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乔话说出口才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慌张闭上嘴,眼神偷偷看时姜,她也只是笑笑,“阿姨可能更想我做她女儿呢!”
一句话把刚刚尴尬的气氛扭转过来,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经过两个多小时,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终于被端上餐桌,时姜坐在林和乔一侧,突然有些拘谨。
“小时啊,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到我们这就当自己家啊!”老板娘递给她一双筷子,招呼着大家吃起来。
“谢谢。”时姜看着一桌有自己劳动成果的饭菜,还有围着桌子坐着的一家人,到处明亮的灯光,她突然觉得很幸福。
在她失去了很多之后,终于出现一点温暖让她觉得这个冬天并不是那么寒冷。
沈之介驱车赶到老宅,许多长辈的叔叔伯伯已经都到了,除夕夜沈家各位长辈和内部直系亲属都会聚在老宅一起吃饭,也就让老人家开心开心。
以往他都是中午过来,那会只有沈老爷子一个人在,简单吃个中饭就匆匆离场,晚上还要和时姜一起在清里过一个真正的除夕。
今年虽然是不可能了,但是他也没有在老宅和各位一年都见不上的叔叔们一起吃饭的打算,他实在疲于应付。
众人见沈之介进来,视线统统都聚焦在他身上,原本吵吵闹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在沈家,可没有谁是长辈就谁做主的道理,复杂的利益关系太多,大家都看眼色行事,除了上面有沈老爷子震慑着,底下的小辈们说白了就是看人下菜碟,谁本事大就往谁那边靠。
沈之介在业界可是出了名的神之手,多烂的项目到他手上,不说能扭亏为盈多少多少倍,但至少,有他在,能做到在不损失的前提下还能赚上个大差不差。再者,人家在老爷子那可受重视着呢,他的手段见识过的都不敢再招惹他。
向来对事不对人的云盛沈总,指不定哪天就把矛头对向自己,在场的众人小声地议论纷纷,看着他上了二楼。
不见他的身影之后,又开始闹哄哄起来。
沈之介直接进了沈老爷子的书房,老人家似乎知道他要来,就坐在那张躺椅上等着。
“来了?”沈老爷子缓缓睁开眼。
“嗯。”
“留下吃个饭再走。”他撑起拐杖,立在身侧。
“不了。”沈之介说完就坐在老爷子身边,准备扶他。
老爷子摆摆手,又道:“过了年,就找个时间和秦家把婚定下来吧,先晾着,然后再看你的进度。”
“好,之后会抽时间。”沈之介脸上毫无波澜,看上去是早早接受了这一安排的清冷模样。
“好了,回去吧,知道你呆不惯。”老爷子又闭上眼睛,任由他去了。
沈之介起身,关上房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楼,离开这里,眼睛只淡淡看着前面,众人自觉为他让出一条路,前后不到5分钟。
回到清里,院子都没开灯,这个房子显得黑漆漆的,在外面一大片为了守岁而彻夜灯火通明的灯光,这里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沈之介在黑暗中凭着记忆打开客厅的灯,瘫坐在沙发上,定了定神,又从厨房拿出一瓶红酒和高脚杯。
倒满,一饮而尽。
他歪着脑袋,一头被打理得整齐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额前一点碎发微微遮盖住空洞但清亮的眼睛。单薄的唇瓣紧抿着,又倒上半杯,手指拖着杯子,动作轻缓,晃动着杯子里的酒。
在灯的折射下,红色的液体也发出暗淡的光,隔着玻璃,投射到沈之介的眼里,让他的眼睛也沾染上了几分猩红。
几杯酒悉数进到沈之介的胃里,他有些醉了,终于放下酒杯,底座和桌面“啪嗒”发出不小的声响,沈之介头朝上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眼前就是天花板。
他缓缓闭上眼睛,霎时间听不见一点声音,只有从不知道哪个方向吹来的风丝丝吹在他身上,带着起伏稳定的呼吸,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是有些累了,每天大量的工作让他实在没有别的精力再去想一些伤神的事情,他还是习惯于忙碌的生活,总觉得只有时间才能做到忘记一切。
沈之介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他也要学着放下过去,专心处理好眼前的事,至于....还是等到这一切都结束掉,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时姜吃过饭被叫到院子里,林和乔还是坐在那条长椅上,扭着身体往后看她:“快过来。”
“怎么了?”时姜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你看。”林和乔把头抬得老高,仰着脖子看着天上,时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一大片闪烁的星空。
乡下的天好像比城市里的更亮一些,星星也更多一些。
时姜仰望着天上的星星,耀眼得像是平静的湖水,因为微风而泛起的涟漪,波光粼粼,让人挪不开眼。
每一个星星都像是没有重量一般高高悬浮在天上,忽明忽暗,很是好看。
时姜看着这片难得的星空,想起那天和沈之介在一起看的那片星空,在老唐山,在露营地旁,在普华寺下面。
她和沈之介已经一起看过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星空了。
时姜有些伤神,终于低下头,活动活动脖子,表情变得有些落寞和倦怠,她在没人看见的时候,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有些颤栗,内心是突如潮水般涌来的回忆,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
