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城市布局规划,开辟一条新的动车线路,需要打穿这座山,然后又是一笔补偿款入账。
手头堆的钱越来越多,凌爸爸自觉烫手,便兢兢业业地做起了房地产,搞起了慈善。
虽然一点经验也无,但不论做起什么,都如有神助,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给他铺平道路。
凌慈爸爸总是说,囡囡生来便是享福,上天怕囡囡跟着他们太苦,便填好了路上的坑,搬走了道上的石头,他们也是搭上了顺风车,过上了好日子。
尽管如此,凌慈还是在这条康庄大道上崴了脚。
她的妈妈在她三周岁的时候离世。
所以她对她老爸的话从来没放在心上,要是她真的生来享福,不会每打麻将必点炮,带伞必晴天,下雨必没伞,更不会年少失恃。
凌慈将相框上的浮灰擦去,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随后仰面倒在床上,捏住被子的一角,顺着一个方向翻滚几圈,成功将自己卷成一个面包条。
照片里的短发女人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被子的隔音效果极好,开门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来人倚在门口,“你这是当鸵鸟呢?”
凌慈哼哼两声,对方几个大步上来,抓起被子轻轻一抖,凌慈就咕噜咕噜滚到了床头。
她头发乱糟糟地坐起来,“你进来又不敲门。”
青年摊手,“我敲了啊,是你没听到。我还以为你又因为交不到朋友偷偷藏起来哭呢。”
凌慈挺内向的一个人,面对亲人还挺活泼的,但是一面对未来即将要发生联系的人,比如同学、老师,就变得几棍下去听不到响,总是要等别人主动来找她交流,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慢热,总会被人误以为是高冷,给人一种不想与凡夫俗子同流合污的错觉。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让青年无语的特点,就是能在完全不熟悉的人面前展示,不过一旦现在有一个熟人、或者半生不熟的人,她又跟海葵一样缩回去了。
被人扒了老底,凌慈瞪着他:“你才偷偷哭呢!”
“从小到大真的是一点都没变,想要朋友就大大方方去嘛,扭扭捏捏还要等别人主动。”青年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你包袱怎么就那么重呢?”
凌慈不理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她,她硬凑上去撞得头破血流怎么办。
青年也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舅舅说你要长蘑菇了,叫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毕业就会到现在快半个月了,凌慈愣是一脚都没踏出过家门,要是没人阻拦,她能坚持到大学开学。
凌慈拒绝得很干脆,“我不要。”
青年:“驳回。”
胳膊拧不过大腿,凌慈连人带鞋被丢进了车的后座里,她憨态可掬的老父亲还站在阳台挥手跟她拜拜。
谷凌今年大四,是凌慈小姑姑的儿子。
车在路上开了有半个小时,凌慈也没穿鞋,就抱着膝盖窝在后座,车内冷气足,但外头炽热的阳光还是让她望而生畏。
前面的路从四车道变成了一条道,勉强够两辆车并排驱驶,但这只是理想状态下的。
现在,道路的两侧都停了车,鳞次交错,谷凌戏说曲线行驶没白学,只要前面不来车闭着眼睛都能开出去。
凌慈怀疑谷凌是个乌鸦嘴,因为他说完没多久前面就开来一辆黑色的大众。
局势就这样僵住了,对方不按喇叭,也不后退,一副大不了就耗在这里的无赖架势。
谷凌重新挂档,“早知道刚刚就停外面了。”
凌慈道:“外头也没空地留给你啊。大老远跑来这里干什么?”她看向窗外,车门几乎要和停靠在路边的车子贴脸了,不由得佩服谷凌刚拿到驾照却敢往这样的路上开。
谷凌后退的速度不慢,还游刃有余地和她讲话,“请你吃午饭啊,我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宝藏级私房菜。”
终于找好车位,顶着六月份的大太阳,他们站在宝藏级的私房菜馆门口。
“年年菜馆”
褪色的招牌,刮花的玻璃推门,缺损的地砖,上了年头的木质餐桌。
谷凌拉开门,示意凌慈先进去,“宝藏不就是上了年纪的东西吗?”
凌慈看了他一眼就进去了。
谷凌摸摸鼻子,那一眼看得他有些心虚。
店的面积不大,而且现在正值午饭的高峰,里面已经客满,但正巧凌慈进去的时候一桌客人刚好起身,凌慈便拉开椅子坐了进去,等人过来收拾碗筷。
谷凌坐在她对面,把面前散开的碗弄成一摞,“你不是喜欢吃甜口的吗?这里的糖醋里脊特别好吃。”
凌慈不咸不淡,“哦,是吗。”
“真的。”
谷凌还想继续说什么挽回一下兄长的尊严,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了,“你们先看一下菜单,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没事,我们不急。”谷凌伸手接过菜单。
虽然是个极为平常的动作,但一向迟钝的凌慈此时却像突然开了窍,敏锐地发现了自家表哥变化的微表情。
随后,女服务员的表现印证了凌慈的猜测。
她看清谷凌的脸,意外道:“学长?好巧啊。”
谷凌:“你在这里兼职吗?”
