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涉世未深的狐狸,直到此刻才晓得世情险恶,软饭难吃,不由滴下了几缸心酸的眼泪。
听到屋里有哭声,小鹤心想:啊呀,莫非娇娘死不悔改,又在欺负她的小丈夫?
急匆匆走了进去,见窝里呆缩在床角啼哭,看样子吓得不清,便对娇娘发火:“他都快被你弄死了,你竟还要吓他。”
娇娘委屈辩解:“我没吓他。”
小鹤不信:“胡说,没吓他他怎么就缩到床角打摆子?”
转脸又去安慰狐狸:“不要怕,这里有给你做主的人,谅她也不能无法无天!”
窝里呆看小鹤一眼,又看娇娘一眼,打了个哆嗦,哭道:“你快跟她说,叫她不要再弄我了,我不想与她困觉!”
娇娘柳眉一竖,下意识反驳:“就没听说哪家两口子不一起睡的!”
听她反驳,狐狸咬着爪子,嘤嘤啜泣。
娇娘:“……”
在小鹤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下,她心虚解释:“不是要折腾他,我已知错了,日后少弄他就是了。”
窝里呆泪流不尽。
小鹤薅了一把狐毛,劝慰道:“莫怕,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若你不想跟她过了,也可以主张你俩和离。”
娇娘惊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只是多同我的丈夫睡了几觉,不至于就闹到和离的地步罢。”
小鹤道:“和不和离不在你,而在他,你叫人家吃了这么大苦头,还不许人家不跟你过么?窝里呆,你说话,我替你做主。”
窝里呆压根儿没想过这一节。
想到和离了就不受娇娘磋磨,他不免有些心动。
可再想到娇娘平日里喂他的鸡腿、烧鹅、烤鸭……他就又舍不得了。
歪着脑壳想了半天,这狐狸咽了咽口水,声如蚊讷:“我……我还是想同她过的。”
第42章
听窝里呆说还想跟自己过, 娇娘欢喜得不得了,急忙说:“小神仙,你也听到了, 他自己说的要跟我过,你若强要他与我和离, 那就大大的损伤阴德了。”
小鹤大惑不解, 窝里呆被折腾成这般模样, 还要跟牡丹妖做夫妻,到底为的什么。
她再度问道:“窝里呆,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红毛狐狸甩了甩厚蓬蓬的尾巴, 扭捏道:“是真心话呀。”
娇娘听了,心里美得冒泡,笑容满面的要摸窝里呆的脑壳,嘴里说着令人腻味的甜言蜜语:“小乖乖,心肝肝, 我就晓得没有白把你养得这么壮……”
谁知窝里呆一低头,躲过她的手, 闪身藏到小鹤身后去了。
娇娘一呆, 问:“你怎么躲我呀?”
窝里呆瓮声瓮气道:“不要你摸。”
娇娘诧异:“方才不是说还想跟我过,怎么连摸也不肯让我摸?”
心里揣测是这狐狸还在闹脾气, 就耐着性子哄道:“心肝,不要闹了,跟我回家去, 我给你杀几只大肥鸡,再开几副补药调理身子, 你就又是盘靓条顺的一只好狐狸。”
窝里呆怯怯道:“我不跟你回家。”
娇娘一听,登时来了火气, 为免把狐狸吓跑,强压着火气,和颜悦色道:“为何不跟我回家。”
窝里呆两只爪子扒拉着小鹤的衣襟,仿佛可以借此获得勇气。
他壮着胆子,说:“回去了你要弄我。”
娇娘深吸一口气,仍未动怒:“我发誓不弄你,先前是我不晓得你……”
她把“不中用”几个字咽下去,换了个更顺耳的说辞:“先前是我不晓得你身子骨弱,日后再不磋磨你了。”
闻言,窝里呆从小鹤身后露出半个脑壳,小心试探道:“你发个誓,以后都不同我困觉。”
娇娘本还忍着不快,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一下子就恼了:“听听这是什么话,哪有两口子不一起睡的道理,你既想跟我过,就要跟我一起睡,不然,又要吃我的饭,又不和我困觉,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窝里呆吃她一喝,吓得把两只尖尖的狐耳贴到了后脑勺。
小鹤见状,皱眉制止:“有话好好说,不要高声吓人,当着我的面,还玩起威胁恐吓的把戏来了?”
