“小县主正在奶娘那边睡得正香呢,郡主想她的话,金儿便将她抱过来·······不对不对,金儿得先去请任医师过来给您好好瞧瞧。”
说完金儿又蹬蹬地跑出房间,找任医师去了。
任医师背着医箱匆匆而来,他依旧边捋着胡须边给沈柒音号脉。
片刻之后任医师一脸笑意地收起手,“郡主已经没有大碍,只需每日按时按量进补,将亏损的血气养回来即可。”
得到了任医师的定音之锤,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可沈柒音因忧心在宗人府牢狱之中的睿亲王,却不愿继续休养,只在床榻上躺了两日便要下床。
“郡主,金儿不求您在榻上躺到足月,可至少也要半月在下床才行啊,您这才两日便要出门,万一落下了什么病根可如何是好?”
沈柒音手拿牛角梳与金儿对峙着,“没有这么多时间了,父王还在牢中,我怎可安心躺在榻上?你若是不帮我梳的话我便叫其他人给我梳。”
金儿见自己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都说不动她,只好去隔壁房间叫了这几日赶都赶不走的苏衍。
“将军,任医师说了现在最好要下床走动,可郡主非但下了床,还要出门去,金儿已经劝不动郡主了,要不您去劝劝?”
苏衍听了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册,朝沈柒音的房间走去,正好碰上想要踏出房门的沈柒音。
“郡主要做什么去?”
沈柒音被苏衍堵在门口出不去,一双凤目直视着苏衍,“让开。”
苏衍高大的身形屹然不动地立在门口,“郡主想要做什么,吩咐臣去便是。”
“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别人插手。”
“我知晓郡主想要早些查明真相,但也要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才行。长信这两日皆在暗中调查,这件事情有长信在,有我在,郡主无须担忧,您如今最该担忧的便是您自己的身子。”
“你叫我如何不担忧?将军觉得我会放手将父王的命运交给别人吗?作为他女儿,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床榻上?”
“阿音,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为王爷查清真相的!”
沈柒音苍白的脸上满是倔强,“用不着。听闻将军奉旨前往边疆御敌,怎可丢下边疆城池回京?不怕陛下怪罪于你?不怕陛下夺了你的兵权?不怕陛下砍了你的脑袋?”
苏衍双眼描绘着沈柒音消瘦苍白的脸,认真地说,“不怕。手中的兵权头顶的乌纱与你比起来什么都不是,我就算将这条命豁出去也要护着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替王爷申冤,谁都阻止不了我。”
经历过庆帝的闭门不见,皇后的袖手旁观,以及于瑾年的瞻前顾后,面对这样的苏衍,若说沈柒音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她能理解陛下在百官的逼迫之下下旨捉拿父王的迫不得已,也能理解作为大庆皇后不能干政的无能为力,更能理解于瑾年身为普通官员不能插手皇室宗亲案件的无可奈何。
所以,苏衍这种做好了丢下一切站在自己身的边举动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无关情爱,无关恩怨。
她想任何一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她不能接受。
正因为苏衍的这份真挚,所以她更加不能接受。
苏衍手中的兵权是他一次又一次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历经生死得来的,他的官位是顶着性命危险攻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换来的。
在明知苏衍一旦要帮助自己,定然会遭到百官弹劾的情况下,她怎可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帮助?
“我怕!”沈柒音厉声说道:“我说过很多次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听不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我做不到!”苏衍眼里蕴藏着不可忽视的坚持,“你知道的,你赶不走我的。”
沈柒音此时不想要连累任何人,他怎会不明白?可他已经做好了挡在她和孩子身前的准备,做好了抛掉一切的准备,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沈柒音抬起手去推他,“你走啊!”
可苏衍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沈柒音见自己根本推不动他,随即冷下脸说道:“我叫你滚你听不到吗!”
苏衍任由沈柒音打骂,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是这般看着沈柒音的眼睛,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
沈柒音觉得累极了,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你到底怎样才肯离开?”
