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不知何时跳了歌,慢半拍的心跳里,女歌手用温柔的声音唱——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那一刹那她忽然觉得,也算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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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刘若英《原来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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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桃李面包
波澜无惊的生活在这一天开始重新有了期盼。
她不再觉得守店的日子枯燥难捱,每天从起床就开始期待,细微的愉悦足够支撑一整天所有的不快,《小王子》里说,如果你在下午五点来,我从三点就会开始高兴。
暗恋就是用一点点甜,抵消很多很多的沉默、心酸、无功而返。
他常会在她等了许久许久后,不抱任何期待时出现。
这出现就更显得像是个惊喜。
他爱坐在凳子的最后一排,面前放一本英文书,偶尔写题,偶尔漫无目的地看窗外。
对她来说人生是一场试炼,艰难地、辛苦地,每天背着书包低头走到清晨的校园里,然后做一些永远都不会被实现的少女梦。人生庸庸碌碌,应该是一眼能看到结尾的,想改变,但不知如何是好。
但他不是,人生对他更像是一场游戏,他不是过路的旅人和NPC,他是自己游戏的主角,饶有兴致又松松散散地迎接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很久之后她才听到一个词语,很适合形容他,叫松弛感。
她绷得太紧了,而他举重若轻。
少女的喜欢在这样的迷恋下一点点沉沦。
店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海报和专辑,她总爱趴在手臂上,借着专辑的遮挡看他,又发现一些别的。
他手腕上有只黑色的手表,触摸屏,不动不会亮;他爱穿白色球鞋,脚上那双永远干净如新;他有时候来得早,懒得吃饭,会买一个桃李的面包,就塞在桌肚里,饿了把手探进去摸索两下,撕开包装时有很清脆的声响。
他喜欢用按动的三菱黑色走珠笔,看题时就放在指尖转动,他很少咔哒咔哒地按出声,店里切歌时会有短暂的安静,能听见他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响。
她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刻,哪怕她在他的视线中被模糊成没有姓名的路人甲,她甚至舍不得要开学,贪婪地希望这样的日子多一点,再多一点。
那天她吃过早餐,路过店铺时却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份他的同款,桃李的酵母面包,然后像装着什么沉甸甸的宝贝一样打开店门。
他来得很早,看样子是没吃早餐,九点多时接到电话出去了一趟,好像是有人找。
窗户处的海报掉下来一个角,她去粘贴时无意间一瞥,发现他桌子里空空荡荡,有些恍惚地想,是不是忘记买了?
像是吻合了一个完美的巧合。
心跳如鼓擂,她不知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大概将自己带入了圣诞老人一样的角色,她偷偷将自己的那份面包塞到他的桌子里,然后火速地,像没事人一般,回到收银的原位。
没一会儿,江溯从外面进来。
一切如常,他继续在座位上写题,偶尔戴起耳机,偶尔扯下,两条腿叠着伸很远,额发在空调风的吹拂下轻悠悠地晃。
写至中途,他习惯性地将手向抽屉内一放,她的心脏跟着这个动作悬起来,看到他动了下手臂,他似乎正想起自己是忘记了买什么,正欲将手拿出时——
怔了下,从抽屉里拿出只面包。
她在这一刻满脸涨红地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他表情,之后想起都很懊恼,怎么就错过了呢。待到一两分钟后才敢偷偷地看,他也并没起疑,大概是觉得自己记错,原来是买了的。
他低头,矿泉水被拧开瓶盖放在一边,低头边看阅读理解边专注地吃,面包在他修长手指下面被捏出深浅的形状,很奇怪,在她眼睛里,像一种无声的认可。
就有那么一秒,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他收获到某些惊喜时,是有意义的。
会为了自己能帮到他而开心。
周末时,老板说客人定的专辑到了,很珍贵,让她小心保管。
当天下午她才知道,定这张专辑的,正是江溯。
周杰伦在2000年发布的第一张专辑,《Jay》,这是张成色很新的孤品,据老板说是在仓库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可惜塑封没有了,但除了不再透亮没太大的问题,米色的背景里,卷发的青涩的天王正微微侧过脸去,触自己左侧的耳机。
那一年的华语乐坛并不知道,此后数年,数十年,会因为这个名字引起多大的震荡。
她也偷偷看过他在做的题,和高中生常做的那些习题册都不是同一个名字,上面只有雅思二字熟悉又不熟悉的标志,她回到家一搜,才知道他跑得有多么远。
偶尔他会接到卜睿诚打来的电话,喊他天南海北地出去玩,他除非是习题全对,否则不会去,为数不多的错题会标起来,反复做同一种类型。
她觉得他其实是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的人。
愣神时,江溯起身过来结账,将订货收据放在台面上,淡声说了句你好:“专辑到了么?”
