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识注意到她举步维艰,这才想到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沙发,让人坐过去确实会很为难,她应该很少接触这种肮脏破败的环境。他翻出刚才找到的一些稍微干净的纸张,拿着它们走到到沙发旁边,弄干净了角落的蜘蛛网,扫出一片干净可用的空间。又把剩下的纸垫上去。
梁可味不知道是自己在晃还是陈识在晃,她看着那张忽远忽近的脸。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晶莹剔透的,有的顺着他的发际线,有的沿着他的脸轮廓,统统往肩膀上滴落。他肩部的衣服已经湿透,贴合在他的皮肤上,显得透明,漂亮的锁骨几乎一览无余。
她怕自己一头栽过去,却已经感觉到脸颊的热意,幸好陈识让她坐下之后就回到办公桌旁边去了。
陈识像一个飘忽的影子,明明离她越来越远,她却觉得头脑越来越热,身体越来越冷。她本来想抱起旁边吃胡萝卜的小派,但想起他刚才的话,只是把膝盖蜷起来,把自己抱紧一些。可还是很冷。冷到她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她不得不横躺下来。
潮湿的头发贴到平面上溢出冰凉的水,让她脸上的温度降低,可是身体还是好冷。她盯着那个忙碌的背影,祈祷他能给她带来热量。
陈识继续去翻剩下的抽屉。找出了三个打火机,还有一些已经发霉发臭的烟盒。他用废纸和烟盒在壁炉里引燃了废柴,高兴地转头想跟梁可味分享这一刻的喜悦。却发现她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瑟缩而颤抖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他急忙跑过去,把梁可味扶起来。没有问她,而是伸手探一下她的额头。烫得他缩回手,她整个脸都很烫。估计是下午运动量太大了,出汗以后又淋雨吹风,身体一时间没适应过来。
梁可味倒向陈识的肩膀,艰难地从齿缝中间漏出几个字,“陈识,我好冷。”
陈识把她抱进怀里暖暖,但他自己也是湿的。他环顾四周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拦腰抱起她,把她先放在那堆没用的折叠椅上。把沙发搬到壁炉附近,再把她抱回沙发上。
“我先把衣服脱了烤干,给你换上。”
陈识说完等了一会儿梁可味的回应,不过她已经意识不清了。他只好先取一张纸盖住她的眼睛,再开始脱衣服,脱下来用手支着当衣服架子,在壁炉旁边烤。
在这个温度下,要不了多久衣服就能烤干。
壁炉好像对梁可味有致命地吸引力,她不自觉地朝火堆越靠越近,陈识给她遮眼睛的那张纸滑进火堆里,瞬间燃着,灰飞烟灭。
陈识赶紧腾出手扶一下梁可味的身子,为了一边烘干衣服,一边护住她,只能把她整个人搁到自己腿上,让她在他眼皮底下待着。
没多久,她就伸出手揽他的腰,紧紧贴过来,抱住就不松手了。他的身体仿佛被腰间这个柔软的东西固定了,她温柔的霸占让人无法反抗。粉扑扑的小脸让人有想触碰的冲动。
陈识伸出的手还没抵达那片柔软,就感受到一道目光在阻止他。他心虚地看过去,是已经吃完胡萝卜的小派,正在和善地看着他。
陈识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要在意一只羊的眼神,但是他就是把手缩回去了。可能甚至小派看的都不是他,它眼里只有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这样想,又显得他的触碰更罪恶了。
这个姿势维持到陈识感觉腰酸、胳膊疼的时候,他摸摸那件被火烘烤的T恤,感觉差不多干透了。推几下梁可味的肩膀,想把她叫醒让她起来换衣服,但她还是迷迷糊糊的。
毕竟是病人,陈识也不敢大声喊她。
陈识没办法了,只好把她抱起来,想想怎么给她换衣服。别说帮女孩子换衣服了,帮人换衣服都是他第一次干。想着应该跟自己换衣服差不多,只要保证换的时候不看到她的身体就好。
他侧过头,开始研究她这条裙子的脱法。想到上次那条绑带的黄裙子,他猜想裙子应该是从后背穿脱的。于是去看后面,幸好这条裙子比上次那条绑带的黄裙子简单,是拉链式的连衣裙,拉开拉链应该就能脱下来。
想到这里,陈识却迟迟下不去手。明明没有想干什么亏心事,心脏却跟鼓手一样敲个不停。还有旁边那只羊,它的目光存在感特别强烈,再和善也感觉像在审判他。
陈识跟小派对视了几分钟,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先把裙子拉链拉开,给她套上干燥的衣服,再把裙子从她身上抽下来。
一口气做完,陈识耳后已经红透,偏偏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家伙直接朝他怀里扑倒过来,连喘息的机会也不给他。上一次这样抱她,还是她刚来醒时记忆面试的那天,就连此刻的心跳也跟那天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曾经以为的一时错觉变得愈演愈烈,对她的怦然心动成为旷日持久。她在身边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想把目光投向她,她总能成为他的目光焦点;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会很想见到她,想念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想念她的声音和笑容。