“我说了,你赶不走我的。你需要我的帮助,王爷也需要我的帮助,”苏衍抬手握住沈柒音单薄的双肩,“阿音,让我帮你,好不好?”
沈柒音不是个爱哭的人,但对面这样一个在逆境之中愿意无条件地站在你身边的人,她无法做到不动容。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脸庞,“你是傻的吗?”
苏衍将沈柒音轻轻揽进怀里,“嗯,傻的。”
于瑾年垂着头立在门外,沈柒音和苏衍的一番对话他全听在了耳中。
他在心中问自己,若换成是自己,自己会不会做到苏衍这样?会不会放弃自己用性命换来的一切去帮助沈柒音?
答案是不确定。
他没有办法做到苏衍那般不考虑任何后果的去帮助沈柒音。他会瞻前顾后,会想着目前她们母女平安,根本没有必要付出太大的代价去换取睿亲王的清白。
因为得不偿失。
当今陛下能坐上这把龙椅,睿亲王居一半的功劳,所以陛下不可能治睿亲王死罪,最坏的情况便是终身□□。
沈柒音如今依然是郡主,她刚诞下的女儿不用册封,生来便是尊贵的县主。偌大的王府没有被封,她们依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可若真的大动干戈的去与陛下对抗,与百官对抗,那便会连如今的所拥有的都会失去。
不仅如此,若是真的触怒了龙颜,不但是睿亲王,可能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会尸首两处。
如此权衡下来,他真的做不到。
他曾经还在为郡主选了苏衍为夫婿而感到惋惜,会在心中感叹郡主眼光太差。会觉得苏衍是一个眼中只有官场只有战场而没有情的冷硬之人。
可事实告诉他,愿意为大庆付出生命的人,当然也会愿意为心爱的人付出所有。
从前他自认为,苏衍除了出生比自己好,让他有了一定的阅历,所以才能站到那个高度,所以郡主才会因此而选择他,除此之外自己并不输于苏衍。
可今日他才明白,他输了,输得彻底。
于瑾年转过身去,抬起腿缓缓地走出了王府的大门。
历来犯了重罪的皇室宗亲,最严重者斩首,最轻者也要发配边疆永不回京。
目前庆帝只下旨将睿亲王捉拿至宗人府牢狱之中,还未确定最后的刑罚。
这让沈柒音提心吊胆之外,也多了一丝希望。只要不是斩首之刑,那便有机会替她父王申冤。
沈柒音被苏衍和金儿以及任医师轮番上阵劝说一番,终于又躺回了床上。
“树倒猢狲散,我父王被关进宗人府之前,百官溜须拍马奴颜献媚,如今父王被关押进大牢,各种弹劾各种毁谤扑面而来,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官场的宦海风波。”
“历来官场就是这般,有些人是真的想要将睿亲王扳倒,好瓜分王爷手中的权利,好跨过王爷这道屏障接近更高的权利。可有的人确是墙头之草,见谁失势都要上去踩一脚,耍得一手见风使舵的把戏。”
苏衍这番话沈柒音又何尝不明白?只不过她不在官场,看不清其中的人,谁人是真的憎恨父王,谁人是那随风倒的墙头之草。
“陷害我父王的人,有多少可能是那些直接上奏弹劾之人?”
苏衍沉思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三品以上的官员,除了大理寺卿叶大人,刑部侍郎吕大人,长平侯朱侯爷以及不在京都的石将军,其他人或是上奏或是直言,皆对睿亲王昔日的言行举止做出了批判。”
沈柒音捏紧了手指,他父王向来高风亮节,一身浩然之气叫一些心存歪心思的人退避三舍,没有从父王那里得到好处,便在父王失势之时踩上两脚。
此次事件,叫她看清了平素对父王毕恭毕敬的许多伪君子。
“将军,宫中来人了,请将军立即回府一趟。”这时,董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柒音听了不禁有些担忧,为何宫里这个时候来人?
苏衍看出沈柒音眼中的担忧,开口安慰道:“阿音不必忧心,我从边疆也并非空手而回,待我回府一趟,很快便回来。”
沈柒音点头,“好。”
苏衍上前勾了勾沈柒音臂弯中正在熟睡的女儿的小手后,才退出了房间。
金儿见苏衍走了,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咳,郡主,您与将军这是?”
