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还带着抱怨。风予安早就该明白,李玉竹是绝不肯分手的,他依然爱着冯真真,现在的言语是因为赌气。
“竹子,对不起。可这次我是真心想跟你延期分手的,再陪我一段时间吧。”
冯真真张开双臂,试图拥抱一下李玉竹。但李玉竹忽然往右一躲,避开了这个拥抱。
笑意凝固在冯真真的嘴角边,她没有露出难为情的表情,手停滞在空中,过了一小会徐徐放了下来。
“那天你跟我分手可以没有丝毫地回转余地。” 李玉竹的眼泪涌了出来,瘦弱的肩一抽一抽的,“今天这顿饭就是最后了。最后的最后了。”
他突然又愤怒地说道:“玩弄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吗?你从前是不是也这么玩弄过那些男人?所以他们才肯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
风予安一听就知道这话是气话,但言语同样是伤人的利刃。他想李玉竹这句话恐怕比网上一万句诋毁和侮辱更具毁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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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真真离开琴洲后,玉笛感觉肩上少了一个担子,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日子推进到了四月,距离两人可以同房的日子又近了一些。李伯父和李伯母也很高兴,为了庆贺冯真真这个晦气的女人终于远离他们的宝贝儿子,两老高高兴兴地去杭州旅游了。
“喂,我问你个事情,你不会憋得慌吗?” 有天玉笛忽然冷不丁地问风予安。
风予安坐在她对面看书正看得入神,被这话一惊,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脑子都在想什么?这还没到睡觉时间呢。” 他揶揄。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 玉笛红着脸说:“反正我是憋得慌。但李医生说还要再等等。他真讨厌!”
风予安其实也挺难受的,理智与情-欲的交织几乎要烧光他所有的耐心。但这时他偏要吊着妻子的胃口,于是笑说:“柏拉图式的婚姻也挺美好的。”
“谁跟你柏拉图?你要想柏拉图我换个老公去。”
风予安将书放下,笑说:“那可不行。你跟我是锁死了的。”
他起身走到玉笛面前跪下,她故作别扭地往外推他,下颌微抬,一脸挑衅:“你要怎样?”
风予安用满是温柔的眼光看她:“当然是来帮你。”
“一直都是你帮我,我好像没有帮过你一次。”
“我怎么舍得你劳累?” 风予安起身吻了下她的眼角,玉笛含羞带怯地瞪着他。
她的眼睛又大又好看,在翻江倒海的时候会涌出朵朵泪花。风予安把客厅的光线调暗,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玉笛无比怀念与风予安融合的每一刻,此时她像干渴的鱼,微微张着嘴巴。
一切归于平静后,玉笛在床-上酣睡得很沉,风予安轻轻抚摸她的脸,依然有点意犹未尽,往日他们喜欢在黑暗里的纵容。今日他想破例,所以留了一盏灯,想不到朦朦胧胧的光线更添一份刺激。
玉笛总说快乐太短暂,忧愁又太长。所以风予安会尽可能将每一次快乐的时间延长,让她尽情的放松自己。
次日醒来,风予安再给妻子服务了一次,两人匆匆忙忙地去上班了。来到办公室,小渔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几下,笑说:“您脸上写着:我昨晚非常尽兴。”
风予安瞪了她一眼。他怎么与玉笛疯是夫妻之间的事,他绝不会把两人的私事放到外面去说。有些男人爱开自己老婆的玩笑,喝多了讲的话语里总带了荤。风予安最恨的这种人,不尊重妻子,不尊重女性。
“别瞎猜测!” 他的语气有点生硬。
小渔吐了吐舌头,笑说:“就随便问问嘛,干嘛生气?反正嫂子就高兴,你就高兴,你高兴了,我日子就好过了。”
“不要背顺口溜,开始工作了。”
他一脸严肃地走进办公室,未发觉自己嘴角也带着一丝笑意。玉笛昨晚答应了他,等她完全好了,就把主导权都交给风予安,感谢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他当然马上读懂了这话隐含的意思,于是决心到时要妻子加倍的偿还自己。
那一天非常普通,即便是聪明如风予安,也不可能料到悲剧已悄然拉开了序幕。
到得晚上聚餐,他与小渔出发前往餐厅。电梯里,小姑娘忽然用一惊一乍的声音说:“妈呀,那个女网红自-杀了。”
“哪个女网红?” 风予安随口一问。
“好像叫,叫什么冯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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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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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的四月,并没有如约离开琴洲的冯真真,从家中阳台纵身跃下。她穿了一件自己设计的白色裙子,一个在楼顶晒衣服的老太太目睹了这一切。裙子在空中翻飞,像一朵雪白的山茶花,老太太给记者回忆时说了一句:“觉得那场景很诡异很可怕,但也挺好看的。”
