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文澜指了指沙发,示意晚来的风予安等三人坐下,然后又专心地听外孙女念书。
李玉竹见他来了,低低地喊了声:“姐夫。”
这一声招呼让风予安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该怎么与李玉竹说?
道歉,金钱补偿,他都可以让云琦做到,但这些能让李玉竹的伤口愈合吗。他不是不知道李玉竹对冯真真的真心。李玉竹从八岁开始喜欢冯真真,为她打人,为她进少管所,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冯真真在国外多年,后来名利双收,李玉竹也没有挟恩图报,因为他爱着那个女人。
风予安就做过换位思考。如果有人这么对待玉笛,他必定会竭尽全力为玉笛报仇。李玉竹对冯真真的爱不会少于自己对玉笛的。而且在死前那段时间他们爱的如胶似漆。冯真真重新连载漫画了,她的胃口已变好了,她能睡着了,她开始去旅游了,本来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本来一个年轻的生命不会凋零。
他恍恍惚惚地出神,没有意识到安笙已读完了小说的第二章 。直到风文澜的掌声将风予安的思绪拉回来。父亲笑说:“Angela,Jackson,你们都念的很棒,我希望你们平时少看手机,多看书。”
多讽刺啊。风予安心里冷笑,云琦的英文名叫Angela,天使。但谁能想到这个比天使还美的的姑娘内心藏着那么深的恶意。
风文澜的掌声刺激到了二姐。二姐是遗产争夺战里第一个出局的。一天都没有工作过的她很不得父亲的欢心。但她似乎打算争取到底,于是将书从安笙那边拿过来丢过她的两个儿子。
“宝贝们,《傲慢和偏见》你们很久以前就看过了是不是?大宝,你不是还写了一篇读后感得了学校作文奖吗?要不要给外公看看。”又是父母拿孩子讨欢心的老剧情。
风文澜的确偏爱学习成绩优异的孩子。二姐在教育方面还是很成功的,她的两个儿子都非常出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但云琦和安笙的情况就不是很妙了。云琦在国外时成绩就不好,回到国内读书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起中文教育,平时说话里喜欢蹦点英文单词。再加上在国外懒散惯了,所以成绩越来越糟糕,期末考试是班级倒数第十名。安笙稍微好一些,努努力还是能进班级前二十。
一听来到成绩比拼环节,龙凤胎的脸色刷一下白了。云涓为自己的孩子找借口,从国外回来不够习惯(二姐:都回来一年多了);国内的应试教育跟国外不同(二姐:国外的精英也不是放养教育啊);她太忙没时间辅导孩子(二姐:那你不会找个人)。总之大姐说一句,二姐就杠一句。
安笙的文科成绩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国文和历史,但数学很糟糕。在大姐和二姐的“唇枪舌战”之后,安笙不得不秀出他曾在学校拿过征文比赛第二名的历史论文给外祖父看。风文澜看完之后连连点头夸赞,然后笑吟吟的将文章递过去给玉笛:“老师也来看看。”
玉笛接了过来,风予安好奇地凑过去。
这一看,他的心情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
玉笛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的是她丈夫一脸心神不宁的样子。
“老公,你怎么了?” 玉笛连问了三声,风予安才回过神来。
“哦,没怎么。”
“是累了吧?你躺下,我给你按摩。”
风予安顺从地躺了下来。李伯父是开按摩正骨店的,玉笛耳濡目染也会一些按摩的方法。她按着风予安的肩膀,柔声问:“坐办公室太累了?”
“没有。”
玉笛嗯了一声,她的按摩开始不专心起来,手在风予安身上乱摸,最终从他衣服下摆伸了进-去。最后她索性摆烂,也不好好按了,直接趴在他身上。
玉笛说:“老公,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你说。”
“我想暂时不要小孩。你建议我辞职去学财务的事,我已经跟伯父伯母他们说了,他们都特别支持。我觉得做老师也做的累了,趁着还年轻换一行也不错,反正很多人都不是从事和自己本专业相关的。而且你手把手的教我,我肯定能学的更好。所以要孩子的事情就暂缓吧,等我事业稳定了再要,行不行?”
