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三个眼看寡不敌众,已经提前撤退,被另一头的过山风堵了个正好,全部拿下。
为首的过山风是鹿择的手下,青山。
他带队赶过来,脸色很不好:“谁这么嚣张?”
城郊是过山风的地盘,对方是生出了多重的杀心,才想到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埋伏他们的人。
鹿添踉跄了一下,站起来:“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嘉宾两个字早已经传遍了朝野。
“甜甜?”青山看向鹿添那血淋淋的刀上,“我给统领送情报回来,还算碰巧。”
鹿添问他:“是鹿城有了新的进展吗?”
青山神情严肃:“大进展,多亏你在两年前提的那个线索。”
两年前的线索,就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莫家。
“我现在要进宫。”鹿添拍拍衣服上的土灰,把黑马安抚好再次上了马背,“有时间再说!”
区区一场刺杀,这只是一场小到不能再小的冲突,甚至可是算作优秀过山风的日常。
鹿添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扭转乾坤,但是她只要把徐莅这个漏洞挑出来,乘风涧的首脑层就不会让他做大,别说一个徐莅,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他们手里绊上一跤。
她爹是今年才去的鹿城,难怪鹿添在鹿城守了两年没有下文,原来莫家的马脚在别的地方。
在这一场硬仗,由鹿择这个二统领亲自出马,也磨到了两年。
可想而知,上一辈子,徐莅拿到了多大的先手优势!
融入黑暗的骏马停驻皇宫的角门。
守门小内侍探头出来,一眼看见了那刻有“御”的飞龙令:“见、见过大人。”
鹿添像一阵腥风从他身边刮过去,新入宫的小内侍一抬头,看那传说中的过山风飞檐走壁,消失在宫墙上的夜幕中。
皇帝的寝殿外有许多宫人陪侍,鹿添飞奔途中有宫里执勤的过山风前辈帮忙开道,一路畅通无阻。
月中天,寝殿的灯熄了大半。
她正要推门进去,被一柄拂尘拦下。
顺着那木柄望过去,原来是位老熟人。
徐莅的那位殿前官。
鹿添不与他废话,手指看不清动作地往他肩头弹了几下,让他苦了张脸酸麻得头脑发昏。
吱呀——
两声后,门被鹿添合上了。
她走到一扇屏风前,朝里一拜:“陛下,乘风涧紧急机要。”
里头窸窸窣窣一阵,摇曳的微光前一个清瘦的人影闪过,他拿起来烛台,走出屏风,坐到了一旁的御案前。
鹿添将高侍郎和沈玉等人的口供呈上去,退到一边。
皇帝越看,眼神越深,当即写下谕旨,盖了印:“即刻南下彻查单橘县沈、莫家,不得有误。”
他把谕旨交给鹿添时,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血。
鹿添也只有这一刻,与皇帝站得近:“陛下,卧榻之侧,已有他人酣睡了。”
从乘风涧到这里,都属于皇权最集中的地域。
在这里,过山风也得见血……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刚才卑职在门外,被公公拦了一下。”鹿添点到为止,说完告退,其余自有内廷的前辈出手。
回到乘风涧,天色将明。
鹿添进了乘风书院,穿过学堂前的长廊,来到统领办公的地方。
“三统领。”鹿添站在门外。
里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进。”
进了房间,那案桌上还燃烧着蜡烛,三统领秦善绾发着髻,肩上披了薄薄的春衫外罩,正在低头批示其他的任务,鹿添把皇帝的机密谕旨交到她手上。
秦善看过后,想了想,从没有任务的人员里头,把关远挑了出来,开始写新的令件:“你去把关远找来,他还在乘风涧的……等等!”
在鹿添转身出门时,秦善把她喊住,低头在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封任务书,上面也三重大印:“甜甜,你本就负责过良种的采买,这是你爹从鹿城送来的,他需要京城的具体贸易情况,就交给你来办了。”
“好。”鹿添赶紧回来接过任务书,直接拆开,上面说的是要马草、龟甲、草河车……等军队用得特别多的物品。
秦善再三强调:“一定要详细具体的,不要出现‘大约、估计、貌似’这种话术!”
鹿添把任务书收进怀中,郑重地回复:“属下明白!”
春日的乘风涧,整个都是湿哒哒的,闲来无事的过山风都在统一对潮湿处熏艾草,撒蛇药,做驱虫。
通知完关远之后,鹿添去找已经从司农寺求学回来的鹿荣,打听药材的小事,有他在更轻松省事。
“我可以出任务了?”鹿荣喜出望外,但是又有点叶公好龙,“我……我真的行吗?”
鹿添拍拍他的肩膀:“你从旁协助我就行。”
鹿荣连忙问:“那什么时候去?”
