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有个酒壶模样的法器,悬浮在空中,滴溜溜打着转儿。
每转一圈,酒壶中就飘出一道白气,妙观音把白气吸入鼻中,面色越发红润。
这个酒壶模样的法器,就是关押小鹤与羊生的壶中日月。
这飘出来的白气,就是壶中两人的阳寿。
第77章
见妙观音在吃小鹤与羊生的阳寿, 悄悄哪里忍得,趁妙观音不备,就要偷袭于她, 好将壶中日月抢夺过来。
谁知妙观音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法器, 厉声喝道:“哪个胆大包天, 敢来偷袭你老娘!”
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 会咬的狗不叫,悄悄不耍嘴皮子, 只下死力去抢夺法器。
她朝妙观音扑去, 一扑不中,二扑不中,三扑也不中,心中焦躁,就发起狂性, 一口咬在妙观音胳膊上。
一个金牙铁齿,一个钢筋铁骨, 两两相遇, 难分高低。
悄悄心一横,使出吃奶的力, 拼了命地去咬,只听得裂帛般的骨肉分离之声,妙观音一条手臂被齐根咬断。
那法器摔落在地上, 把地面砸出个浅坑。
咬掉了妙观音的手臂,悄悄自己也不好过, 活生生硌掉几颗牙,一张嘴, 满口的鲜血淋漓。
她既觉得嘴里好痛,又心疼那几颗牙,想到自己以后成了个缺牙的丑八怪,一时间难过得要命。
妙观音吃了这个大亏,心中恼极怒极,恨极怨极,另一只手五爪成钩,要来掏悄悄的心。
那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了悄悄心口,仿若一块巨石锤来,把她震得七荤八素,口里噗噗地吐血。
这还是有蓬莱仙翁赠的玉如意替她挡了灾,不然她已死得梆硬。
挡了这一劫,玉如意碎成粉末,再不能用了。
悄悄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活,发现还有命在,立刻抖擞精神,趁妙观音失手的时机,一脚踢在法器上,把法器的盖儿踢飞。
法器一被打开,里面就滚出两个人来。
一个是小鹤,一个是羊生,因被妙观音吸走了许多阳寿,两人都筋软骨酥,疲惫不堪。
见悄悄放出人来,妙观音气急败坏,变化出无数枯藤,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如潮水般向她奔涌而去。
洞窟里地方狭窄,闪避不开,眼见得悄悄要被这些藤蔓搅成一滩烂泥,斜地里突然冲出个人,便是羊生,将她推向小鹤方向,自己却挨了一下狠的,虽不至于被捅个对穿,到底伤了皮肉,碎了骨头。
他踉踉跄跄站稳身形,心知不是打斗的时机,一则这里是妙观音的老巢,人家人多势众,以少对多,不智,二则三个人都有伤在身,以弱对强,不利。
就叫两个师妹:“快走,快走,不要跟她厮打。”
三人齐心协力,一同逃生。
见状,妙观音面露冷笑,叫一声:“孩儿们,不要放走了恶贼。”
几人跑出洞,见到数万妖兵从四面八方而来,处处围得水泄不通,连天光都遮得一丝不透,天上地下黑压压一片。
见到这等情状,悄悄吓得面无人色,紧靠着小鹤与羊生,又想哭,又不敢哭。
小鹤沉着道:“莫慌,我有法子。”
当下咬咬牙,狠狠心,掏出瘟神爷赠她的虫儿,念一声咒,说:“好虫儿,听吾号令,快快放瘟,这鬼哭岭的妖怪有一个算一个,都把他瘟倒,不要叫一个站着!”
虫儿果真十分有灵性,听了小鹤的令,纷纷散播瘟气。
这瘟气不管是闻一闻,还是挨到它,顷刻间渗入五脏六腑,把你瘟得半生不死,小鹤从不轻易动用,这遭才是第二回 用这个。
那些小妖正踊跃待战哩,忽然一阵风来,吹得直打喷嚏。
一个个揉着鼻子,嘟囔道:“好怪的风,怎么一吹就着凉。”
嘴里还在念叨,下一刻却纷纷手软脚趴,站立不得,扑通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这时才晓得中了人家的法儿,昏头昏脑嚷道:“不好了,背时遭瘟了。”
满山遍野躺倒了无数精怪,口里爹啊娘啊的乱喊,都说自家遭瘟了,动不得了。
少许强壮些的,勉强有几分精气神,却也觉得眼前发黑,更遑论提动兵器。
妙观音勃然大怒:“好个慈悲的小神仙,一来就瘟倒我一山的小妖,好不心狠手辣!”
