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璐心被这话撞了下,不重,就跟羽毛划过一样,不足以改变她的决定。
朱棋也没指望沈梦璐这么快答应他,他见沈梦璐不说话,便夺过她手里的衣裳,“我来洗衣裳!”
沈梦璐又夺了回去,“我自己有手!”
朱棋立马道:“那我去烧水,女孩子尽量不要用冷水。”
沈梦璐挑眉:“你对女孩子很了解?”
朱棋赶忙解释:“没有,平常听我娘说的,她年轻时候经常用冷水洗衣裳,现在一到冬天,手指关节痛。”
烧水很快,不需要水沸腾,热了就成,烧好水,朱棋又挑了两担水,瞅着家里的板凳腿有些松了,拿起工具便去修,但有一点,他不离开沈梦璐的视线范围。
“朱棋,你过来下!”
沈岩也没闲着,坐在院子里用高粱杆编馍筐,见朱棋忙得像陀螺一样,总围着他妹妹转悠,便开口喊他过来。
“大哥,喝水!”
朱棋不仅过来了,还端了水过来。
沈岩接过水,喝了一口,掀开眼皮子看了眼朱棋,问道:“朱棋,你跟我说实话,你那天是不是故意摔沟里,等我救你啊?”
沈梦璐正在旁边晾晒衣裳,闻言手一顿,这个问题好,她也想知道。
朱棋眼光一闪,回道:“怎么可能,那个沟地方偏僻,几乎没人路过,我又不知道大哥你会过去,故意摔沟里,没人救,我不抓瞎了。”
他确实是故意摔沟里的,沈岩是他找人故意不着痕迹地引过去的,但沈岩崴脚真是意外,不过无论故意还是意外,他目前都不能承认。
沈岩想了想,那天他好像也是临时起意去的那边,他不去,朱棋还不定在沟里呆多久呢。
“成,这事就过了,你过来坐这儿跟我一起编馍筐,走来走去的,看着我头晕。”
没找成茬,沈岩便想把人拘身边,虽然对他当他妹夫,他有些意动,但这小子也太明目张胆了。
朱棋哪里敢拒绝大舅哥,搬起一个板凳就坐了过去,不过他没有编馍筐,而是拿起高粱杆编起了笤帚。
“璐璐,你赵奶奶他们来给你道歉来了。”
这时候李美云领着大队长沈启民,还有赵水仙几人来家了,李美云被大队长媳妇儿叫走,就是为了这次道歉的事。
本来这些人昨天晚上就该来道歉的,但大家都等着别人出头,以至于昨晚没一个人过来跟沈梦璐道歉,大队长得知情况后,今儿便把人都叫了过去批了一顿,不仅如此,他也跟着过来了。
“璐璐,伯伯没有管好社员,今儿带他们来给你赔不是来了。”
说完,便又对着赵水仙道:“愣着干啥,不是挺能说的。”
赵水仙看了眼沈梦璐,沈梦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才不会说不用道歉的客套话呢,她累死累活地背着几十斤的东西进山干啥,不就是为了拼个好前程,能够不被人欺负,所以她才不会说客套话,让自己憋屈呢。
赵水仙等人没办法,只能灰溜溜地道歉:“璐璐,对不住,以后我们绝对不会再说你闲话了。”
沈梦璐面对一众跟她道歉的长辈,也不好拿架子,不过还是说道:“各位长辈,我知道让你们跟我一个年轻人道歉,你们心里头肯定有想法,指不定心里还在骂我呢,但是大家应该还记得隔壁大队的春丽,她可不就是因为受不了别人的闲话,才投的井。
口舌有时候比伤人的刀子还要厉害,我希望各位长辈有时间,修一修口德,别让春丽的悲剧重演。”
刚说完,赵水仙等人就要瞪眼反驳,她们大多数都是奶奶辈的人了,被一个小姑娘教训,心里哪里能乐意,不过却被大队长的厉眼给瞪了回去。
沈启民见人老实了,便又问沈梦璐,“璐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梦璐摇了摇头,拉他走了两步,低声问起制糖的事:“队长伯伯,麦芽发得怎样了?我跟我们主任说了,咱们大队制糖,制山楂糕的事,我们主任很高兴,说有多少,我们供销社收多少,山楂片收4毛五分钱一斤,糖收3毛五一斤。”
这已经是良心收购价了,山楂片零卖7毛一斤,按照商业规则,收购价应该在3毛五一斤的,唐主任给的比其他地方高了一毛钱。
沈启民闻言,高兴地直搓手,“再有两天就发好了,这两天大队又从其他大队收了不少几千斤的玉米芯回来。”
沈梦璐听了点头,“是该多收一些,咱们大队的山楂不多,制不了多少山楂糕,不过咱们可以制糖,我们供销社也收糖的。”
沈启民闻言,大喜过望,“我回头就让他们再去其他大队收玉米芯。”
赵水仙等人支楞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却什么也没有听到,顿时失望不已,他们肯来跟沈梦璐这个黄毛丫头道歉,不就是听说大队准备搞一个厂子,点子是沈梦璐出的,怕她跟大队长说,不让他们家人进吗,可歉道了,还被沈梦璐这个黄毛丫头训了,到头来可别啥也捞不着啊。
而这时沈启新也问起了沈梦璐这件事,“如果大量制糖,咱们大队肯定要开厂子的,你觉得这招工咋招?”
