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作诗是你的薄弱之处。不若,你从现在开始,背诵含‘霞’的诗句,不能重复,看你背下的诗,能否坚持到书院。”
林耀祖闻言,跃跃欲试。他听父亲讲过,尘哥儿在乡下备考的日常。故而,知道随时随地思考,是尘哥儿的学习习惯。他也想尝试!
林耀祖兴奋地背出第一句:功成归物外,自在乐烟霞。
见林皓尘点头了,他很快想出下一句:
今日滕王阁,分明见落霞
然而几句之后,他背得越来越吃力,每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约莫背了十句后,林耀祖的鼻尖已开始冒汗,正在搜肠刮肚之际,谢京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尘哥,耀祖哥!”
原来,谢京海认出了他们的马车,紧赶慢赶追上来的。
马车刚挺稳,谢京海就跳上他们的车辕,坐在林耀祖和林皓尘中间,激动的道:
“尘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家里没事吧?听外祖父说你是案首了,我真后悔当初把你这个徒弟让给外祖父……”
谢京海似是和林皓尘八百年未见,叭叭地说个不停。自从林皓尘将他从拐子手里救出来,还解开了他与母亲的心结后,他就将林皓尘视为兄长了。
故而,他在林皓尘面前向来跳脱。
林皓尘一点也不恼,很有耐心的回答谢京海。
若细论起来,谢京海确实是他的启蒙老师。他还因此得拜陈老夫子为师。他们祖孙俩助他良多,他铭记于心。
问完一连串的问题,谢京海舒坦了,随口说道:
“唉,昨日我回段府,被我爹抓去整理文书了。此前负责文书的书吏突然病了,我爹忙不过来。”
一般的书吏是指衙门掌理案卷、文书的小吏。这类书吏地位低微,并无资格参加科举。
而谢京海所说的书吏,大概相当于段大人的私人的文书整理员,并不入吏籍。
林皓尘闻言,心中一动,也许……
于是,他细细问起书吏一事。
一路畅谈到书院门口,林皓尘先走一步,他已是秀才,要去备考举人的玄字班报道。
秀才考取举人的考试,称为乡试,乃三年一次,正好明年是乡试之年。明年的考试时间在八月,距今只剩一年。
昨日陈老夫子告知林皓尘,自己已辞去庆山书院的夫子一职。他当初来庆山书院,是为了履行约定。期限一到,陈老夫子便不愿拘在书院教书。
林皓尘在玄字班,将有新的夫子。但他打定主意,每逢休沐,回雨花胡同看陈老夫子。
“玄字院”没有甲乙丙班之分,大家都是秀才。然而,听闻林皓尘是案首后,大家仍不免吃惊。
他们其中有些人考了数次才中,而年方十五岁的林皓尘不但一次通过,还是小三元!
不消片刻,林皓尘考取小三元的消息,也传回了待考秀才的“黄字院”。
国公府的嫡孙陈炜玉,故意在徐思鹤面前道:“你家的这个亲戚,聪明过人,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他犹记得两年前,徐思鹤嘲笑林皓尘是“林忘忘”。
徐思鹤有些不耐烦的道:“打住,我跟他可不是亲戚!”
怎么哪哪都是林皓尘?他现在最听不得这三个字。
陈炜玉坏笑道:“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忘记了他姐夫,已经从你们家出继到威远侯府了,他现在是威远侯府世子的小舅子了。”
徐建宁出继一事,也是勋贵圈的笑谈。大家都暗笑德阳候夫人王氏,装了一辈子的贤惠大度,终于被反噬,让庶子袭了爵位。
徐思鹤被陈炜玉一撩拨,更气闷了。
待到下课,他迫不及待的去书院门口,等林皓尘。他非要出这口气不可!
今年年初,祖母王氏就在想方设法,走宫里的门路,欲把家里的女孩送进宫。
昨日,祖母听西府的下人传话,贵妃娘娘宣林媛云姐妹进宫,当时就气了一场。
这两日,家里的种种不快,徐思鹤都算在林皓尘头上。
徐思鹤赶到书院门口,等了一刻钟,却仍未见林皓尘的身影。他暴躁的问自家赶马车的下人,“你可看到林皓尘了?”
那下人道:“林少爷早走了。还未下课,他家的马车就去侧门等着他了。”
徐思鹤气得握拳,只能捶自家的马车泄愤。
此时,林皓尘和林耀祖已在回家的路上。
他们挂心两个姐姐进宫,故而早上就约定好,让马车提前去侧门候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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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太霸气了
上了马车, 林耀祖好奇的道:“尘哥儿,玄字班如何?卫夫子真如传说中一般严厉吗?”
