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各行各业都有规矩,守规矩才不至于乱了套。”乔月抬手,周慎赶忙将备好的文书展开,递给众人看。
“文通瓷馆也是盖了章的,所以这是知法犯法,藐视天威了。”乔月说着浅笑了笑,“这可不行啊。”
周慎在一旁直言:“按照文书规定,文通瓷馆统共欠下了第一瓷局五千两赔偿。”
里头的人刚好收拾干净,正将搜刮出的银子搬出来。“老周,搜完了,统共就这些,估摸着大概有个一百二十两左右!”
周慎忙道:“好。放这儿吧,也请大家都做个见证,咱们一一点数。”
“好多银子啊!”
“再多也不够五千两啊!”你一句我一句,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见周慎领人拿秤当众细点。
乔月只望向底下的掌柜,如今仔细辨认,她才发现这人还真是有些眼熟。
她细想了想,这不就是第一瓷局开业当天,出了事便怂恿所有人离开,并且跟田小娟对骂的刘一吗?
周慎将数目都写成书,递给府丞,“辛苦府丞大人见证,总共是一百二十三两,还请府丞大人过目!”
那头章法严肃,还是乔月冷笑一声,打破了僵局。
乔月:“怎么办呢,你们身上还摊着官司呢,我可不想你们进去了,反倒赖我一辈子的账。”
刘一瞪圆了眼嗡嗡怒吼,见乔月嚣张,他气的直将脑袋往地上磕。
哗众取宠。乔月心里不喜。
“不让人申辩两句,瞧瞧把人气的!”
“活该!谁让他不守规矩?哼,他想得真美啊,谁不想发财,可这世上总没有缺钱就能打家劫舍的道理吧!”
人群里的是是非非,直往人身上扑。有的慈悲来的真不是时候。
乔月望向四下,又望向刘一,她面上一直带着一股风轻云淡的笑意,瞧着却不简单。
乔月:“你想说什么都不重要了,错就是错,也没什么好求人理解你、体谅你的,你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心肠那么黑,为什么我买下这些仿瓷的时候,我赔那么多银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早点收手。”
周慎也冷冷望向四下,讥讽道:“我倒也想瞧瞧,多少人还能在这假仁假义,只管往我们身上割肉,还有心来怜惜凶手的不道德!”
这话一出,人群里的大多数顿时不敢吭声了。
只刘一僵了僵身子,下一刻,又忍不住朝乔月哑吼起来。
乔月油盐不进,刘一便朝府丞磕头,乔月见了只是轻笑,她起身走过去,趁他刚俯下身,干脆一脚踩住他的脑袋。
任他怎么挣扎也不放,他冒犯她,她羞辱他,以恶制恶罢了!
乔月故意激他:“给我磕头也不顶用啊,我又没许你磕一个头少一两银子,你就算是把头磕碎了,该赔多少钱,还是得赔多少钱,你要是赔不完,就祖祖辈辈一起赔罢。”
那么风轻云淡地语气,说出的话却是那么残忍,跪地的人听了,只忍不住打寒颤。
“呜呜呜——”刘一还在挣扎。
乔月死死踩着他,等他牟足了劲儿,又突然松脚退后一步,便见他如案板上的活鱼,用力掂了掂,又摔下去。
“嘶——”一众看客心里一惊,都为乔月冷不丁地恶意而胆寒。
乔月还是笑,如地狱恶鬼,她转过身坐回圈椅,朝周慎使了个眼神。
周慎走过去,扯下刘一嘴上的麻布,便听一声哭嚎:“啊——”
乔月半撑着下巴望他,既然给他开口的机会了,她便也没在怕的。
刘一骂道:“乔月!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周慎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轻易将他打翻在地,“我们对你做的,可不及你对我们做的之万一。怎么,风水轮流转,只兴转到你头上?你咒我们不得好死,我们还咒你永世不得超生呢!”
乔月忍不住笑了笑,她摆摆手,将事情拉回来,“囫囵话来回说,也没个新鲜。哎,你欠我们的银子准备怎么还?你没主意,我就要开始了哦。”
刘一恶狠狠地吼道:“你要做什么?你做什么?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乔月起身笑道:“既然你没钱,我便以资抵债了哈。这样吧,乡亲们,付一两银子便可进屋,进屋任意拿一件物什,价格咱们就随喜啦,拿完了,那头登记盖戳,咱们都有个保险。”
“一两银子就能进去拿东西?”
“随喜?岂不是随便给几个铜板就成?”围观的忍不住兴奋起来。
刘一则崩溃喊道:“府丞大人!府丞大人!难道你就这么坐视不管吗?你就任由她这么胡闹?”
府丞冷笑道:“我劝你说什么都过过脑子!我们管,管的却绝不是哭的大声的!别以为犯错者哭闹,受罪者坚强,就能颠倒是非了!痴人做梦!今儿个我守在这里,倒要瞧瞧,谁敢算计我们的心肠便肆意违法犯罪!”