那天魔女,如意郎与华夫人闻讯而来,见小鹤几人放了瘟就跑,迅速驾起妖风,与妙观音一同追赶。
前面跑,后面追,一直追到大河边上。
这条大河叫金水河,水面极为宽阔,放眼望去,竟望不到尽头在何处。
河边有个艄公,戴一顶斗笠,穿一袭蓑衣,脚下是一方小小的渡船。
远远见到小鹤几人,艄公笑容可掬地揽客:“那边的客人,小老儿行船又快又稳,几位若要渡河,不如来坐我的船。”
想着后面有几个妖魔追赶,羊生不欲连累他人,正要开口拒绝,小鹤却眼尖,发现这艄公十分眼熟,长相与金水河河神有些相似,似乎同师父一起吃过酒赌过钱。
她就连忙应道:“好,就请艄公送我师兄妹渡河。”
一面应,一面猛地推了羊生与悄悄一掌,把他们都推到那渡船上,自己也纵身跳上船去。
说来也怪,那样小的一条船,站了整整四个人,竟也不偏不晃,稳稳飘在水上。
艄公将船篙往岸边一点,渡船便如离弦之箭,顷刻间飘过半条河去。
羊生此刻也看出神异,想到小鹤推自己的一巴掌,便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悄悄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小鹤掐了一把,不许她胡乱开口。
几个妖魔见到大河,正要过河来追,水面却突然生起大雾,金水河中白茫茫一片,一样也看不清了。
小鹤见到这般情形,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生出些许担忧。
抬头望了望天,她隐晦询问艄公:“老人家,这河中怎么突然生出雾来?”
心里其实已然知晓是哪个做的手脚,只是不知这样的手脚是否为上天容许。
艄公呵呵道:“客人不知,河中有几个成精的老鳖,每每修行之时,便要吞吐云雾,这回该是碰巧遇上他在修行,所以才有此异状。”
小鹤心领神会,满口应和:“是啊,碰巧,碰巧。”
忍不住又试探一句:“我等着急过河,幸亏遇到你老人家,不然就要耽搁功夫了。”
艄公拈须笑道:“小老人做这水上营生,只为养家糊口,客人不要少我渡资就是。”
言语间到了对岸,这里有羊生事先设下的玄鸟军接应,逃到此处,就已安然无恙了。
小鹤掏出几两碎银,交给艄公,把戏演到有始有终。
艄公摆摆手,说:“多了,多了,小老儿送人渡河从来只要十文,你们三个人,只需三十文便可。”
到底只收了三十文钱,便又撑着船篙,飘然远去,不知所踪。
河中白雾徐徐散去,看到河对岸的三个人,以及三人身后的兵马,妙观音捂着断臂,气了个倒仰。
华夫人故作遗憾:“哎呀,你怎么不把人看牢些,如今叫他跑了,又该如何是好?”
这番风凉话,更是叫妙观音暴跳如雷,七窍生烟。
第78章
那厢师兄妹三人经过这许多波折, 终于可以回到眠春山去。
远远地见着眠春山的影子,一颗紧绷的心忽然松懈下来,好像离家的孩子见到了家, 蓦然有了依靠,天塌下来也不害怕。
悄悄眼中包着两泡猫尿, 要掉不掉的, 她自己倒想憋住, 然而脚一踏上眠春山的地,就忍不住放声大哭。
看她一张脸上涕泗横流, 泪珠子一直淌到了下巴, 将脸抹得又丑又花,就知她是真伤心,真委屈。
小鹤拿一张手帕给她揾泪,柔声细语道:“这不是到家了么,还哭什么?”
悄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哭, 反正一看到眠春山就想哭。
这话说出去羞人,她便随意找了个由头, 哭哭啼啼道:“我的牙, 我的牙没有了。”
原本只是找个借口,没想到一提起这个, 她当真感到了伤心,眼泪更是稀里哗啦往下淌,“我缺了牙, 成了丑八怪了!”
小鹤给她抹了几遍泪,手帕都湿透了, 她脸上那两汪泉眼依旧咕嘟咕嘟不停往外冒水。
没奈何,只好捧着她脸, 叫她:“把嘴张开看看。”
悄悄抽抽搭搭张开嘴。
这一看,真是凄惨,她那铁齿钢牙如今已是七零八落,大多数都被硌掉了,留下空空的血洞,瞧着骇人得紧。
小鹤心疼得紧,就宽慰她:“不要哭了,回头我给你补一口金牙,包管比原本的牙还要好使。”
悄悄眨出一朵泪,看样子极不乐意:“不要金牙!”