“也不算吧,这是我干妈开的店,有时候我会来店里帮点忙。”
“思思,小白菜炒好了。”后厨里传出粗犷的声音。
任思思应道:“知道了。”
她又跟谷凌说:“学长你点好了我再来。”
“好你去忙吧。”谷凌回过头,对上了凌慈“我都懂”的眼神。
你又懂什么了?
凌慈托腮,手肘拄着的地方不忘放张纸巾,“你喜欢她。”
她眼神灵动,笑意盎然,和在学校里像是两个样子。
“咳咳。”谷凌清清嗓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有什么想吃的?”
凌慈也没有追着他问,“就糖醋里脊呗。”
谷凌说的没错,这里的菜做得的确都很好吃,而且别看店面老旧,卫生做得挺好的。
吃完饭,任思思过来算账。
她头发很长,垂到腰际,被一根黑色的皮筋扎着,额前的碎发极为蓬松,显得她的脸只有巴掌大。
“83,抹个零头80整。”
谷凌拿出手机扫了码,开玩笑道:“是熟人的优待吗?”
任思思挑了挑眉,“是为了做学长的回头生意。”
她伸手撕掉那一页账单递给一旁的凌慈。
“你是学长的女朋友吗?”
凌慈一愣,说了声不是,然后接过账单,在任思思松手的瞬间,她好像看见了她从小指根部到手肘的伤疤,狰狞、像一只扭曲的蚯蚓,在她细白的胳膊上分外刺眼。
谷凌替凌慈解围,知道自家妹妹在外人面前总喜欢端着,“这是我妹妹凌慈,我还没女朋友呢。”
午饭的高峰过去了,店里的空位变多了。
谷凌:“那我们就先走了,祝你们生意兴隆。”
“有空再来。”
路上,凌慈把账单对折,红色的线条露了出来,“嗯?这是什么?”
把纸上褶皱弄平,白色的纸上,红色与黑色的线条交织缠绕,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谷凌拿过去,仔细辨别了许久,“可能就是随便画的打发时间吧。”说完他把账单随手放进兜里。
他们刚走出那条与黑色大众狭路相逢的道,咕噜咕噜,几个苹果就撞在了他们的脚上。
拿着破袋子的老太太弯腰费力地捡苹果,两人对视一眼,去帮忙了。
三颗在他们脚边,唯有一颗特立独行,滚得忒远。
凌慈:“那颗我来捡吧。”
谷凌点头,自家妹妹那么大个人了,捡个苹果不至于把人弄丢,便伸手捡起三个苹果,就去扶老太太。
“奶奶,你等等,我去便利店给你拿个塑料……”
“吱——膨——!!”
急刹的轮胎与水泥地摩擦,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直接作用在人的神经上。
被撞倒的一瞬间,凌慈看见了湛蓝的天空,还有一闪而过的苍翠。
随之而来便是人的呼救声。
“快打120!!”
谷凌心头一紧,转头看去,转角的墙后,露出了一只脚。
那是他亲手帮凌慈拿的小白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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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小凌慈穿着爸爸买的漂亮小裙子。
小凌慈:我今天穿得可好看了,大家一定会愿意和我做朋友
小萝卜头们:哇她真好看,我好喜欢她,大家玩的时候离她远一点,不要把她的裙子弄脏了,不然她会哭的
第3章 变猫的校花
傍晚,红霞漫天,在与夜幕交际的边缘,是四散的星点。
在外奔波了一天的人拖着疲惫的步伐匆匆往家赶,微醺的路灯按着顺序依次亮起。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早上的暑热被傍晚的微风带走少许,怕热的野猫也开始上街活动。
凌慈无意识地伸了个懒腰,挠挠自己的脸,准备翻身继续睡,这一翻身,她的脸直接埋进了毛茸茸里,温温的、软软的,若不是夏天的话,她可能会抱着睡……
觉?
可是她床上没有毛绒玩具啊。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眼皮子沉重地抬不起来,就着这样的姿势意识慢慢回笼,凌慈终于想起了哪里不对劲。
她睁开眼睛,却一片模糊,像是盖了一层塑料袋。隐隐约约,她只能猜测面前的是一张毛毯,可是它会呼吸,还会发出“嘤嘤嘤”的怪叫。
凌慈勉勉强强站起身子,却觉得身子虚软得厉害,虽然站住了,但是正常来讲,她至少不应该是四肢着地……
于是她又低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确实是两只毛茸茸的爪子,而不是她正常的人类的手。
凌慈难以置信,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之下,她脚一软,一个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陷入了沉思。
她好像被面包车撞了。
撞得好像还挺远的。
这就死了?
