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了你又能如何?告诉了你我就会好了?听说你岳父去世了,快跟我说说。”
风予安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叔公沉吟了一会,问道:“你打算怎样对付云琦?”
风予安心想,你只问我要怎样对付云琦,看来已把我心思猜的七七八八了。
果然,叔公郑重地说:“予安,你最后放过云琦一次。我把她交给阿美来管教,我会让她出国去读书,从今往后再也不与你妻子及她的亲朋好友打交道。”
阿美是叔公的随从,年纪比云涓还大五岁。她为人正直,颇为严厉,风家姐弟自小就怕她。而且因为常年跟在叔公身边,她在风家里很受人尊敬,叔公将云琦交给她管教确实有利无害。
风予安暗想:“云琦我是不会放过的,但叔公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这时跟他争吵未免太不孝顺,我不如先口头答应下来,日后再想办法收拾云琦。”
但他也知,如果立即点头会被怀疑是谎言,便假装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如果再这么放任云琦胡作非为,以后她继续危害社会怎么办?”
叔公摆手,说道:“所以我才说把她交给阿美来管教。反正我走了之后,阿美也要找事做,以后她每个月的工资让云涓付。”
叔公袒护云琦是意料中的事。风文澜的第一任妻子在危难之际给了风家很多帮助。叔公站曾侄孙女这边,也是顾及到云涓母亲娘家那强大的背景。而风予安没有迅速收拾云琦,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另外,从感情上来说,云涓的名字是叔公给取的,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到来给了大人们从前不曾经历的惊喜和感动。即便大姐前几年在工作上犯了不少错误,甚至被风文澜批评短视,她依然是三个老人心中无可替代的风家长女。
云琦之所以肆无忌惮,就因为她的背后有两大家族撑腰。风家自不必说,她母亲的娘家势力也不容小觑。
风家历经四代家业不垮,其中不仅是风家自己人的努力,还少不了外人的帮助。实际上,现今世界各大家族都是诸多利益团体的融合,绝不是只靠自家人就能壮大至今的。云涓的母亲的娘家财力雄厚,背景强大,轻易得罪不起。风予安接班之后,也想“洗牌”,将自己人带进来,意见不合的赶出去。在他赶出的名单里,就有云女士的娘家人,所以即便不用给玉笛一个交代,他迟早也要对付云家。等到云琦失了一大靠山,风家的老人又慢慢凋谢,要收拾她就容易多了。
玉笛性子着急,做什么都恨不得一步登天,可风予安不同。他思维敏捷,个性谨慎,进退有度,他要报复谁绝不是急于一时。如今与云琦对着干,不过是与云涓对簿公堂。折腾到后来,可能那小姑娘连监狱也不用进,到头来还是云涓赔钱了事,玉笛徒留了一肚子的委屈与窝火。
“安儿,我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能托付给阿美,所以这事你信任我,她一定能管教好。然后,我要你发誓,发誓不去找云琦的麻烦。”
风予安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
叔公说道:“发誓呀。”
风予安正要照做,叔公忽说:“你说如果今后你为难云琦,那李玉笛就会离你而去。”
风予安眉心微拧,即将举起的手犹豫了一下,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可他转念一想,自己素来不信鬼神,起誓这东西若真的有用,那天下男人至少有一半已英年早逝,曝尸荒野。他和玉笛的结局难道是老天说了算?风予安心中涌出一股豪气,什么老天爷,他风予安已决定的事,犯不着问狗屁老天。
“好,我这就发誓。”
“等等,唤你弟弟进来做个见证。”
“不必如此吧?” 风予安蹙眉。
风予卿走了进来,笑说:“要发誓呀?我爱听。”
风予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我如果今后为难云琦,那玉笛就会离我而去。”
叔公知李玉笛是风予安的死穴,听他发完誓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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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是风予安回来后的第八天去世的,在此之前医生已让他们所有人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可当那天真正来临时,风予安才发现他还是无法承受又一个亲人的离开。
第七天时叔公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说话清晰且有力,风予安还以为老人家又挺了过去,事后才知那是回光返照。晚上睡觉之前,叔公把风予安叫到床边,问他:“安儿,都说好人可以善终,我生前被癌症折磨,那肯定不能算善终了,所以我不是个好人是不?”
风予安不懂豪气干云的叔公为何突然纠结这事,安慰道:“您当然是个好人。”
“不,我不是。” 叔公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予安,我曾做了一件错事,至今想来都很愧疚。”
“是什么?”
