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到那个最不愿听到的答案后,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徐建功在一旁惊慌的道:“娘,娘……”
林皓尘兴高采烈地回到清风院,正欲告知姐姐这一好消息,却发现姐姐被王氏叫去伺疾了。
他越发觉得王氏不是好人。等到快天黑了,林媛云和徐建宁才回来。原来王氏确实病了,太医只说是怒急攻心,肝火旺盛,给开了两幅药。
林媛云奇怪的道:“婆婆好好的怎么会肝火旺盛,谁气着她了?”
林皓尘哈哈大笑道:“你们没见着她和世子吗?”
徐建宁摇了摇头,道:“我们听说母亲病了,遂赶到正荣堂。但母亲和大嫂她们在里屋,只叫我们在外面等。后来太医说无大碍,我们便回来了。”
“她啊……是因为算盘落空了!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们!”林皓尘笑道。
说罢,他把在威远侯府发生的一股脑儿说出来。徐建宁听完已经傻了,“你是说,二叔要过继我当儿子?”
“我不用出继文哥儿了?”林媛云不可置信的道,婆婆病倒,她本来已有些绝望。
林皓尘点点头,又说道:“姐夫,你以后就是威远侯的世子。你道侯夫人为啥怒火攻心?她就是见不得你好啊!”
徐建宁被这个消息砸得有点懵,他从未想过有这样的转折,一时呆站着。
林媛云抱住林皓尘的手臂,大笑道:“太好了,文哥儿还是我儿子。”她笑着笑着,忽的流出眼泪来,多亏了弟弟,这两日的担心受怕都散去了。
第29章 给的太多了
次日, 春光明媚,威远侯一早便来到正德堂见德阳候。兄弟俩商谈了一炷香后,命人传王氏、世子以及徐建宁前来。
那王氏原想借病躲过这事, 然而她不亲耳听到总归是不甘心。最后她还是坐在椅子上,让人将她抬过来了。
威远侯当着德阳候的面,言简意赅的宣布过继徐建宁的决定。大家早已知道, 面色尚算平静。只王氏死死的盯着德阳候,恨他为甚不将机会给他们的三儿子,那才是他嫡亲的儿子。
可德阳候却是既欣慰又带着几分不舍的看向徐建宁。
王氏愈发生气,遂道:“他二叔, 过继一事, 时间仓促。我和你哥哥都身体不适, 建功也没见过这样的大事, 怕是操持不起来。不如清明节祭祖时一并再议。”
她一杆子就想把事情支到两个月后。威远侯对她已心生嫌隙,岂会被她拿捏。故而,他沉声说道:“过继之事绝无可能更改。既然大嫂不适, 那我去找族里的嫂子们帮忙吧”
他们徐氏在京城也有不少族人,虽不如侯府显赫,但亦在侯府的帮扶下,混得几个官身,能撑得起场面。
王氏闻言, 怒气高涨,她嫁入徐家三十多年, 贤妇的名声无一丝瑕疵。若是由其他族人来操持,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只得掐着掌心, 咽下怒气, 强颜欢笑道:“哪就至于麻烦其他嫂子了, 我既是族长夫人,还是该我来吧。”
威远侯冷哼一声,又唤徐建宁随他一同回威远侯府选院子,选家具和摆件。王氏在一旁听着,把自个的指甲都掐断了。
侯府发生的纷纷扰扰已困扰不到林皓尘。此刻,他正站在月榜前,细看榜单。夫子已将月考前十命的试卷贴出来。
昨夜,他回雨花胡同后,夜访师父,想问清楚自己月考只得第二名的缘故。
陈老夫子道:“你还记得你第一天来拜师,曾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吗?不要急着问老夫答案,去看他们的答卷吧,必有可取之处。”
眼下,他看完了这些贴出来的答卷,各有各的优点,有的入题写得好、有的起股精彩、有的诗词漂亮……
林皓尘不由的暗暗提醒自己,切勿仗着前世的优势,小瞧了同窗。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对儒家思想有天然的感知和极高的接纳度。
“你的时文写得不错,破题很准。”周易学出声打断了林皓尘的沉思,他鲜少见到同龄人有这般敏锐的政治嗅觉。即使是世家大族出身,也需长辈手把手教。
林皓尘也在心里暗自感谢,那些年看过的XX王朝系列书,还有常年累月看的某某日报,让他窥到了上位者的心理。
然而,他深知,这些在周易学面前不值一提。他终于从谢京海那里得知周易学的身份:皇上的亲外甥,真正的权利中心。
林皓尘笑道:“比不得周公子,落笔如云烟,文章一气呵成。”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两相对比之下,他也觉得自己的文章匠气过重。即使参加童子试,侥幸过了,后面的乡试和会试也难以胜出。
周易学也笑了,林皓尘的夸赞很独特,他竟从中感受到了真诚。于是笑道:“你不过是缺些沉淀罢了。不知五经你看到哪一本了?”