那时候的拥抱纯净而自然,这时的拥抱却夹杂了更多欲望。他努力地推一推她的身体想把她推开一些,但每次没过多久又会被她抱回来。
每次重新被她抱回来,都会被她缠抱得更紧。而且她一直在唤他的名字,中文的英文的混杂着呼唤。森林困不住他,木屋困不住他,他受困在她的温柔缠绵里。
陈识不再推开她,干脆放任她的“纠缠”。他只能抱着她,隔着她的身子,把她潮湿的裙子用腰带系在壁炉上面的挂饰上。系好裙子之后,他开始梳理她淋湿而打结的头发,那些缠结的部分在他修长而灵巧指尖逐一顺滑。
——他只能依靠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事情上,来抑制身体对她一阵又一阵的冲动,直到他也疲惫地睡过去。
天光微漏的时候,梁可味发了一身汗,被饿醒过来,发现自己被陈识搂在怀里睡了一夜,没有力气推开,只好在这个怀里持续发热。她对昨晚的事情印象不深,但也记得陈识把她搬到火堆旁边,给她换了衣服,拥着她入睡。
她知道这是照顾病人的基本操作,但还是偷偷快乐。这一夜的相拥她可以记很久,像许多夜的美梦那样好好珍藏。
没多久,陈识也醒来,看了一会儿梁可味的睡颜,摸一摸她已经被烘干的头发,才把她叫醒。
等梁可味换好衣服,两人一羊再次向着森林出发。这一次谨防再被小派带跑偏,陈识一手抱着小派一手牵着梁可味,被吃空的胡萝卜箩筐被他们丢在了小木屋里面。
梁可味一路上都时不时看向那只紧牵她的手。陈识温热而干燥的手心让人安心。现在跟他亲密接触的感觉,除了紧张更多的是甜蜜。即使知道是病人才有的特权,走出森林就会失效,她还是心花怒放、甘之如饴。
烟火从来不会因为短暂而不够绚丽。
白天比夜晚的森林要好辨路,朝着一个方向走很快就走出森林了。陈识的手机信号恢复,联系上牧场主,过来接他们回到牧场。
换过衣服、吃过早餐,二人踏上回程。陈识想让梁可味尽快接受专业治疗,带她去看过医生才彻底放下心来。
梁可味看着陈识为自己心急如焚、鞍前马后的样子,在心里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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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药学
医生给梁可味开出处方单,陈识扫了一眼,询问一下梁可味的情况,让医生把其中几个药换成了别的。医生竟然没有提出异议。
取了药回家的路上,梁可味忍不住问陈识:“你不会是学医的吧?”
“没那么专业,不会治病,只是精通一些药理知识。这边的药跟国内很多成分用量不同,怕你吃不习惯。”
“药学高材生呀!”
“我没有药学的学位。”
陈识嘴边竟挂着笑,但细看又有些凄凉。梁可味想到陈识先前提过他药厂工作的父亲,想必跟这个有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陈识把梁可味送回家,交代一些用药细节,叮嘱她这几天好好休息,而且给了她一周的病假。梁可味当然说自己不需要这么长的假期,等到身体恢复之后她就立刻回去上班。
回家养病这几天,陈识每天晚上九点都会准时出现在梁可味家里,给她量体温,监督她的用药情况。
直到梁可味养病的第三天,陈识照常来到梁可味家里,恰好撞见梁可味在客厅跟一对老人视频电话,她捧着iPad过来给他开门。
陈识看得出梁可味是报喜不报忧的类型,没有跟家人讲她生病的事情,决定把量体温的事情缓一缓。
二老已经看到进门的人,让梁可味给他们介绍。梁可味让陈识先在客厅坐下,她去给他倒水,趁着倒水的功夫她先给二老通个气,介绍说刚才过来的就是她的老板,让他们千万别在老板面前揭她短处。说完再端着水和iPad回来给几人介绍。
陈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盯着眼前这个投影仪的屏幕,心里莫名紧张。这也算是见家长吧,虽然是以领导的身份。梁可味并没有让他紧张太久,就过来客厅他旁边了。
梁可味把iPad放在茶几上,跟陈识并排坐在一起,“陈识,这是我爷爷奶奶,他们都是大学教授,现在退休了偶尔回学校做演讲课。刚才已经跟爷爷奶奶说过,这是我老板。”
陈识才把放在梁可味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微笑看向平板屏幕,大方地跟两位老人打招呼,“爷爷奶奶好,我叫陈识,在新西兰开西餐厅,能跟可味这样优秀的人合作,是我的荣幸。”
“我听说你在教她分子料理的事了。我们可味是个好孩子,就是年纪尚小。这段时间,她肯定受了陈师傅很多关照,我在这里替她谢过。”爷爷一开口就是稳如泰山的感觉。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可味也为我们餐厅增加了很多营收,是我应该谢她。”陈识的目光再次落到梁可味身上。
奶奶温柔一笑,细细打量起屏幕里这个年轻人来。他有一种很面熟的感觉,作为学校的教授兼职政教处的主任,她接触过不少优秀的学生,其中混血长相的并不多。
“你刚才说,你叫陈识。名字怎么写?”奶奶问。
陈识和梁可味的目光焦点都回到平板上来,陈识回答奶奶的问题,“耳东陈,言只识。”
奶奶推一下老花镜,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陈识被她这个推眼镜的动作唤醒了回忆,才仔细看老人的眉眼,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眸光里竟透出几分阴冷。
“老梁,你记不记得陈识?老张的学生!”奶奶推一推爷爷的手臂,看着爷爷一脸迷惑的样子,她接下去说,“就是十年前那个违禁药品案!医药学系的老张,张天冬教授!这个案子当年轰动了全校,老张不是还让我们写联名信保这个学生吗?”