叔公张了张嘴巴,浑浊的眼里涌出两行泪,却始终不说他到底做了什么。风予安不敢追问。第八天的凌晨四点,叔公带着这个谜永远的走了。风予安一直陪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的心跳变成一条直线。
医生和护士来了,流程化的告别后,风予安却始终不愿放开叔公的手,直到风予卿将他拉到一边去。眼泪在手抽离的时候滚滚而下,原来玉笛感受的是这样的痛苦,一种压迫心肺的悲痛。
玉笛是何时来的他不清楚,只记得她的手很温暖,紧紧攥着自己的。她没有催促风予安离开,只是与他一起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虽有更高级的VIP室可供休息,可他们固执的没有走,守在这条通往太平间的走廊上。
出医院的时候已是深夜,人车稀少,灯影阑珊。风予安无意中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镜子,好像看到叔公在镜中朝自己挥手。老人家帽子下的脸莫名的哀伤,风予安忽然意识到,他和叔公长得极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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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前,风家众人都拿到了叔公留下的遗书。风予安的那份写着: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
子弹给云涓留下了后遗症,叔公的去世又在她心上重创了一下。整件事混乱而复杂,已说不清那些爱恨情仇,云涓带着儿女离开琴洲那天要风予安向玉笛转达一句道歉,阿美遵照叔公的遗嘱,跟着云涓一起到国外,从今往后她负责管教顽劣的云琦。
叔公的死亡改变了风予安的伯父。这两个老人虽差了一辈,但年纪相仿。伯父卸去了所有的职位和头衔,带着一个行李箱去了北欧。他突然很想在老死之前,与两个多年不来往的女儿们联络一下。
至于风文澜,他本就是半隐退的状态,便抓住这个机会宣布退休,将舞台留给年轻人。
虽说两人离婚是个幌子,但风予安也没有完全信任玉笛,他害怕她真的会趁自己不注意一去不复返,永远离开琴洲这个伤心地。所以离婚时他把那套翁简明的别墅送给玉笛,并雇了保姆,秘书,司机,这些人表面是照顾她,其实还有监视的任务。
有天玉笛主动找上他:“既然你那么担心我食言,不如把我关起来吧?”
她说这话时带点开玩笑的意思,风予安心里还是一突,“别开玩笑了玉笛。”
“不是,我没开玩笑。还记得我在洛梅岛上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我要是哪天不工作了,就到岛上去住,每日看潮起潮落。”
风予安点了点头。
“你把我送到岛上休养,我想跑也很难。”
听起来是个完美的主意。风予安沉默着将碗筷拿起来,放到洗碗池中。家中有阿姨照顾玉笛(实则监视),但风予安只要来就会做家务,这样他会感觉两人依然处于结婚的状态。
餐厅暖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照得更加挺拔,玉笛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轻声说:“老公,你再听我一次好不好?把我丢到岛上,我又跑不掉。”
风予安心里柔软了下来,用干净的手抚摸了下玉笛的手背,轻声说:“那就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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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生活对玉笛的精神状态有很好的改变。不用上班后,她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几十斤的书,眼底下憔悴的,乌青眼圈没了。
现在,玉笛会睡到自然醒。每天她的活动有三类,第一是看书,第二是学习法语,第三是在厨房研究烹饪。
她的黄昏恐惧症好像也消失了。每天傍晚她都会带着三只猫到海边去捡贝壳。元仲胆子最大,喜欢跳到海里游泳,玉笛会把它游泳的视频录下来传给风予安。
而风予安每次忙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时,玉笛的信息就像清泉一样浇灌他的心。
日子慢慢步入正轨,海上那轮阴郁的月亮落下了,天边再次升起了炙热滚烫的太阳。
这天饭后,玉笛拉着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在海边漫步,三只猫在后面嬉戏打闹。
走得累了,两人坐在栈桥上休息。玉笛靠在他的肩膀上,海风吹拂,此时已是冬季,虽披了外套,她还是冷的瑟缩了一下。
风予安:“外面风大,回去吧?”
玉笛摇了摇头,身上的香水混合着红酒气萦绕在风予安的鼻尖。她伸出手缓缓摩挲着风予安的手背,说道:“四哥,你对我太好。”
风予安开玩笑:“才知道?”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不过,你最近来看我的次数少了,以前几乎天天来。”
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撒娇之意,很蛊惑人心,风予安心里软软的,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接手之后的事情太多,等稳定下来我一定常来看你。”
天色暗下来,海岸上的灯陆续亮起,黑漆漆的海岸和远处若隐若现的灯塔勾勒出一副宽阔却寂寥的景象。
“玉笛,我能求你件事吗?”
玉笛有些诧异地抬头,笑说:“你还有求人的时候?你先说说,可别是我办不到的事。”
“不会,这事你能办到。”
“那可不一定。我伯父就求过我一件事,求我好好照顾李玉竹。我当时答应得可痛快了,还不是食言了?”