孩子本来就是玉笛来生,风予安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笑说:“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问我的。”
“嗯嗯,我的意思从今往后我们要带点措施。你可不能莽莽撞撞的,回到家抱着我就胡来。”
风予安转过身子,手掌落在她的脸上,用指腹轻轻摩挲,微微仰头,将唇印了上去,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一触即过,有点麻木和生硬。玉笛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脸上的表情是那种有一肚子话想问的,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玉笛睡着了,窗外月色和灯色透进来,睡梦中她紧闭双眼,似乎为什么事情苦恼。
风予安翻了个身,背对着妻子。他想到了姐姐云涓。
徐妙云是自缢而亡的。
七岁的风予安那天照常去上网球课,回到家中时,佣人们说徐妙云在卧室里很久不出来了。那时母亲脾气大得很,佣人们不敢在她休息时间去打搅。
风予安就去敲母亲的门。当他发现无人回应时,就叫管家把□□拿来。
于是,他就亲眼目睹了双脚离地,用一根绳子结束自己生命的母亲。
他是现场的第一个发现人。佣人赶紧将他的眼睛遮住,但没用,因为这一幕已刻在心里,成了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风予安不傻,他知道母亲永远走了,一阵钻心裂肺的痛苦蔓延到全身,眼泪条件反射地落下。
后来多亏了云涓的细心照顾和安慰,风予安终于从母亲的死亡阴影里走了出来。除此之外,云涓也是这个兄弟姐妹里除了小五唯一真心支持自己和玉笛结婚的人。他要向着妻弟这边,跟大姐翻脸吗。想也不想,长辈们肯定是向着云涓的,因为李玉竹与他们毫无血缘关系,他们也不会希望有任何家族内部的人上法庭,陷入舆论风波。难道他要就此不管吗?诚然,冯真真是自杀,可谁又能说她的死与“他杀”一点关系也没有呢。
他该怎么做才能完美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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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chapter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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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文澜生日到了。码头难得热闹,直升机送来一波又一波庆生的客人。
叔公一下飞机就朝风予安大步走来,给了侄孙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安儿,我差不多一年没见你了吧。”
尽管风予安已快跨入三十岁的大关,叔公依然喜欢用他幼时的昵称来叫他。其他兄弟姐妹并没有这一待遇,叔公的偏心,是风予安被风予羲憎恨的最大原因。
“嗯,一年了。”
“怎么样,现在还是新婚燕尔的状态吗?” 叔公笑吟吟地问。他虽是风予安的叔公,其实年纪与风予安的伯父,父亲相差无几。
“永远都是。” 风予安笃定地说。
叔公一怔,随即用力拍了拍侄孙的肩膀,笑说:“你真的跟我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伯父风文潜说道:“老四,其实你叔公不同意你娶李玉笛倒也不是看不上她,在他的眼里全天下女人都配不上你。”
叔公轻咳一声:“胡说!我从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担心你跟李玉笛之间的差距会让她无法站在你的立场理解你,帮助你,仅此而已。”
“那您现在不必担心了,玉笛已答应我从学校辞职,学习财务。我打算让她进利澳工作,您看怎么样?”
利澳集团是风氏掌管的五大集团之一,其核心业务囊括地产,文娱,运输及酒店业务,是风家所有集团里历史最为悠久的。其在风家人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叔公笑说:“今后都是你做主,你来决定就行了。我来之前和你大姐商量了一下,我想让利澳收购了她那五家酒店,她当然也跟着回来。这样吧,就让玉笛跟着云涓学习!不过能走多远,全看她有多强的学习能力了。”
风予安喜出望外。大姐云涓在酒店管理和财务分析方面是难得的优秀人才,而且个性爽朗温和,她来教导玉笛最合适不过了。
“老二来了,我不想跟她掰扯。” 叔公见二姐朝他走开,蹙眉道:“我去找李玉笛说说话,别担心别担心,我就是想跟她聊聊以后工作要怎么展开,想给她提供一个思路,你都把她给娶进来了,我总不能赶人走。”
见风予安露出紧张的神色,叔公连忙补了一句。伯父在一旁笑说:“瞧你那护食的样子。”
吴云清被云涓邀请来。他看到风予安,只是点头微笑,笑容清隽,好像之前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但其实前一天吴云清把养子阿城的手指给砍断了,拍了个只剩下光秃秃的右手手掌给风予安,意在求和解。
对啊,阿城,他为什么去找冯真真的晦气。风予安想要不要将这一问题丢给调查员J,但又忽然想起J在电话里警告他不要干涉调查。J的调查方式更像黑客,而不是记者。
风文澜在客厅里举行酒会,医生不允许他饮酒,所以只能拿着一杯白开水象征性地跟大家碰杯。玳瑁色的狮子猫肆无忌惮地在宾客脚下窜来窜去,完全无视人类的礼仪。二姐的两个小孩想抓住它们,结果不小心撞到了吴云清的脚。
“唉,小心点!” 安笙怒道,他从不用这种高分贝说话:“你们别撞到了客人!”
二姐的两个孩子有些害怕地跑远了。
玉笛和小五聊得热火朝天,云涓也加入了进来。
李玉竹走过来,问道:“姐夫,调查那事有没有什么进展?”
“还没有进展,有了进展我会告诉你的。”
李玉竹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可能在怀疑姐夫办事的能力。
风予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说:“别担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
待得李玉竹走开后,风予安走到云琦和安笙旁边,:“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安笙面色如常,但云琦很不自在,有种迫切想要离开的感觉。上次他们的聊天并不愉快,风予安直接威胁云琦不要给舅妈找麻烦。
“我知道你做的事情,你就是【我不吃鸡腿】对不对?”
