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辜月从贺鸣珂眼里读懂了什么,内心的火焰被点燃, 烧起熊熊烈火。她收回脚,站起身,庄严地宣布:
“不,我不要嫁给王子!”
拿水晶鞋的男同学额头大汗直冒,他磕磕巴巴地开口,企图将剧情拉回正轨:“可……可这是王子殿下要求的。”
贺鸣珂上前一步,夺过他手里的水晶鞋,摔在地上:“王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对着仆人趾高气扬:“没听见我妹妹说,她不要嫁给王子吗?”
“喔——”
台下的全体不可思议地后仰。
贺鸣珂拖着长裙,他拿起辛迪瑞拉原本那只破旧的宽大皮鞋,弯下腰,伏着背,在众目睽睽之下为白辜月穿上了那只旧鞋。
“安泰西亚。”白辜月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顿时泪光粼粼。
后台的朱霞无声尖叫,怎么白辜月也跟着贺鸣珂胡闹起来了?她焦头烂额地原地打转,显然,他们班的舞台剧此刻危在旦夕。
朱霞拉起还没上场的虞美云,“王子,快上场。”
虞美云一边拨橘子,一边看着台上的状况:“还没到我呢。”
“没时间管那么多了,”朱霞把王子佩戴的宝剑交付给她,“赶在一切被毁之前,快去救场!”
虞美云被赶着走进了舞台。
“是谁在阻挠我与辛迪瑞拉的婚事?”
虞美云迅速进入角色,拿着宝剑,大喝一声。
观众齐齐看向她。
扮演仆人的男同学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一眼贺鸣珂,又看一眼虞美云,一时间精神错乱,他们到底在演什么?
虞美云抽出长剑,直指贺鸣珂:“就是你这邪恶阴险的女人想要破坏我与辛迪瑞拉?”
贺鸣珂毫不畏惧地对上虞美云的目光:“你不配娶辛迪瑞拉。”
“天大的笑话!”
贺鸣珂伸出手,“母亲大人,把我的剑拿来。”
丁渔才从这场巨大变故中缓过神。剑?安泰西亚哪儿来什么剑?他手忙脚乱拎起裙子四面八方寻找的样子逗坏了台下的一群人。
朱霞一拍额头,全完了。
这个丁渔,怎么还配合上了?她赶紧要来了道具剑,火急火燎地从幕布后丢出去。
丁渔大喜,立马拾起剑,马不停蹄地送到贺鸣珂身边,毕恭毕敬地呈上:“女儿,剑已到。”
贺鸣珂拿起剑柄,却误触了开关,整个剑身发出七彩的光芒,铠甲勇士的主题曲响彻舞台。
虞美云双眼一眯:“这就是由上古巫师用七彩灵石打造的弑神之剑?剑出鞘,便会释放巫师的咒语。”
贺鸣珂用剑锋对着她,冷笑:“你知道就好。”
白辜月赶上前,挡在贺鸣珂的身前:“王子殿下,请回吧。”
虞美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痛彻心扉地捂住胸口:“辛迪瑞拉,为什么?你不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么?”
白辜月声音坚定:“王子殿下,我不会嫁给你的。”
丁渔终于看懂了剧情,他提着裙摆挡在白辜月身前:“王子殿下,你若要执意迎娶辛迪瑞拉,那就从老奴的身躯上踏过吧!”
虞美云收起剑,她无法理解:“辛迪瑞拉,那你与我在那个夜晚许下的约定又算什么?”
白辜月依旧坚决:“很抱歉伤害了您,王子殿下。您爱的并不是我,正如我华丽的裙子一般,都是幻影,这份爱比梦境还要脆弱。”
虞美云长叹一口气,“好吧,原来是我的一腔深情错付了人。”
她一面演绎着自己失恋的痛苦,一面走到裴绍西眼前,牵起他的手:“不过,这位美丽的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丁渔换上笑容,小碎步来到裴绍西身边:“回王子殿下,这是我的二女儿,杜苏拉。”
虞美云点点头,欣赏的目光在裴绍西脸上流转,裴绍西不知所措地皱紧眉,他已经在这场荒诞的舞台戏中迷失了方向。“真是一个美人,既然你的小女儿不愿意嫁给我,那就把杜苏拉许配给我吧!”
