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萨卡,世界有这么小吗?小得有点恐怖了,该不会要被现实中催稿吧?
俞枕夏一开始还怀疑对方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忐忑了好一阵子。
不过,这股忧虑很快便被打消了。
毕竟她的身边有一只特务小狗。
原因是某一天,哈哈趁她不注意,钻到人家院子里耍了一通,把人家新栽的花折腾得一塌糊涂。
因着这个契机,两人日渐熟稔起来。
隔壁商叔叔是个很有反差感的人,在家时一身休闲服,套上手套披上围裙,就跟花农一般,把院落重新修整,种上了一盆盆当季的花,有时候又一身板正的黑西装,豪车接送。
偶然遇上的时候,俞枕夏会跟他寒暄几句,对方几乎不跟她提起漫画的事情,连同框框也不催了。
据说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昨日玫瑰》这篇小说的作者病情有了转机,使得他无心其他事情,另一方面,听说他儿子一直在城郊别墅区附近的私立医院住院治疗,如今搬过来,倒也不算是一个很突兀的决定。
相处了一阵子,尤其是拉布拉多,对这位商叔叔十分亲近,让俞枕夏心里暗暗吃味了很久,不过她本人也跟对方逐渐熟稔起来……
于是,某天,俞枕夏便开口问出了横亘在自己心头许久的问题。
“商叔……”俞枕夏琢磨着,问,“您儿子认识我吗?为什么一定要我来画呢?”
商继武撸着狗,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等他醒了,你到时候可以自己问。”
说话间,俞枕夏看着在别人脚边发出呼噜呼噜声音,一脸陶醉的拉布拉多,忍不住撅了撅嘴,心口泛上一阵失落。
啧……
关于《昨日玫瑰》的作者参商此人,俞枕夏跟他的缘分自多年前就产生了,从她于年少时读过对方小说,再到对方邀请她绘制此小说的漫画改编……
俞枕夏忍不住心生好奇。
但她怕戳到商叔的伤心处,所以聊天时比较注意,很少提起他儿子,如今她所知道的信息全都是商继武自己在聊天时透露的。
脑部疾病,手术后陷入昏迷,在病床上躺了大几个月都没醒。
俞枕夏默默想着,这不就是植物人吗?
可看着商继武信誓旦旦,有十足把握的模样,俞枕夏也把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在哈哈的‘移情别恋’之下,不到两个月,时间刚到晚秋,俞枕夏跟隔壁商叔叔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隔三差五就登门拜访,留在人家那边吃饭,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一天,晚饭桌上,俞枕夏提了一嘴想去探望他儿子,没想到被商继武拒绝了。
“小夏,不用这么麻烦。”商继武摇了摇头,眼睛却炯炯发亮:“我跟医院那边已经协商好了,打算过几天就把他接回来,仪器设备那些都准备好了,请了个营养师照顾着……”
俞枕夏知道他不缺钱,点点头,一时间想不出要说什么,便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
病人转院回家的那天,隔壁门口来了两辆医院的车,俞枕夏特意早早起床,但没有过去打扰。
远远地看到几个体型健壮的护工将一架床车厢里移出来,上面躺着一个瘦削的男人,身上盖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上有一个氧气装置,因此看不清面容。
俞枕夏心里怦怦跳个不停。
等医院的人统统离开了,她才过去敲门。
由于家里多了一个病人,俞枕夏这回没有带上哈哈,而是一个人前往。
俞枕夏趴在门边,问:“商叔,还好吗?”
商继武看上去心情不错,笑着反问:“挺好的……我看,还胖了不少呢。”这话也不知到底是说谁。
他领着俞枕夏上了二楼,最转角的一个房间已经变成了看起来跟医院中差不多的病房,各项设施一应俱全。
窗子被打开了,院子里的花香顺着风飘进来。
俞枕夏站在商继武身后,视线被他遮了大半,稍等了一瞬,他往旁边挪了一步,用眼神示意俞枕夏上前。
屋里稍显空旷。
智能医疗床上的男人皮肤极为苍白,是许久不见日光的那种苍白,带着些许病态,乍一眼看过去,被阳光直射的地方仿佛都变得透明起来了。
俞枕夏逐渐靠近。
男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很快,她站病床边,视线透过半透明的面罩,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商继武在她身后几步,试探地问:“怎么样?你觉得眼熟么?”