他这话不是对云琦说的,是对安笙说的。
文章当然不可能是云琦写的。她的语文成绩很差,作文分数极低。常年在国外的生活让她轻视中文教育,写的东西文法语义并不通顺。但安笙不同,他的文科成绩甩了妹妹几条街,历史和语文都很优秀,甚至拿过学校的征文比赛三等奖。而且,他与网友【我不吃鸡腿】的行文方式,语气,陈述习惯非常相似
调查员J给出的答案是云琦。但安笙是她哥哥,他们形影不离,安笙完全有可能拿着妹妹的手机电脑上网发表文章。
而精通历史,写作水准一流,只可能是安笙而不是云琦。又或者是他们兄妹两一起策划了这件事。
两兄妹都有些不安地看着舅舅,但云琦的不安仅仅维持了一分钟不到,就恢复了平时那股傲慢的样子。她迅速看了一眼哥哥,转守为攻:“是我让我哥哥做的,你是不是想问理由?理由就是我看不惯冯真真,她恶心到我了,我希望她消失,我希望她死,够了吗?”
坦坦荡荡的坏人最头疼。虽然大部分坏人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这种类型是最难对付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在乎?冯真真甚至没成为舅妈的弟媳妇不是吗?她只是一个外人——”
“她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与你无冤无仇的人。Angela,你在杀人知道吗?”
云琦一怔,随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笑得极开心,月光从窗口扑进来照到云琦的半边侧脸。她实在漂亮的惊人,在笑的时候更加美丽,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闪烁野性的光。
“很好笑吗?”
风予安感觉火气在往上涌,他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愤怒像棉花一样拥堵在他的胸口。如果眼前犯事的是别人,如果犯事的是别人,他的心态都不会那么糟。然而,云琦和安笙偏偏是他的家人,是他姐姐的孩子。
云琦这才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舅舅,她死的时候我跟我哥哥在看电影,至少有几十个人给我作证。你怎么了?先是污蔑我是霸凌者,现在又说我是杀人犯,你是社会派推理小说看多了吗?这么热衷做侦探就去开个事务所啊,能不能不要拿你的侄女来开刀?”
“舅舅,我们错了。” 安笙的态度和云琦的截然不同,他垂头低声,声音有点微微颤抖,听起来都快哭了:“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妈妈!”
“别求他!” 云琦傲慢地昂着头:“妈妈会站在我们这边的。想告我们吗?随便!反正他调查的过程肯定不是合法的,不合法的证据不一定有用,大舅妈说的。”
风予安强忍着怒火:“你就是因为讨厌她?仅仅是这个原因?”
“对!就是这么简单,其实冯真真一开始还是挺有才华的,她还刚出道的时候我就关注过她,起初她的漫画走的是温情的路子。当时我跟哥哥在国外,继母不喜欢我们,妈妈忙于工作,那段时间冯真真的漫画就是我的精神支柱。但后来她就变了,开始往黑暗现实那方面发展,我不喜欢她笔下描绘的那些人物,软弱,无能,多变——”
“荒唐!” 风予安怒道:“就因为没有看到你想要的,你就要毁了一个人?”
云琦咧嘴笑了:“对啊,谁叫她那么犯贱专门画一些我不爱看的东西呢?谁叫她是个贱货呢?在我眼里,贱货就是该死啊。”
言语的攻击力不逊色于武-器。冯真真如果还活着,可能一辈子被政治错误这顶帽子扣着。与其这样,她不如一死来证明自己的立场清白。这样一来,也就达到了云琦想要的结果,她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刀笔小吏,杀人无形。
“这事我会和你们妈妈好好谈谈。你们别以为我会随随便便揭过,做好准备吧。” 风予安冷冷地说。
云琦用食指扯了扯右眼角的下眼皮,做了个古灵精怪的鬼脸,她脸上依然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生涩,好像风予安刚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好啊,舅舅,我可是等着你出招,千万不要让我太失望哦。”
风予安冷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你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背了一条人命更加沉重的事情,你这一生都必须为此还债。”
他丢下两个孩子往外走,盘算着如何跟姐姐开口,忽然看到一个身影一掠而过。
等他反应过来,意识到那是李玉竹。
他偷听了风予安三人的谈话。
风予安回过神来迅速地跟上去,李玉竹却跑得出人意料的快。风予安跟到客厅,环顾了一圈没见到这家伙的身影。
他上前去问李伯父。李伯父正与二姐夫聊天,他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已是熏熏然的状态,风予安问他,他打了个酒嗝,用手胡乱一指:“去厕所了吧?他今天喝了特别多的香槟!”
风予安的心不可控制地慌起来。直觉告诉他,李玉竹不会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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