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还挺香。
女人满意地看她一口一口吃饼,又看看天气:“诶唷,这雪越来越大了,好姑娘真可怜,你到我那里避避雪吧?”
“唔。”鹿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那里有一个小巷口。
这个人贩子真不简单,连房屋都有。
能躲躲雪,热乎热乎也是好的,鹿添便答应下来,跟着去了。
牙婆回到屋里,先去房里看看,又出来给她倒了热茶喝。
珠帘晃动,鹿添被火炉一熏,余光瞥见牙婆期盼的眼神,顿时起了玩闹的心思,顺势眯了眼睛,倒在桌面上。
她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勒,那女人居然对她的围巾上下其手!
就在鹿添快要不想演了,又听她惊呼:“牛黄!这可是个好东西,能卖好多钱呐!”
外头雪越来越大,牙婆把门窗关紧:“蒙汗药的药效有一天,不急,我等雪停再去卖牛黄。”
雪停时已经临近黄昏,鹿荣从喧闹的码头出来,耳朵里嗡嗡响。
“人呢?”他到茶棚对面,没找到鹿添,又去茶棚里寻,没有,于是直接问老板,“可有看见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大概这么高,灰色粗布衣裳,一条高高葫芦辫,下午时她还在这附近。”
老板回忆:“葫芦辫……看见过一个,是不是系了一条青色围巾?”
“实不相瞒,那是我家姑娘,派我去码头打探消息……她往哪个方向走了?”鹿荣四处张望,注意力一下被巷口出来的牙婆吸引住。
她手里的包袱,不就是鹿姑娘的?
于是,鹿荣赶忙冲上去,把她拽住:“好啊你个老牙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来了!”
牙婆回头,定睛一看,缩了肩膀:“果林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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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分离二)
牙婆的生意牵扯到人,蒙汗药这种东西,就是向鹿荣他们买的,是以同样是见不光的生意,鹿荣这种搞药的比她“地位”更高。
鹿荣进了牙婆锁住鹿添的房间,这屋子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你个婆娘敢戏耍老子?”他反手擒住牙婆,逼迫她说真话,“人呢?”
“我——”牙婆哑口无言,忽而看见地上竟然有雪,她瞪大了眼睛往上头看,“老天爷啊。”
屋头的瓦片让掀出一个洞,洞的大小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出入。
她跑了可还行。
牙婆的家不大,两人翻遍了屋子,也没找见人,鹿荣确定煞神一定脱险了:“那钱呢?把钱还我们,里头可是有牛黄的!”
放包袱的柜子同样空空如也,牙婆跪坐在地上,叫苦连天:“我的钱!我的钱!她个天杀的煞星,拆了老娘的家,还把老娘的钱也顺走了!!!!”
鹿荣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大意跑路,要不很难想象鹿姑娘要怎么折磨他……
碰到了黑吃黑,只能算倒霉,捞取法外之财各凭本事,牙婆除了哭丧也没处说理去。
巷口外面,腰包又鼓一分的鹿添把一块饼分给向她走来的鹿荣。
好家伙,鹿荣看着手里的饼,服得五体投地。
顺走人家的钱不说,连口粮都顺了!
鹿添对他没跑路还挺满意:“去码头打探到什么了?”
鹿荣啃着饼:“下一趟药材货在半个月后来,现在没有。要是不急的话,我们可以等等,要是您着急用,还是去药铺吧,反正有钱了。”
“这才多少钱?”鹿添数了数,不到四十两,“钱要花在刀刃上的,草河车就算了。”
鹿荣叹一口气:“倒是有一艘运送药材的西南货船后天会在候县停泊,可惜了,从鹿城到候县至少要三天。”
候县关市?
鹿添心头一动,那不就是徐莅的地盘吗?关市可是他一手建立的,选任用人也由他一手操办,那肯定都是他的人了。
她想去转转。
过山风监察社稷危患,但是一向都会避开徐莅盘踞的地盘,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互相尊重,互不干预。
只不过,那是在徐莅为大虞王朝效忠的前提之下。
这一趟鹿城不能白来,鹿添自然要浅探一番。
候县的集市很特殊,正门入口处立有一块牌坊,上面写着“候县关市”四个大字。
“那四个字,可是当朝太尉徐大人写的呢!”为鹿添指路的店家颇为骄傲,“要不是徐太尉,大虞和娄屹还在打仗呢,我们哪能像现在那么好?”
鹿添向他要了一张明日的关市货单:“确实,候县开设关市一事,乃徐太尉一手促成。”
店里的食客都是关市受益人,纷纷赞同:“关市好啊,不仅能赚钱,还能减少战争,咱们这里多久没打仗了。”
一位商人说道:“听闻太尉打算在西南的西瓯也建立一个关市,到时候,候县关市还能看到方国货,我们的东西也能卖到方国去。”
“可惜,现在方国并没有停战的意思。”
“我听说,朝廷要请蓝老将军,出山止戈。”
“要是大动干戈,这税收恐怕要涨了吧?”
