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你爱我姐姐吗?” 李玉竹打断他。
风予安笑说:“当然,我很爱她。”
“她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会陪伴在她身边吗?”
“那是自然。” 风予安点头,又说:“不过,我会尽我所能让她不要遇到困难。”
“那现在真真遇到了难关,我怎么能弃她而去?”
“我知道她有抑郁症。”
李玉竹惊讶:“姐夫,你怎么知道的?”
风予安淡淡一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了。抑郁症患者的眼神跟普通人不一样。我妈妈也患了抑郁症。我其实更不希望你因此与她在一起。别误会,我没有歧视她的意思,不同意你娶她,还是出于综合考量。竹子,你可以帮她,但未必要与她结婚。”
“如果只是抑郁症就好了。她最近还遇到了一件事。” 李玉竹声音嗡嗡的。
“她遇到了什么?”
李玉竹深吸一口气:“真真重新连载《溯月》了,她从小就想成为漫画家,她说无论如何,《溯月》都一定要画到最后一章。部分读者对她的回归是很欣慰的。但现在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顿了顿,他说:“他们现在把真真的漫画与政治挂钩了。”
“什么?” 风予安也听玉笛说过,《溯月》就是一本架空大陆玄幻类型的作品,受众主要是青少年,怎么会与这么宏大的主题扯上关系。
“我就不跟你说具体的情节了。事情是这样的,起初,有一个叫【我不是鸡腿子】的网友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详细地分析了漫画的内容。这种帖子以往真真也见得不少,但这次,她越看越毛骨悚然。那人把《溯月》里的部落,妖兽,阵营之类与历史里一些重大事件做对应,最终得出结论,说真真是个新时代的汉.奸,她的目的就是要洗脑大众的三观,尤其是青少年。”
风予安一惊,想不到一本漫画居然被扣上了那么大的罪名。若只是冯真真个人私生活的不检点,大众最多只是从道德层面上批判她。可如果她被扣上了这顶大帽子,那围绕她的争议就不再是私德那么简单,所有人都可以站在绝对正确的至高点对她进行羞.辱。
风予安了解人性,极端的言论是最有市场的。它带来的确定性和自信,可以让人迅速抱团,从而获得极高的安全感。其传播力恐怕不逊色于病毒。
李玉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总而言之,冯真真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煎烤。她就算有千般不对,万般错误,却绝不是【我不吃鸡腿】这个网友说的那般,是民族的叛徒。
风予安没看过《溯月》,也没时间去钻研一部漫画,问:“冯真真出来澄清了吗?”
“我们给论坛发了信息,版主已将帖子给撤了下来。但这种谣言传播的太快,而且在网上只要披上马甲,就可以畅所欲言,大不了换一层皮就是了,哪会有什么代价。漫画不过是纯架空。当然,作者不可能不将现实里的东西带进去的,但绝对不是那人说的映射。”
“那篇文章你们还有么?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反正网上已到处飞了。”
李玉竹将手机递了过来,风予安简单地浏览了一下。
风予安暗自冷笑。这个网友肯定是冯真真的读者,而且说不定是铁杆读者。从文中的许多描述来看,这人一定反复地研究过《溯月》,对冯真真,对历史都有一定了解,所以他才能把每一个“隐喻”说得头头是道,所以信众应该少不了。
然而,风予安却不得不对这网友生出一丝佩服之心。那人行文简洁,语句所传达出来的感情十分清晰,颇具号召力。这人毫无疑问深谙历史。在如今百花齐放的年代,人的思想变得越来越开放,什么古里古怪的事都有,单纯抨击私生活混乱不足以击垮一个人,他知道如何做才能一击致命。
“我没处理过这方面的事,我不是很有经验。” 风予安说:“不过我建议,第一,你让泡泡网的管理员进行一下澄清,联合冯真真一起发个声明。第二,找到这个网友,跟他谈一谈,让他以原来的身份在网上发帖为冯真真澄清。”
“姐夫,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作者是真真,因为是她!所以怎么联想都是对的!那人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更好的可以攻击她的思路!泡泡网是不会管那么多的,现在谁不知道只有流量才能赚到钱,为了流量,只要不出人命,骂战越激烈越好。”
风予安正要说什么,忽然手机响了。
是玉笛打来的。
接起电话,那边却是冯真真的声音。
“风先生,玉笛姐,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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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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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知何时暗下来了。风予安在车里一言不发,李玉竹坐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风予安眺望着窗外的城市,时间并不算晚,他却体会出一股萧条之意。难道玉笛的黄昏恐惧症正是这种感受吗。
医生在电话里遗憾地告诉他,玉笛流产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风予安怔了一会,脑子里专门消解负面情绪的因子接收到了指令,开始浩浩荡荡地一拥而上,为主人排解抑郁情绪努力。