爷爷听到“违禁药品案”就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对对,那个学生是叫陈识。老张前两天还跟我念叨来着。”
梁可味看着爷爷奶奶的样子,他们的态度和谈话都让她一头雾水。她只能把目光投向陈识,期待他给她解释。然后就撞上了陈识那道阴冷的目光。
她知道陈识没有在看她,也不是在看爷爷奶奶,但他这样的眼神令她害怕。她咬一下嘴唇,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伸出手轻推一下他的手臂,用眼神安抚他。
陈识眼眸里的冷光被梁可味照到回暖,其实他阴冷下面掩埋的是隐痛。任教授,也就是梁可味的奶奶,她那个推眼镜的动作,他曾经在水川大学政教处的窗外看过无数次。
那一年他被无辜卷入一宗“非法进口违禁药品”的案件之中,只是因为药品被发现的那间实验室,他的进入次数最多。学校为了尽快息事宁人,给了他一个“开除学籍处分”。为了争取一个澄清自己的机会,他无数次拜访政教处,却屡屡被拒之门外。
就连他最信任的老师,张天冬教授,也不相信他的清白,四处为他求情想保住他的学籍,只是因为他是医药学系近几年来最优秀的学生。
“家境清贫的学生为了求学,一念之差走了歧路,但是他能为学校创造的科研价值,远超违禁品的处罚。”
陈识想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句话他还能记得这么清楚。但他扯平嘴角,回过头再跟视频里的人说话,“任教授、梁教授,谢谢你们当年愿意在联名信上签字。”
奶奶看陈识的表情明显变得愧疚,眉尾眼角都是下垂状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老梁,还有学校的很多教授都对你感到很抱歉。一个优秀学生的前途就在我们这些老骨头的手上断送了。唉,但是……没什么但是,确实是我们大人做得不好。”
爷爷握紧奶奶的手,接下去说,“但是,当年有人向学校举报了你父亲批准违禁药品入境的前科,即使你从我们学校毕业,未来再从事相关行业也会受到影响。当时老张极力袒护你,说你只是一时糊涂,未来就算不进医药行业,在学校教书也是可以的。我们才决定修改你的处分。”
“我爸要是知道,他拿的那些回扣、吃的那些牢饭,让我上的是个这样是非不分的学校,应该也悔不当初吧?或许比劳改教育更有效。”陈识的语气风轻云淡,表情淡漠,一脸不屑。
梁可味第一次听到陈识这样用中文怼人。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并不是讲中文的时候比较温柔,而是对她讲话比较温柔。
她所认识的陈识,会坚持十年如一日地去海边义卖,支持慈善事业;会亲自去牧场拿货来减轻运输的负担;能得到过去雇主的高度评价;对待朋友很讲义气,给员工开出的工资和假期从不吝啬;她当然会选择站在陈识这边,哪怕已经过去十年,她也相信他的为人。
“我相信当年的事情肯定有隐情,陈识不是会为了一己私利做违规事情的人。”梁可味的眼神和语气里是别无二致的笃定。
陈识的眼里闪过惊喜,然后投给梁可味一个微笑,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是的,当年的事情确实有隐情。当年你宁肯退学,也不接受学校给你的处分,老张就发现不对劲了。为了给你平反,他花了两年时间调查这件事情,终于在第三年的时候还你一个清白。”爷爷说。
仿佛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奶奶赶紧补上一句,“学校已经清除你的处分,并且承诺永久保留你的学籍。只要你愿意回来完成学业,你还是可以拿到水川大学的学位。”
陈识听完他们的话,表情变得复杂。他退学之后,就来了新西兰,从此切断一切跟国内的联络,他没有源头了解张教授为他做的这些,但听过之后内心还是感激,“帮我跟张天冬教授问好,我稍后把邮箱留给他。如果有机会,我想亲自感谢他。”
一场无意中撞上的视频电话,没想到会牵出十年前的一桩陈年冤情。结束电话之后,梁可味和陈识心绪都很复杂。
陈识心绪复杂,仍然不忘给梁可味量体温。
梁可味压着体温计,还十分关心陈识来到新西兰以后的生活。
“当年拿到国际助学贷款来的新西兰,过来之后读了一个普通大学的化学专业。基本是半工半读的状态,成绩也很一般。之后就开餐厅了。”这十年就被陈识这么简单的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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