此话一出,不少人跟着唉声叹气。
于是,又有人说道:“诸位不用这么悲观嘛,长痛不如短痛,况且还没有增税一说,都是猜想。”
“若是蓝老将军出手,定能速战速决。”
“蓝家军可是从我们鹿城出去的,随太|祖南征北战打下大虞江山的常胜军。”
“太尉当年还是蓝家军中有名的少年先锋哈哈哈哈!”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赞美徐莅的内容上来。
“客人想要到关市买什么货?”鹿添正在浏览货单,店小二凑上来问。
鹿添把人打发走:“无需你介绍。”
少了一单引荐的生意,店小二失落离开。
只要够穷,谁也不能宰她,鹿添把关市货单也还给了店家。
店主:“客人不买一份回去看看么?”
鹿添不应,头也不回,带着贫穷独有的孤傲离开了。
今晚药材靠岸,想要收购得等明天,鹿添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候县的一家旅店二楼一角,细长的蛇刀挑开了木质窗户。
随后,刀刃相向。
“过山风?”那是男人沙哑的嗓音。
鹿添背靠窗,一丝冷风透进来:“借宿,借宿。”
对方收回了刀,坐在桌前,声音中透着冷意:“给钱!”
鹿添把蛇刀放在桌上,顺势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怎么开口就提钱?过山风和神捕营自古以来就是兄弟,提钱多伤感情。”
对方不为所动:“开国二十年余,哪来的自古?五五,给我二十三枚铜板。”
二十三枚铜板,可真会狮子大开口。
鹿添当即站起来:“做梦!我半夜才来,前面你一个人用的这间房,凭什么也要我出。三七。”
“五五,房是我订的,有查探费、口舌费。”那位仁兄半点不让。
鹿添:“我用一条情报相抵,可行?”
神捕营的犹豫后:“你说。”
神捕营除了满天下追捕犯人,还要兼顾打拐的差事,鹿添把鹿城的那个牙婆卖了出来,相当于白送对面一份功劳。
他思虑再三,起身收拾行李,让了让:“你请。”
鹿添如愿以偿:“看来京兆府也被削减了费用啊。”
神捕兄弟眼皮一抬:“也?”
随后,两人都不再开口,一切拮据苦涩尽在不言中。
徐莅是候县关市的发起人,粗算一下时间,已经成立十余年了。
关市衙门,缴纳关税的人不少。
那里头倒是热闹,大虞和娄屹的商人结伴进出,几乎手上都有一份契书。
鹿添随意扫了十几分娄屹人手里的订单,几乎都是草河车、龟甲、龙脑等药材订单,还有五分买的是马草。
草河车、龟甲、龙脑,鹿添摸摸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一瓶金疮药,它的药方里就有这些成分。
娄屹小国,人口比不上大虞随便一个州部,正常情况下消耗不完订单上的那个量。
到夜间,鹿添去关市商驿逛了逛。
商驿里居住的都是娄屹商人,驿站还有军队驻守。
这些士兵都是普通兵,鹿添进进出出,翻上翻下,如入无人之境。
翻找半夜,还真让她捡到了好东西——一张过了期限作废被撕烂的废纸,上面有一个眼熟的私印。
契书中的供货商是西瓯单橘县一位姓莫的茶商,这个印是他的,鹿添被关押在殿前司狱时,曾见过一眼。
身为过山风,鹿添是记得每一次官僚变动的,这位莫大人可从未在吏部的名册里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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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回京城!时间大法!
同志们,我还想改文名,人菜瘾还大。
第7章 (重逢!)
鹿添又在候县呆了五日,摸清了关市和县城周边的环境地形,这才拍马离开。
带着莫家不要的契书回到鹿城,鹿添又让鹿荣到码头转转,打听莫家茶商的消息,自己则是回到了破落院里。
今天的小院子有些异常,鹿添推开门,就闻到了纸钱燃烧的灰味。
“你回来了?”老太太穿着厚厚的冬衣,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指了指她的隔壁,“那老头走了,后天是头七,你有空的话可以送送,当年是那老头把你爹捡回来的。”
住在老太太隔壁的那老头,是小院子里最沉默寡言的一个,也是最喜欢盯着鹿添看的一个。
鹿添一愣:“怎么死的?”
