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沉默地旁观,小白猫压低身子看似伏小做低,实则寻找时机“一击毙命”。
有点想看它跳脚的样子,男生这么想着。
他事实上也是这么做的。
凌慈死死地盯住那根离她越来越近的手指头,磨了磨后槽牙。
很好,今天就拿你的手指头给我的牙开刃。
她虎视眈眈,眼睛一眨不眨,嘴巴微张,露出小小的犬齿,眼见着手指已经触碰到她的眉须,凌慈后腿发力,猛地一蹬,就像一只被鱼钩钓上的鱼一样,张口狠狠地朝那根手指头咬去。
谁知到嘴的鱼饵不仅飞了,还掉了个头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没了阻挡,凌慈一头扎进了刚刚自己刨的坑里头。
把自己头拔出来的时候,凌慈的脑袋还有些发闷,刚刚的大动作扬起了不少灰尘,“哈、哈、哈……哈秋!”打了一个喷嚏之后,这下好了,现在脑子发闷还带震动的,她站起来之后,四肢不受控制得像是醉酒老汉的腿。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双冷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把三花猫带走了。
“喵!!”小猫发出凄厉的叫声,细细的嗓音似乎能直接击穿人的耳膜。
但是凌慈没有叫多久,因为来人不仅带走了猫妈妈,连她也没有放过,她后颈一紧,下一秒直接腾空。
男孩的身高不低,从他抬起的手到地面的距离对于一只小奶猫来说实在是过于刺激,凌慈又发出了杀猫一般的叫声,穿透力极强。
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平静淡然神色的男孩终于破功,试图和一只不满一岁的小猫讲道理,“这里人多眼杂,有很多野狗在附近徘徊,你妈妈在这里不太合适。”
不过他也没太指望这只小猫能听懂,正打算把它放在它妈妈的旁边一起带走时,小猫神奇地安静下来了,虽然他莫名能感受到从小猫眼神里传来的愤怒。
他一手挎着纸箱,一手抓着一只猫也不是事儿,想想还是把小猫放进纸箱里和它妈妈一块。
凌慈的后背贴着猫妈,纸箱很高,她一抬头就看见男孩清晰的下颌线,还有被挡了大半的湛蓝天空,偶尔有一两缕轻纱似的薄云从缝隙中飘过。
男孩目标清晰,步伐稳健,行进的过程中他没有低头看箱子里的情况,仿佛一个冷酷无情的交通工具。
凌慈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让她更清晰的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冰冷的、僵硬的身体。
这一片街道的小巷四通八达,像迷宫一样缭绕,但是任延年进入了这里后如鱼得水,面对三岔口的选择总是不假思索。
里面的房屋大多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有江南的特色,若处在它的年代,必然也是赏心悦目的。不过时代始终是往前延伸的,任何跟不上时代的事物都会被历史遗忘,正如这块地方,人们就像是甩掉身上的跳蚤一样迫不及待地在外面付了新房子的首付搬离这里,然后把这里的房子以极低的价格租给外来的务工人员。
小巷的排水做的不好,原本就不宽的路面中间高两边低,两侧都是积水,给了青苔优越的生长环境。
小径蜿蜒曲折,面前只有一条道路,一脚踏出巷口,石砌的墙壁走到了尽头,眼前一片豁然,入目便是清澈的河水,日头愈盛,波光愈耀眼。
任延年的步伐很稳,箱子里的凌慈几乎感受不到一点颠簸,她刚这样想着,抖动突然就剧烈了起来,就跟坐车里遇到路况不太好的道一样,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很久,没一会儿就平缓了许多。
榕桥村背靠罗南山,罗南山横跨整座城市,山脉如同龙脊一般让人震撼,近些年榕桥村修建了登山步道,周末有不少登山爱好者从这里启程,就像今天,从任延年身边走过的人无一不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端着的东西。
任延年没有给予他们的好奇任何眼神回应,他对这片山林很熟悉,俯身钻入一片竹林后所有恼人的视线都被隔绝出去。
又走了一会儿,他终于抵达目的地。这是连接着罗南山的一小块山丘,面向银带似的澧水河,背后的竹林带隔开了登山步道与这一片小世界,几棵高大的松树站立在这里并不密集,因为阳光可以触碰到这里。
任延年觉得以这里的环境,小猫应该不会怨他大老远地让它舍弃那个辛辛苦苦刨的小坑把它带到这里。
他轻轻地将纸箱放下,打开虚掩着的瓦楞纸,骤然看见里面的景象,一愣。
母猫侧躺在那里,雪白的小猫蜷缩成一团,依恋地紧贴在母猫的胸前,头顶贴着下巴,四肢毫无防备地张开,露出了沾满尘埃渗着血丝的粉色爪垫。
任延年眼前一晃,仿佛能看见三花猫母女温情相拥的样子。
事实上,三花猫第一次做妈妈,行事没有那么成熟,还有着孩子的淘气,温情也从不过三秒,和三只小猫相处的时候不知轻重,更多的时候和他们一起玩“大猫抓小猫”的游戏。但三花猫绝对称得上是一位称职的猫妈妈,她第一次做妈妈就能将生下的三个猫孩子健康地抚养长大……
凌慈打小就不晕车,能把汽车当成摇篮,很容易就在车上睡着,轻微的颠簸更像是助眠。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四个爪垫因为过度的磨损产生了轻微的刺痛感,让她不自觉地张了张爪子。
灼热的阳光穿过层层松针在她身上落下了大小不一的光斑,怪不得总觉得有些热,凌慈挪挪身体,直到她的后背碰到了厚纸板,她的身体猛然一跳。
她妈妈不见了!