乔月忍不住看向府丞,她知他向来是舌灿莲花的,可猛然见识他以权正道,她望见理想国度,只觉得心里潸然。
如果所有手持权利的人都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那该多好啊。
可惜,在这儿,她见过的大多数,还是像燕初青、像李温瑜、像蒋知嬅,拿着权势,维护的却都只是自己的利益。
“你卖脏物、卖仿瓷,哪一件不是不争的事实?还有,你欠她们五千两银子,又是不是不争的事实?”府丞面色冷意,“身为官员,我们维护的是王法规矩!我们不是菩萨!”
刘一愣在当场,他呆呆望着府丞,好半晌才蠕动嘴唇,喃喃道:“我......我......”
太阳照下来,好不晒人,后头还有一堆事儿排着队呢,乔月无法再耽误,便道:“开始吧!”
刘一的眼里只剩空洞,他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却是呆了。
乔月走过去,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她冷漠道:“你的家人我都先替你接去了,我说了要你们祖祖辈辈偿还,便不是儿戏。你可以猜测我的心肠到底够不够硬,我只劝你,去了牢里记得把该说的都说了。——过阵子,我会再去看你。”
刘一抬眼望着乔月,经过这么一闹,他还有什么信与不信呢。
两行泪流下,刘一无助道:“放过我的家人,放过我的家人......”
乔月却是抬眼看向别处,她轻笑了笑,道:“刘一,能救你的,是你自己。所以,别求我。”
第70章 声东击西
这天,从早忙到黑,乔月总共收拾了近二百余人。有瓷师、有掌柜、有伙计、有倒爷、只见千姿百态。
乔月直接将她的家乡给封了,村里所有人被她迁了出来,住进了她在村外围建的围楼里,楼门朝外,她将村里死死困了起来。
而乔家村,如今成了她乔月的监狱。
所有罪犯的亲属都被她送了进去,她会给他们吃喝,也会给她们放风的时间,除此之外,便是日复一日的揉土。
她们负责洗泥,揉坯,做好了便拿去给瓷师用,省了瓷师们的工序。
除此之外,每隔几天,乔月会让秀才进去给他们上课,教他们什么是为人品性,以及告诉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乔月的决定与狠心穿过了整个京都的胸膛,渐渐地,叫她瓷菩萨的人,也开始叫她瓷阎王。
乔月的残忍,没人敢怀疑。
因为太害怕乔月的连坐之灾,所有人都变得敏感小心,不自觉地管控起家里的鸡零狗碎,生怕家里人心思不正,反祸害全族。
有人说,夜里走过乔家村,能听到里面的人在哭。
谣言和着恐惧扎根在人心里,渐渐地,所有人都开始遵守乔月定下的规矩。
乔月没有急着去看刘一,她将他们压在了罐子里,任他们发酵、胡思乱想,见悔与恨肆意生长。
将这些案子处理完,她给自己定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
让李明姝着手整理所有的拍卖物件,准备开展投票,又从第一瓷坊抽出两间铺子,让给大叔叔陪瓷师们准备开展,待安排完所有,她终于能抽身去之江。
庆喜和田小娟在码头接下她,好些天不见,他们晒黑了,也洋溢着健康。
乔月下了船,跟两人一起回了之江的别府,一顿好吃好喝后,又休整了半天,到了晚上,乔月才缓过精神。
之江的夜里不算特别炎热,空气里夹着淡淡的水味,乔月切了西瓜,几人围在庭院中,一人抱着半边,拿勺子边挖边吃。
只当是久别后的闲聊,乔月笑问他们:“最近在之江过的怎么样?”
庆喜想了想,“半个月前,我在之江见到了齐夫人,她在之江呆了十余天,才返回京都,我们查过了,是齐大公子调任到这里。”
一个富饶的地方,更容易作出业绩,这是给齐公子的机会,一个升职的机会。
田小娟继续补充道:“齐夫人和齐公子来过咱们馆,齐夫人看上了一枚送子观音瓷,齐公子说了,届时开卖,无论别人开价多少,他们愿意加百两银子,势在必得。”
来跟我们做生意?乔月顿时起了防备之心,“倒是从未跟齐大公子打过交代,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有为难过我们吗?”
田小娟摇摇头,“齐大公子初到之江,拜访他的人不少,他要去拜访的人也不少,还忙着呢。”
乔月想了想,问:“有查出什么吗?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小心的?”
田小娟想了想,压低声音道:“齐夫人临走前,以齐府之名办了场席面,宴请之江权官。——盛家也去了,带的是嫡出的五小姐。”
五小姐乔月自然是记得的,当初盛夫人就曾想让她李代桃僵,替盛诗苑嫁入薛大将军府。
“这五小姐,盛家可宝贝着呢,断是舍不得嫁去做妾的......”乔月转了目光去睨庆喜,“齐家还有其他公子未曾婚配吗?”
