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无情绪地走过来, 看了邵宁远一眼。
“到奶茶店说话吧。”
... ...
这家奶茶店四周都是玻璃窗, 通透又明亮,外面的人都能看进来。这里平时工作的人,是附近的大学生, 男生女生都有,宋鱼有时在家里画画没灵感, 就会到这家奶茶店里来,点一杯奶茶, 坐半个下午。
这原本都只是她想象中的生活,却都一一实现了。
不过不巧的是,今天奶茶店只有两个女大学生,宋鱼默了默,可一转眼就看到靠窗的桌子下,恰好坐了一桌三个男人。
这三人同优美清新的奶茶店不那么相配,但却看起来充满了安全感,要是邵宁远又突然发疯,正好能有人制住他。
宋鱼安心了一些,点了奶茶之后,就坐到了那三位大哥不远处的桌子上。
邵宁远并没有任何察觉,一坐下就把一只精致包装的礼盒给了宋鱼。
“一件连衣裙,小鱼你应该会喜欢的。”
“谢谢。”宋鱼回应了他一句,可却将这礼盒推了回去,“但我不要。”
“你为什么不要?你还生我的气吗?不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找别的女人了,我都是被骗... ...”
邵宁远话还没说完,宋鱼就打断了他。
“你以后怎样和我都没有关系,我今天来就是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复合,你也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她这话已经当面讲过了,邵宁远听着虽然不舒服的很,宋鱼以前从来都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讲话,可他是犯过错的人,伏低做小都是应该的。
他摇头,“小鱼你别这样说,你生气我知道,但我觉得我们这么多年,还是很有感情的,你不也没有将我出轨的事告诉你妈吗?我知道你对我还是好的。”
宋鱼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误会。
“我不告诉我妈,是因为前段时间她生病了,我不想打扰她养病。根本不是因为你。”
她突然这样直白地澄清了原因,丝毫没有给邵宁远继续误会的余地,男人愣了一愣。
他不由地上下打量了宋鱼。
从前的宋鱼在他眼里,经常让他感觉就像一件漂亮的衣服,很软很服帖,没什么脾气,什么穿法就是什么样子,更没有什么太多个人的观点。
可他最近接触的宋鱼却完全不一样,或者说,从宋鱼突然跑到国外抓到他出轨的时候,他就很惊讶于,原来宋鱼还有这样的能力。
而现在,宋鱼明明穿了件普普通通的白色羽绒服,可她笔直地坐在那,却有种让人不敢探手去触碰的感觉。
尤其她的口气和她看他的眼神,直直将他看穿,一点余地都不留。
邵宁远心里的烦躁压制不住地翻了上来。
他必须要有宋鱼帮他去除厄运,他不由地低声说了一句。
“可是我会一直来找你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威胁的意味却一点都不浅。
宋鱼看着他,见他逐渐不正常的外表下,心内好像早已经疯了,只是他自己还没察觉罢了。
但宋鱼也不会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
她静默地看了邵宁远几秒,缓声开口。
“如果你再来纠缠、打扰我的生活,我就把你劈腿出轨的事情都讲出去,你信不信?”
话音落地,邵宁远睁大了眼睛,藏在眼下的血丝根根分明地露了出来。
“你、你真要这样?”
宋鱼直直地挺着自己的腰板。
“是的,只要你再来纠缠,我就都讲出去,让所有同学、朋友都知道。”
她的话音犹如平地雷声灌入邵宁远耳中。
如果宋鱼把他的事都讲出去,他在朋友同学的圈子里,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就是纯粹的社死了!
还有宋鱼她妈,她妈和他妈可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而且宋鱼的妈脾气很暴躁,一旦闹出来,他全家都别做人了!
“你、宋鱼你... ...”
设想到这些,邵宁远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宋鱼不由地攥紧了手,她继续说。
“你要是再纠缠,我就会说出去。但如果从今天起,你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不再来纠缠我,我就当没有这件事!也不会再告诉任何人!”
