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握着受伤的手腕,脸色不大好看。
越九川轻笑一声:“你没事招惹她做什么。”
方苓悄悄抬眸看他们一眼。这句话落在她耳里,就是舒沅跋扈非常的意思,心头好受了些。
越九川眸子转了转,看到那沾满泥尘的碎块,又说:“你这性子早该改一改。害得她损了一枚平安扣,回头记得给她赔上。去岁太后娘娘赐给她的玉佩,也不见得她戴。你在库里好生找找,成色差了,她看不上眼。”
第24章
◎名医也治不了心病。◎
赵逸尴尬地点点头,随口应道:“那是当然。”
给舒沅赔罪,不拿点诚意出来怎么能入她眼。
越九川见此地脏乱,皱了皱眉,转身就要走,朝赵逸瞥去一眼:“还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赵逸被下了面子,心中不悦,自是不想在这荒凉地待下去。此时见越九川要走,便跟了上去。
看热闹的公子哥也散了。
方苓没想到越九川一边倒地帮着舒沅说话,在边上听得胸中邪火直冒。
方苓侧过头,看着身侧的周淑尤,忍了又忍才没将那玉佩的事抖出来。
周围几个姑娘不知方苓是哪来的怨气,相互看了看,默契地闭嘴不言。
距离用膳还有一会儿,走到园中,方苓见周围都是熟悉的玩伴,终于憋不住说起旧事。
“太后娘娘赐的玉佩丢了,舒沅便赖上了淑尤。那时又没有其他人看见,怎么能叫她平白冤枉人。”
“今日的事,赵逸和那个裴六之间的事又没人知晓,谁对谁错还不一定呢。”
池漪头大如斗。赵逸已经承认今次是他莽撞,方苓还不依不饶。
池漪看向周淑尤,盼她将方苓劝住。
周淑尤唇畔挂着淡笑:“太后娘娘怜惜她体弱,赏赐不断,玉佩……大约是收在盒中,不知放在哪处架子上了,忘记了。舒沅也不缺这些。”
听起来好像还有内情。池漪按下疑惑,与好友对望一眼,对方也是满头雾水。
*
另一头,裴衍赵逸等人在花厅闲坐,气氛冷凝。
裴衍暗中希望赵逸能教训裴见瑾,结果被舒沅挡了回来。
裴见瑾一点伤没有就不提了,反倒还要赵逸给裴见瑾赔罪。
裴衍花了许多心思才和越九川赵逸这些人混到一起玩,赵逸服软低头,越九川偏又帮着舒沅说话。
裴衍自知,他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折腾裴见瑾了,不由生起一股烦闷。
其他人不嫌事大,笑嘻嘻地问赵逸:“裴六赤手空拳的,还把你打伤了不成?脸色难看成这样。”
赵逸性子冲动,受不得激。越九川看向挑起话头那人,不悦道:“这些天在山上玩得痛快,怎么你心思也野了?还不收收心。”
有越九川在中间调和,赵逸神色稍缓,片刻后就同人聊到其他事情上,有来有回地说着闲话。
到午膳时,舒沅和楚宜没再露面。
越九川一打听,才知道裴见瑾也没了踪影,大概是被舒沅叫到隔壁去了。
越九川先前以为舒沅找裴六,是因为一人待在别庄觉得无聊,如今看来她比他想得要上心。
但越九川也没太放在心上。
舒沅还小的时候有小姑娘和她一起治病,她也对那人挺好的,后来遇着常念,照样是细致妥帖。
越九川知道裴衍对裴见瑾的态度。裴见瑾没受过长辈提点栽培,出身不显,纵是现下让舒沅多关注一二,大约也不能长久。
*
待众人用过午膳,舒沅这边收拾好行囊,也准备回京。本想带上裴见瑾一起回去,他却不肯,说府中会派人来接他。
舒沅依依不舍:“要快些回来。”
回国公府前,裴见瑾还得去董易那儿去一趟,不能一走了之。
裴见瑾垂眸,舒沅手中揉着薄如蝉翼的锦帕,帕子皱成一团。
她的父母常年在外,她这般黏人,他们离府的时候,看她这样,如何舍得抛下她呢。
舒沅眸子忽而亮了亮,粉唇微弯:“你好生休息。我先回了。”
舒沅不放心他,下意识觉得要时时守在他身边才好,骤然想起,眼下先解决他入学的事才是正经。
她回府后往安国公府送些礼,着人多跑几次,叫裴有继明白她的态度,裴见瑾在国公府的处境自然会好起来。
仆役动作利索。舒沅从裴见瑾住处出来,片刻后便启程。
楚宜跑到舒沅的马车上来,逐一品尝攒盒中的甜食,一路与舒沅讲解山间趣闻。
舒沅正想细问,转头一看,楚宜居然趴在小案上睡着了。
舒沅养足了精神,现下不困,但见楚宜这般不挑地方,能吃能睡,仍是心生羡慕。
楚宜活泼康健,射御都不在话下,脸色红润。舒沅难得有这样好的气色。
舒沅从盘上拾起一块楚宜赞不绝口的糕点,小口小口吃起来。吃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很傻,她吃下同样的东西,也不会有多大用处。
出城那天舒沅身子不适,嫌前面骑马那些人吵闹,马车缀在队列后面,回去这天精神不错,便排在最前面。