庆喜曾在京都奉命将几个人的家世关系都摸了个清楚,“齐家没了,燕家有。齐夫人的胞兄今年十八,尚未娶妻。”
乔月心里顿时明了不少,“这是想与嫁去燕家?看来是想走通燕初青的路子了。”
田小娟在之江的日子毕竟更长些,这里头的关系,她研究的时间也更长。
大概是看在顾小王爷的面子上,有几个夫人愿意与她交好,私底下也会旁敲侧击地给她递些消息呢。
田小娟也没藏着掖着,“燕家远在京都,怎么就突然想到了与燕家结亲呢?也不该是这么空穴来风的罢。”
庆喜睨了田小娟一眼,听她说的含糊,他知道,这些大概都是道听途说的猜测,没什么证据。
庆喜也跟着揣测,“燕家与盛家,论起官职地位也不过是个平起平坐,又占不到什么便宜,何必大费周章远嫁过去。”
乔月仔细追味,“可齐家帮衬的燕家,就不一样了。——症结在燕初青。只让盛家看到齐大人对她的疼爱,这门亲事才能结成。”
庆喜:“齐夫人怎么想到和盛家结亲?”
“想找只眼睛看着我们吧。”乔月冷笑一声,“现在想想,盛大人当初在咱们的宴席上,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没个人撑腰,怎么敢呢?”
一切真相突然迎刃而解。
所以燕初青从未放松过对乔月的监视与控制,从她决定在之江扎根的那一刻,燕初青就已经开始寻找一把趁手的刀。
当嗅出她和盛家不和,嗅出盛家想要给五女儿找门好亲事时,她便开始与盛家来往。
处处给盛家撑腰,给盛家张罗一门好亲事,让盛家相信他们是坐在一艘船上的人,然后再诱导盛家灭她的威风......
乔月低眼看了看碗里的西瓜,粉嫩饱满,汁水充足。
乔月轻笑一声,“她给我们惹了那么多麻烦,一双手却纤尘不染,好厉害啊。”
如今敌暗我明,难。
“小姐,小姐!”小厮从外头小跑进来,喘着气道:“门口盛家五小姐找!”
“什么?”乔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确定是五小姐?”
“是啊!”那小厮猛地点点头。
田小娟心里纳罕,“从未有过来往的,怎么你一来之江就找上门了。”
庆喜心里一沉,“看来盛府还真成了那燕初青的眼睛了。”
说什么都是题外话。乔月放下瓜,起身理了理衣服,边往外走。“我去见见。”
——
乔家别府位于市中,离得不远处,便有连着海的一条江,江水贯通了整座城,上有乌篷船来去,点着灯,煞是好看。
本来是条大江,后来为了便于全程人用水,大家便挖出一条条分支,再以一座座石桥将两头连起来。
盛家五小姐盛诗晴主动邀乔月走走。
大概是因为要说的都不便于被人听见,盛世晴将下人遣的很远,又亲密挽着乔月,边往前走,只拿两个人听见的声量低语。
盛诗晴:“你别怪我来得及,有些话不早些与你说,我真是一刻也等不了的。”
盛诗晴的亲密几乎突然,乔月接的滴水不漏,还能配合着浅笑回应:“你别急,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你的?”
盛诗晴拿眼睛擒住乔月:“燕初青想让我嫁去燕家!她动作很快。——我知道你主意多,帮我!”
还真被她们猜中了。乔月故作诧异,又讪讪道:“你不想要这门婚事?”
盛诗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爹爹糊涂,燕家有什么好嫁的呢?若说是看上了齐家,那我直接嫁去齐家不就成了吗?”
乔月压制内心的诧异,不着痕迹地看了盛诗晴一眼,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正视世晴的野心与眼界了。
乔月提醒她:“齐家的男子都已成亲。”
盛诗晴看向乔月,她莞尔一笑,尽是灵动。盛诗晴长着一张温婉贤淑的脸,气质如人间茉莉,清新脱俗。
盛诗晴:“让燕初青去死不就好了。”
明明是一张天真的脸,可说出的话却是这样骇人,乔月不自觉停下脚步,她看向盛诗晴。
她们站在桥上,都是天资貌美的绝色,行人从两人身边走过,都忍不住侧目,见一个明媚,一个严肃。
盛诗晴:“燕初青想拿我的婚事来牵制盛家,想借盛家之手对付你,可我却觉得,做她的刀,只怕要把我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乔月没想到盛诗晴能坦诚到这种地步,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又了解多少,“怎么说?”
“蒋知嬅不就是前车之鉴吗?”盛诗晴头朝她偏了偏,“她跟你闹得好凶啊,可最后呢?十年内她不能再离京了,而我妹妹就要嫁给他的丈夫啦!你说,对闺中密友都能这么狠,我们盛家又算什么呢?”
盛诗晴眉眼依然是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她时时刻刻将自己深藏,没人可以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任何秘密。
盛诗晴:“有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乔月,你应该知道燕初青是不会放过你的吧?只要你愿意,我们盛家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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