她一口气把话全都说完了,她看到邵宁远的脸色从额头青筋暴起,渐渐又被压制了下去,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她话中的真实性。
宋鱼暗暗攥着手,仍旧挺直腰板,沉默地暗中与他对抗着。
大概过了两分钟,她看到邵宁远腰板垮了下去,只扬起脖子看着她。
“宋鱼你确定要这样?”
宋鱼默然以应。
又是几秒,邵宁远突然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 ...不会再来了。”但他直楞楞向她看过来,“我不来,你就不要再任何人面前提我的事,一个字都不要!”
宋鱼点头。
“好。”
得了她这一声,邵宁远大松了口气,他什么都没再说,拿起被宋鱼拒绝的连衣裙礼盒,快步出了奶茶店。
奶茶店外,灌木矮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邵宁远脸色难看地裹了裹衣裳,快步离开了去,消失在了人海里。
奶茶店里的宋鱼,直到亲眼看着邵宁远消失不见,她挺直的脊背才一口气松出弯了下来。
紧攥着的两手手心里全是汗。
她像个拿着竹竿赶走恶犬的人,其实她心里没那么多信心,她也害怕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厉害,而恶犬会发疯咬人,但还是咬牙坚持下来,终于是喝退了纠缠不休的恶犬。
宋鱼突然有点开心,不,她很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抱起自己的奶茶,回头看向窗边给她勇气保障的三位大哥,不禁开心地同人家点头,然后脚下轻快地给自己重新买了一杯新奶茶,又打包了两杯,出了奶茶店。
奶茶店外再没有令人厌恶的人意图打乱她的新生活了,宋鱼将刚买来的两杯奶茶送去了保安室,然后她连声道谢着回了家。
倒是奶茶店里,坐在窗边的三个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一个人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句,“大川哥,宋小姐认识我们吗?”
他叫的大川哥,是其中一个胖乎乎的男人。
余大川说不认识,“宋小姐怎么可能认识我们?”
“那她刚才跟我们点头?”
余大川也看见了,他笑了一声,猜测,“应该是因为她靠自己赶走了渣男,特别兴奋,所以跟所有人都点头示意?她不是还给他们小区的保安,也买了两杯奶茶吗?”
他这么解释,其中一人明白过来,“这... ...宋小姐也太可爱了吧。”
但另一个人还是问了一句,“那个渣,不会再回来了吧?”
“应该不会,看他走得很狼狈,可见宋小姐真的吓唬到他了。”
余大川说着,拿了手机出来,打给了一个人。
电话刚滴了一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男人声音低沉而急促。
“是出什么事了吗?”
医院,姜延周接了电话就从办公室快步走了出来。
但余大川连说没事,“姜医生别担心,宋小姐没事。那个渣男今天真的又来纠缠她了,但被她吓退了... ...”
余大川把刚才奶茶店里的情况跟姜延周说了一遍。
“... ...依我看,宋小姐真把他吓走了,他应该不会再来了。但姜医生你不用担心,我还是会另外安排人过来盯着,肯定会保证宋小姐的安全。”
“那就好。”姜延周暗松了口气,“多谢了。”
“不当事不当事,”余大川在电话里笑了笑,“梵哥和厦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况且上次我们兄弟出事,还不是姜医生你给治好的,放心吧。”
傅厦的先生陈梵在香港开过私家侦探公司,余大川是跟他做事的人。
昨天晚上姜延周打了电话过来,余大川就立刻安排了人,自己今天也亲自来了一趟,恰好就撞见了宋鱼和邵宁远对抗的事。
不过余大川想想那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宋小姐,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姜医生就不想让宋小姐知道吗?”