娇娘不甘不愿闭上了嘴。
小鹤又低声安抚狐狸,并给他顺毛:“不要害怕,有我看着她。”
窝里呆被顺了两把毛,彷徨无助的心总算有了依靠。
这个三岁的小神仙,年纪虽小,却比大人还可靠哩。
他望小鹤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激。
又看娇娘一眼,把她说的话琢磨了一遍,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是呀,天底下是没有哪里可以让人白吃白喝的,不跟她困觉,恐怕就吃不到她的好饭好菜了。
于是松口退让:“那就只许晚上,不要没日没夜弄我。”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想想都让他头皮发麻。
饶是娇娘脸皮厚,当着外人的面听到这种要求,也不由脸皮发红,讪讪道:“我已答应了要节制,断不胡来了。”
可窝里呆信不过她,怀疑道:“该不会是哄我的罢。”
这狐狸吃亏吃多了,竟难得长了个记性,晓得要防备人了。
娇娘无奈,焦躁道:“要我怎么说才肯信?我去摆个香案,对天老爷立个誓?”
小鹤听了,连忙阻止:“拿你们床榻上那档子事对天发誓,真嫌雷公劈得不够快呀?”
她看了看那只呆头呆脑的狐狸,突然冒出一个主意,问:“窝里呆,你会不会写字?”
窝里呆是只灵狐,字还是会写的,就对她点了点头。
小鹤高兴道:“那敢情好,我这里有份白日的差事,你白天来给我当差,在我这里受用一份,夜里回娇娘身边,又在她那里受用一份,我有了人办差,你也不需担心身子骨受伤,岂不两全其美?”
小鹤所说的差事,就是叫狐精去山神庙里做个文书。
她师父不是个懒鬼么,指望一天道人去做事,只好等下辈子,然而她和羊生也有事做,并不能分出太多精力去看庙里,这狐狸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好帮手?
窝里呆再是傻气,记个东西总会罢,把每日香客的祷词记下来,写明他们求的是什么,再送上山给她一一过目。
那些求子的、求姻缘的、求避邪的……都不必理会,若有异常状况,再视情况看怎么处理。
如此一来,大大省去了不必要的工夫,也叫小鹤落得轻松。
窝里呆听得十分心动:这个差事简单,又可以避开娇娘,是个好差耶。
小鹤又说:“你去到庙里,人家若有供奉,你只管捡来吃,吃多少都随你。”
窝里呆一听,更是心动得不得了,一口答应:“我愿意去庙里办差!”
与窝里呆约定好明天去庙里,小鹤还有一桩要紧事待做。
送走了牡丹妖两口子,她就回到自己房里,翻箱倒柜地找起书来。
翻了半天,要找的书还没找到,倒把她自个儿弄得灰头土脸。
呸呸吐了两口灰,小鹤纳闷:“我记得那本书放在柜子里啊,怎么找不到了?”
“小鹤,你在找什么?”羊生从她房外路过,见她一身狼狈,就扒着门口问她。
小鹤说:“我在找书。”
羊生问:“在找什么书?”
小鹤说:“就是那本讲托梦的书,当时粗粗看过两眼,现下隔得久了,有些记不清,想要翻出来再看看,却不知怎么找不到了。”
她挠挠头,怀疑自己的记性:“难不成是我记错了呀?”
羊生却笑起来:“我晓得,那本书被悄悄尿湿了,我把它放在房顶上晾晒哩。”
两人爬上房顶,羊生指着摊开的书,对小鹤说:“你看么。”
小鹤看了,确实是自己在找的那本书,书上被尿了一泡,虽已被风吹干,却还留有弯弯曲曲的印子,凑得近了,还闻得到一股独特的味道。
小鹤捏着鼻子,用指甲盖儿掀开书角,小心翼翼翻动,翻到要看的那几页,把托梦的法门记下,就头也不回地跳下房顶。
不是她嫌弃师妹,只是那味道实在冲人哇。
在她身后,羊生捂着嘴,乐得直笑。
当天夜里,山神庙的道士就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有个小仙童,模模糊糊看不清模样,只依稀听她说山神老爷派了只红毛狐狸,要来庙里做什么文书。
刚做完这个梦,几个道士就心有所感,打了个激灵,不约而同从梦里醒来。
想起梦中诸事,即便不知是真是假,也再不能入睡,见窗外已蒙蒙亮了,就披衣起身,推门而出。
一出门,正巧撞在一起,都惊诧万分:“师兄,你怎么也起了?”