“正在看《尚书》。”林皓尘应道。《尚书》共有五十八篇,他预计用两个月的时间背下来。
周易学听闻后,暗暗心惊,这林皓尘背书的速度也忒快!他想了一下,说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这是《诗经》后面几篇里的一句话。《诗经》排在《尚学》前面,林皓尘既已学《尚书》,就该知悉《诗经》的文章。
“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林皓尘不慌不忙的应道。背书于他不算难事,难的是释义,有些释义比原文多出一倍的字数。
周易学这才相信,遂兴致勃勃的与林皓尘讨论昨日看到的一篇文章。
他的身边自然不缺探讨学问的人,然而那些人要么是固执的老学究,要么是阿谀奉承的清客。难得遇到林皓尘,不但和自己年龄相当,学问、为人、样貌都不错,他便有些稀罕。
自这日后,黄字院的人发觉,周易学和林皓尘时常在一起谈论,谢京海也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身后。说起谢京海也是个奇人,他在乙班年纪最小,成绩最好。他们只能慨叹:优秀的人身边也都是优秀的。
且说这日放学后,宋嬷嬷来到雨花胡同报喜,说是威远侯府已唤徐建宁夫妻去布置院子,只待明日开祠堂禀了祖宗后,就搬过去住。如此一来,过继的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阿弥陀佛!多亏了舅少爷,您果真是林家的文曲星!”她双手合十道,自家小姐将来会是侯夫人,这是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林皓尘没未弄明白她怎会由此事联想到文曲星,但见她这般虔诚,只好一笑而过。
宋嬷嬷走后,他翻出笔记本,今日周易学说的观点有些新鲜。他正待琢磨,书局的李掌柜又来寻了。
“林公子,您就可怜可怜老朽吧。”李掌柜急切的道。
林皓尘笑道:“掌柜言重了,我可担不起。”
那李掌柜走到他身边道:“担得起!林公子,您就是我们书局的衣食父母,眼下每日都有一堆堆的顾客来问,您的话本什么时候更新?连我们东家都找我要新稿子。”
话毕,他掏出一千两银票递到林皓尘手里。林皓尘惊讶的道:“怎的多了五百两?”
李掌柜笑眯眯的道:“这是给您下一份手稿的定金。”
听他这么一说,林皓尘有一点点心动了,问道:“《嫡女重生恩仇录》和《王二金寻宝记》哪一本更急?”
这……李掌柜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两本都很热门,他原想着预付五百两拿到两本的连载手稿,但听林皓尘的意思,似乎打算只更新一本。
这可不行!他要趁热打铁,他还想凭着这两本话本,把书局带旺起来,把死对头江南书局挤下去。
李掌柜咬咬牙,又从袖子里掏出五百两,放在桌子上,飞快的道:“两本都很急。”仿佛怕自己多迟疑一秒,就舍不得放下钱了。
林皓尘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掌柜还能再加码。随即,他一把拿过银票,笑盈盈的道:“成交,三日后交书稿。”
时间紧促,林皓尘这三日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在构思话本。
连周易学都察觉到他心里有事,遂问道:“你可是遇到难事了?”他听闻徐家两个侯府间出了些风波,但据最新消息,已经解决了。
林皓尘搓了搓脸道:“没事,过了明日就好。”明日就是交稿的日子。唉,都怪李掌柜给得太多了,他连睡觉都觉得心中有愧。
终于交完稿,林皓尘财大气粗的花三百两买了个金手镯,去威远侯府看望姐姐。再次踏入威远侯府,府里已经大不相同。院里不但多了花花草草,连走动的人都变多起来了。
林媛云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容光焕发。她看到林皓尘,嗔怪道:“你可算来了,我搬家那日你都不来!”
林皓尘将金手镯套到姐姐手上,笑着求饶。林媛云收到弟弟的礼物虽然欢喜,但还是劝道:“如今,我是威远侯府的少奶奶了,侯府的一应吃穿用度都由我做主,你别为我花钱。”
林皓尘闻言,突然想到一事,状似随意的说道:“姐姐是当家主母了,不知你如何安排徐思尧姐弟?”他怕姐姐再为难徐思尧他们。
“你当姐姐是言而无信的人?”林媛云轻拍他的胳膊。
她又接着道:“经了过继这一事,我也知道,德阳候府的人都不想我们这一房好。当年文哥儿那事,不一定就是徐月做的。我会找人寻徐月的奶娘回来问清楚。”
她现在手上有钱有人,事事自己做主,调查起来也方便些了。
“我就知道姐姐是个聪明、识大体、美貌与智慧并存……”林皓尘一连串的好话脱口而出
此时,威远侯身边的人突然来求见,说是侯爷有请舅少爷去正院。
林皓尘很爽快的跟着下人走。他还以为威远侯短期内不想看见自己呢,毕竟自己对他耍了小心机。
刚走到正院,就听见威远侯如雷的笑声。原来姐夫徐建宁正在给威远侯念话本。只听姐夫绘声绘色的道:“王二金掉入山崖,没吃没喝,不得不和几个小猴子抢地盘……”
林皓尘听到这,脚趾忍不住抠地,太羞耻了!他站在门外,被迫听姐夫念完了一章,才进屋行礼。
那威远侯敛住笑意,正色说道:“你既进府,怎不先来见我?”
