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因被他拆穿而面红耳赤。
“好了。我不逗你了。第三个问题,也是我今天最想问的。” 风予安正色道:“玉笛,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到我身边?”
这次,玉笛回答的很快。
“四哥,我是一个很俗很俗的人。你知道这三年我为什么要远离你吗?不仅仅因为我看到你就会想到竹子和伯父的死,而是另一个我从没说出来的原因。”
“诚如你说,我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甚至可以用傲慢来形容。但我从前没奢望要嫁入豪门,获得大量的金钱和权力。其实竹子说的没错,我在不知不觉里已变了。首先我在学校里摆起了架子,跟老师们闲聊的时会表现出一点优越感,强调我住在哪,拥有多大的房子,钻戒值多少钱,轻视那些在结婚预算上算的很细的同事。我对工作越来越没有热情,我想着只要我辞职你可以保我一辈子衣食无忧,我能过那种不用脑的好日子。”
“你还记得我们订婚宴时我穿的那条裙子吗?不过是我在某宝上买的一千块左右的裙子,可因为我嫁给了你,人人都以为这条裙子是著名设计师最新的产品。我那时开始意识,原来只要我有足够高的社会地位,就算我穿的一身廉价的东西,在他人眼里也是名牌,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吹捧。
竹子因冯真真的事情来找我帮忙。他要的不过是我能站在他那边,与他一起寻求正义。他信任我,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呢?我当时想的是你许给我的承诺。我要进-入你们的家族企业,脱胎换骨,从此坐上董事会的席位,发号司令,成为电视里那种又有钱又飒的女强人,这样就算我跟你婚变了,我也能捞到足够的钱。”
“你这么想也没有错啊。” 风予安轻声说:“追求名利并不是错。”
“不!” 玉笛有些激动:“也许对你这样有能力并且善良的人,拥有权力和财富是应该的,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各方面都很平庸。我当时对竹子充满了抱怨,我想他怎么那么能找麻烦呢,我怕他得罪了你和你的家人,从而阻挡我实现梦想。我是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在家人需要我的时候,我考虑的是都是什么?我当时居然说,把他关起来。”
“后来我明白了,我这种人注定过普通的日子。如果你把我带到了公司里,让我坐上了不该坐的位置,我会变得有多傲慢冷酷,我这种人真的能对社会有什么帮助吗。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站在竹子那边,告诉他我会想办法为冯真真讨回一个公道,可能后来的悲剧不会出现。”
玉笛浑身都在颤抖,靠风予安的肩膀哭了出来。这么些年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段心里话。
风予安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关于竹子的死,我这段时间有了新的想法,你愿意听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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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chapter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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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抬起头,茫然地问:“什么?”
“是的。” 风予安点头:“当时接二连三的悲剧发生的太过突然,所以我们都处于一个很慌乱的状态,有许许多多的细节和问题没去在意没去思考。但我在尘埃落地后,再回想整件事,觉得有很多地方很诡异。”
“比如说是什么呢?” 玉笛打了个哆嗦。她方才哭过,情绪起伏大,泪水夺走了热量,所以身/上有些微微发冷。
风予安从她衣柜里拿了一件披肩给她,柔声说:“今年春天来的晚,别着凉了。”
玉笛将披肩盖上,迫切地说:“你快说,到底什么地方诡异!”
“别着急。” 风予安说道:“我们一点点来分析。当时安笙醒来后,我们问他还好不好,他回答是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玉笛点点头:“他说他失去了记忆。”
“不错。医生在那之后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医学术语,我是听不大懂,但我们姑且认为他说的失忆是对的,也就是说,我们无法从安笙那里得知有效的信息来解决满肚子的疑惑。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枪是从哪来的?”