她声音有些发抖,“林和乔,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他以为是夜里风太大,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肩上,时姜却抬起手,制止了他,“回吧。”
林和乔没作声,大概是猜到一些,默默收拾好衣服,空出一个位置来。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长椅上的时姜,她低着头蜷缩着,让人看不见表情,收回视线,右手从背后掏了出来,是刚刚准备给时姜的仙女棒和烟花,但是现在却没机会送出去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东西,进了屋。
寒冬的夜里,她就那样坐在那里,时不时会抬头看看天空,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整个除夕夜,除了老板娘送来一件毛毯,没有人去打扰她。
远处的人家在庆祝除夕,掐着零点的时间放起了烟花。
一声又一声,夹杂着鞭炮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还是那样,拢拢身上的毯子,像是在放空,耳边吵闹和嘈杂的声音陆陆续续地响着,但这一切好像和时姜毫无关系。
凌晨三点,烟花爆竹声终于停歇,周遭万籁俱寂,她也终于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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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在长潜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很快,正月里老板娘家的亲戚许多走动,但还在他们都在自家的房子里,很少来民宿这边,倒也清静。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初求九,按照原定的计划,时姜必须提前一天到研究所,收拾行装和整理资料,出发前最后再发一次动员大会。
早饭前,她在餐桌上和老板娘聊起这件事。
“阿姨,我今天可能就要离开了,这些天麻烦你了。”
老板娘像是猜到了,没露出多惊讶的表情,她开民宿这些年,来来往往的人接触多了,就不觉得离开和分别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了,所以她只是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菜到时姜碗里,“麻烦什么,你在这,也热闹许多。”
“我定了中午的票,时间上有些赶,但没事,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的。”时姜拿着筷子迟迟不动,看上去有些不舍。
她笑笑,“行啊,只要你来,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都是溢于言表的遗憾和仓促,林和乔只是埋着头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言不发。
“和乔啊,人家小姑娘今天就要走了,你不多说几句?”
被点到的人还是默默吃着饭,碗很快就见底了。
时姜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在这里也很少买一些衣服,所以行李没有增加多少,收拾起来很快,等到她提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林和乔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两人对视却相顾无言。
“我送你。”他接过时姜手里沉甸甸的行李箱,低着头只看着地面,好像提起来的不是时姜这段时间在这里的所有物件,而是他藏在心里,不想丢掉现在却也毫无用处的心思。
她任由他拉着箱子,出门才知道,林和乔为了亲自送她向隔壁邻居家借了一辆车,好让她方便一点。
把行李放上后备箱,时姜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林和乔从后面绕过来,上车,坐在自己的旁边,似调节气氛地问道:“你还会开车?”
“嗯,拿到证好几年了,但是还没买车。”
她顺着接下话茬:“我还没有学车呢,以后有时间我也得把证拿下!”
林和乔这回没作声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有些颓废的情绪。
一路无言,这段路,林和乔开得很慢,但也没耽误正常的行程时间,也许他只是想在尽可能有限的时间多和时姜呆一会吧,哪怕以后两个人可能再也见不了面,或者不再对彼此熟悉,起码现在,她是坐在他的旁边的,有一段路,是他林和乔陪着时姜一起走的。
到了机场,他拿下行李,递到时姜手边,半响没憋出一个字来,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时姜愣了一会儿,考虑再三还是伸出一只手,握着他的,轻声到:“我们会再见的。”
他脸上浮现希望落空的表情,愈发不知所措,只是跟着她一直进了机场,然后到了安检口。
时姜在前面排队检票,林和乔看着她的背影,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人来人往的喧嚣里有亲人朋友团聚的开心激动,也有分别和离开的不舍悲伤,有笑声,有哭声......
他鼓足勇气,朝着时姜的背影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时姜,我等你。”
已经结束安检的时姜回过头,隐约听见林和乔在叫自己的名字,就问:“你说什么?”