高高的纸板箱完全阻隔了她探索的视线,凌慈后退两步,一个助跑,她的指甲嵌进了纸板里,然后奋起往上爬,扒拉住了箱沿,她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让人肉疼的小洞。
凌慈的四肢局促地踩在纸箱沿上,幸好刚满月的小猫没有什么重量,不然纸箱肯定得翻。
山上容易下山难,凌慈看见男孩弯腰背对着她,手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长长的枝条垂落在他的脚边。
顾不上那么多,凌慈一跃而下,连滚带爬,四轮驱动,一路鸣笛不止,“喵喵喵喵!!”你大爷的,你干嘛呢!
听见身后传来叫声,男孩回头,看见小白猫狼狈的模样,面露错愕,但他动作敏捷,脚一抬就绕到了小坑的对面。
没了任延年的遮挡,凌慈才看见了面前的大坑,脚下带刹,险险地停在了边缘。
她摔了没事,但她怕惊扰到睡觉的猫妈。
凌慈狐疑地看向男孩,然后和男孩一起入目的,还有他手里的半成品——花环。
任延年将最后一朵花编入枝条,轻轻放进猫妈的身上。
热烈的鲜花很衬这位年轻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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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凌慈听爸爸的话带了好多零食,在桌角堆成一座小山。
一个小朋友有吃的,其他小朋友都会围上去找他要。她有好多好多,今天一定能实现0友人的历史性突破!
然而现实与理想相背,她一颗糖都没送出去。
直到她离开座位上了趟厕所,桌上的小山变成了覆盖整张桌面的大山。
回来的凌慈:……
同班的小朋友:她真的好喜欢吃糖,我们把零食凑一凑都送给她吧○v○
回家哭唧唧的凌慈:他们果然都不喜欢我,所以才把中午的点心都放在我桌子上,我看不见黑板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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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告别妈妈的小白猫
中午十二点,盛夏的太阳不允许人直视,他吝啬地只让人通过灼热的光线去感受他的威严。
山林的植被覆盖率很可观,凌慈现在所处的位置又临水,松树错落有致,夏天能够有效防晒,冬天也不缺暖阳,气候湿润,是个绝佳的住处。
小白猫伸出前肢轻轻地触碰新翻好的土,上面有任延年摘下的新鲜野花花束,猫妈妈正在里面沉睡,她不忍心再多打扰。
告别仪式结束,一直守在旁边的男孩将小猫重新放回纸箱中,这一过程小猫没有过多挣扎,只在一开始被抓住后颈的时候因为不舒适四肢弹动了两下。
上山的时候凌慈已经睡了一觉,下山就格外得清醒,她能够感知到有几个人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上山,几人要下山。
任延年低眸看箱子里安静的小猫,觉得今天这经历也是蛮神奇的。他一向没有什么动物缘,又或许是原本就一团糟的生活让他无暇顾及别的事物。
也许是他的视线停留的太久,小猫抬起头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澄澈湛蓝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样子。
嗯,看着有点奇怪。
任延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专心看路,步伐不自觉地加快。
中途有一小段时间凌慈能感觉到自己被放下,不久又被抬起来,继续走,脚底传来的刺痛越来越密集,让她没有精力去想些别的,头顶上的光线越来越暗,凌慈估计快要到那个发现猫妈妈的马路了。
然后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以后大概率也见不到了。
虽然凌慈很奇怪这个男生明明长了一张不管闲事的脸,却偏偏心血来潮帮了一只无足轻重的小猫,但她真的很感谢他突如其来的善心。
箱子又被轻轻放下,凌慈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轻松,收敛起尖尖细细的爪子以免伤到男生。
任延年这次没有抓小猫的后颈肉,而是穿过小猫的小腹,根本不需要多花力气,就把小猫带出了箱子。
四肢重新着地,凌慈没有着急离开,她转了个身,她伸长脖子嗅嗅还没有收回去的手,嗯味道很熟悉,是蓝太阳风清白兰洗衣液的味道,有点甜甜的,是她当人的时候常用的洗衣液。
猫性作祟,凌慈伸手舔了舔男生的手掌心作为道别。
虽然是你一厢情愿来帮忙的,但还是谢谢你的好心,如果下辈子做人的时候还有缘再见,她一定会报答这次恩情的。
至于以身相许这种不负责任的报答方式,她想着还是不要恩将仇报了。
凌慈摇摇尾巴刚后退两步,还没回头,一根香肠就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看那被抽走、一闪而过的红红的塑料包装,她大胆猜测是一块钱一根的单汇香肠。
凌慈突然意识到男生原来中间放下箱子的那一小段时间是去买香肠了。
放下香肠之后,一只大手出现在她的脑袋上方,凌慈警惕地后退了两步,见状,手的主人也没有强求,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就离开了。