俞枕夏静默地望着这种脸。
一股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流涌入她的心口,烫得教人快要受不住。
因失去记忆而从生命中抹除的那三个月,加上后来这颓靡度日,找不到方向的三个月……
半年了。
从盛夏到晚秋,树叶从滴翠到泛黄,风中的燥热也成了微凉。
恍惚中,俞枕夏第一次有这种血脉逆流的感觉。
她只觉得耳边的问话远了又远,全副心神难以克制地落到视线中这张陌生又亲切的面孔上。
在这一瞬间,早前俞枕夏无意识画出的那张没有五官的人物速写,顿时有了五官的雏形。
商继武看她的反应,一时喜上眉梢,又问了一遍。
“我儿子叫商贤予,你们以前认识吧?”
半晌,俞枕夏才从这种近似于一见钟情的状态中回过神,闻言,挑着眉,惊奇道:“商叔,您儿子也跟书中角色同名同姓?!”
“……”商继武观她神色,答道,“是啊。”
俞枕夏欲言又止,不知道商继武看没看过原著小说,但思忖片刻,还是没提那本书中叫做‘商贤予’的人物的故事线与结局。
回家后,俞枕夏猛地扑向在玄关处等待自己的拉布拉多:“哈哈,姐姐回来了!”
不知为何,它看着有几分失落颓然的样子,但俞枕夏一进门就将头埋进它的下巴底下,因而没发现它的反常之处。
“姐姐跟你说,刚刚发生了一件超级魔幻的事情!”俞枕夏蹭了几下才抬起头,两只手捧着拉布拉多的脑袋左摇右晃,不敢相信,“我居然……”
居然对一个躺了大半年的植物人小哥一见钟情了。
俞枕夏:“……”
她默了默,对着拉布拉多认真道:“你说,姐姐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商·哈哈·贤予挎着一张狗狗脸:你现在就是脑袋坏掉了。
“哇……莫名其妙失忆,莫名其妙认识了商叔,莫名其妙对一个毫无意识的人一见钟情……”俞枕夏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这段时间的不对劲,“我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醒过来了!”
似是触发到了某个隐藏词汇,拉布拉多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尾巴上的毛几乎要炸起来。
俞枕夏双手抚摸着它的肌肉,感受到这一股不正常的震颤:“……哈哈,你怎么了?”
拉布拉多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发出低低的、痛苦的轻嚎声,仿佛是遭遇了什么天大的伤心事,悲伤到难以自抑。
俞枕夏不知它到底是怎么了,只好抱着狗拼命安慰:“好,不伤心,不伤心……姐姐最喜欢哈哈,最近确实是有点忽略你了,但是你不是也会喜欢隔壁的商叔叔吗?他对你多好呀……”
拉布拉多的震颤持续了很久很久,俞枕夏把它扛在肩上,抱上了二楼。
大型犬的体重很感人,最近哈哈整日吃好喝心情好,一下子跟吹气一样胖了起来,俞枕夏废了老大劲才把他抱回房间,完事后整个人气喘吁吁的。
见状,拉布拉多关切地看着她,眼角的毛发有些湿润了,像是流过泪。
俞枕夏与它四目相对:“哈哈,你到底怎么了?”
