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多的时候,她则是会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池塘边的小凉亭里,看池塘里的小荷花,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很小的时候就有种沉默的阴郁气质,仿佛什么都入不得眼。
确实,容蝶她从小骨子里就阴损,被她爹惯出来的娇纵脾气,但是她又很会演,瞧着人畜无害,背地里却是在心底笑话那些被她玩弄于鼓掌的人。
他们都被她肆意地玩弄,但是有个大哥哥却不会,他只会对她露出温柔无度的笑脸,像是纯白圣父那样包容她一切的罪恶。
她擎小就不会做梦,后来唯一一次做梦,就是梦见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大哥哥,他会叫她‘小满妹妹’。
这一刻,容蝶才意识到,原来他口中的白月光,一直都是她自己。
这算什么?
江帅骗了她吗?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欺骗她?
无数个问号从心头冒起,容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脑袋是懵的,她感觉不到任何喜悦,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包围在某种不可名状的阴谋里。
阿图已经离开了,依稀能看见他缓缓消失掉的背影。
容蝶觉得不真实,她转过身来:“是你。”她朝着司怀衍喃喃。
她记起来了。
当年,她确实和一个大哥哥有过那么一段‘故事’。
那是她攻略不下来的人,一个很完美的艺术品。
只能远观不能亵渎的那种,神仙路色。
可是谁能想到,若干年后,他居然一步步找到自己。
踏着湍急的记忆长河,逆流而上,以救世主的姿态再度出现在眼前。
“是我。”司怀衍说。
“小满。”
“你可有想过我?”
容蝶承认,这一刻,她能感觉到如狂浪席卷而来的欢喜。
原来,她压根不是什么小替代品,她和眼前的男人羁绊匪浅——
“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在学校的楼梯口。”
“你呢,小满?你可有半点回忆起我?”司怀衍继续说。
容蝶承认,她是把他忘了一干二净,可她年幼无知,总不能把一个不能摘下的月亮时刻放在心尖吧:“司sir,你这是在同我兴师问罪吗?”
“小没良心。”
“是你忘了我。”
容蝶一阵语塞,忽的胡搅蛮缠起:“你为什么不说?”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司怀衍沉默了。
“因为....”
因为我怕你知道一切,会恨我,恼我,厌弃我,会毫不犹豫离我而去。
“嗯?”容蝶不依不饶,“因为什么?”
第66章
傍晚天, 残阳如血。
派出所门口人来人往。
“老辛——”突然不远处传来一把洪亮的嗓音,一名穿制服的老警员从派出所里追出来,连踩几道台阶:“哎哟老辛啊, 你这脚底抹油的, 我就去交个材料眨眼间你人都不见了。”
名叫老辛的应该也是名警察, 他回过身来。
“女儿要高考了吧?”追出来的来警员问。
“是啊。”他朗声一笑,“这不, 我想着早点赶回榕城去, 给她做点喜欢的羹汤, 守着她考试。”
...
一不留神, 容蝶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小满。”
容蝶猛地回过神来。
司怀衍身后立着一棵巨大的侧柏树,古朴巍然, 树纹遒劲斑驳, 宛若撑开的巨型绿洋伞, 亭亭如盖。
他突然之间换了称谓,容蝶还有点儿不适应。
小满这个名字于她而言, 很特别, 像是旷日里一场经久不醒的酣甜梦境。
从前爸爸会这样叫她, 一声声温柔慈爱, 妈妈偶尔。可自从爸爸出事后, 她就再也没听他们二人这样叫过了。现如今再一次从故人口中听到, 容蝶有种难以言说的浓浓归属感。
所谓“白首如新, 倾盖如故”大概就是这样了。
“嗯, 你说啊, 因为什么?”容蝶踮起脚尖, 缓缓将身体靠进他怀里,“你到底因为什么始终不说?”
她用双臂慢慢箍住他的腰肢, 贪婪的从他身上攫取温暖。
等真正抓住他的这一刻,容蝶才彻底安心。
“我还以为,我是某人的替代品。”她呢喃着絮语。
司怀衍露出不解的神色:“什么...替代品?”