一想到自己长了一口金牙,她就要被自己丑昏过去了。
“那便给你安一口银牙。”小鹤爽快改口。
悄悄还是眼泪汪汪的不乐意。
小鹤问她:“你到底想要什么牙,但凡我找得到,就拿来给你安上。”
悄悄伤心又怀念:“我想要原本的那些牙,我要真牙。”
小鹤哪里变得出真牙给她。
羊生却说:“要真牙,我这里有啊。”
他在袖子里左掏掏右掏掏,穿出一串辟邪手链,手链上正是悄悄曾经换下的牙。
都说狗牙辟邪,从血脉上来讲,悄悄也算得上是半条狗儿,她每每换下的那些牙,都拿来给师兄师姐做了手链。
小鹤一拍脑门:“哎呀,我这里也有哩。”
悄悄从小到大换的那些牙,大部分都在她和羊生这里。
然而悄悄依旧不愿。
换下来的牙都是从前的乳牙,哪怕挑挑拣拣也能用,她还是觉得嫌弃。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怨气满满的声音:“好徒弟,到家门口了也不说进来,只顾在外面讲闲话,当真忘了家里还有个孤寡老人。”
这个满口怨气的,自然就是一天道人。
这些日子他也很为几个徒弟悬心,虽然不能亲自出手搭救,却也到处联络狐朋狗友,请那些狐朋狗友留心着,在关键地方帮衬帮衬。
不然,小鹤几人哪有那么好的运道,真能碰上一个河神相帮?
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磨难,如今再见到一天道人,小鹤打心底里亲近他,想念他。
一把抱住了一天道人的胳膊,小鹤就像那嗷嗷待哺的孩子见了娘,无比动容地唤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唤得一天道人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往地上掉,几乎堆成一座鸡皮疙瘩山。
自小鹤长大以后,就少有这样肉麻的时刻,乍一见到,一天道人怪不适应的。
另外两个徒弟也同小鹤差不多,羊生吊着他另一边胳膊,悄悄跳起来,勒住他脖子,一个个都喊:“师父,师父!”
多听得几声,一天道人倒觉得有点心酸,再看看眼前几个徒弟,这个满身是伤,那个失了阳寿,心中又愤愤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我好端端的三个徒弟,不过几天就成了伤残人士,还都一副短命相,这贼老天存心磋磨人!”
虽说原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亲去阴司地府向阎罗王打招呼——倘若徒弟死了,就想方设法救下魂魄,再投胎到他这里,能见到三个活的已是意外之喜,但当真看到徒弟这般凄惨形状,又觉得十分气不过,跺着脚在那里骂天老爷。
小鹤心中也很有些怨气,却不敢学着师父这样骂,也不敢任由师父这样骂,连忙劝道:“罢了,我也伤得不怎样重,不过略略折损了些许寿数,只是悄悄失了一口好牙,羊生身上又受了好些伤,你给他们看看么。”
一天道人却说:“伤也要看,天也要骂,若非那贼老天,怎会受这许多伤?”
嘴里不干不净地把天乱骂,说什么“蛇蝎心肠没□□”,“丧尽天良挨刀砍”,骂得十分难听。
或许老天爷也听不过耳,天上聚起一片浓云。
羊生见了,气愤道:“师父不过说几句实话,难不成还要劈他?天底下恨天怨地的也不少,怎么就逮着师父一个人劈?”
悄悄难得与他同仇敌忾,跟着骂了一句:“贼老天!”
小鹤一手一个,把他俩嘴巴都给捂住。
浓云渐深,云雾翻滚,似乎有什么不一般的东西蕴涵其中。
小鹤提心吊胆抬头,果然天雷劈下,劈的却不是一天道人这个师父,而是他的三个徒弟。
三人身上原本有伤,再被天雷一劈,其中滋味,实在难以忍耐,只觉浑身上下都疼,头发丝儿也疼,指甲盖儿也疼。
难不成就因说了几句嘴,老天爷就要劈死三人以儆效尤?
那骂老天爷的人里面也没有小鹤,怎么连她也一块劈?
旁边的一天道人骂得最凶最狠,为何却不劈他?
幸而天雷虽然声势浩大,却来得并不凶猛,只不轻不重地劈了几下,叫几人受了些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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