没由来的,俞枕夏的梦中情狗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之中,无论俞枕夏怎么哄怎么逗,都没用。
不爱动弹也不爱玩儿了,早前对隔壁商叔叔尤其热情,热情到俞枕夏吃醋的地步,现下见到了人,居然连眼皮也不掀一下。
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古怪。
俞枕夏甚至带它去看过兽医,却仍旧无济于事。
随后的日子里,俞枕夏按耐不住内心滚烫的情绪,去看过几次隔壁商哥哥,几乎是每一次,对方的状态看起来都更好一些。
这时候,俞枕夏才确认,商叔叔所言非虚,他的儿子真的快要醒过来了。
前天俞枕夏过去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商哥哥竟然动了一下手指,这一发现叫人鼓舞,当夜,私立医院的医生就过来了,一番检查之后,激动地声称是奇迹。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哈哈。
无论俞枕夏同它说什么话,它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看着自己,沉寂又哀伤,仿佛暗含了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天,俞枕夏抱着狗,忍不住哭了出来,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狗狗日渐消瘦的脊背,带着哭腔说:“你到底怎么了啊?是姐姐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一条粗糙的舌舔上俞枕夏的脸颊,舔去了微咸的泪水,似带着无比珍重的意味。
这一场痛哭之后,拉布拉多仿佛又恢复了活力,看起来跟之前一样了,体贴温柔又活泼,可俞枕夏的心里时不时会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这感觉说不分明,只是看到哈哈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俞枕夏心里又是幸福,又是难过。
尤其是当她跟隔壁商哥哥在一起的时候。
啊……忘了说了,隔壁家商哥哥在立冬这一天醒过来了。
那天仍旧是个好天气。
“嘭嘭嘭——!”
商继武面露激动,眼眶通红地敲开了俞枕夏的家门,一见到俞枕夏,便大声哽咽道:“阿贤,阿贤醒了!”
俞枕夏也喜不胜收,商继武当即邀请俞枕夏过去。
俞枕夏想要带着哈哈一起去,犹豫着问了声,商继武不反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他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堆积起来,形成几道深深的刻痕:“阿贤一直很喜欢狗,我也是。”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商继武已经不再亲热地抚摸哈哈了,而哈哈也视他为空气。
商家别墅,二楼。
俞枕夏轻车熟路地踏进那间屋子,阳光依旧那样明媚,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花香,可院子里的花已经凋零了。
智能床的床头被半摇起来。
身穿蓝白病号服的男人也半坐起来,头发已经长了许多,墨色发丝长至耳后,同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人的脸扭向另一侧,仿佛在注视着窗外的冬景。
枝桠上已经不剩什么叶子了,看上去有些萧瑟。
俞枕夏站在门内,嘴巴张了张,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而,男人已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默默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眉毛,底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漆黑的瞳孔深邃如海底,鼻梁直挺,唇瓣是薄粉色,看起来有些气色不足。
俞枕夏的心又热了起来,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那般,连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商、商哥哥,你醒了……”
商贤予笑了笑,有几分冷淡的面容霎时间如冰雪融化,如冬天过境,迎面而来的……便是融融春风。
俞枕夏的脸烫了一下,心口却传来一丝丝违和感。
……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俞枕夏跟隔壁商哥哥在一起了,成为了一对恋人。
只是有一点让俞枕夏有些闷闷不乐,早前商叔跟商哥哥都说喜欢狗,但对哈哈都不冷不热。
俞枕夏几乎每天都跟自家爱犬待在一起,还时不时带拉布拉多去兽医院。
她总是背着拉布拉多对医生悄声说:“医生,我总觉得吧……的狗还是很抑郁,压根就没有变好!但是它好像为了不让我担心,就去故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医生还是老生常谈,说是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多给宠物一些关爱和陪伴。
俞枕夏默默无言。
她们一人一狗天天腻在一起,只有偶尔跟商哥哥出门约会的时候才没带他。
就这样,俞枕夏约会回来后,还会掏出特地买给哈哈的小零食哄它,抱它,亲亲它的额头。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拉布拉多的状况没有改善。
又是一次约会。
这一次出门前,拉布拉多拦住了俞枕夏,在她的腿上趴了很久,不住地舔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热情到俞枕夏大笑。
俞枕夏心情一松,抱着他亲额头:“姐姐回来给哈哈带吃的哦。”
随后,她坐在副驾上,远远地看到拉布拉多人立在二楼阳台栏杆上,似在不舍地望着自己。
车驶出去很远。
阳台上的拉布拉多变成了一粒比灰尘还小的黑点,仿佛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
时间已近深冬,快要到春节了。道路两旁装点上了红色的元素,小灯笼小彩带搭配着各色LED小灯,显得热闹不少。
两人驱车到市区中心的游乐城,大概是都想着年前再赚一笔,游乐城里的小摊贩多得数不胜数。
两人一路买买买,吃吃吃,手上,嘴里都塞满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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