姜延周听到这话,摘了眼镜,他抬手按了按眼眶,被按压的眼睛里出了雪花,姜延周却想到了那条呆呆的小鱼。
“这件事,是她不想让我知道,既然如此,我就装不知道好了。”
*
宋鱼觉得自己从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如此英勇。
从前的她,好像一只打地道战的土拨鼠,虽然不想放弃她自己的坚持,可总是胆怯而狼狈。
但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她仿佛多了一些勇气,一些做自己的勇气,一些对抗压在她身上的令她不适的力量的勇气。
宋鱼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变化似乎就在这小半年里。
下午,她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没有了纠缠的身影,北风都和煦了许多。她给姜延周发了信息,问他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
【我的厨艺也是很好的。】
男人打了个问号过来。
【?】
【那我就等着了。】
宋鱼看着信息抿着嘴笑,阳光从阳台上洒了进来,洒在客厅外的藤椅上,洒在清理干净的地毯上,也洒在宋鱼脚下。
晚上,姜延周回了家,进了门就闻见了暖气中裹挟的晚饭香气。
男人看向桌上精致摆盘的四个菜,换了鞋去了厨房。
她没察觉,煤气灶的砂锅上冒着白气,她顺手收拾着厨房台面,还摇头哼着歌。
姜延周倚在门边仔细听了听,他不禁笑了一声。
她哼的是他在车里,经常放给她听的法语歌,她胡七胡八地唱着那些“法语”,脚下哒哒地踩着,如果她有条鱼尾的话,想必漂亮的大鱼尾此刻正随着节奏打拍子。
姜延周安静地看了半晌。
她就那么高兴?
是因为,靠她自己搞定了那些烂事?
好吧... ...
姜延周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宋鱼一回头,这才看见厨房门口站了个男人。
“呀,你这么早回来了?还有个汤要等一会呢!”
她说着,卷起的袖子落了下来。
她还戴着刷碗的手套,刚要脱下来卷袖子,男人突然上前握住了她一截小臂,将袖子又替她卷了上去。
只是手腕上的伤和创可贴露了出来。
宋鱼微顿,正想着怎么解释,不想他却没问,修长的手臂越过她拿了碗筷。
“宋大厨这么辛苦,那我就打打下手,摆摆碗筷吧。”
说话间拿着碗筷去了餐桌边,果真在认真打下手。
等宋鱼的汤也烧好以后,看到他连红酒都倒好了,他自己半杯,给她倒了个杯底。
“杯底不至于喝醉吧?”他笑看过来。
宋鱼朝他努嘴。
“两个杯底也不至于。”
他低头笑了起来。
餐桌上热气蒸腾,桌前人脸上映着红酒,宋鱼感觉这一刻自己又回到水里来了。
不在泥潭里打滚,水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澈、干净。
... ...
事实证明,宋鱼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一个杯底就需要她吃过饭后到阳台上吹风降温。
姜延周给她拿了件大衣披在肩头。
今夜的天空没有云彩,或许是白天刮了一阵大风的缘故,空气清冽,夜空清爽,抬头看去有繁星点点,犹如夏夜。
“这像不像那种童话绘本里的夜空?”她问姜延周。
脸红红的,红酒晕染出最漂亮的颜色在她脸上。
姜延周把低头看向她的目光,抬头转望向了夜空。
“嗯,像。”
宋鱼双手托了自己的脸,“我倒是想起来一篇童话。”
“什么童话?”
“就是一只小海豚的故事... ...”
她把津界讲给她的童话故事,复述了一遍,说是复述,可一字一句她都像是背下来了一样。
“从前海里有一只小海豚,它见鸟儿们能在天上飞翔,看到高空的景色,它非常羡慕向往,希望林子里的鸟能教会她飞翔... ...每每从高处跃下,只会扑通掉进溪水里,溪水很浅,她把自己摔得遍体鳞伤... ...小海豚失望至极地离开了森林... ...她向海的深处游去,就在这时,海中突然掀起了高浪,小海豚随着大浪一跃而起... ...它看到了它想在高空里看到的一切景象。”
她说着,把那篇童话的最后一句,原原本本地背给了姜延周。
“在它日复一日生活着的海洋里,她本就可以飞翔。”
她半讲半背完了这篇童话,夜里的烟火气息在十六楼的阳台外,悠闲地游荡了过来,宋鱼缠在花架上的橘黄色灯串明灭了一下。
她想到这篇无名的童话。
“最开始只是别人委托我作插画的故事,但我不知不觉,竟然看了二十遍不止,我有时候画画没灵感,或者对这个新职业焦虑,又或者对自己没信心的时候,就会把这篇童话翻出来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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