从十楼笔直坠落,砸到地上的冯真真留下了一滩难看的污血,这个高度已没有一丝生还的机会,年轻的女人当场毙命。她远在老家的母亲听闻这一讯息当场晕了过去,醒来之后连哭都哭不出来,还是在善良的邻居帮助下才坐上了飞机连夜赶往琴洲。冯真真的父亲在她十六岁时酒醉后溺水身亡,她的养父是个老头子,去世的也早,在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就只有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经过现场勘察,警察确定没有其他人的痕迹,一封放在茶几上的遗书让结果十分明晰,警方下了结论。至于原因也不难猜测。她没有抵得住网络的攻击。
那封遗书后来被李玉竹拿到,风予安也看过了。
【妈,玉竹,真真对不起你们,今日我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请你们一定原谅我的懦弱。我曾做过问心有愧的事,像我这样的人,世上能少一个是一个,我真是死不足惜。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过要了断自己。遗书本是不必要的,留下的诉苦言语未必人人都想看,看了也未必会对我产生同情。做错的事情我认了!可我始终忠诚于民族和国家,从未动摇立场。我一死何足挂齿,但这种污名却绝不能背,所以死之前我还是要说个明白。文艺作品本应百花齐放,奈何总有人断章取义,捏造谣言,不经大脑思索就给我扣大帽子,千方百计想让我身败名裂。阮玲玉说的真对,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玉笛很快也得知了这事。冯真真的突然离去显然不在她能预料的范畴里。她的身边几乎没有谁是过早结束自己生命的,她没有应对的经验。早上醒来,玉笛拥着风予安,轻声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
风予安回过身去拥抱妻子,低声劝慰:“与你无关,她有抑郁症。”
“什么?你看得出?”
“我早就看出了。”
“那你怎么不帮忙?”
早上的阳光透过窗帘晒到两人身上,玉笛的眼神却昏暗又迷茫,像一个在元宵佳节里突然走失的孩子,彷徨无措。她不断地风予安,问自己,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冯真真的死让流言暂停了下来。之前抨击她的人突然就消失了三分之二,除了一些顽固的大V依然带着自己的粉丝固执地相信【我不吃鸡腿】说的每一句话,但转发已少了很多。突然有个网友跳出来,表示之前完全是针对冯真真的网络暴力,绝不是什么正义的讨伐。这个声音占据了舆论的主战场,但风予安没看到任何忏悔的言语,这次如雨后春笋一般跳出来的人又开始疯狂地指责之前的键盘侠,指责他们是杀人凶手。
至始至终都没人道歉。网络暴力引发了恶性事件是可以提起公诉的,但没有律师愿意帮忙,因为搜证太难,过程太漫长,结果未必尽如人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并不吸引人。
冯真真死之前分配了自己的遗产,房产和现金留给母亲,所有作品和漫画的版权一类留给了李玉竹。
风予安再见到李玉竹是在葬礼上。李玉竹整个人都瘦得没了形,玉笛现在不敢以长姐的身份与李玉竹说话了,她现在说话之前都要停顿考虑一下,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到李玉竹。
李玉竹眼神空洞,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那样杵在那里。风予安想,李玉竹内心也有一部分永远跟着冯真真走了。
他会不会为后悔拒绝冯真真最后的那个拥抱,在赌气之下说出了恶言恶语呢。可惜,风予安到最后也没机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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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真真死后依然被讨论了一段时间,直到出现了一位大学女学生夜跑遇害的新闻,讨论冯真真的热度才降了下去。
风予安也浏览过网上的帖子,但他并没有找到什么之前没听过的信息。围绕冯真真的政-治讨论几乎已全部消失,人们似乎一夜之间就明白【我不吃鸡腿】的言论都是凭空捏造,甚至还有人写了长文一一反驳。但另一方面,冯真真身上的依然有不可磨灭的“污点”,让抨击她的大V还可以继续在平台上滔滔不绝。
整件事像一个荒唐的闹剧,因当事人身亡终止。
玉笛这段时间一直忧心忡忡,她总觉得自己在冯真真死亡这事里负有一定的责任。尽管风予安已磨破了嘴皮子,她就是放不下。
有天她从学校回来,跟风予安说她听到学生们在走廊上讨论冯真真。
“她的漫画受众有一大部分是青少年。那个叫许昌叙的学生你还记得吗?他是冯真真多年的粉丝,在她还名不经传的时候就支持她了,所以特别难受。他还去她跳楼地方献花了,我听着好难受。”
风予安蹙眉:“玉笛,我说了很多次了,她的死原因肯定很复杂,与你无关。”
“那她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呢?” 玉笛问。
风予安:“我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都给你解答。这事你不要再放心上了。”
玉笛讪讪地闭了嘴。风予安见状,柔声问:“出去散步吧,这样心情会好点。”
浓郁的颜色覆盖了琴洲,知了悄然占据了树木,一声声的蝉鸣吵得让人心静不下来,夏季脚步已至。风予安差人打造的碧玉笛子终于完工,他兴高采烈地拿回家里,等玉笛一回来就送给了她。
任何人收到一份精美的礼物都会开心,玉笛也不例外。她高兴地把玩着笛子,甚至还放在嘴边试图吹响,不过只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呜”。
风予安笑说:“古装剧看多了?这种笛子怎么能吹?”
