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身趴在浴缸里。
但天气冷,浴缸水冷得也很快,她还是没控制住又打了两个喷嚏,江溯那边的水声立刻减弱,问她:“水冷了?”
“……嗯。”
他将帘边缓缓拉开,拿着她搁在一旁的浴巾围在腰上,她极不自在地缩成一团,好在水面上有浴球泡沫,他看不见下方是何种赤诚景况。
他将水放了一些,然后增添进新的热水,她说不用他也没听,扶住她前颈,说别动,自己给她冲一下后背,不然着凉。
热水顺着脊骨下淌,浴室里弥漫的不知是雾气还是他潮热的呼吸,她难以克制地抓紧浴缸边沿,身体被他注视的每一处,都像是过电。
阀门没关,水面缓慢下降,她意识到水位终于降下胸口,而此刻他扶着她站起身来,方便自己冲后腰的穴位。
她耳郭通红地抬手捂住:“我没穿……”
……
他大概也没想到,但又稍想了想,就知道此刻自己腰间的浴巾从何而来。
顿了顿,他说,“没事,我不看。”
她被人揽到洗手台镜前,一手捂着遮挡,一手撑着台受力,她知道江溯之前拍戏学过穴位,他一开始,一定是心无旁骛地,怕她着凉,帮她冲水。
但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地呼吸不匀,他将她翻过身来,毫无阻隔地完全贴上,他低着声,去找她的嘴唇:“亲会儿,行吗?”
她说嗯,他舌头贴着滑进来。
……
最后也没能变成只是亲一会儿。
她通红着脸紧紧贴着他,江溯伸手洗干净她指缝中湿润,俯身时脸颊就贴着她侧脸:“怎么没力气?饿了?”
她确实是中途体力不支,才会被他掌心握住手带着完成,她鼻音有些重,还靠在他肩上,是真的没力气:“嗯。”
“上一餐什么时候吃的?”
“……昨天早上。”
他盯她半晌,才叹了口气,说:“我去厨房看看。”
胃饿得不行,身体却一扫疲乏变得轻盈。她被他抱去沙发上,起先不愿松手,他还以为她是睡着了,将她手轻柔拆开,她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嘴唇还是麻的,舌根也是,手心更是被摩擦得发烫。她恍惚着回忆起刚刚,仅隔着一条浴巾,她是怎么后背上下晃动擦干净背后所有雾气,再全部靠上去时,因为太凉,他拿手垫了一下,只有她后背蝴蝶骨瑟缩时会沾上镜面,很凉。
她恍惚地想,除了手,他刚刚居然就隔着那条浴巾,那样抵了好多下……形状感知似乎仍旧存在,她崩溃地哀嚎一小声,趴进枕头里,自己都能感受到耳廓发烫。
越坐着越想,她起身去厨房看他在做什么,与此同时牛排和半个溏心蛋被端出来,他在桌上切好,然后问她:“为什么不吃饭?”
她叉了一块,低声如实回:“……吃不进。”
他记起她刚走的那天。
其实这些天对他来讲没有概念,一定需要定义,那只能是度日如年。所有属于他的时间皆不像真正属于他,他的灵魂仿佛一并被她带走,带去遥远的九千公里之外,他回到明明是自己的房间,却只觉得陌生。
只觉得,好像有几根她的长发,留在床单、枕套、地面,才是真实的,属于他的世界。
于他而言,她是恋人,更是她自己,他无条件尊重属于她的思想和一切,于是她说想走,他咬着牙也放她走了,其实他早知会有这一天,他知道会自己很难承受,但仍然承受,她不在,他很难说服自己,一切要怎么有意义起来。
直到昨天,魏成天找到剧组和他聊了很久很久,忽然问他:“你觉得她想走,所以放她走了,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在这之前想要和你分开?如果这个根本的问题你能解决,你们是不是就不用分开?”
一瞬醍醐。
所以他来了。
颁奖礼、通告、工作安排,这些曾经很重要,但此刻也可以不重要,他要为这个结局找一个完全的出口——哪怕最后不能完全如愿,那起码所有的可能,都被他一一尝试过。起码他不会后悔。
这么想着,她也把一块牛排递到他嘴边,忽然问:“你是不是也没有吃?”
“嗯,”他说,“勉强吃了些吧。”
他说的勉强,应该就只是勉强,面对高负荷的工作量,完全不够的那种勉强。
两个人分完一大块牛排,都很微妙地没再提起之前的话题,她唇边沾了点黑椒酱,不知最后怎么又接起吻来,气喘吁吁之中,他从口袋里拿出张票,递到她手边。
他手指仍插在她发间,她低眼,发现是她在环贸画展的门票。
她有些愣神,问:“要开了吗?”