玄字班的卫夫子原也是书院的学生,他考取了举人后, 因意外受伤,右手的食指断了一截,再也无缘科举。
庆山书院的山长见他学问扎实, 故而请他回书院教书。
卫夫子起初自请教导丙班,他博闻强识,教导出来的秀才良多,转而教玄字班。但学生都有些畏惧他, 盖因他恪守教规、不苟言笑。
“今日, 卫夫子未到书院上课。听闻他生病了, 故而只让助教给我们布置课业。”林皓尘遗憾的道。
要知道, 乡试的考试内容极为繁杂。除了四书五经外,第二场主要考公文写作,判五道, 诏、诰、表、内科任选一科,单这一关就难倒不少人。更遑论,第三场还要考经、史、时务策五道。
卫夫子能通过乡试,必是难得的人才,但愿他早日康复。
马车行至半路,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林皓尘,你给我下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是徐思鹤吧!”林耀祖惊叹道, “你刚回京三天,他怎就找上门来了?”
林皓尘掀开马车帘子, 只见徐思鹤骑在马上, 气急败坏地挡在他们马车面前。
原来, 徐思鹤在书院外气不过,当即命下人卸了自家马车的车厢,快马追上林皓尘。
林皓尘站在车辕上,看着徐思鹤,不耐烦地道:“甚么事?”
自己回京后,还没见过他。真不知道徐思鹤又在发什么疯?
徐思鹤一年未见林皓尘,发觉林皓尘竟长得比他高了!自己骑着马还要仰视他。
他怒声道:“你……你下来!”
林皓尘感到莫名巧妙,冷笑道:“凭什么听你的!”
说罢,他转身欲回车厢。
徐思鹤见自己被忽视,当即用马鞭指着林皓尘,叫嚷起来:
“你刚进京时,就扒着我们德阳侯府。进了庆山书院,又攀上周世子,还教唆我四叔出继!
你姐姐和你一样,恬不知耻,刚到京城,就迫不及待进宫,就这么想攀龙附凤吗?”
两个侯府的下人,均不知桃姐儿多次帮太后作画,并不知她们进宫作甚。
故而,徐思鹤只当林家姐妹进宫的目的,与自家一样,都进后宫。只要能生下凤子龙孙,至少保家族三代荣华富贵。
他话音刚落,就被人夺去了马鞭。那人正是站在车辕边上的护卫。
那护卫平静地道:“等罪了,请大公子好好说话。”
喊自己大公子,那必是二叔府上的人!徐思鹤瞥护卫一眼,说道:
“你既知我是徐家的大公子,还不把快马鞭还回来!”
护卫拱手道:“恕我不能从命!侯爷命我,保护林少爷。”
“你!……”徐思鹤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林皓尘早已跳下马车,林耀祖和李大壮也跳下马车,站在林皓尘身边。
三人面上皆是怒气。方才徐思鹤之言,欺人太甚!
林皓尘拿过护卫手上的马鞭,瞪向徐思鹤:“心思龌龊!”
说罢,他“啪”的一声,用马鞭抽地面,继而举起马鞭,指着徐思鹤道:
“我数到三,你必须为你方才的无稽之谈道歉!”
徐思鹤从未见过,林皓尘如此暴怒!他虽有些害怕,却还是强撑着道:“我哪里说错了?你……”
“啪!啪!”
不待他说完,林皓尘在他的马脚下,连抽两个马鞭。
那马受到惊吓,猛地抬起马蹄。马背上的徐思鹤被吓得连忙噤声,伏在马背上,紧紧搂住马脖子,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
然而,马不过抬脚,往后退了几步,又无事发生一般停下来。
“哈哈哈……”林耀祖和李大壮看见徐思鹤的怂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待徐思鹤回过神来,脸上还有青白之色。
林皓尘再次扬起马鞭,面无表情的数道:“三……二……”
眼看马鞭就要抽在马身上了,徐思鹤来不及思索,脱口而出:“我错了!”
林皓尘这才将马鞭扔在地上,冷厉地说道:“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马鞭一定抽你身上!”
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道歉了,徐思鹤恼得连马鞭都不要,拍马离去。
“这……这也太怂了吧!”
林耀祖看着徐思鹤落荒而逃的背影,不可思议地道。
“不过是欺软拍硬罢了!他但凡嘴硬到底,又或者爽快认错,我都能高看他一眼。”林皓尘哂笑道。
两人回到马车厢,林耀祖崇拜的看着林皓尘,“尘哥儿,你方才挥辫子,太霸气了!”
随即,他担忧地道:“你说,徐思鹤会不会回德阳侯府,告我们的状?”