她的语气里有浓浓的自嘲意味,风予安心里一突。
“我想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个几岁的小男孩,胆怯却又怀抱着希望,希望她能永远留在自己的世界,不要一走了之留给他寂寞的黑暗。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我为什么要走?我想找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你不就是我想要的丈夫吗?我就想再找一个,都找不到你这么好的。” 玉笛回应。
风予安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的想法没错。到了适婚的年纪,找一个脾气好,疼自己,能过稳妥日子的男人。可风予安还是不舒服。因为玉笛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精神上的拐杖,一个人生必经事件,一个在特定时间里出现的合适的人,而自己没有被她深沉而热烈的爱过,怎能不遗憾呢。
晚上两人在激烈的情-事之后沉沉睡去。
圣诞假期的第二天,佣人说风予羲夫妇和风予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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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了~
第41章 chapter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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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小五正用逗猫棒逗元仲,小猫兴致寥寥,随便挥两下爪子敷衍地回应。
风予安说道:“来之前怎么不打招呼?”
风予羲冷然:“怎么,岛是你一个人的?我们不能来?”
“岛现在就是我一个人的。” 风予安拉着玉笛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爸爸已经给我了,所以你以后来我家要知会我一声,不然我就当你私闯民宅。”
风予羲瞪着眼睛,恨恨地说:“好啊,好啊,真是连口汤都不剩给我,你到底给他们喂了什么迷魂汤——”
“闭嘴吧你,少叽叽歪歪,要怪怪你自个没出息!” 出人意料的,容惠筠横了风予羲一眼,并出言让他闭了嘴。那之后,她的视线转过来,神情凝重地盯着风予安和玉笛,脸上阴得像能拧出水的抹布。
“你们两个不是离婚了?” 容惠筠问。
风予安问道:“现在法律规定离婚之后不许在一起?”
容惠筠笑得阴森森的:“我只是想你们会不会是假离婚。”
“那也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一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不经我同意到我家来,我不发火已是客气,你再问东问西就从这里滚出去。对了,你们来做什么?圣诞节不是昨天吗?” 风予安问。
“昨天我加班,所以今天来跟你们聚一聚,那么不欢迎我们吗?” 容惠筠挑衅地反问。
“不是。” 说话的是玉笛:“三嫂你多想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我叫厨房做菜去,今晚吃上海菜好不好?四哥新请的厨师是上海人。”
她起身去厨房了,将风予安留下应付风予羲夫妇和小五。
入夜,风予安盯着沉睡的玉笛,心想自己为什么偏偏败给了她。他一生没怕过什么,唯独怕怀里这个像花瓣一样柔软的女人。甚至在欢.爱的时候,他都是卑微的,小心的,生怕自己有哪一点做的不够出色就成了她离开的绝好借口。
他辗转难眠,起身去要一杯红酒助眠,却意外地看到容惠筠和衣坐在客厅里品酒。
容惠筠很小的时候就与风家两兄弟认识了。那时,风予羲是孩子里王,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在玩古装游时,他总要争当皇帝的角色。容惠筠也是个性格强势霸道的人,她要当女皇。
风予羲马上说:“没有女皇!”
“武则天被你吃了吗?”
风予羲怒道:“那就一个而已!”
“还有吕后,慈禧,她们也是掌权者呢!” 容惠筠叉着腰说。
“伯父说这两女人都很坏!”风予羲故意犯浑,又加了一句:“就跟你一样的贱。” 容惠筠哪里能容忍别人说她贱,一拳头就挥了过去,两个孩子扭打到了一起。别的孩子立即围观上来,打架可比过家家好玩多了。容惠筠虽是个女孩,打起架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而且一脚踩到了风予羲的命根子上。
在孩子的心中,这场冲突不亚于世界大战。他们回去之后一通诉苦,然后分别惊动了各自的家长。
最终家长们的见面倒不是为了解决这点小事,而是借由这件小事来谈一些更重要的生意,所以容惠筠很快就被打发去跟风予羲和解,顺带就见到了他的弟弟。
容惠筠最初对风予安的印象,是一个长得比他哥好看且文静的孩子。
他就在家里的小客厅坐着,像现在这样,不过手上拿的不是高脚杯而是一本书。
风予羲可能是为了表现自己,刷的一下从风予安手中夺走了书,洋洋自得地看了一眼容惠筠,显示他平时在家就是如此霸道,说一不二。
风予安默默地将书夺回来,然后在手里卷成一圈,老练且重重地砸到了哥哥头上。
容惠筠噗嗤一下笑了。她见过很凶的小孩,但从未见过这种老成的孩子。他教训哥哥的模样,多像一个老爷爷教训孙子。
风予安抬眼看了一下她,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就是这个微笑,容惠筠一记就记了很多年。
女孩比男孩更早熟,但容惠筠觉得风予安也很早熟,所以在青春萌动时她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自己那点心思,生怕被发现后,两人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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