“嗯,明天。”
公司大概是怕她分心又奔波,没有告诉她。毕竟当时内场,她都亲手布置好了。
可自己的第一场画展,再怎么说,也想亲自去看一看。
他指腹微动:“你这几天还有事忙么?”
她摇摇头。
“回国好不好?”他衬衫里的热气烘烤她的脸颊,“开课那天我再把你送回来。”
“但是只有四天了……”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四天九十六个小时,难道不多?”
也许每一秒都珍贵吧。
她说好,接吻已经能轻车熟路,碍事肩带被他拆开扔在一旁,过了好久之后他才说:“今晚先休息,后面有些话我想和你说。”
她知道,还有四天可以再做决定。
尽管不知结局会不会因此更改,但她承认,此刻只贪心地想,能多一天,就多一天吧。
四天后的烦恼,就留给那天吧。
晚些时候她腹痛,猜测自己应该是来了例假,江溯问要不要帮她买,她说不用,自己有带。
他去帮她拿,问她在哪边。
她蜷缩着小声说:“黄色的箱子里面。”
她几乎所有重要和有用的,都放在那个箱子里面了。
江溯起身,灯光下找到那个黄色箱子,摆在它上面的,是前几天离开剧组杀青时,他们的合照。
她用木质相框装好,覆了层膜。
他一时出神,伸手拿起,背面粘贴的什么却忽然掉落至地面——
那是张模糊的照片,隔着一整条遥星街漫长的街景,香樟掩映下,青绿树荫里,焦点是那人几乎缩小到辨认不清的背影,从肩膀拍到足跟,往上消失不见,只隐约能看出穿着附中青白相间的校服。
男款。
拍摄时间印在右下角,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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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密码锁
窗外大雨仍然在下,只是声响渐弱。
她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他将卫生棉递给她,半晌后,才坦诚道:“相框背面的照片掉了。”
……
她意识到什么,抬起眼,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照片。
拍摄于2014年,因为做好三年不回国的准备,她私心把这张照片也打印带了过来。
是附中门口的那条街,她在某天忽然遇见,即使知道他并不会回头,还是紧张得手指发颤,拍下这张照片。
竟然成为整个高中时代,唯一留下的一张,他的纪念。
江溯在这时候开口:“你拍的么?”
“嗯。”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是你高中喜欢的男生?”
她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片刻。
“嗯,”她没想说谎,“我留下的本子你有看吗?”
“上锁了,”他说,“可能我那天心不在焉,没记住你说的密码。”
她笑了下,“我没说密码。”
停了停,她又说:“这个本子是我高二买的,密码只能设置一次,后面就再也改不了了。”
“所以你还记得?”他说,“或者忘了?”
她只是笑,分不清真假地翻了个身,鼻尖抵住枕头,慢慢地说:“我忘啦。”
“对了,”她又转过身,“我看票上说,画展开幕是18号。”
他发觉她并未对照片的话题进行深聊,也许是不想说,于是顺着她转走话题,看了眼门票:“那是我记错了。”
这个时间,再加上飞机和时差,几乎算作在开课前一天,非常紧张。
他问:“那还回去么?”
她踟蹰半晌,点了点头,“回去的。”
悬起的心脏终于落下,他见她四处在望,问:“找什么?”
“不是,”她说,“我看你睡哪里,床太小了,可是沙发也很小。”
这是张单人床,只比国内的单人床大上一些,假如要睡,他只能全程曲起腿。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他:“不然我给你订个酒点吧?只是很远。”
“没事。”他掀开被子,将灯关上,“挤一挤。”
这晚气温很冷,但被子里却很热,两人挤在一起,肌肤贴压着肌肤,翻个身就能接吻,她后背浮起一层潮热的汗,在熟悉的勾缠声响中渐渐困意袭来,被他亲得时睡时醒,晨光落进窗台时,尽量忽视着很难忽视的腰间的存在感,她问:“飞机在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都行。”他说。
早间折腾了会儿,她腿间发热,随便捞了条裤子,满面通红地去刷牙,听他在背后问:“那就不带什么东西?”
