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问姜延周。
“你觉得,我和那个童话里的小海豚,是不是有点像?”
男人不知怎么有些安静,似在听又似没在听,只那么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宋鱼眨了下眼睛,刚要再问他一句,他开了口。
“可能,不只是有点像。”
“是吧?虽然是篇给小朋友看的童话,可那只小海豚,我有时候感觉就像我自己。”
每次陷入迷茫的时候,宋鱼莫名其妙地就会想起童话里最后那句话:在它日复一日生活着的海洋里,她本就可以飞翔。
明明只是一篇没有名字的童话,不是出自安徒生、格林这样的大家之手,可宋鱼却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几乎可以通篇背下来。
她托着自己的脸,“我小的时候,都没读过这篇童话。”
她说,“是一个粉丝发给我的。”
“粉丝?”男人问了一句。
“嗯。”宋鱼点头,“他是我的忠粉呢,从最开始有【卷发鱼】的账号他就关注我了,但他从来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他是个僵尸!”
“僵尸... ...”
姜延周不知怎么小小呛了一下。
宋鱼跟他解释,“就是僵尸粉、平台送的假号、充数的那种,直到前段时间他突然跟我约画,我才确定他是个真人,你说好不好笑?”
姜延周低声笑了起来,好像很好笑,他笑了好一会。
宋鱼倒觉得怪对不起人家的。
“他叫津界,名字读起来怪怪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我刚失业那会,因为他约画嘛,我就有收入了,才敢试着走上这条画师的路。说起来,我得多谢谢他,给我一笔关键的启动资金,还送了我一篇很重要童话。”
喝了一个杯底的酒的宋鱼,话就比往常多了许多。
姜延周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安静而耐心地听她叽叽咕咕说着,时不时替她拉一拉披在肩头的大衣。
宋鱼说不知道津界是从哪看来的这篇童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
“反正,我还挺喜欢的。”
她脸蛋红红的,就这么双手托着,托出圆鼓鼓的两腮,一双眼睛则越过浦市的高楼大厦,看向她说的童话绘本里的夜空。
姜延周静静在旁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了一句。
“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写这篇童话的人,就很开心了。”
第44章
童话绘本般的夜空下, 隔壁高楼上有钢琴声轻飘而至,那些跳动的音符似乎为绘本夜空更增添了梦幻的色彩。
宋鱼听见姜延周轻声说了一句。
“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写这篇童话的人, 就很开心了。”
他的嗓音很轻, 琴声似为他伴奏,宋鱼抬头向他看了过去,莫名之间竟然认为他这句话似乎还有什么另外的含义。
但他这时收到一条信息,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就笑了起来。
他把手机拿给她看。
“这位是叶静叶律师,傅厦的好朋友。上次吃饭, 我跟她提及你作品被剽窃的事情,叶律今天就给我发了与这相关的案例。”
他说这位叶律师最近正好在做知识产权保护的案子,然后就把这位叶律师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宋鱼。
“你有什么问题,直接咨询叶律就可以了。”
宋鱼眼睛亮了起来。
随着她《卖鱼》的漫画越来越红,连她这种一向没什么名气的小画师, 竟然也成了被剽窃的对象, 宋鱼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 之前就想找个律师来问问, 但这几天的事情太杂太多, 就被她暂时压了下去。
但剽窃不会停止, 宋鱼立刻就加了这位叶律师的微信。
她说太好了,说自己明天就去咨询叶律师,转眼又看到姜延周身上。
他好像从不会怕冷, 站在冬夜通透的阳台上也只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他颜色最浅的衣服就是他的白大褂了,除此之外, 很少会穿浅色的衣服。
不过宋鱼却突然想起来,上学那会, 他有次穿了件米白色的毛呢大衣。
宋鱼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天是他们宿舍刘濯的生日,赵修智就说大家一起给刘濯过生日,然后去了游乐场附近一条很热闹的街玩。
她本来没有参与,毕竟是男生们的集会,但高晴却说有她追的明星在那条街附近拍摄,说什么都要去凑热闹,宋鱼就陪着高晴去了那儿。
那确实很热闹,不仅有高晴追的明星,还有两个新晋顶流,前后两条街竟然被围得水泄不通,偏巧是周末,还有一家网红店在做周年活动。
宋鱼看到那么多人就皱眉,但高晴想凑上去找机会让明星给她签名,于是就让宋鱼在另一边等着她,她自己挤了过去。
邵宁远他们一宿舍人就在附近吃饭,但那边都是男生,宋鱼就没准备露面,没想到却看见了姜延周。
他似乎是刚来到,从另一个路口往道路里面走来。
人挤着人,他高挺的身形在人群中很显眼,宋鱼一眼就看到了。可她既然没准备去参加人家的聚会,就想着也不要打什么招呼了,避去了路边的花坛旁。
然而前面不知怎么乱了起来,开始有人不断地往外挤。
宋鱼还没站定,就被人挤得一个趔趄,撞到了花坛边缘的石台上。
但旁边的人还在挤,宋鱼又无路可退,她不得不开口急着叫旁边的人。
“别再挤了,这边没有路了!”