医生的言语有些冷淡。想来他行医多年见过了太多诸如此类的事,早已不奇怪。一开始他就没对两人这一胎抱有期待,甚至直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玉笛的各项指标都不容乐观,其中关键数值HCG涨得非常缓慢,这意味着胚胎发展并不顺利,头三个月将非常危险。如果数值下降或不翻倍,孕妇极有可能面临胎停。
玉笛本就是个忧患意识极重的人,一听医生这么说,恨不得把全世界的保胎药都吃下去来确保孩子的安全。对此司空见惯的医生自然不能让她胡来,只是叫她回去多休息,少为工作的事操心。
或许这事之后,玉笛最需要的是心理医生来治治她的焦虑。
冯真真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李玉竹一见她就问情况。大概是担心姐姐,他对冯真真的语气也有些不善。
冯真真泪珠滚滚,抽抽搭搭的将发生的事情说了。
玉笛按照原定计划去冯真真的工作室找她谈谈。但今天很是倒霉,她刚坐下聊了不久,几个与冯真真在A国时就有纠葛的小子就上门来闹事了。冯真真对他们来找茬说的原因很含糊,只说欠了他们的钱。风予安一听就知道她有所隐瞒,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间,风予安对他们之间有什么龌龊半点兴趣也没有。现在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就像蟑螂,像老鼠屎,一看就恶心。
玉笛见不惯这些个欺男霸女的家伙,扬言要报警,但没想到手机被人夺了,还在混乱中被推了一把,后续的发展很像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玉笛摔倒,这么一撞,鲜血从她身下流了出来。
她当时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而那些人面对此情景依然纠缠不休,直到冯真真无意中说出了风予安的名字。
风予安蹙眉,这些人是惧怕风家的报复才作鸟兽散。换言之,他们不是普通的混混,普通的混混怎么可能知道他。
说完后,冯真真的脸色苍白得像剪纸一般,害怕地看着风予安,咬着下唇。
风予安眼神凌厉,扫了她一眼,进到病房去看妻子。
玉笛的眼神空洞,神态茫然,三魂七魄好像从她身体里跑走了。
她罕见地没有说话来表达愤怒,风予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这是一个人伤心到了极致的感受。宁可流泪,泪水就像清洗剂,可以扫清心里的灰尘。
玉笛怔怔地看着他,说道:“老公,这是不是报应?”
风予安走了过去,将她扶着平躺到病床上,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嘴角,“别想那么多,你人那么好,怎么会有报应?”
“我一心要拆散人家情侣,所以遭报应了是不是?”
风予安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但现在他必须要安慰妻子。手在玉笛肩膀上按了按,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打在风予安的心上,他的心脏变得隐疼又潮湿。
“不会的,你就是喜欢瞎想。你没错任何事,就算你做错了,有什么报应我也替你扛着。”
“那这么说,我还是做错了事。” 玉笛的眼泪扑簌簌的。
病房外很热闹。李家伯父伯母都赶了过来。伯父一向温和,整天嘻嘻哈哈的跟弥勒佛一般,但这次他见了冯真真却忍不住破口大骂,伯母在旁边助威。风予安不觉得粗鲁,他心里也恨透这个晦气的女人。
伯母哭道:“你非要找这种晦气的女人,这还没进家门呢,就把你姐给害了!”
伯父高高扬起手,啪的一个耳光下去,李玉竹像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李伯父做了半辈子的按摩正骨生意,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李玉竹本就瘦弱,完全不是父亲的对手,这一耳光打得他半边脸直接肿了起来。
风予安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不指望李玉竹被这一耳光弄醒。让人清醒过来的从来不是殴打和谩骂,而是撞到南墙。
李伯父这辈子没能过得很显赫,指望的就是侄女和儿子。李玉竹非要娶个名声差的冯真真进来,简直是送给街坊邻居一个新的嚼头,他从今往后不得被人议论死。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老人家对儿子各种拳打脚踢。这时傅琛赶到,风予安使了个眼色,傅琛便与医院的安保一起分.开了纠缠的两父子。
李玉竹的脸上挂彩,有触目惊心的红。一个护士赶紧过来帮他包扎。
冯真真至始至终像个神游的局外人,风予安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一种意味,她不是漠然,她是患病太深,失去了行动力。那种眼神与徐妙云当年自尽之前一模一样。
风予安第一次失了同理心,不想去管这个女人的死活,他只问:“来找事的都是谁?说。”
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让冯真真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报出了几个名字,但没说与她的恩怨。
傅琛:“四哥,这几个人我听说过的。他们一直跟着吴云清混,叫阿城的那个还是吴云清的干儿子。”
“吴云清还在琴洲?”