“枪,不是,不是从——” 玉笛话头止住,她给不出答案。当时她只顾着为李玉竹的逝去而伤心,压根没想过枪的来源。
琴洲对枪-支有非常严格的管控,曾经有位大明星在电视里吹牛,称被黑-道人士围攻,为求自保掏出武/器进行反击,仅仅是饭桌上的吹嘘,就引起了政府部门的重视并介入调查。
“枪是不是你父亲的保镖所拿?” 玉笛问。
风予安摇摇头:“不是。他的保镖还有岛上所有的安保人员都没有配/枪。岛屿周围都是茫茫大海,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安全性,就算真有外人入侵,那岛上的安保系统也足够警示我们,所以根本不必私下冒险配枪。而且你想想,容惠筠会允许这种事吗,亲戚有人持枪是可能影响到她的仕途的。”
“那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竹子从黑市买的?就是为了给冯真真报仇?” 玉笛问道。
风予安说:“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比较低。是我委托调查员查出了写那篇文章煽动网暴的人,而竹子是因为偷听到我跟云琦和安笙的对话才知道幕后黑手是云琦与安笙。所以在此之前竹子并不知间接害死冯真真的凶手是谁。我认为他的复仇是临时起意,并非提前准备,一个人拿着枪走来走去,不怕被抓吗?他不可能还没报仇之前把自己送进去吧。”
玉笛叹了一声:“只可惜竹子没办法再回答我们。”
风予安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温和道:“但我们可以推测他的想法。” 他不想将话题过多停留在李玉竹的死亡上,于是说道:“所以我推测,那把枪如果不是李玉竹的,那就是岛上的其他人的。”
“可是,知道枪的来源很重要吗?” 玉笛茫然地问。在她看来李玉竹的死亡是既定事实,再去追查枪的所有者已没有意义。
“我认为重要。这不是一件能在超市货架上买到的东西。你知道叔公为什么震怒吗?其实他是害怕。你想想,岛上居然出现了这种致命的武/器,如果这把枪在暗夜里对准了他怎么办?虽说他老人家已看透生死,但不代表他喜欢被人用枪顶着脑袋。”
风予安顿了顿,又说:“玉笛,你我所看到的琴洲是和平的,老百姓安居乐业。可在叔公年轻的时候,琴洲可不是这么美好。那时的治安非常差,各种连环杀/手层出不穷,抢劫犯刚光天化日之下冲到珠宝店里打劫,黑组织用枪指着演员逼迫他们演戏。港城的四大家族之一的苏家,他们的二公子还在琴洲被世纪悍匪绑/架过。叔公经历过那个动荡混乱的年代,所以心有余悸。当他看到你弟弟拿枪指着大姐,一定被勾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他对你和你家人的态度才会如此恶劣。当然,我说这话并不是为他老人家的无礼开脱。我觉得我始终欠你一个道歉,当时我满心满眼都是大姐的安危,忽略了你的感受。”
玉笛虽脾气暴躁,但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在风予安心中,他的姐姐自然要比李玉竹更重要,无可厚非。
“对了,还有个事,那天晚上我给你拿药的时候,曾在走廊看到有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玉笛问:“是谁?”
“不知道,我没看清。当然,我可能是事后才将那个人影和整个事件联系到了一起,或许这两件事压根没有任何的关联。枪的事情我们暂时讨论不出结果来,我想到了另一个疑问。”
“什么?”
“我们先假设枪是竹子的,或者他找到的,总之他要用这个东西结束安笙的生命,那为什么他不选择在别墅里进行呢?只要能与安笙见面,李玉竹直接掏枪出来取他性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玉笛茫然,这些她也没有想过。
“我想到的可能是,我姐去提醒了安笙要注意防范李玉竹。可这么一想也不对劲呀,如果安笙把话听了进去,那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出现在温泉别馆那边?”
风予安抛出一连串的推测和疑问,让玉笛大脑里的CPU滚烫无比,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但又不敢说话怕打乱了风予安的思绪。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竹子和安笙扭打到了一起,这些你已听傅琛说过。我想跟你说的是竹子当时的表情。”
玉笛直起身子,凝神细听。
风予安站起来,在脑海里酝酿了一番,才说:“我当时感受到的是,绝望,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绝望。他整个人就像夏季的暴风雨,又疯狂又迷乱,那双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神采,我当时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的生命很快就会结束。”
“所以我在想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呢?不是我轻视冯真真的死亡带给李玉竹的痛苦,但我总觉得还不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诚然,当时你我想的都是这件纷争赶紧结束,但不代表着我们会铁了心的袖手旁观。他是你弟弟,我是你丈夫。他了解你,软磨硬泡之后,我们还是有可能会帮助他的。可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他会绝望痛苦成那个样子?又或者说,他是被刺激到了,所以在失控的情况下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风予安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将玉笛的思绪拉了回来。三年前的事情,那些她试图忘记却镌刻在心上的事终于卷土重来,日子再也不能平静下去。
“所以,我们要解决的问题至少有三个。第一,枪的来源;第二,他们两人当晚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温泉别院;第三,驱使李玉竹开枪跳崖的原因是不是悲伤过度。”
玉笛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风予安笑着做了个打引号的手势:“玉笛,当人说到我们这两个字时,一般指的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参与,也就是说这些问题我和你一同解决。”
玉笛不满:“你比我聪明,你想不出来还指望我?”
“第一,我没比你聪明。第二,李玉竹是你弟弟,你比我更了解他。安笙是我侄子,我比你更了解他。”
“好。那你说说安笙吧。我对他,还真是一无所知呢。”
风予安淡淡一笑:“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其实我对安笙的了解也不多。这孩子一直都乖巧懂事,不给人添麻烦,我爸爸特别喜欢他。小时候我爸爸总把他带在身边,后来我姐离婚没争到抚养权,我爸还生了很大的气。你知道云琦和安笙的名字分别是怎么来的吗?我姐姐生他们的时候难产,非常危险。姐姐认为自己运气好,所以给女儿命名云琦,谐音。而安笙就更好理解了,安笙,安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无事归来,自此我姐对那两个孩子宝贝的不得了。”
玉笛蹙眉:“为什么她没在离婚时争到抚养权?如果是我,是绝对不会让孩子跟前夫走的。”
风予安露出略微尴尬的神色:“我姐姐出轨多年,在两孩子一岁不到的时候,她在家中会情夫的时候没照顾好孩子,害得他们差点出事。所以,法官的天平才没有倾向她吧。”
玉笛眼睛睁大了,一脸八卦地问:“那她出轨的对象是谁啊?让我想想,妈呀,不会是那个阿晴跟着的吴云清吧?”