容蝶矜着眉头,抿了抿唇,眼底渐渐填满被欺骗的厌弃:“你表弟江帅,说我长得像一个人,像你年少时爱慕的人。”
司怀衍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难怪有阵子她十分的另类多疑。
“关于我的故事,还是听我的版本比较好一点。”他将容蝶搂在怀里,目光渐渐由冷冽转向柔和。
“你迟迟不说,不会是想等我....认出来你吧?”容蝶又抱紧了他一些,怅然若失道:“很抱歉,老头,又或者说,衍哥哥?”
她两只手将他的衣服抓皱,语气听起来十分的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我不知道身边的人,竟然是你。”
“不过仔细想想,你其实给过我很多暗示,像门牌号,雨伞,唱歌.....”
容蝶回忆起过去的一点一滴,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简直了,怪不得她妈经常说她没良心。
司怀衍无言以对,眉心带川。
除了这些,还有呢?你难道要对她交代的就只有这些吗?就没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同她说清楚吗?司怀衍?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你应该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
“你一眼就认出我了,可这么长时间,我却半点儿没认出是你。”
容蝶垂头丧气道:“老头,对不起,你下次,不要跟我玩躲猫猫的游戏了,好不好?我很累,我没你那么机敏。”
是啊,年幼的时候就不如他,不论藏在哪里都会被他轻易找到,更遑论现在。
司怀衍眼睑微垂,眉目间笼罩着几分憔悴动容,片刻后,他轻声应道:“好。”
语气几多隐忍可悲。
-
阿图这会儿已经坐上了返乡的汽车,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他打算回家找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争取将来也能来相京。
当得知了司怀衍的真实身份后,容蝶对他态度大改,也开始在床上迎合他。摆出更为迷人的姿态。
她是欢喜了没错,可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却笑不出来。
“小满。”司怀衍两目低垂,下半身只裹着一条浴巾,遮住重点部位,光着精悍劲瘦的上肢。
月色照耀下像是泛着玉石般莹莹的华光。
是夜,容蝶她早已累的精疲力竭,沉沉入睡,没有再像昨夜那样痛苦失眠。
司怀衍就坐在床边,默默贪婪地看着她的睡颜。
一寸一厘,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小满......”他低头,用额头鼻口去触碰她的脸蛋,贪婪的攫取她的体温。
“对不起,小满。”
深夜寂静的卧房,他此起彼伏的忏悔声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许是被贴贴触摸地不舒服,容蝶嘤咛了声,试图翻身。
司怀衍缓缓撑死上肢,退去侵略,帮她掖好被子,灭了灯。
-
将军已经从宠物医院回到了君越,现在由君越的家佣们代为照顾着。容蝶想把它接回印河来。
临近出发前,她还是没开车库里的那些车,而是像第一次那样,沿着地铁和公交的路线前往。
彼时的她忐忑惶恐不安,觉得自己是出卖身体获得资源的暗娼,而今却有种劫后余生的解脱感。
数次倒腾,终于到了君越附近的站台,容蝶下了公交车,打算步行前往。
这时,一辆金色的柯尼塞格忽然从后方追来,停在容蝶面前。
车窗缓缓降落,露出了驾驶座的人脸。
是江帅。
容蝶眼眸一压。
他哂笑无度:“又见面了。”
“容妹妹。”
要是放在从前,容蝶或许还会正儿八经的礼遇他,高看他那么两眼,毕竟他是司怀衍的表兄弟,抽了筋扒了皮的车轱辘话来回说,她容蝶就算再怎么不想搭理,懒得敷衍,也会给他几分好脸色,可是现在,她不会再相信他说的半个字。
看见容蝶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江帅也能琢磨出一二,想着他那被眼前女人迷得四仰八叉五迷三道的表哥这会儿应该已经同她挑明了。
既然这样,一切都好办了,“容妹妹。”江帅试图叫住她,让她改天上庭做个证。
可容蝶的脚步依旧不停,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江帅也不恼,缓缓抬起车速,就这么跟着她在路牙边儿上跑。
一个开车滑行,一个脚步不停。
“嗳,容妹妹你打算什么时候赏个脸,出庭去帮我讨回血债?”