可旁边的人却说自己也不想挤,“我们也是被人挤过来的!”
接着人群里就有人喊起来,“别挤了!别挤了!要摔倒了!”
要是在这里摔倒,可就成了踩踏事件。宋鱼顿时觉得不妙。可她被人群卡在花坛旁,以她的身形和个头根本走不出去,她只恨自己长得不够高不够壮,但也晚了。
而就在这时,道路里面看不清的地方,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啊!有人摔倒了,快要被踩死了!”
听声音,距离宋鱼大概三四十米的样子,他们这边还没有发生踩踏,但是前面那么一喊,人群骤然慌了起来。
每个人都知道踩踏有多可怕,慌着更加着急地往外挤去。
宋鱼也想走,可她根本走不了。
两边的人群更是把她压在花坛石台上,宋鱼的肋骨被压得痛了起来。
乌泱泱的人群,尖叫疾呼夹杂其中,宋鱼逐渐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长臂越过花坛抓住了她。
宋鱼讶然抬头看去,看到她有意避开的人,此刻竟就出现在她身后。
男人眉头低低压了下去,英眉紧皱,可一双手却紧紧抓着她。
他开口,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在此之前,宋鱼还以为不太喜欢自己的姜延周,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名字。
但那时他叫了她。
“宋鱼!”
他双手拉着她向上,“爬到花坛上来!”
宋鱼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但靠着姜延周向上拉扯她的力量,她硬生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爬到了花坛上面。
她上了花坛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犹如溺水的人上了岸。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再在下面待五分钟,甚至只要三分钟,就算不被踩死,也可能要窒息了。
可接着就有人学着她的样子往花坛上爬来,人太多,花坛很窄,在宋鱼脚下颤了起来。宋鱼站在花坛边缘,要不是姜延周的手托着她,她随时都有可能被挤下去。
就在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姜延周忽然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下来,她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跟着他一起,从临街饭店的小门缝里挤了进去。
饭店里也挤满了人,可比起已经发生了踩踏的街道,不知道安全多少。
她被挤在门边的角落里,姜延周就立在她身前。
不断有人挤进来,又在房间里反复拥挤,但他站在她身前,浪涛一样的拥挤波动,在传到他的一瞬,就戛然结束掉了。
宋鱼没再被挤到一下。
那天,他就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呢大衣,一件他很少穿的浅色衣服。
而她目之所及,全都是他宽阔坚实的后背。
... ...
很快,有警察闻讯赶了过来,大喇叭高声喊着在外疏通。
幸好踩踏只是刚开始,没过多久道路就被疏通开了来,有两个摔倒被踩到女生被救护车拉走了,其他人都心有余悸地逃离了出来。
宋鱼和姜延周也终于从饭店里走了出来。
街道上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宋鱼还有些缺氧的恍惚感。
她抬头看向姜延周,姜延周正低头看着她。
光线昏昏暗暗的,只有警车上的红□□光不停闪烁在他们侧脸上,而他们在一瞬,仿若劫后余生一样,就这么安静对视着。
宋鱼鼻子突然一酸,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万分庆幸的眼泪。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宋鱼一时间没有理会,却见站在眼前的人,忽然抬起了双手。
那一刻,她突然有种,他要替她擦去脸上泪痕的错觉。
但高晴的喊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宋鱼!宋鱼!”