裴绍西抽回手,刚要拒绝,虞美云立马说:“我是王子,忤逆我的话,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
丁渔赶忙赔笑:“王子殿下,杜苏拉芳龄十八,还没有人提亲,如果王子喜欢,就拿去吧。”
裴绍西瞪大眼睛。
虞美云满意一笑,她牵起裴绍西的手,强行拉着他离开,离开前她微笑着对观众说道:“从此,王子和杜苏拉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贺佩灵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她一边愣愣地鼓掌一边喃喃自语:“我从来不知道灰姑娘讲的是这样的故事。”
现在,台上只有辛迪瑞拉、安泰西亚和她们的母亲。
白辜月一手牵起贺鸣珂,一手牵起丁渔,面对着观众:“在安泰西亚和母亲的帮助下,辛迪瑞拉成功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识破了王子虚伪的面具。从此,她们相亲相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灰姑娘的结局。”
台下一片哗然。
朱霞一屁股地跌坐在地上,两眼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完了,一切都完了,A班的荣耀和颜面在这次演出里全部丢尽,同年段的班级将如何看待他们?在毕业前他们都将成为笑柄。
而她,作为文艺委员的她,不仅失去了爱情,还亲手策划出了这场永世的笑话。呵呵,生活的苦酒,她已大醉其中。
就在除了台上那三个人以外的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演出已经离谱到没边会被人耻笑到毕业时,台下顿时掌声如雷。
无论学生还是家长都对这次五年A班的表演十分满意,是超出预料的满意,原著里视彼此如仇敌的辛迪瑞拉一家和和美美地手牵着手站在台上,无疑向众人传达了一个良好的价值观。家长们喜闻乐见。
学生们觉得好玩儿,有趣,看到杜苏拉和王子在一起乐得吱吱笑。对他们而言,能逗人一笑的作品没什么可指摘的。
总而言之,这次演出大获全胜。
主演们回到化妆间,换衣服、卸妆。朱霞抽泣着来到贺鸣珂和白辜月身边,她是喜极而泣,终于避开了历史的罪人的指责,她现在成为了金牌导演编剧,但她知道这一切殊荣都是属于白辜月和贺鸣珂的。
她拭干因为过分激动流出的热泪:“你们是怎么想的?”
贺鸣珂和白辜月还有丁渔三个人手牵着下了台,丁渔因为场面过于刺激尿急去了厕所。到了台下,贺鸣珂还是和白辜月手牵着手。不知道是白辜月忘了松开还是怎么……贺鸣珂傻傻地偷乐,完全没注意自己和白辜月演了一场怎样史诗级的表演,也没注意朱霞在哭什么。
“是贺鸣珂提醒了我。”白辜月如实道来。
朱霞看向一脸沉醉的贺鸣珂:“贺鸣珂你是怎么想的?看不出你有这样的编剧细胞。”
如果没有贺鸣珂的那声“辛迪瑞拉,不要穿”剧情也不会如脱缰的野马似的拐到她完全没有料想到的地步。
如此说来,贺鸣珂还是一大功臣。
贺鸣珂听到白辜月在叫他名字,迅速从手牵手的甜梦里醒来,白辜月早就把手收回去了。朱霞的声音让他耳烦:“有什么怎么想的?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区区一个编剧细胞算什么,我全身上下各种细胞多得数不清。”
朱霞怀疑地看着他,在她眼里,贺鸣珂就是那种徒有其表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形象。刚从他在台上那番表现,让她第一次有了刮目相看的冲动,现在听了这么一番话,又觉得这人确实是徒有其表败絮其中。
白辜月和贺鸣珂回到化妆间,虞美云和裴绍西已经重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裴绍西看到白辜月身旁的贺鸣珂,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
他仍觉得这次演出烂出天际,白辜月一定是被贺鸣珂胁迫才如此配合他拙劣的表演,演了个狗屁不通。
他走上前,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辜月,“杜苏拉不会嫁给王子。”
白辜月笑了笑,帮他拿掉肩上的彩带,“表演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是裴绍西。”
贺鸣珂冷不丁挤到俩人中间,斩断了暗送的秋波,他无情地看着自己曾经的亲妹妹:“闲杂人等,换完衣服就请出去。”
裴绍西后退一步,“少自作聪明。”他绕过贺鸣珂,对白辜月小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虞美云捧起脸:“吃醋的样子也好帅,等等我!杜苏拉!”
等白辜月换完衣服出来,化妆间只剩下贺鸣珂一个人。他早就卸完妆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正在用卸妆棉不停擦拭自己的嘴巴。
白辜月抱着衣服走到他身边,“贺鸣珂,你不走吗?”
“走,当然走,我为什么不走?我又不等你,你以为我是裴绍西吗?”贺鸣珂嘀咕了一大堆,作势站起来,往门口迈了两步。
白辜月盯着他那松散的鞋带,拍了拍他刚刚坐的凳子,“回来吧贺鸣珂。”
她耐心地帮贺鸣珂系好了鞋带,有些不解地抬头:“贺鸣珂,我看你平常穿的鞋子鞋带都好好的呀?”