还投胎成了猫?
阎王殿还没走一趟,孟婆汤也没喝,奈何桥也没有走,就这样投胎了?
这流程未免也太草率了。
还未等她感慨自己短暂的一生,天降重物,她这小身板不堪重负,身子一歪,倒了。
她的意识渐渐回笼。
身前一个朦胧的身影伸手将她往怀里拢。
猫妈妈外出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的热气,她怜爱地舔舐自己最瘦弱的小猫崽,不知不觉间就把她梳成了大人的模样。
顺着猫妈舔毛的方向,凌慈艰难地把头贴在地上,要是支棱着脑袋,她不保证下一秒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乖乖地安在脖子上。
察觉到妈妈回来,另外几只小猫崽也蛄蛹着挤过来。
隔壁小猫吭哧吭哧卖力地吸着奶,凌慈也凭借本能进食。
吃饱了后,她自然而然把头贴在猫妈的胸口,母猫呼吸的起伏、小猫崽吃饭的声音,猫妈妈梳毛的力度渐缓,凌慈的眼皮一搭一搭的。
很奇怪,明明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前途未卜,但她还没来得及惊慌却已经觉得安心。
第二天一早,猫妈妈喂过奶后就出门去了。
凌慈窝在角落,争取和那两只过于活泼的小猫咪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但小猫咪从不按理出牌,你管你的社交距离,我就是要贴贴。
久而久之,凌慈也就躺平了,要求也逐渐放低,只要不踩在她头上,一切都好说。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有一段时间,凌慈也差不多弄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单亲家庭,父不详,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单亲貌美的猫妈一边打工,一边抚养三个不省心的孩子,暂时寄住在某人类杂乱无章的后院里的一个纸箱里。
有时候好心的房东婆婆会给他们倒一点剩菜,猫妈就可以不用外出打工了。
总结起来四个字:前途未卜。
不过情况也没有那么差,排除掉总喜欢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坏习惯,他们也还算是兄友弟恭。
又过了几天,凌慈眼上的蓝膜完全褪去,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这个世界了。
她的猫妈妈是一只绝世美三花,翡翠一样的眼瞳,全包眼线,体态好、气质佳。而她的两个同母异父兄弟,一个是烤糊的栗子,另一个是炸糊的栗子,长得烟熏火燎。
于是凌慈给他们取名,一个叫烤栗子,一个叫炸栗子。至于她,虽然没有镜子能看清全身,但她从自己两只白白的爪子判断,这样白的爪子,糊估计也糊不到哪里去。
排除猫妈的原因,必定是他们的亲生父亲长得寒碜。
所以最近凌慈看猫妈就像看一个失足少女恨铁不成钢,你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就荤素不忌呢?
再看看自己白爪爪粉垫垫,毕竟是崭新出厂,白白净净怪可爱的。
没忍住,她猫性上来舔了两口爪子。
“嗷、嗷、嗷。”
凌慈一爪子摁在烤栗子的脸上。这一天天的,听着院子里的狗叫,还真把自己带偏了。
你是猫,不是狗。
好歹是没喝过孟婆汤的人类,以前是不熟悉业务,现在上手了,要是连小猫崽都压不住她凌慈以后还怎么在猫界混?
在当猫一个星期之后,凌慈发现压根就没有人会关注一只猫,于是她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
烤栗子的脸贴着纸板动弹不得,但身体不消停,四只爪子朝天乱蹬,还在张嘴“嗷嗷嗷”的。
凌慈干脆以其猫之道还治其猫之身,一屁股压在他身上,任他嗷嗷乱叫,她自岿然不动。
不是她心眼小,她就是想提前让他们感受一下社会的险恶,以免以后出了家庭招惹了不该招惹的猫。
炸栗子远远避开,躲在纸箱的角落里,眼神里充满了可怜与无助,他隐隐意识到,以前他们两兄弟在小白猫身上作威作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钮咕噜·小白猫。
猫妈妈一进来就看见自家小闺女坐在自家傻儿子的头上,把他摁在地上摩擦,自己还在悠哉悠哉地舔爪子,而另一个傻儿子畏缩在角落,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战战兢兢的。
家庭霸凌就活生生地在她面前上演。
猫妈妈:……
她回想起闺女出生的这一个月,因为每天都在一起,所以闺女性格的发展她觉得十分顺理成章,但如果单单拿开头和现在比较,她只能说——
女大十八变。
眼见救星出现了,原本已经躺平了的烤栗子开始嗷嗷叫,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才这么小的小猫就知道给猫上眼药了,人类社会的险恶竟然已经渗透到小猫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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