老太太说道:“睡觉时一口气憋死的。”
老头头七那天,鹿添也把鹿荣叫来帮忙了。
这是一场朴素的葬礼,草席一卷,放在堂屋一停,没有长明灯,没有挽联,也没有前来吊唁者,没有人为他披麻戴孝。
时辰到了,就会有官府的人来收尸,抬到乱葬岗去埋了。
最后,鹿添出了钱,官府收了钱,帮忙立上墓碑。
“姑娘,你要我去打听的那家茶商有消息了,”鹿荣找了个机会,从丧事中抽出身来,同鹿添上报,“莫家的茶园在西瓯,那地方的茶理应还不错的,可是我问了几个茶叶铺,都说莫家茶在大虞根本排不上号,不过符合娄屹人的口味,所以九成都是发往关市卖出国的。”
鹿添把发带换成了白色的,站在雪风里,目送老头离开:“莫家能把关市生意做得那么大,背后一定有人帮忙。你就没有打听到一点背景?”
鹿荣叉腰出神:“没有,倒是有夸他们的家主精于此道,抓住了时机,是个厉害人。”
可不能抓住时机么,都有一朝太尉把饭喂到嘴边了。
鹿添回去,到老头的房间,把他睡过的木板床拆了,用来翻修楼梯。
每次听着老太太上下楼梯时脚下发出的吱呀声,她都特别紧张。
白雪皑皑,落在高处才好看,落到地上,就会被人踩成脏泥。
每一个冬天都会死掉许多人,破落院在小寒前夕,迎来了新的客人。
“我会告诉大人的。”那是便服出行的过山风,他与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抬头往楼上瞧,正好与鹿添看了个对眼,“婆婆,我去见见甜甜。”
老太太也不想挨冻,带着扛了补给过来的过山风进了屋子。
鹿添把人放了进来,她还没开口,对方先说了:“甜甜,你要在鹿城待多久?”
“目前来说,要两年。”她回来的时候又去圣师庙添了香火,什么时候不去圣师庙了,就鹿添请他坐在自己钉的板凳上,“你们有没有查过关市?那种地方油水肥厚,哪能干干净净的。”
那位过山风说道:“关市在徐太尉的管控之下,无凭无据不好莽撞去查。就像之前青云潜伏乔府那样,一旦暴露,容易出乱子。而且徐太尉在朝中声望太高,动了他,我们就被动了。”
他还把自己的钱袋递给鹿添:“要不你先拿我的钱用用,反正这一趟回巢里,我就不出来了。”
鹿添摇头把钱袋还给他:“陛下有透露什么时候可以继续查乔府吗?”
只要把他抄了,钱算什么问题。
过山风继续叹气:“哪有那么容易,西瓯边陲有战事,整个朝廷都过得紧巴巴,攒着钱准备开战了,就等蓝老将军吱声。”
徐莅果然够狠的,为了扇你一巴掌,可以把在场所有人都扇一遍。
“甜甜,你这围巾……”过山风当然认得御赐贡戎,“也能当不少——”
“不当!”鹿添敏感地捂住自己暖和的围巾,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距离大寒还有五日,鹿添又一次见到了周盈。
周盈说明自己来的目的:“靖初侯府三姑娘明年要嫁到乔府去,她的院子里都不是自己人,准备年前买几个丫鬟。我听说鹿城关了两个新牙婆,大寒后押送回京,便赶过来借用一番,从牙婆手上‘卖’进靖初侯府去。唉——这一通下来也去了不少钱,光是往神捕营借囚犯,就花了十两银子呢。”
“多少?”鹿添不仅声音破裂,她整个世界都塌了。
十两……
那原本是她!的!牙!婆!呀!
大寒过后,街上已经堆满了雪,很少再有行人出门。
这天风很大,连伞也撑不了。
“不用送了,”周盈朝鹿添挥挥手,还是那句,“钱省着点花。”
牙婆的脸色比天还要灰,她万万没想到,引狼入室的报应还要延续到今天。
她好后悔,如果她不在那个小雪天拿一块饼去勾引这煞星,也不会在今天这个大雪天被押送进京,还要被二道利用,榨干最后的利用价值。
鹿添也朝他们挥挥手:“一路顺风!”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周盈走后没过几天,青云也来了鹿城。
“反正我这几年都不能在京城待着了,师父就让我过来陪你。”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点就是发配,犯了错,来边境坐一下冷板凳。
凭着倒腾药材之余,鹿添搓了四个巨大无比的药丸子,每一颗都比青云的拳头还要大上一圈。
青云问:“你要做多少个?”
“有多少做多少吧。”鹿添想了想,就怕万一不够用。
两年后的大寒时节,十六岁的鹿添带上她搓出来的二十四个大丸子,站在青云面前,把行李一摆:“师兄,我要回京城了!”
青云震惊:“什么?!你忍心留大师兄一人在这苦寒边境,一人生活吗?”
鹿添看向院子一角的鸡圈,还有这两年栽种的果树,和树上挂着的高低错落的鸟笼,以及闲不住在外头扫雪的大爷大娘:“师兄,你不是一个人!”
“对了,麻烦师兄把我的药材摊子打理好。”
“什么?!!你不会还要把那个鹿荣也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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