“啊——此事马虎不得,要多蹲守一个时间点,”鹿添打了一个哈欠,“你现在先去打听一下大概的情况,我补一个觉……”
这么辛苦啊,鹿荣感慨,年轻就是能熬:“是!头儿!”
中午,鹿添被青山敲门的动静吵醒了。
青山是顺道过来告诉她:“昨夜那帮刺客审完了,雇主是徐健。”
“徐健。”这个答案出乎她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徐健是个外强中干、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好攀比的公子哥,他这么着急要我的人头,那只能是向他爹徐莅邀功了。”
青山点点头:“没错。”
短暂的沉默过后,青山又发出邀请:“今天傍晚去沈玉的府邸抄家,你也一起来吧!”
鹿添眼前一亮:“沈玉的罪定下了?”
“谋杀多位朝廷命官重案的要犯,造成西瓯土壕割据的主要罪人之一……”青山叹息,“还有高侍郎,等会儿就压送去督察院关着了,可惜他的家得由督察院来抄,我们最多能按功劳分到一点油水。”
可惜呀,高侍郎家可比沈玉有钱多了。
下午,青山点齐了人手,把一沓图纸散到属下手里:“这是沈玉的府邸地图,都记清楚了,不要有任何疏漏。”
每一次抄家,都会出现有小部分新手的情况,这也利于老带新。
鹿添已经抄过一次,还执行过监斩,经验不说丰富,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也够用了。
她要负责的后背,是莫帕。
负责她的前辈,是大师兄青云。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乘风涧,在途径树林时,昨夜厮杀的痕迹和血块还在,白天看着,更加触目惊心。
沈玉府邸的巷子。
夕阳斜,映照巷中的红花,勾勒出墙上大片斑驳的树影。
马蹄声沉沉,脚步声铿锵,引来许多宅中的犬吠。
花猫咪咪嗷嗷地巡视完墙头的领地,也炸毛逃窜。
不少人家的门上开了一条缝隙,眼珠子躲在后面滴溜溜转。
还有胆子大的小孩,直接爬上了墙头,和胳膊肘边上的小麻雀一起注视走过去的鳞衣队五。
沈玉的罪名没有肃伯侯重,连坐的亲属更少,涉及案件的人员早已抓获。
这次来,就是抄查他家里的财产。
暮色如血,春日里难得的景色。
鹿添正带人在沈府门口,拆出他家的匾额。
“汪!”
一只猎犬从巷子的拐角扑过来,露出了獠牙,做扑咬状。
“沈玉儿子养的狗。”青云查得清清楚楚,连狗都认出来了。
这猎狗体型不错,可惜肥了些。
它还没碰到任何人,就被鹿添的刀鞘扇了一侧脸,舌头和口水都飞出来了。
好歹是猎犬,它调整好平衡又反扑过来。
吠叫得更大声了。
几乎没有人看到鹿添怎么动的,当沈玉家的猎犬被踹飞到对面人家的墙上时,鹿添已经收回了腿。
巨大的碰撞声冲击所有人的鼓膜,引来一阵惊呼,三只小麻雀啾啾啾飞向天空,打着转走了。
她余光看过去,几个小孩被吓得捂住了脸。
“喔——!”莫帕对鹿添简直崇拜至极。
匾额也应声倒地,青云拍拍手:“别喊了帕帕,和你甜甜姐过来,把牌匾撬开。”
被鹿添暴揍一顿的狗子立耳平平耷拉往后飞,四条腿打颤,夹起尾巴缩在墙角,尿了一地。
“来了。”鹿添接过莫帕递来的匕首,顺着缝隙把匾额撬开。
珠光宝气将莫帕的双眼闪到了:“喔!!!”
“看见没,以后抄家,牌匾这种东西,一定不能漏过。”青云开始传授经验,“这都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啊。”
翌日清晨,过山风抄家的事再次传遍了大街小巷。
沈玉家的那条巷子里:
大婶:“你们是没看见,我听我儿子说的,那过山风可凶了!连狗都要揍一顿,可把孩子吓得,小脸煞白,昨夜还做噩梦了。”
巷子两头:
两个担货郎也在聊:“我刚听人家说,过山风下手是真的狠!把孩子打得脸都白了!”
“嚯!太不是人了!”
到了外面的茶楼:
茶客们听茶博士抑扬顿挫的描述:“据说昨天傍晚,过山风又抄了一家大人的府邸,大阵仗,全巷子的狗一直叫嚷!家家户户的小孩做了噩梦,半夜啼哭。明明只是沈玉一人的罪过,过山风还拿无辜的家眷出气!”
“其中一个过山风,在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沈玉三岁大的孩子,打出了狗叫。”
茶客:“酷吏啊……”
“太不是人了!”
“过山风到底有什么样的权利,竟敢动用私刑?”
“那个酷吏是谁?他是不是背后也大靠山?!”