江帅头顶上别个太阳镜,语气洋洋洒洒的。
一边控制着车速,一边还不忘摸出根电子烟。
出庭?证据?血债?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听不懂,容蝶皱眉不解地侧身看过去。
江帅不愧是江家和司家养出来的种,基因很绝,他那张优越的侧脸就这么大咧咧地杵在敞开的千万豪车的车窗下。
瞧着容蝶此时此刻不寻常的反应,她似乎很茫然,江帅微微眯起眼,含在嘴巴里的电子烟也随着牙口的折叠向下竖着撇。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江帅一阵不明所以。
转瞬,他便停了车,从车里边儿下来,走到容蝶的面前。
容蝶还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仿佛他刚才说的是一件毫无根据的,莫名其妙的事情。
江帅站在她身前,挑眉若有所思道:“难道,我表哥就只跟你说了当年的旧识,而对于你父亲的遭遇只字未提?”
容蝶敏锐地将[父亲]和[遭遇]这两个字眼结合在一起。
“什么遭遇?我父亲什么遭遇?”她语气明显变了。
她这反应可一点儿都不像是知道真相后的,江帅短促的“哈...”了声,像是明白了什么,闷声笑笑:“啧,还真不像是他的作风呢。”
容蝶依旧不知其所以然。
说罢,江帅冷冷一嗤:“没想到啊,容妹妹你在他心里居然这么重要。”他眼底锐利的冷寒光乍显。
“既然他狠不下心,那不如就由我来告诉你。”他一改刚才游戏人间的调调,忽然之间眉眼冷凝。
容蝶依旧没听懂,满头雾水。
“你知道你父亲当年,为什么莫名其妙会出车祸吗?为什么会被撞成那样吗?”
容蝶本来没打算听他说一些疯言疯语,可是下一秒钟,江帅的话却叫她骨髓生寒。
“因为,他想救一个人。”
“救一个因为家族纷争,车祸而险些丧命的少年人。”
容蝶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似是钉在了地面上。
“那个少年人的名字叫,司、怀、衍。”江帅在她身后,一字一顿地说。
容蝶愣住了,浑身麻木。
他,在胡说什么?
江帅才不管她的震色,也不管她是否受到冲击,仍继续说:“没错,其实你就是我表哥那位心心念念的陈年旧爱。”
“亲爱的白、月、光、小姐。”
“怎么样,惊喜吗?意外吗?”
“你父亲是被人蓄意报复的,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舍不得你枕边的男人死,仁爱之心泛滥,将他偷偷从医院换了出去,那代价么,自然是要用自己来还。”
见容蝶此时此刻得知真相后,震惊无度的模样,江帅“啧”了声:“看来,我是猜对了。很抱歉容妹妹,我之前的确骗了你,但是今天,我句句属实。”
“你要是不信,可以当面找他对峙。”
-
容蝶没傻到直接去找司怀衍,而是去了王榕心所在的疗养院。
“我爸是因为喝了我的女儿红才出事的对不对?”
“你说啊!王榕心你说!”
容蝶为了证明当年是她自己犯下的过错,是她胡闹非要他爸喝酒,冲到了王榕心面前,可是没想到,病榻上的女人却说:
“你生日那天,你爸压根没喝酒!喝哪门子的酒!他为了哄你开心,偷偷把酒换成了茶壶里的温开水!”
轰的一声,容蝶傻愣在原地了。
原来他压根就没喝一口酒,他没喝!他是无辜的,她们两个都是无辜的!
“那你为什么不说——?”她急蒙圈了,后知后觉可笑,“你当时为什么不跟警察他们说!?”
“疯女人,你为什么不说?!!”容蝶扯住她妈的病服衣领,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翻滚、沸腾。
这时有看护跑来,赶紧将她给拉开。
王榕心也毫不示弱,厉声打断她:“我怎么说?!你告诉我!我怎么说!”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死孩子你明明知道的!”
是啊,她明明知道的。
那些什么医院的人,交警,早就被人打点好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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