前头骑马的这些公子在外面闹腾许多天,这会儿也安静许多,舒沅靠在车壁上养起神来。
待车驾行速放慢,便是近了城门。近日守备森严,守城门的士兵面色肃严,分列两侧。
马车一入城,楚宜便清醒过来,不死心地掀开锦帘往外扫了眼,发觉真到了,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
正欲放下锦帘,楚宜眼尖地瞧见一个内侍策马近前,喏了一声让舒沅往外看。
年轻的内侍面容白净,脸上一团和气,他从马上跳下来到车前见礼,说话声放得很软,又不显得过分亲昵:“姑娘总算回来了。太后娘娘盼着您,叫奴才来接。”
算起来,舒沅也有二十来日没去慈宁宫了,既然有人来接,她便顺势应下。
父亲母亲不在侯府的年月,舒沅时常出入慈宁宫,这两年稍大了些,在宫中待的时日才渐渐短了。
舒沅踏入宫门前,太后才见过两位世家望族的小姐,听她们说了会儿话,精力不济,恹恹地按着额角。
太后见舒沅到了,面容慈蔼地招手,让舒沅坐到自己身侧来。侍立在旁的嬷嬷了然一笑,做了手势,其余的宫人都埋首退了出去。
太后将舒沅揽在怀里,如同平常人家祖孙般,一番闲谈后,聊起边疆送来的信件。
舒沅依赖地靠在太后身上。太后甚是怜爱地在她侧脸上抚了抚。
舒沅又贴得紧了点,闻着太后身上的檀香,很是安心。
舒沅抬起头,发觉太后正含笑等着她说话,好像无论她开口要任何东西,都会毫不犹豫地赐予她。
太后保养得宜,舒沅离得极近,仍能从她额上眼角的细纹看出苍老的痕迹。太后这些年时有微恙,哪怕延请名医,也终究治不了心病。
舒沅不由眼底一酸,埋下头,像幼时一般靠在太后怀中。
太后抬手在舒沅的背上轻拍,耐心哄慰。舒沅心中动了动,将眸中泪花忍了回去,仰起脸甜甜一笑:“外祖母,今日有一事求您。”
太后觉得她可爱,心里早已准了,还是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哀家若是不准呢。”
舒沅将太后抱得紧紧的:“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啦。”
嬷嬷在一旁已快忍不住笑。
太后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意,她捏着舒沅尖尖的下巴,佯作端详:“这是谁家小姑娘,生得如此可爱,正合哀家的心意,留下来热闹热闹也好。”
舒沅又乖乖地靠过来,太后一点办法也没有,终是不舍得再逗她。
如此这般,舒沅三言两语便将裴见瑾进书院的事办妥了。
进璋书院所收学子不过百人,大多出身勋贵世家,多年来下场科考的,不超过五人。授课夫子博学多识,课程杂而广。
舒沅从宫中出来,便着人去抄了书目,待晚些时候一并送到安国公府去。
舒沅进宫一趟,才知道沈彻年后便不与皇子们一起上课了。
沈彻自作主张,想到更自在的进璋书院去。
舒沅心想,难怪沈彻急着赶回家去,再有个什么,可不得把沈老尚书气出个好歹。
太后着人往沈家走了一趟。沈老尚书便以给孙儿寻个伴读的名头往安国公府递了口信,同时也加了些礼,与宫中赐下来的一道送到裴见瑾手中去。
舒沅回来后足不出户,对内情不清楚。这些都是翌日沈彻冲到侯府来,亲口告诉她的。
沈彻连裴见瑾的面都没见着,突然知晓自己多了这么个伴读,缘由还在舒沅这儿,一刻都等不了,连忙来打听裴见瑾这人如何。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迟了。这章24小时评论有红包。
第25章
◎定不会叫她知晓那些紧要之事◎
舒沅忍不住笑了笑:“你想问些什么?”
裴见瑾的资质摆在那里,如今虽不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当沈彻的伴读却是足够了。
况且裴见瑾在别庄待了几月,方英那些人想方设法给他找麻烦,裴见瑾也能找到法子应对,不算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沈彻听舒沅反问,摸了摸鼻尖:“我连他一面也没见过。这不是心里没底吗?他要是那类古板守旧的,大约每天劝我都能劝得口干舌燥。比我还贪玩就更不行了。”
舒沅弯了弯唇:“你大可放心。他不是这样的人。”
楚宜来得晚些。她赶着去买点心,那家铺子门前排起长龙,做的糕饼一日只卖百盒。
楚宜将糕饼往桌上一放,沈彻就很不客气地先尝了一块。
沈彻就着茶水吃完点心,又问:“那他学识如何?以前在何处念书,跟的是哪位先生?”