眼下,以他们的身份对上德阳侯府,难免吃亏。
林皓尘淡淡一笑,“这么丢脸的事,谅他不好意思说出来!若他真说了,那咱们也有侯爷撑腰。”
那日,经过威远侯教导后,林皓尘便想明白了:恃强凌弱之人,往往只会对拳头服软。他们不可能讲理,也听不进道理。
眼下,他的拳头还小,但威远侯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索性坦然接受,接受威远侯的助力,加速成长。日后,不愁回报不了侯爷。
回到侯府,他们直奔林媛云的院子。
只见奶奶和二婶也都在,祖孙三人有说有笑,林皓尘松了一口气。
林耀祖心急的问道:“云姐姐,你回来了,宫里如何?
林媛云笑道:“放心,我们没事,与尘哥儿猜的一样。贵妃娘娘看了太后的头像,觉得新奇有趣,这才召桃姐儿进宫。”
林耀祖闻言一喜,环顾一圈,问道:“怎不见大姐姐和梅姐儿?”
林皓尘也好奇的看向林媛云。
林媛云解释道:“贵妃娘娘喜欢桃姐儿的画作,尤其是看到桃姐儿画的波斯猫,憨态可掬。娘娘想多画几幅,故留她在宫中住几日。
桃姐儿想起梅姐儿的心愿,特意跟贵妃说需要一人帮衬。她求了贵妃娘娘,将梅姐儿也召进宫里。贵妃娘娘答应了。我回府后,亲自送梅姐儿进的宫。”
“阿弥陀佛!桃姐儿果然是有福气的。”二婶何氏双手合十。在她心里,皇宫是天上之人才能住的地方了。
“宫里景美,人也美!进了皇宫,我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林媛云兴奋地说起皇宫的华丽之处,众人欢喜的听她说了些见闻后,方才散去。
唯独林皓尘特意留下,告知林媛云,徐思鹤之事。
当然他没有将徐思鹤的混账话,以及两人的对峙告诉姐姐。他只是提醒姐姐,
“不过是昨晚发生的事,竟这般快传到德阳侯府。府里定有下人被收买了。姐姐需小心。”
林媛云苦笑道:
“自我接手府里的中馈后,我明里暗里查过几次,把明显可疑之人都清出府去了。但府里不少积年的老仆,与东府的下人,总藏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到这,她叹气了,“我也不能一下子把老仆都清出去,以免寒了其他下人的心。”
林皓尘一想,姐姐刚到威远侯府两年,处境确实有些尴尬。但这种内宅之事,他也无甚经验,遂建议道:
“不若,你和奶奶商量着来。有些事,你不好出面。但奶奶辈分高,她做了,旁人也不好多说甚。”
林媛云眼睛顿时亮起来。确实,若论起辈分,奶奶林氏还是侯爷的长辈,还有谁敢在林氏面前充老资历!
见暂时解决了此事,林皓尘又想起一件与东府相关的事。他问道:
“姐姐,可寻着大小姐的奶娘了?”
他说的大小姐正是徐思尧的姐姐徐月。因两人年龄相近,他不好直呼徐月的闺名,故以大小姐称呼她。
林媛云摇摇头,“我派去的人,在她夫家和娘家的县城,寻访了半年,都未发现她和她孩子的踪迹。你说,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回老家,能去哪里?”
林皓尘沉思道:“越是这样,越蹊跷!大小姐在府里,还是老样子吗?”
“自从我们搬到西府后,时常有贵女的交际宴席,她倒不像以前那般浑身带刺了。逢五都来给我请安。我心里清楚,不过是面子情罢了。”林媛云淡淡地道。
她又道:“前些日子,她及笄了。等到了明年,按婚约,她要嫁去自己舅家柳家去。到时,也不知她会不会后悔。”
这婚约,还是徐月自己谋划来的。
当初,林媛云嫁进徐府后,徐月听柳家挑拨,怕林媛云用婚事拿捏自己。故而,徐月与柳家舅母里应外合,促成了自己与舅家表哥的婚约。
按说,柳家同时是徐月和徐建宁的舅家,徐月嫁进去,不会受苦。只是柳家,当初靠着德阳候,谋了份七品小官。在京城,不过是最末流的官身罢了。
如今,徐月已是威远侯嫡出的大小姐,与柳家门不当户不对。但徐月至今,未表示过对婚约不满。
林皓尘不置可否,又与姐姐闲聊了几句,才起身去前院寻二叔。
在船上的时日,林皓尘察觉二叔的学问进益缓慢。
他猜测原因:一来,二叔自觉考中秀才已是意外之喜,他尚未有信心考举人;二来,二叔人到中年,学习起来力不从心。
但不管何种原因,以二叔目前的情况,他是无力参加明年的乡试的。乡试三年才一次,二叔即使有心继续科考,那也是四年后的事了。
总不能这四年,二叔只在家里门头念书。林皓尘是极不赞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习方式。
故此,他听谢京海说段大人那里招书吏,便想起二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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