“衣服不用,”她漱完口后,想了想说,“那个小首饰盒带着吧。”
都是他送的项链耳环和手链,很贵重,放这里她不安心。
她在浴室洗脸护肤,他帮她收拾行李,清找那个绒面的首饰盒。
余韵仍未消退,脉搏仍蛰伏在未知处有力地跳动,他有些分神,看到首饰盒便下意识往前方一抽。
跟着带出来个什么东西。
他低头。
哗啦一声,是本厚壳的速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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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记忆碎片
速写本已经脱胶,随着动作散落一地,他抬手去拾,画面内容却闯进眼底。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她的练习本。
巴掌大小的米黄色纸张,带有独属的木屑纹理,其中一张又一张,画的都是人像。
从下巴开始勾勒而起,叠起的衣领下拉链曲折,最生动的是附中校服的衣褶,臂弯处走线清晰而分明,再往下,一直画到腰迹。
没有五官,他无法辨认出她画的是谁,只是能发现,这厚厚一本近乎数百张,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男生。
和那张照片上,只露出一个背影的,是同一个人。
他没再动作,蹲在那里出神许久,直到她弄好头发从浴室走出,才看到这一幕。
他没避讳,他们之间无论什么向来坦白,她看过去半晌,又被闹钟分散注意力。
“先走吧,”她说,“一会再收,要来不及了。”
最终,因为难以收拾,他带走了那整个米黄色的箱子。
她的箱子根据颜色做了分类,粉色的是衣服和日用品,蓝色的是绘画工具,黄色的是所有珍贵的纪念品,从她知事起到现在的所有。
带着也好,以免不在身边,总怕弄丢。
她给自己定了个出发时间,她做事一向严格按照计划,上了车才知道,他之所以说什么时候出发都行,是因为他包下了一架私人飞机。
空旷顶楼的巨大平台上,飞机在她面前降落,扬起巨大风浪。
她没空感叹或是与他交谈,因为他的注意力似乎还在那个速写本上。
其实她想说,那都是很早的老物件了。可是高中那年在它身上浪费了巨大心血和时间,让这本普通的速写本也有了意义,她怕自己不在家,就将它放在无人的房间,它会失踪或烂掉。总不如带在身边更让人心安。
终于,飞机驶入相对稳定的平流层,他开口问:“本子里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么?”
她停了半晌,然后说:“……嗯。”
“你当时很喜欢他?”
她笑笑,“算是吧。”
他沉默许久,这才问:“喜欢了很久?”
她不知如何去计算。
“按照每天都很关注他的动态来算的话,”她想着,“大概是……六年吧。”
高三那个暑假想着要放弃,可总也没法放手得那么彻底,只是将他的定义从同学换成明星,又关注了四年。
她启了启唇,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说,话题却被他转换走,他说起国内和片场,她愣了会儿,意识到他也许不想再谈,很配合地转走了思绪。
……
她以为回到国内,属于伦敦的那个话题就不会再继续。
直到那天下午他收工,她楼下的房间已经退掉,暂时住在他的套房里,忽然在外面听到熟悉的声音。
卜睿诚:“你看开点吧!算我求你!!”
紧接着是隔壁门锁拉开的声音:“我不去打扰你俩了,被你灌得头痛,睡会,晚点让管子哥给我弄点粥喝。”
然后隔壁关门,她门口的锁被卡刷响。
江溯垂着眼走进来。
她那时候正在看环贸的场地图,过了会儿才转头,闻到空气里酒精的味道。
她说:“你喝酒了?”
“卜睿诚过来,就在房车后面坐着随便喝了点。”
她放下鼠标走过去:“那你醉了吗?”
“没,”他睁开眼,视线确实清明,“我酒量很好。”
她停在他面前,他正坐在床沿,于是她略俯下身去看他,对视半晌之后,他忽然开口:“跟我说说吧,你们的故事。”
……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太不应该。
在他们这个年龄,喜欢过几个人、谈过几段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相框里合照在正面,也不过就是留了张从前的相片,和那时的速写本。他得允许她有回忆,尽管那段回忆和他无关。
他发现后的每一秒都在这样说服自己,然而无用,像是缠了个死结把自己团团围住,他发现他很难做到完全释怀这件事,总有人形容他绅士克制,然而对于她,就连拥抱和亲吻也会失控,甚至此刻,竟会萌生出截然相反的、只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占有欲。
情绪是陌生的,但浓烈。
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想听多一点,还是不想听多一点:“算了,别说了。”
她半蹲了身体,手指垫在他脑后,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他摇头。
“嫉妒。”他终于肯承认,“我嫉妒他。”
嫉妒被她这样喜欢过的人。
他一直觉得她的情绪是温而淡的,爱也一样,但没多想,只觉得她大概天生性格如此,或者没他喜欢她那样喜欢自己,这其实都很正常,但人最害怕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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