“我知晓你要问什么,我与他现在是盟友。”
金儿点点头,看了看小县主又说:“可是如今小县主出生,您与将军能保持的了普通盟友的关系吗?”
沈柒音抬头睨了眼金儿,“你那小脑瓜子里又在想什么了?”
金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小县主对将军很亲近。”
这倒是,只要她醒着的时候,见到苏衍就咧起小嘴笑个不停。
沈柒音看了眼女儿的小脸,在心中感叹道: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吗?
金儿跪坐在沈柒音的床头,笑眯眯地看着小县主,“小县主长得真好看,金儿觉得长得像您多一些,您觉得呢?”
“这么小哪能看得出像谁?”
金儿闻言睁大了眼睛,“能的!金儿之前瞧小皇孙长得便像……”说着说着,金儿突然想起前两日在皇宫中的遭遇,连忙调转话头,“郡主,您打算给小县主取个什么名字啊?”
“不急,”沈柒音垂下双眸,“我要等父王回来给她取名。”
提到王爷,沈柒音的面色又开始凝重起来。金儿也不再多言,起身拿起布巾开始擦拭屋里的桌子。
这时,门卫看守的侍卫敲响了沈柒音的房门,“郡主,来客人了。”
沈柒音闻言有些差异,此时所有人都对王府避如蛇蝎,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
“何人来访?”
“回郡主,是长平侯府的小侯爷。”
朱楚文?
方才苏衍说过,没有向陛下讨伐父王的就有长平侯府一家。
“快请。”
“是。”侍卫领命而去。
金儿将纱帘与珠帘都放了下来,来到帘外的案几上烹茶待客。
不一会,朱楚文便在侍卫的引路下来到了沈柒音的房内。
“臣参见郡主。”
沈柒音的声音自两道帘中传来,“小侯爷不必多礼,快些平身。”
“谢郡主。”朱楚文依言起身,“听闻郡主平安诞下了小县主,臣在这里恭贺郡主喜得爱女。”
“多谢小侯爷,金儿,奉茶。”
朱楚文喝了口金儿倒的茶,一直没有开口。
可沈柒音却比他更沉得住气,只静静地在帘后坐着,仿佛他来此地就是为了喝这口茶一般。
朱楚文放下茶杯,终究还是先开了口,“郡主,我是为了王爷的事情而来。”
“父王的事情确实比较棘手,阿音在这里多谢长平侯以及小侯爷没有在此时添上一把火。”
沈柒音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叫朱楚文听不真切她话中意思。
他知晓睿亲王府此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烫手得很,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想要主动来攀扯,他以为沈柒音一介女流定然会六神无主,自己此番前来等于是雪中送炭,可瞧着沈柒音的样子却并非如此。
按理说,自己主动提起王爷的事情,她应该顺着自己的话头向自己求助,而不该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如今她这样一说,被动的倒成为自己了。
“郡主哪里话,我父亲从来都很佩服王爷,王爷的秉性为人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我与父亲都相信王爷是清白的。”
过了一会,沈柒音的声音才自帘中传来,“小侯爷说的是,我也从不相信我父王会犯下如此重罪。”
至此,沈柒音又没了声音,两道帘子相隔,朱楚文看不到沈柒音的表情,更加无从猜测沈柒音内心的想法。
朱楚文不知道沈柒音是真的不准备向自己寻求帮助,还是有其他想法。踌躇半响,终于又开口说道:“郡主有想过要替王爷平反吗?”
沈柒音深深的叹了口气,“如何没想过?想必小侯爷也听说了,我从临榆刚回到京都便进了宫去求陛下网开一面,但却连陛下的面都没有见到。反而因糟了雨导致临盆提前。如今我又刚诞下女儿,想要重新彻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朱楚文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难道就放任王爷被关在宗人府不管了么?”
“小侯爷哪里话,我父王虽然不在,但还有其他人,王府并非一个空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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