沈梦璐回头看了眼赵水仙等人,说道:“当然招踏实能干,爱干净,家里人不多嘴多舌的人了。”
沈启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还挺记仇,他心头有数了,在场的那几人中,除非招不够人,否则不考虑这些人的家人。
“大队长,刚才璐璐那丫头跟你说了啥?”
等大队长一回来,赵水仙就赶紧上去问。
沈启民哼了一声道,“咱们小岗村大队办厂的机密,说给你听,你敢听吗?”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想问沈梦璐,可是李美云往跟前一站,根本不让他们跟沈梦璐说话,最后只能悻悻离开,心里给沈梦璐安了一个“不能惹”的标签。
等人离开后,李美云才问自己闺女,“刚才你跟大队长说了啥?”
沈梦璐低声一说,李美云解气地笑了,“该!”
接着又道:“等厂子办起来,让你哥也去,能挣活钱,也好说对象。”
沈梦璐抬头望天,咋啥事儿她娘都能扯到说对象,不过好在没说她。
朱棋在旁边无声地笑了,他就喜欢璐璐这真实的样子,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不像有些人表面一副菩萨样,内心却阴毒无比。
“喂,朱棋,你有没有觉得我妹妹不尊老爱幼?竟然让奶奶辈的人给她道歉。”
沈岩用手里的高粱杆戳了戳朱棋故意问道。
朱棋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就像璐璐说的那样,口舌有时候比刀子还伤人,年纪大的人犯错了,也是犯错,该承担责任,也得承担。
而且我觉得,年纪大的人更不能原谅,因为他们一辈子的阅历,啥没有经历过,更应该给年轻人树立好榜样才是,很多年轻人都是被他们带坏的。”
沈岩观察了下他的神情,见他神情认真,不是故意说好听话,这才满意,这人勉强够格做他妹夫。
“婶儿,中午我来做饭吧。”
中午时候,朱棋见李美云系围裙,便赶紧过去说帮忙。
不过今儿李美云没同意,“咋能你一个客人一直做饭,今儿让你尝一尝婶儿的手艺。”
说完就朝着沈梦璐喊道:“璐璐过来帮忙!”
朱棋没办法,只能又回去编笤帚,沈岩故意笑话他,“朱棋,你一个大老爷们,咋老想着钻厨房。”
朱棋看了他一眼,用稍微大点的声音道:“大老爷们怎么就不能进厨房了?男女平等,厨房也不能只是女同志的专属。”
在厨房的李美云和沈梦璐听到这话,心里甭提多熨帖了,她们虽然愿意进厨房,操持一家老小的吃喝,但是她们也有累的时候,也希望有个人能帮她们分担分担。
“璐璐啊,你觉得朱棋这人咋样?”
李美云越接触,越觉得朱棋是个好女婿人选,便问起了闺女。
沈梦璐哪里不明白她娘的心思,看了眼外面认真编笤帚的朱棋道:“还得再看看,王成瑞当初表现也不错。”
李美云拍了闺女下,“提他干啥?他哪儿能跟朱棋比,当初来家里,也就话说得好听,往那儿一坐,连喝水都是你哥给他倒的,你再看看小朱,自来了咱家,眼里手里都是活儿。”
沈梦璐不说话了,只低头剥白菜帮子,她真得恐婚。
李美云见闺女这样,叹口气道:“璐璐,娘是过来人,明白一个好对象对女人的重要性,你就说你爹,我嫁给她几十年,你问问他给我做过一顿饭,洗过一件衣裳没。
下工回来,明明和男人一样累,可还得撑着来厨房做饭,撑着洗衣裳,那种苦,娘不想你再经历。
朱棋有能耐,还没大男子主义,洗衣做饭都来得,家里父母都明理,等他再去运输队当了司机,你信不信,说媒的人都能把他们家门槛踩破了。”
李美云边说边注意闺女的表情,她是真不想闺女错过了朱棋,她也向人打听过朱家,朱棋家人口简单,父母明理,朱棋本人也能干贴心,真得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沈梦璐把拿起菜刀切白菜帮子,切得“砰砰”响,“踩破就踩破,关我啥事儿?”
李美云气地瞪了眼自己闺女,“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找个啥样的对象?”
沈梦璐眼皮子一抬,看向窗外,正看见边编笤帚,边往这边看的朱棋,见她看过来,故意拿起高粱杆,做了一个心,举给她看,她撇嘴,“幼稚!”