“在。这几天他来跟大小姐谈点事。”
风予安蹙眉。吴云清和云涓是莫逆之交。吴云清的事业能做大做强少不了云涓的鼎力相助。
风予安虽然交际广泛,但从没想过与吴云清做朋友,这并非是他看不清出身低微的吴云清。风予安的朋友有上流社会的精英,也有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对他而言,只要意气相投,他很乐意与人交友。他不喜欢吴云清,只是出于纯粹的,天然的厌恶。
玉笛要做清宫手术,风予安陪着她。待得做完了,医生开了些药,她吃了便沉沉睡去。不知不觉时间已跳到了十二点。风予安凝视妻子柔和的面容,方才卸下了稳重的面具,心里疯狂拉扯的情绪慢慢浮在脸上。
虽然从指标来看期望不大,但夫妻二人还是对这一胎抱了希望。前段时间风予安路过一些母婴店还驻足看了好一阵。店里的老板娘笑吟吟地问他是不是快有孩子了,是男是女。风予安脸上微微发烫,说妻子刚怀孕不久,没那么早。
老板娘给他递了名片,又与他聊了很久。她也是个母亲,家中有三个宝贝,生孩子可吃了不少苦头。
说到最后,她竟然眼角有泪花,“为他生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他还不是一样恼我,烦我,指责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晚上回来一掀开被子就睡,安慰是没有的,吵架时比谁都起劲。你说男人有什么良心?”
风予安不过是随便走进一家母婴店,却意外地听到了诉苦。但他个性温和,向来不埋怨人家,掏出了纸巾给老板娘擦了眼泪。
“所以啊,你要做个有良心的男人,永远记得女人在婚姻里做出的牺牲。罢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们男人都是婚姻的受益者。”
在车上,他忽然想到老板娘这句话,心情像暴风雨前化不开的乌云。
终究是没能好好保护她。
**
吴云清在琴洲的幽兰区有一栋别墅,在近代曾是某国一个大使的住宅。幽兰区因为背靠鹿鼎山和鹿见湖,环境清幽,从上世纪开始就是富人聚集的地方。能在幽兰区有房子的富人在琴洲绝对属于“老钱”。就连风家的祖宅也在这里。
唯独吴云清是个例外,他不是“老钱”,但与“老钱”的风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劳斯莱斯开了进去,白衣黑裤的女管家亲自出来迎接。吴云清是港城人,后来偷渡来琴洲,跟着义父胡魏永在琴洲混出了名头。他如今年纪大了,身上还带着上世纪港派的作风,家中的每个佣人都是他的同乡,都会说一口流利的粤语。
风予安婉拒了管家的引路和傅琛的跟随,独自上了三楼去找吴云清。
走廊两边都是房间,点着泛红的灯光,凄厉又诡异。风予安没换鞋,没铺地毯的木地板上,足音清脆。
他大踏步来到书房门前,门把手上的银质狮兽,威风凛凛地张着嘴巴。
风予安冷笑一下。就凭吴云清竟然敢用狮子作为装饰,在他眼里,吴云清充其量就是只狮子狗罢了。
那扇门后的吴云清似有察觉,叫人打开了门。
室内飘出淡淡的檀香之气,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他踩了上去,声音就消弭于无形。落地窗前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灯光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形,气质沉静宁郁。即便用风予安挑剔的眼光来看,吴云清都谈得上是个俊美的男人。他肤色略微黝黑,左脸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不知是在哪场斗殴的“纪念品”。男人身量很高,足足有一米八七,此时站在窗前,眼神遥远。
风予安的眼神流转到他的右手。吴云清年过半百,年轻时跟着琴洲的黑老大闯荡江湖,右腿遭了殃,落了残疾,所以他的右手拄着一柄定制手杖,顶端是碧蓝璀璨的宝石。
房内不只是他,还有李晴嫣。
她衣衫凌乱,脸上飘着两朵红晕,被风予安撞见也不觉羞涩,反而对他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方才在室内可能有一场旖旎的情-事。
风予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李晴嫣甩掉了徐壮飞,在玉笛的婚礼上又攀上了吴云清。风予安至今也不明白,他正直踏实的妻子怎么会与朝三暮四的李晴嫣做那么多年朋友的。
“风先生。” 吴云清他客气地指了指沙发,说道:“您请坐。阿晴,你先出去吧。”
李晴嫣出去后,又端来红茶和点心,然后才离去。
风予安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的一举一动已非常符合情人的标准。跟了吴云清后,李晴嫣就不再上班了,每日就住在这个金屋里,表面说是给吴云清做秘书,实际上就是他的一个床.伴。
吴云清虽年过百半,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发打理得极整齐,语调柔和,因未顶着啤酒肚,老了反而显出年轻男人所不具有的风度,不熟悉的他的人可能会以为他是个出身言情书网的大学讲师。李晴嫣为他着迷,一半是因为钱,一半是因为钱给他堆出来的冷酷和阴郁。
普通人碰到吴云清所散发出来颇具威慑力的气场会产生怯意。可来的是风予安,他这辈子只有在玉笛面前才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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