这兴师问罪的语气!林皓尘急忙弯腰答道:“晚辈不敢打搅侯爷。”
“坐吧,正好你姐夫淘换了本新的话本回来,你也一起听吧。”威远侯虎着脸说道。
这几日他服了林皓尘的方子,病痛减轻不好。徐建宁又每日带着孩子来给他请安,亲自照顾他喝药换药,还给他念话本,他觉得日子舒心不少。
林皓尘颇有些莫名巧妙,叫自己来就是为了听话本?偏巧,听的还是自己化名写的话本!他抖了一下,只想紧紧捂住自己的马甲。
第30章 第一
“那王二金眼尖寻摸到一个布袋子, 刚欲打开,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他呆住了。”徐建宁念到这里, 突然停顿了。
威远侯倾身向前,急切的看着他,催促道:“他怎么了?继续念啊!”
“念完了!”一不小心把新父亲带入坑里了, 徐建宁不好意思的道:“作者只写到这里,这是连载的话本。”
“写书的人是谁?怎么能卡在这?敌人都没他这么奸诈!”威远侯拍着桌子气道。老将军习惯了大嗓门,中气十足。
林皓尘被震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新稿在印了, 明天就能看到。”
威远侯转头, 鹰一般的眼睛看向他, 觉得林皓尘看起来貌似心虚, 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认识写书的人?”
“认识……我说的是认识书局的李掌柜,我听他说的。”林皓尘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下差点露馅。
在老将军面前撒谎,他又忍不住蜷缩起脚趾, 补充道:“我写了一本对联的书,交给了李掌柜版印出售,我们关系挺好的,他说这话本很热门,明天出第二册 了。”
他这半真半假的话总算把谎圆过去了。
然而林皓尘回到雨花胡同后, 开始马不停蹄的构思王二金的结局,他不想再遇到这种社死的场面了。
连着写了两个晚上, 林皓尘终于写出了《王二金寻宝记》的完结本。
李掌柜收到手稿时,差点热泪盈眶, 当场对着林皓尘喊“大爷”。第二册 刚出, 他们书局的门槛就差点被读者踩平了, 偏他还不敢去催林皓尘,怕把林皓尘搞烦了。
交完书稿,林皓尘终于能挺直腰板去威远侯府了。
他进到府里,却发觉侯府的下人都揣着一本书。书的封面还有点眼熟,他再一细看,正是自己写的那套《文字的秘密—对联》。
他拦住一个下人,问道怎么回事?他暗自祈祷,可千万别是他姐姐为了给他涨名声,给府里每人发一本。不然,就……太羞耻了!
那下人不认识林皓尘,只高兴的道:“这书啊,是我们侯爷发的,府里人人都有。侯爷说了,家家户户都少不了对联,让我们多看。等到过年,谁记下的对联多,府里有赏!”
旁边又有一新进府的小厮,与有荣焉的道:“听说是我们府里的舅少爷写的,厉害着呢!”
合着给他造势的是威远侯!林皓尘听到这,耳朵刷的变红,默默的转身遁走了。他两次见威远侯,对方都不假辞色,没想到……
再见到威远候时,对方却只字不提此事。林皓尘便也假装不知道,只是去侯府更勤快了。
转眼到了夏天,书院放田假一个月,让学生们可以回家收割庄稼。
林皓尘看了一眼炎炎烈日,在心中默念:心静自然凉,尔后站在桌前练字。
陈老夫子曾评价他的答卷,后面的字迹不似前面平稳,笔画略微虚浮无力。故而,林皓尘特意选在午后练字,越是燥热越要磨炼自己的耐心。
渐渐的,太阳西斜,徐竹领着书局的李掌柜进来了。林皓尘这才放下手中的笔,直起腰来。
“林公子,您……哎呦,您先去换身衣裳吧。”
不怪李掌柜这么说,眼下林皓尘头上系着汗湿的布带,脖子和后背的衣服也都是汗津津的,仿若刚从水里捞起来。
林皓尘从善如流,梳洗过后才来见李掌柜,问道:“掌柜的,您找我何事?”
“我来给林公子送上个月的稿费。”李掌柜一贯笑眯眯,递给林皓尘一千两银票。
“这么多?”林皓尘属实讶异,他的完结本已经卖了两个月了,稿费还有增无减!
李掌柜喝完一口茶,满面红光的道:“眼下炎热,大家不喜外出,都宁愿在家看话本子消遣。”
话锋一转,他忽而哀哀的道:“林公子,您今年真的不再写话本了吗?我听闻你们书院已放假,何不……”
“李掌柜,我有言在先,每年只写两本。”林皓尘赶紧截断他的话。
虽然拿到书稿很爽,但他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没有官身,根本不能保全自己和家人。当务之急,他要专心准备明年的童子试。
李掌柜不得不扼腕叹息的离开。临走前,还一再叮嘱,如果有新稿一定要交给他们中原书局来版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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