但是嘴角却上扬了一个弧度,朱棋这人会家务,又不古板,没有大男子主义,不嫁他,再找一个比他好的,还真有些难度,可就定了他吧,她上辈子的爹和王成瑞的渣男面孔,总是不时地出来,告诉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心烦意乱,手下切菜的动作更快了,“砰砰”声不绝于耳。
“沈梦璐,我是要做白菜炖粉条,不是包白菜馅饺子。”
沈梦璐低头一看,她把白菜切成碎沫了,怪不得老娘生气呢,赶紧补救道:“那就吃白菜馅饺子吧,白菜鸡蛋馅的。”
李美云没好气道:“不吃饺子,这也没法儿炒菜了,我看你是故意的。”
而外面的朱棋听到厨房的动静,嘴角上扬,他知道璐璐心乱了,他把手里笤帚最后一步完成,然后站起身来,拍打了拍打身上的碎屑,今儿他还是回去吧,给璐璐一个思考的空间。
李美云得知他要走,赶紧出来挽留,“吃了晌午饭再走,干了一上午活儿,不能连口饭都不吃。”
朱棋委婉拒绝道:“婶儿,我下午还得去拜访一个长辈,得回去准备准备。”
李美云拽着他的胳膊,“那也不差这一会儿?”
朱棋无奈再次婉拒:“婶儿,我爹娘在家里等我呢。”
李美云无奈只得放人,朱棋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一件事,赶紧又回来道:“婶儿,大哥,璐璐,对不住啊,我明儿要去县城运输队,就不能过来了。”
“工作要紧。”李美云很理解,不过还是嘱咐道:“小朱啊,等上班了,记得跟婶儿说一声,让婶儿也替你高兴高兴。”
虽然如此说,但李美云根本不担心朱棋当不上司机,他连照相机和胶卷都能弄来,还把省城调查组请来安平县,一个县城运输队的司机而已,难不住他,李美云对朱棋信心满满。
“婶儿,我一准来!”
朱棋一口答应,离开的时候,看了眼沈梦璐,沈梦璐正低头研究脚上的手工布鞋,朱棋叹口气,看来他是得不到小姑娘的送别话了。
“沈岩,朱棋有没有跟你说拜访什么长辈,不会是给他说对象的吧?”
朱棋一离开,李美云故意问自己儿子。
沈岩不懂他娘的弯弯绕心思,老实摇头,“不知道。”
李美云嫌弃瞪了眼儿子,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棒槌。
而沈梦璐心却乱了,朱棋真地回去相亲了吗?他刚跟她表白,就回去相亲,狗男人,果然不可信,可万一不是,不就冤枉了他吗?
而朱棋走在路上,心里也在寻思沈梦璐,他能感觉,沈梦璐不是对他没感觉,而是心里有顾忌,他到底怎样做才能打消她的顾忌呢?
想不出所以然,他便去找俩兄弟,虽然这俩人也是单身狗,但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有人商量,总比一个人钻牛角尖强。
国强和贵林今儿去上工了,他们大队也在挖水库,他没有去直接找他们,而是故意用暗号鸟叫声提醒他们。
国强和贵林听到熟悉的暗号,立马尿遁赶来,看到他,俩人都惊讶,国强直肠子,直接就问了,“哥,你咋来了,你不是在老丈人家献殷勤吗?”
说着他突然瞪大了眼,“哥,你不会被老丈人扫地出门了吧?”
朱棋抄起一小块土坷垃,就扔他身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以为我是你吗。”
贵林在旁边问:“哥,你找我们,啥事儿?”
朱棋一屁股坐在地上,捡了个石头,把旁边树上的一对碍眼的小鸟赶走,这才说了自己的烦恼,“你们说,我该怎样做才能打消你们嫂子心中的顾忌?”
这可把俩单身狗给难住了,国强一直挠头发,贵林随手薅了一根干狗尾巴草叨嘴里,无意识地用舌头拨.弄。
“哥,女同志心有顾忌无非就是怕,怕将来受伤,嫂子又刚经历退婚,就更怕了,哥,你得给嫂子一个定心丸。”
朱棋赶紧蹲贵林跟前,问:“定心丸咋给?”
贵林双手一摊,“这得哥你自己想。”
朱棋站起身,走到一棵树前,开始撞脑袋,一下又一下,额头都撞红了,也没想出来,而收工的号子也吹响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老三,咋回来了?不会被沈家给打出来了吧?家里可没做你的饭。”
张桂花见儿子回家,不仅没高兴,还故意挖苦。
朱棋无奈,“娘,您就能想我点好。”
张桂花眼一瞪,“不能,我提亲的礼都准备好了,你可别给我坏了事。”
朱棋赶忙道:“坏不了事。”
张桂花:“那啥时候去提亲?”
朱棋:“……我还没跟沈家开口呢。”
张桂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出息。”
她是真接受沈梦璐这个儿媳妇了,不提她打听的,能干之类的好话,就说她能让她儿子上进这一点,她就是受多少闲话都值了。
铁蛋这时候玩儿得满头大汗的回来,一进门看到自己小叔叔,就直直地冲过来,“小叔,举高高!”
自从朱棋有意识地收敛了身上的冷戾之气后,铁蛋小家伙也不怕他了,恢复了每次见面要举高高的习惯。
朱棋一把捞起小家伙,开始把他的小身体往上抛,让小家伙高兴地笑出了鹅叫。
见老娘进厨房做饭去了,他把小家伙扛肩膀上回了房间,拿了一块水果硬糖给他,小家伙立马就扔嘴里了,让他出去自己玩儿,朱棋便开始冥思苦想困扰他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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