林和乔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力,不知道他是该庆幸还是遗憾。他的视线一下拉得很长,穿越很多进去的人影,他只看见了她,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逐渐远离自己,最后终于消失在人群中。
他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没关系,他说出来了,心里的执念也可以先放下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时姜看着那些陆续登机的乘客和正在被搬运上飞机的行李,脑海里是刚刚林和乔的声音:我等你。
她听见了,听得很清楚,只是她不想让他觉得有希望,有些人注定有缘无份,也没办法勉强,林和乔是这样,沈之介又何尝不是呢。
时姜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在西藏的雪山中,层层皑皑白雪把自己包围,她在很深的雪里艰难地行走着,目光所及之处皆毫无生机,最后天地被无限放大,再也看不见自己的身影。
被一阵提示音惊醒,已经到了京山。
时姜跟着人群走到出口,看见许多人在那里接机,认出然后相拥。她径直找了一辆出租车,报了目的地直奔研究所。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时姜到达研究所,春节假期虽然已经结束,但是所里还没有什么人,不过参加科考的人员几乎都到齐了。
一进会议室就看见赵柘成和几位面生的同事,他一开头就看见时姜了,高兴地打起招呼:“时队!”
“你好。”时姜点头示意。
“来来来,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沈高桦,唐让,余博......”赵柘成一会介绍了好几个人,时姜一时半会记不清楚他们的名字,只得微笑着,和被介绍过的人一一点头致意。
过了一会,参会的人陆续到期,周群所长也到了。针对这次所里非常重视的科考任务,他们将进行一次系统性的整理归纳,对接下来的人员分工和具体工作内容都做了一个系统性的调整和决定。时姜作为领队也对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做了一个报告,总体而言,目前为止所有的提前工作和准备工作都很顺利。
会议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大家都伸了伸懒腰收拾资料准备下班,时姜被周群叫去了办公室。
“小时,你的能力我很放心,等到了西藏,我们会做好你们的后勤和支援,并及时做好工作对接的。”
“好的所长。”时姜对此也很有信心。
周群补充了一句:“你们科考队也不要过多考虑经费问题,今年因为云盛的加入,我们在这方面少了很多顾虑。”
时姜听见云盛,心里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复如常,并表示一定顺利完成所有工作。
和所长谈完所有事情之后,她就赶往研究院宿舍,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就直直倒在床上,这一天她过得太累了,几个小时飞机再加上到所里的路程,还有四个小时的会,她已经精疲力尽了,本想着咪一小会,却没想到就这么睡到了晚上。
云盛顶层,江林敲响沈之介办公室的门。
“沈总,这是上个季度的市场分析。”他把一沓文件放在桌上,却没有离开。
沈之介抬头,用眼神问他还有什么别的事。
“那个...沈总,时小姐...今天从长潜回来了。”
沈之介徐徐停下正敲着键盘的手,握成拳头,“你先下去吧。”
他合上电脑,拆掉一盒包装完好的烟,打开两层抽屉却没有找到打火机,只好作罢。
细细想着距离上一次见到时姜已经快过去一个多月了,这好像是这几年来他和她分开时间最长,也是距离最远的时候。
沈之介不耐烦地扯扯禁锢在自己脖子上的领带,暗纹格的布料被他捏得有些皱,领结处也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口也一并被扯开,松了两粒扣子,露出精壮的肌肉和锁骨,头发有些凌乱,但他已无心顾及。
第二天下午,京山市各大媒体报道出开年来第一个重磅新闻,沈家长孙沈之介和秦家大小姐秦熙文将于今晚在RED酒店包下全场,进行订婚宴会。
一时间电视,网络,报纸等等各种媒介统统炸开了锅,微博上关于沈之介和秦熙文订婚的十几条消息全都爆了,京山市的媒体毫不费力地在今天赚得盆满钵满。大家讨论的点无非就是沈家和秦家继季赵两家之后又一强强联合,比起后者,沈家可是上流的上流,无论是社会圈还是生意场,都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据可靠消息,沈秦两家将于今晚举行订婚仪式,包括本社在内的诸多媒体皆在受邀名单之内......”
沈之介一身得体西装,独自坐在云盛的会议室里,会议室尽头的巨大投影仪正播放着今天上午沈氏集团刚刚放出的消息,他面无表情地关掉新闻,背过投影仪,若大的会议室内只有他一个人,显得空旷又落寞。
江林敲门,“沈总。”
“时姜今天下午几点的飞机?”
江林看看表,“三点半,还有四十分钟航班就会起飞。”
沈之介抬眼看着窗外,像是从昏沉中醒来,有一瞬间的恍惚,四肢像是被麻痹,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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