凌慈一边吃香肠,一边分出心思去看男生逐渐变小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巷角。
一块钱一根的香肠,味道差强人意吧。葬母之恩再加上这一根香肠,凌慈债多不压身,依旧是打算下辈子有缘再报恩,毕竟她作为一只自顾不暇的小猫咪,不仅没有money,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在一起是不可能幸福的。
她克制地吃掉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就叼在嘴巴里,打算带回去给两小只当午餐。
凌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死去的猫妈,眼眶一时间有些温热,但她很快就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的了。
因为在回到小院放下香肠之后,两小只没有如她意料中嗷嗷叫地跑出来吃饭。
夏季的风带走了不合时宜掉落的叶子,顺势还打量了一下呆坐在半根香肠前面的傻猫,叶子被风拉扯着走,勾着地面依依不舍发出簌簌的声音,又像是在嘲笑这只孤家寡猫。
寡猫的内心毫无波动,她有过最坏的打算,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在写选择题的答案,在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不决,然后随机写一个之后,却觉得是另一个,然后答案出来了,果然是另一个的那种复杂的感觉。
在困难的时候不坐以待毙寻找出路,继承了他们老凌家的优良家风,但凌慈要他们明白,大姐的指令优先一切。
黑色的大狗被栓在院子里的一根木桩上,趴在地上长长一条,下巴搭在交叉的前腿上,他一直在闭目养神,但是他的听觉很灵敏,就算是小猫的脚步声,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现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猫用脚丈量小院,黝黑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出小白猫的身影,尾巴不自觉地左右摆动。
凌慈当然是注意到了狗子的视线,她之前也看到过不少狗咬死流浪猫的报道,但这只狗目前是被绳子拴着的,对她造不成伤害,而且她也没有从狗的身上感受到恶意。
院子里都没有栗子两兄弟的踪迹,不知道为什么,凌慈总觉得以两兄弟的性子,完全没有胆子踏出这个院子一步,那排除掉所有的妨碍项,她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二层小屋。
小屋的两扇门半遮半掩,一条五厘米高的门槛对于皮实的小猫来说算不上什么。
大黑狗没有叫的意思,凌慈慢慢地挪到了门槛的前面,她没有冒然地冲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扫描仪一般事无巨细地扫视屋里的东西。
一双腿,穿着黑色的棉质裤子,侧对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凌慈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仗着老人一时半儿不会转身,便大着胆子往门槛上爬,爪子抓着木头,探身一看,还是看不见老人的表情。
但是脸对着哪里还是挺明显的,顺着老人后脑勺的方向看去。
哟呵,两条黑色花纹的半长不短的老鼠一样的尾巴。
两兄弟躲在一块木板的后面,木板不大,也就两条小猫加起来的长度,他们头对头钻进去之后,还有两条不知死活的尾巴露在外面。
僵直的、颤抖着。
就和老人拿着扫把的手一样。
凌慈:“……”
现在这种局面她很难办啊。
在院子里住了这么久,凌慈还是第一次见到房东本人,以前老太太出来喂饭的时候她也只看见一只手,放下饭碗就离开了。
这对老夫妻就像汤姆和杰瑞里的女主人那样神奇。
她本猫也没想到一个爱猫的老太太会有一个不喜欢猫的老头啊。
也不晓得老太太喂猫的事情老爷子知不知道。
“喵。”凌慈压低了嗓音轻轻地叫唤,她也没奢望老爷子选择性失聪只让两兄弟听到。
所以在她叫出来之后,双方都表现出了不同的应激反应。
凌慈难以想象两兄弟在那木板与墙壁构成的狭小空间里做了怎样高难度的体操旋转动作,才可以将尾巴收回去,把脑袋探出来,然后瑟缩着奶叫。
而凌慈也终于看清了男房东的庐山真面目。
瘦瘦黑黑的,皮肤就像是没有熨烫好的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衣架上,没有一点弹性,抬头纹很深,眼尾像是树皮一样紧紧地皱在一起,嘴角下压。
这是一个看上去就很难相处的爷爷。
小奶猫还在一声一声地叫唤着,用湿润的眼睛向自己的妹妹求救。
凌慈一直看着老人的右手,但凡他有一点动作,她就马上缩回去,而且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她根本就不可能像猫妈妈一样叼着他们的后颈把他们带出来。
现在这样的情况,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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