玉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装个样子嘛。对了,怎么想打造一个笛子?因为我叫李玉笛?”
风予安点头:“结婚有钻戒,有三金,这些大家都有。我想送你一件独一无二的东西。正好你叫玉笛,给了我一个灵感。”
“谢谢你没送我玉镯子,那有点俗气!还是笛子好!碧海潮生按玉箫,可以假扮黄药师嘛。”
她又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吹了下。这个晚上她因为这件礼物很开心,一边看电视一边把玩笛子,还在网上买了个挺贵的小架子说要把笛子在书房里“供”起来。
吃饭的时候两人也很难得谈一些很轻松的话题,比如三文鱼又贵了,哪家的酱油最好吃了。风予安从前觉得婚姻又琐碎又庸俗,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明明是一种生活方式却被营销得非常神圣。当然,现在他也没有爱上婚姻,他只是爱着玉笛。一想到人生大部分时间都能与她一起度过,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尽管她有这种那种的缺点,可她不是画上那个不能动弹的人。在他面前,玉笛是透明的,她完全不伪装自己,哭笑随心所欲,风予安喜欢这份真诚。玉笛对他的信任也让他非常有安全感。
吃完饭玉笛抢着洗碗,她不给风予安用洗碗机,她总觉得那玩意不如手洗的干净。
风予安也不跟她抢,在吧台上切西瓜给她吃。门铃响了,玉笛蹙眉:“是快递吗?”
来人是李玉竹。
他状态恢复得不错。之前在冯真真的葬礼上,他神色灰白得像僵-尸,现在脸色已红润了不少,不过看起来依然是心事重重。
玉笛关切地问弟弟:“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我想跟姐夫单独聊聊可以吗?”
**
书房里。
风予安眼神柔和,示意李玉竹坐下,问道:“你还好吗?”
李玉竹摇了摇头:“我不大好。”
遇到这种事他心情自然很低落。风予安善解人意地说:“如果要选择一个谈心对象,我觉得我比你姐姐强一点。她这人脾气有点急,说话又直来直去的,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吧,我正好今晚不忙。”
“谢谢姐夫,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借点钱的。”
风予安一贯很大方。他含着金汤匙长大,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凡有人问他借钱,只要说得清缘并能打动他,他会大大方方的借出去,而且利息一分不收。傅琛曾问他怕不怕连本金都收不回,风予安只是笑笑不回答。他当然会在借钱之前对那人进行一番判断,而判断通常都很准确。现在借钱的是玉笛的弟弟,即便他还不起,风予安也不会跟他计较。不过,原因还是得问清楚的。
“可以的,你要借多少。”
李玉竹说了个数字,在风予安能接受的范围。
他点点头,温和地问:“借钱的理由是什么?”
李玉竹垂下头,没有说话,手不安地攥着裤子:“我想投资一个项目,一个安全且回报率很高的项目。”
风予安笑了:“你扯谎之前怎么不想想我是在哪工作的?用投资来蒙我?”
李玉竹忽然跪了下来,头磕到地毯上。风予安赶紧去扶他,他却像扎了根硬是不肯起来。
“拜我做什么?现在又不是过年,我可没压岁钱给你。”
气氛变得很尴尬,风予安不得不开个玩笑来缓和。
“姐夫,求求你,我会还你钱的,我保证绝对不是拿去做坏事!”
“是为了冯真真吧?” 风予安的神色变得严厉了些:“她的画作呢,作品版权呢?这些还不够换钱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版权暂时卖不出去,来跟我谈的拼命压价想让我贱卖,然后大的制作公司不敢买,因为真真身上的争议太多。”
这确实。风予安默然不语。如果冯真真的争议只是男女私事,事情会变得单纯很多。但扣上去的帽子很难摘得下来,万一购买了版权改编成影视作品,竞争对手很可能拿这帽子来大做文章。
“很抱歉,你不说理由我是不会借给你的。”
风予安强硬的态度让李玉竹松了口:“我想调查一下关于真真的事情,我想知道她那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她没跟你说过?”
“很少!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本来就不长,她很少跟我说她的事情。你不知道,她有时候会对着电脑发愣很久很久都不动笔。每到这时我就坐在她旁边开解她,跟她一起探讨剧情,她的心情就会稍微好点。”
所以我想请一个调查员去调查一下。我想了解她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生病。我想过要问她的朋友和同学,可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而且跟她关系并不好!我能联系上的全都拒绝了我。她在网上认识的人又不了解她,所以我才想要请调查员。我有个朋友介绍了一个,他要价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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