风予安点了点头,笑说:“聪明。怎么,想到你曾经的好朋友李晴嫣了?你也真是狠心的人,这三年来不联系她和心蕊,害得我想找你都找不到。”
他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室内忽然一片漆黑。玉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天物业通知晚上会停电到十一点半,所以她在图书馆时还特地将手机充满了电。
“停电了。我家里有些香薰蜡烛,你稍等一下。” 她用手电筒功能找到了蜡烛点燃,捧着蜡烛朝他走来,烛光摇曳,风予安坐在床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秉烛夜谈吗?真好,你坐过来,我还没问过你这三年过的怎么样呢。” 他拍了拍床沿。玉笛本想说这是我家,你凭什么发号司令,但见他淡淡一笑,俊脸真如流光溢彩一般,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眼角眉梢流露不尽的温柔缠绵。
玉笛一呆,停在他面前,手上的蜡烛微微发烫,他的笑容点燃了她心里埋葬已久的温情。
“怎么一直盯着我?” 他笑问。
玉笛回过神,方才察觉因为她的呆愣,让气氛变得微妙且旖旎。
“没什么,就是很久没好好看你了。”
“那你就坐过来慢慢看。”
玉笛将蜡烛放在床头柜,坐到风予安身边。他将手搭在玉笛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她就靠到了他的怀里。玉笛呆了呆,想推开却又觉得自己矫情,方才明明做了更亲密的事,为何这时他只是将自己搂入怀中,她反而比刚才还要害羞,放不开。
风予安的手略过她的耳畔,捏了捏她珠润一般的耳垂,将发丝轻轻撩开,说道:“你这三年过的怎么样?” 嗓音清润,温柔缱绻。
玉笛没有说话,他也不催。
三年前,她知风予安不会轻易答应离婚,便与伯母,小五一同商量出一个对策。虽说是商量,但主要是小五献策,玉笛和伯母配合行动。三人均知风予安是不会轻易答应离婚的,所以只能用极其激烈的方式逼迫。不过事情发展的比玉笛想象的顺利,她本以为风予安是坚决不同意的,没想到他很快就松了口。
她卑鄙的用上了最激烈的手段,用自己的命威胁,其实也在透支风予安对她的爱与信任,可在这男人眼里,她没看到任何的鄙夷,指责,不解,甚至连失落也没有。有的只是满满的担忧,他害怕自己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害怕自己会出事。她的命就是他的,那时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岌岌可危。
玉笛差点硬不下心肠离婚。她是个极普通的女人,她渴望的温暖与世人并无不同。风予安给她的最具诱惑的不是金钱和权力,而是无微不至的爱与关怀。
不过,最终她还是狠下了心。后来果然如小五所料,风予安派人监视她,怕她逃走。小五又献上一策,让她提出到洛梅岛上居住。岛屿远离大陆,她难以离开,风予安自然就不必派人监视了。小五很了解哥哥的心思,果然岛上佣人只以为她是来暂住的,无人花心思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那之后,小五又找来了风予羲和容惠筠,他知这两人一见风予安难免会有争执,所以特地将他们叫来过圣诞节,分散一下风予安的注意力。小五原计划是以自己生日(十二月二十七)为借口灌醉兄长,再带玉笛离开。至于风予安的感冒则不在两人的策划中,但从客观上来说,倒是便利了玉笛的逃跑。
成功离开之后,玉笛先是去看了伯母,后来便独自收拾东西北上。她怕小五会扛不住压力,将自己的下落告知风予安,所以选择了一个夜晚不告而别,永远离开与风家有关的一切。
这三年来,她经历的唯一大事就是结识娇娇的父亲,在他不幸过世后带这个女孩来到明德寻找她的生母。
“玉笛,这三年你有想过我吗?” 风予安轻声问。
她口是心非地说:“想起过你,但没有很特别的想你。”
直到如今她还是那么狠心,就像两人分别后的第一年。那次他们偶然碰面,风予安甩开了一众拥簇,甩开那些殷勤讨好,这个众星捧月的人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快步来到她面前,声音颤抖着问:“玉笛,你还好不好?”
她本以为风予安会大声质问她,辱骂她不守诺言,却不曾想他半句怨言也没有,第二句便是问她何时肯跟自己回家,担心她一人在外面过的不好。玉笛跑开了,将所有尴尬和无措都丢给了风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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