舒沅不大清楚。
楚宜瞪了沈彻一眼:“阿沅才认识他几天。”
沈彻长叹一口气,语气颇为幽怨:“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实际上,沈彻出门前被祖父训了一顿,说那裴六公子初来京城,让沈彻别把人带歪了,更不能给人拖后腿,叫沈彻得闲了也找两本书温习温习。
沈彻忿忿不平,眼里像燃了两簇火苗,拉住舒沅问道:“我真有那么顽劣么?”
楚宜默默地看着他,不言不语,答案都写在脸上。
楚宜目光如炬,沈彻察觉到她的注视,掩饰地咳了声,松开手,又问:“那裴家二房没人?裴六郎怎么就惹得你动了恻隐之心了。”
春桃找出架子上的木盒,舒沅看了眼,点点头叫她放到一边,末了转头看向沈彻,无奈地叹了口气:“裴家二爷尚且健在。”
沈彻哦了一声,抓起茶杯喝水润嗓:“裴衍那脾性,不像有人教养的样子。”
舒沅没作声,在心中暗自赞同。
沈彻喝了茶水觉得没滋没味,又捡了个果子吃,姿态随意地落座。舒沅又想起沈彻问的头一个问题,琢磨了下,还是说道:“你的确……还挺顽劣的。”
沈彻连手中的果子也顾不得吃了,瞪她一眼:“你就不怕我听了伤心?”
舒沅将案上的锦盒往旁边收了收,才抬眼看他。
“哪家公子会拿逗猫的小玩意儿去逗三四岁大的小姑娘?”
舒沅记得很清楚,沈彻头一次见到她,便把小几上摆的小物件拿到她眼前来,像是希望她像小猫似的伸手去抓。
那时候舒沅当然没理他,一个人乖乖地坐在小凳上,看他胡闹。
沈彻理亏,噎了噎,声音闷闷的:“以前怎么发觉阿沅你这么记仇?”
楚宜向来是护着舒沅的,三人一起长大,沈彻捅的篓子最多。
楚宜见状,立时帮着舒沅说话:“你捅的篓子还少啦?要不要我帮你数数。”
沈彻气势弱下来,声音很轻:“哪用得着你帮忙数。”
老爷子没少动用家法,简直历历在目!
几人闲谈一阵,轻霜请舒沅到库房去了一趟。
舒沅抱出来一个略为沉重的剔红六角盒,有些吃力。楚宜两步走过去给她帮忙,接过来轻手轻脚地放下。
长案上已经堆叠了数十个物件。各式各样的都有,再来几个就有些局促了。楚宜偏过头问:“你这是在清点库房?”
舒沅记得裴见瑾在别庄那处院子,外头荒凉,屋中冷清,回府后和自己的房间一比,舒沅愈发觉得他样样都缺,什么都该给他备一份,不知不觉就积累了好些东西。
舒沅打开一个窄长古朴的木盒,里头躺了颗品质上佳的人参。
楚宜瞟了眼,了然点头:“我知道了。是送给裴六公子的。”
舒沅认真想过,笔墨纸砚这些沈老尚书应当送了,她犯不着送重样的过去。裴见瑾先前差些受伤,送些补品药材最合适,她库房里多得是。
舒沅还藏了别的心思。这些名贵药材,不像旁的东西不好转手,若是手头紧了,拿去医馆,人家也是肯收的。她没有名目赠他银两,便只好这样了。
沈彻对人情往来这些事不上心,很少亲自备礼,但眼光是有的。
沈彻看了一圈,觉得有些超出他的预想,没忍住问:“阿沅你是不是欠他什么?说来听听。”出手未免太阔绰了。
舒沅轻叹。
可不就是欠他的吗。
裴见瑾流落在外,受尽苦楚。而她被他的祖母拥在怀中仔细照拂,宠爱非常,无有不应。
在缥缈如幻的梦境中,舒沅不曾见到太后。太后若知晓皇孙历尽磨折,养成一副冷淡漠然的性子,必然会觉得难过。
舒沅想要裴见瑾进书院,多得是法子。其他人不提,与兄长交好的谢老先生那里,必然是走得通的。
进宫那日,她跟太后提起裴见瑾,由太后处理此事,也有她的用意。
如今祖孙二人虽不能相认,但为血脉相连的皇孙办好入学之事。往后裴见瑾回到宫中,太后她老人家回想起来,也能带来一丝慰藉,不至于一味心疼他过往经历。
舒沅出神之际,楚宜没好气地冲沈彻说:“你以为阿沅和你一样没个轻重。你再不回去温书,到时连裴衍都比不过,那才丢人呢。”
沈彻愣了愣,脑子里乱糟糟的,嘴上也没闲着,下意识反驳:“光顾着说我,你呢?”
楚宜气势一低,但还是嘴硬道:“那能一样么。进璋书院里的男子比女子多出数倍,哪怕都是倒数第一,也是你更丢人呢。”
沈彻哼了声:“小爷我怎么也不会是排在末尾那个。你大可放心。”
楚宜挑眉,勾唇笑道:“那你和裴衍比起来如何?”
闻言,沈彻愣了愣。
沈彻不知裴见瑾是何模样,但舒沅要护着的人,他自然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
可,沈彻没想过裴衍学识胜他一筹这个可能。霎时间,心上竟也燃起一阵翻书温习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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