而高晴一喊,竟然将附近的邵宁远也叫了出来,约莫听说她今晚也在附近,也跟着高晴喊了她。
他一开口,姜延周双手顿了一下,然后仿若回了神一样,别开了目光。
“姜师兄,”宋鱼飞快地擦了下眼泪,真心地开口向他道谢,“多谢你!”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默然看了她一眼,在高晴和邵宁远找来之前,转身,走进了人群里。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走了,但他的白色大衣在黑夜中很是明显,可也很快就被人潮淹没掉了。
... ...
夜风在十六楼上跳舞,钢琴在为它伴奏,一起融进绘本夜空的繁星之下。
宋鱼半倚着阳台栏杆,她向身边的男人看去。
说不清地,她觉得姜延周总是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这种熟悉感又在过往的时光里无迹可寻。
但这不妨碍宋鱼歪着头看了他许久。
“谢谢。”
男人收了手机放到了一旁的花架上。
他问她,她的谢是怎样的谢,“不知道你的谢,值不值得一个... ...”
男人微顿,又看着他浅浅一笑,“一个绘本里的吻。”
宋鱼眨了下眼睛。
“可是给小朋友看的绘本里,不能有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吧?”
“少儿不宜?”
他向前走了一步,宋鱼不禁往后一退,不想后面就被藤椅堵住了退路。
他似笑非笑地着看她。
“看来你脑子里想的东西,确实有点不宜哦。”
宋鱼脑子里想什么了?她根本什么都没想!
但他只这么小小向前走了一步,她只觉自己呼吸就急促起来了。
完了,她脑子里是不是真想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但阳台是她家,这里又不是绘本。
宋鱼忽然壮起一抹胆量。
她突然踮起脚尖,闭起眼睛,仰头吻上了姜延周的唇。
男人愣了一下。
宋鱼的胆量也只能维持那一秒,立刻就又羞又窘起来,然而她刚撤回了这个突袭一样的吻,却忽然被一双长臂抱了起来。
下一秒,他把她放到了藤椅上,俯身吻了下来。
钢琴声像是从童话绘本一般的夜空中倾泻而下,清清泠泠,丝丝入耳。
而宋鱼却被人圈在藤椅上,在那比她的突袭凶猛十倍的吻下,小小反击地咬了咬他的下唇。
男人从胸腔里发出一阵轻笑。
“很好。”他说,“接下来,真要少儿不宜了。”
话音落地,宋鱼齿间被撬开了来,湿热交缠与他身上黑醋栗的气息,如奔腾的大浪而至... ...
*
同一片夜空之下。
邵宁远被通知结束了试用期。
下午他从宋鱼小区门口的奶茶店离开,返回了刚入职的公司,整个下午头昏脑涨,一不小心删除了工作中的重要文件,连带着他部门的同事也跟他一起遭了秧。
这并不是无法弥补的大错,但是新公司用邵宁远本来就有担心他会连连犯错,眼下试用期还没过,他就出了问题,公司真是怕了,商议之后通知了他,试用期结束。
邵宁远接到通知,半小时没能回过神来。
找了小半年才找到的工作,就这么黄了。而宋鱼,他也没办法弄回来了。
浑浑噩噩的邵宁远干脆扎进了酒吧里,喝得烂醉,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半瓶酒。
可这时,房东突然打来了电话。
“邵宁远是吧?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的房租还交不交了?你要是再不交房租,我房子要收回的!”
催促的声音简直如同点燃鞭炮的火苗。
烂醉的邵宁远,突然举起酒瓶,砰地一下砸在了街边的路牙上。
酒瓶应声而碎,绿色玻璃渣闪着尖锐的光飞迸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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