茶博士:“不知诸位可听说过肃伯侯府卖国案?那位当街虐打稚子的酷吏,就是查封肃伯侯府,在东菜市场监斩的头领,她的真名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她的代号。”
茶客们催促:“叫什么?”
茶博士:“嘉宾!”
茶客中有人倡议:“必须让‘嘉宾’给个说法,今日打杀三岁幼童,明日这京城岂不是由她横着走?!”
从会试到殿试期间,两个月抄了三家,有王侯,有官吏,也有自诩清静的佛门……
“你说这书读得有什么意思?”徐潇不敢相信官场竟然如此黑暗。
武辽笑了笑:“我说这书读得有意思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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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拖泥打听了消息回到府上,也是被震撼到的模样:“外面在传过山风虐打稚子,这也太离谱了!”
“众口铄金,口诛笔伐,人言可畏。软刀子能捅人,就是好刀子。”崔岳淡淡说道,“我要的药材你都买回来了吗?”
“当然!”拖泥把包裹递过去,“世子,你也要学医,然后给鹿姑娘把脉玩吗?”
崔岳手上一顿,想到这一世的新记忆中,鹿添也这么找他玩过。
鹿荣回到乘风涧,把这几天他收罗到的马草与药材交易记录都交给鹿添过目:“头儿!事无巨细,全在里面了!”
这份情报,出人意料的完美。
看着上面的时间地点人物和目的,一应俱全,只要在做一次核对就行,省去了不少时间,鹿添十分满意:“做得好,给你记功!”
“多谢头儿!”鹿荣骄傲地挺起了瘦削的胸脯。
情报里面,虞国公世子的仆从拖泥在集市上收了不少药材,有新鲜的草药,也有炮制好的,鹿添看得直皱眉:“他收这个做什么?”
拖泥出来做事,肯定是崔岳授意的。
虞国公府,世子院里,崔岳真的到鼓起了药草。
看得众人眉头发皱。
当徐莅落马后,崔岳就开始亲自盯着金毒解药的研制,全流程他都烂熟于心。
新帝即位后的第二天,摄政王虞国公屈尊莅临御医署。
众人惶惶不安,以为崔岳是来算旧账的,纷纷跪拜在地上。
没成想,这位手段残酷的年轻人放过了他们。
“我要诸位,找出金毒的解药。”
他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药馆里,老御医的徒弟不在身边,他尚不知情,只是听到脚步声就开始指挥起来:“快把坩埚拿过来,用手举着,我说离火,就抬高,别让锅底碰到火焰,也别离太远,最好是指甲盖的厚度那么高。”
那只坩埚被拿了过来,但是徒弟没有出声。
整个过程,老御医命行令止,手稳得当,深得他的心意。
他正要抬头看看是哪个徒弟,以后多多带在身边,结果和一双冷漠无情的眸子对上:“国公爷……”
崔岳手上还举着坩埚:“嗯,现在是不是要离火了?”
老御医一愣,看看锅里的药,连连应答:“对对对。”
他简直要哭出声,怨恨老天作怪,为什么崔岳不从医,而要当摄政王啊!好好的苗子,啊?——没了。
金毒解药的研制走了许多弯路,都以为这种禁毒的解药会非常难得,最后发现,其实炮制起来特别简单。
唯一的难点,是解毒的时间。
——需要在中毒之间,就要预先将解药注入血脉中。
试问谁能未卜先知,知道谁将来会中金毒呢?
重生回到十六岁,崔岳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世子!”拖泥一路狂奔,“鹿姑娘来了!”
搅拌沸浆的银针颤动一瞬,崔岳起身,快速往外走,留下药汁自然冷却。
鹿添喜欢穿着深色的衣裳,看上去不显脏,她正拨花弄叶往里走,日光照射下,衬得皮肤更白。
“你让拖泥去买那些药材做什么用?”鹿添开门见山问。
崔岳一顿,喉头一紧,小步跟随鹿添进了屋里:“你管这个做什么?”
他想,鹿甜甜也不知道这是金毒的解药成分。
鹿添直接躺到厅中的榻上,长眉一挑:“我不能管是吧?”
“……没这意思。”崔岳赶紧摇头,跟着坐到了长榻的另一头,和鹿添面对面互相看。
真是奇怪,鹿添看着崔岳的眼神,他好像变内敛了。
鹿添没有声张,暗中观察:“你最好没这意思,我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病了。”
她也不会管到这么细致,是个人都有自己独处的空间。
崔岳笑得好开心:“没病。”
这就是梦吧,他想。
毕竟现在是十六岁,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的,崔岳探头问她:“你最近好忙啊,昨天把沈玉家抄了,是不是后面就不忙了?”
“最近挺闲的,”春日过堂风把鹿添熏得发懒,她抻了一个懒腰,长腿一翘,撂在崔岳大腿上,“过段时间就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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