“你也起了?”
“我方才做了个梦。”
“我也做了个梦。”
“……”
一时众人默然。
半晌,才有人问:“你们做的是什么梦?”
另一人答:“我梦到山神老爷往庙里派了个文书。”
“我也梦到山神老爷往庙里派了个文书。”
“我也……”
一番对话,发现人人都做了一样的梦。
这时就知此事是真,再无虚假。
大家对视一眼,拔腿往正殿跑去。
到了正殿,果然见到一只油光水滑的红毛狐狸,背上背着个小布包——这是娇娘亲手缝制的,布包里装了个账本,还有一只上好的狼毫。
这狐狸端端正正坐在香案上,见到人时只挪了挪屁股,并未受惊逃走。
道士齐声喊道:“狐仙爷爷。”
窝里呆老实,就说:“我不是狐仙。”
道士心惊:这狐狸会说话呀。
于是问道:“你是山神老爷派来的文书么?”
窝里呆点点头,说:“我是。”
道士这下笃定:“你是神仙派来的,定然也是个神仙。”
便一同拜他,口称:“拜见狐仙爷爷。”
等拜完抬头时,却发现方才还在这里的红毛狐狸忽然不见踪影。
原来是窝里呆胆小,看众人都拜他,还叫他狐仙,就吓得躲了起来。
一帮道士惊慌起来,乱哄哄四处去寻,口里叫到:“狐仙爷爷,你在哪里?”
分明看不见窝里呆半根狐毛,他那细声细气的声音却清清楚楚钻进耳朵:“我在这里。”
道士害怕,问:“怎么看不见你老人家的影子哩?”
狐狸傻头傻脑道:“我藏起来了。”
道士呆里呆气问:“怎么要藏起来。”
狐狸说:“我不惯见生人,你们只当没有我就是了。”
话是如此说,哪个敢真当他不在,少不得绷紧皮子,用心做事,更比之前勤谨三分。
窝里呆便认认真真做起事来。
他隐了身,用尾巴垫着屁股,盘腿坐在房梁上,若有香客来,便将香客说的话一一记下。
譬如:“山神爷爷,保佑我娘热病痊愈,如她康健,小女子必来烧纸还愿。”
“山神老爷慈悲,我儿在外经商,请你保佑他平平安安,莫生灾祸,最好再发笔小财。”
“……”
红毛狐狸膝盖上放着账本,爪下运笔如飞,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落在纸上。
期间还来了个求问姻缘的女子,因拿不准要不要和邻家儿郎相看,又忐忑不安地过来问神。
窝里呆想起小鹤对他的叮嘱,在那女子掷筊占卜时,暗地里动手脚,把所有卦象都改成了阳卦。
那女子一连扔了几次,都扔出一样的卦象,不由惊慌:“是我问得多了,烦到小神仙了?”
看卦的道士猜到是狐仙爷爷动的手脚,面上却不显,只说:“哪里的话,小神仙最是仁爱,哪里会嫌你烦,应当是今日不在家,所以才没应你。”
窝里呆干得有模有样,有香客就记记账,没香客就伸伸懒腰,吃几样贡品,这一天过得可真快活哩。
第43章
傍晚时分, 突然来了个身段妖娆的貌美女子,穿红裙,插金钗, 却并不显得浮浪,反而精神爽利, 十分利落。
她在那山神庙门口, 不住地往里张望。
若说她是来上香的, 她又没带香烛纸钱,若说她不是来上香的, 她又久久徘徊, 不肯离去。
庙祝见她张望了半天,以为她有什么难处,就上前询问:“这位善信,你来山神爷爷庙中,所为何事啊?”
娇娘瞅他一眼, 说:“我是来找我的丈夫的。”
“丈夫?”庙祝沉吟片刻,问, “你丈夫是今日来上香, 一直未曾归家么?不妨进来找一找,里头还有三两个男香客在拜神哩。”
岂料娇娘摇头否认:“他不是香客, 是你们庙里的人。”
庙祝闻言,大惊失色:不是香客,是庙里的人?难不成是哪个师兄偷着娶了老婆, 如今家里人找来了?
正狐疑猜忌,想着要把几个师兄叫出来一一问过, 就见面前的女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香喷喷的烤鸡,那鸡烤得皮酥肉嫩, 滋汪冒油,香味散出了八丈远,馋得人口水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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