贺鸣珂叉着手臂,红着耳朵狡辩:“我这么高贵的人,当然有专门的仆人的帮我做这种事,鞋带那么脏,怎么能我自己动手。”
“好吧。”白辜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俩人并排坐着,谁也没说话,谁也没走。
白辜月还在回味结束不久的舞台剧,她回头对贺鸣珂说:“贺鸣珂,这是我第一次演舞台剧。”她眼睛亮亮的,说明她现在心情很不错。
“哦,”贺鸣珂回避她的注视,“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也是我第一次演。”
白辜月犹记当时振奋的感受,她盯着自己的鞋尖,“这是我第一次当公主,也是第一次做那么疯狂的事。”
“你指的疯狂,是我们改了结局?”
白辜月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脸颊微红,似乎那阵难以压抑的激动之情还没消退:“这是我第一次上台,也是第一次在台上做这种事,贺鸣珂,这真是我活到现在最疯狂的事。”
贺鸣珂出神地看着她,忽然噗嗤一下笑了,他很快收敛了笑容:“那你还真是没出息。”
白辜月也跟着笑了笑。她恢复认真的神情,说:“贺鸣珂,你总说我很少笑,但我觉得很少笑的应该是你。”
“我?”贺鸣珂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笑,天天笑会显得人都傻不拉几的。”
“贺鸣珂,你别动。”
白辜月拿起一旁的卸妆棉,凑近他,认真仔细地帮他把嘴角没擦干净的口红抹掉,她那双大眼睛紧紧锁在贺鸣珂脸上,贺鸣珂想动也动不了。
“好了,这下干净了。”
她收手,满意地看了看,又说:“你没卸腮红吗?怎么脸红红的。”
贺鸣珂站起身,两手扇风抱怨:“太热了,这个化妆间太热了。”
白辜月忽然记起裴绍西还在等她,她赶紧收拾好东西,匆匆忙忙地准备离开,她回头和贺鸣珂告别:“贺鸣珂,我先走了,明天见!”
贺鸣珂扇风的手渐渐停下来。
现在一点都不热了。
他呆呆地望了很久的门,感到没劲,半靠在化妆桌旁。回头,看见白辜月忘了带走的那件校服外套。
他想,明明就是辛迪瑞拉。
第39章 都是人类
2012年的冬天是白辜月印象里北浣市最冷的一年。
还有两天就是冬至, 白辜月站在门外,双手缩在袖口里,仰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屑。每次写完作业, 她都会在门口这么站上一站, 眺望一下远方,她坚信这么做可以避免近视。
也许还真的有那么点效果,六年级的一半都快过去了, 白辜月的视力还扛扛的, 每次测视力两只眼睛都是2.0。
她呼出一团白雾,白雾散尽, 走出一个男人。又是那件熟悉的皮夹克,即使是十二月的冬天,赵宏也不忘穿他那件标志性的棕色皮夹克。
白辜月站在原地,看他一手插着兜,一手拎着箱牛奶, 鼻头被冻得通红, 一边哈着气一边抖抖索索地向自己走来。
大概有两年没见了吧, 他的变化不大, 只是把从前那一头乱毛推了, 成了个平头, 看上去像刚从局子里出来。
赵宏走到她面前,挡了她的雪景,他咧出一排黄牙, 笑嘻嘻问她:“还记得我是谁不?”
白辜月盯着他,点点头。
赵宏嘿嘿笑出声, 拍了拍她的头,“长高了, 我都快要认不出了。”
他的手心手背没一点肉,又干巴,手劲又大,白辜月感觉好像被枯枝箍住了脑袋。
“你爸呢?”他终于松手了,又把手插进兜里,四处张望。
白辜月伸手指了指里边儿,话都剩了。
“哦,我去和你爸唠会嗑,”赵宏走起路来一颠一颠,他把牛奶放在店里的桌上,“舅舅给你买的。”
离过年还远着,他却好像是走亲戚的架势,露出和蔼的表情:“别一直站在门口,当心着凉。”
白辜月点点头,等他走进屋,又依然站在门口。
她没几年前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舅舅,平常见的不多,早些时候他一来就要和白詹宇吵架,白辜月不太喜欢他。
从俩人为数不多的谈话里,她大概知道了他的社会身份,就是没有任何身份。无业游民,好吃懒做,爱赌,早些年被追债的人砍断了一只手指,隔三差五来找白詹宇借钱,这是她对他的全部认知。
最开始见到这位舅舅的那年,她才上二年级。赵宏对她没有任何表示,八岁的白辜月以为他是来吃饭的客人。他像一阵冷风似的从她身边嗖地一下过去了,走得时候又骂骂咧咧地从她身边嗖地一下离开了。他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她不认识他。
这些年,赵宏一改常态,开始对她频频展露舅舅的爱。
这次聊的时间没有上次长,赵宏很快出来了。本来没有表情的,看到她的一瞬又露出了笑容。白辜月在猜测白詹宇有没有给他钱。照这个神貌来说,应该是分文没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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