“到,到了,”她甚至有一瞬的卡壳,明明已经准备好,这会儿却还是免不了匆匆忙忙地装袋,放到台面上,再去拿一旁的海报,“这个是送的。”
“还有尾款没付。”
“……嗯,”面颊以下迅速升温,灵魂仿佛出窍,她强撑着想说些什么,半晌后,却只有干巴巴的一句,“我来。”
手指像在戳棉花,她输完最后一个数字,江溯忽然抬头。
她下意识对上。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对视,尽管在这之前,她已经像是守望者,独自看了无数眼。
午后的光像是蜜糖,浇在他琥珀色的眼瞳上,呈现出一种近乎玻璃般薄而透润的质感,他的脸如同油画般纤毫毕现,甚至能看清下眼睑处很淡的睫毛。
于她而言天崩地裂般漫长的对视,对他而言,其实只有半秒。
他视线掠过,停在显示屏上。
“少打了一个零。”
少年的声线像秋天最降躁的梨汤,微温,淡而甜,但性是凉的。
她及时回过神来,将0补上,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抱歉,从他拿了专辑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平复下来。
她趴在自己臂弯里,一会儿觉得丢脸,一会儿又忍不住埋着头像个傻子一样在笑,她埋怨自己如果没有打错就好了,可是又假设,如果没有打错,也许到毕业也不会有那样的一眼了。
她纠结一些没有任何作用也无法倒退选择的事情,时间在眨眼里越走越远,命运像是给了她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尽管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人和人之间能交汇吗,如果最后越来越远,能交汇一秒,也是好的。
她低下头,暑假工的提成进账,伴随着钱姜半小时前的一条消息。
“听说卜睿诚要给江溯补办生日聚会了,好像大家都可以去,你要不要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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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日聚会
她的手机没办法上Q.Q,尽管这对别人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钱姜给她发消息,用的是短信。
纠结了一下短信费用,她克制住自己已经天马行空的心思,还是发了句废话:“你想去吗?”
下班关门时,黑色的小灵通在包里震动,钱姜回:“想去啊,应该很好玩吧。”
她手指停在下半截软键上,删删写写,最后说:“好,那去玩玩吧。”
*
给江溯补办的生日会在周四,听说他生日是6.20,那天不在,所以才延迟到今天过。
结束工作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换手机。
小米4,1999的定价,不算贵,但对她来讲,真的也不便宜。
是一直以来的渴望,所以她决定得特别快,紧张地背着沓钱,一个人去手机市场买回来,然后躲在自己的房间拆开。
新手机太漂亮了,尽管这对许多人来说稀松平常,她买的是白色,有金属边框,在光照下质感很亮。
她爱不释手,反复端详着看,老板还送了一个透明的手机壳,她跪坐在床单上,仔仔细细地研究了每一个功能,然后设置上密码。
是触摸屏,头顶有解锁按钮,她心旌摇漾。
周四那天,她从中午就开始准备,绞尽脑汁地思考,柜子的衣服该穿哪一件。
面前最新的一件是她用李燕雯的号在网上买的,分体式棉麻裙,布料上有倾斜牛奶瓶的印花。
想了想,她穿上这套,甚至难得打扮了一下——但她确实也不知要怎样打扮,挑了双新鞋,换了发绳。
卜睿诚给江溯的生日会是开放式入场,她和钱姜在楼下碰面,然后一齐坐车前往。
视线僵在下车的那一刻。
别墅门口的花园前热闹非凡,站满了女生,她大概只能用赏心悦目来形容,她们披下柔软的黑发,裙子是带着设计或精致感的新潮,甚至有人穿了细细的小高跟,她从没想过,十七岁,原来可以是这样。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千篇一律的衣服真的能看出价格,那些都是一眼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漂亮衣衫,站在她们面前,很难不自惭形秽。
人很难去描述超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同样,也很难拥有超出自己认知以外的想法。
她不知道,现下有这么多时兴给十几岁姑娘的漂亮衣裳,没有幼稚或成熟之类的形容词,只单纯是漂亮。
接下来的一路她都变得异常沉默。
穿梭在这些盛开的花里,有一瞬间,她甚至想龟缩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她坐在最内侧的椅子上喝水,听一旁路过的人偶尔聊天,有人问起江溯,卜睿诚就说他在房间,不知道在写什么,总之懒得出来,自己晚点再去抓。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江溯还是没有下楼。
失落感卷土重来,她又嘲笑自己的天真,她当然从不抱期待能与他比肩或怎样,只是昨天忽然在想,是不是可能也有机会,能被他看到呢。
今天,这一刻,无数即使盛开也被他忽略的花中,她有了答案。
她甚至无法站直背脊自信地站在他面前。
那样的机会,怎么会有,怎么能有。
她放下手中的一次性杯子,和钱姜说:“姜姜,我想走了。”
“这就走了吗?”钱姜看了会儿,又说,“不过也是,好无聊啊。”
她抬头,看到不远处有很多女生在拍照,或许不是无聊,是她们,没有办法融入。
离开时下了很小的雨,和钱姜分别后,站在路边,她忽然仰头。
很浅很浅的水滴落在眼皮上,她感觉到皮肤随之轻轻地颤,想着这时候别墅里会是怎样的景况呢?他会出来吗?会在簇拥中切下蛋糕,然后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吗?
如果能再笨拙,或是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笨拙得察觉不到任何自卑的情绪,聪明得在你面前落落大方,也许就可以留在你视线范围内,多靠近你一点。
可惜我敏感又自卑,小心翼翼又不够勇敢,一点小小的聪明在你面前就全都卡壳关机,越想靠近越不得章法,我好平凡,绞尽脑汁也没法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她低下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小声重复。
江溯,生日快乐。
虽然我没能做那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快乐。
闷热的水滴落在眼角,她遗憾又难过地揉了揉酸胀的眼眶,鼻腔有一瞬间酸涩,她不怪任何人,因为连她自己也知道,这做不到及格的答卷,已是此刻她全部的解法。
她只是,太普通了而已。
次日是附中开学的时间。
之前算是高二补课,这次暑假结束,才算正式升到高二。
她无精打采,想到即使考入三班也无法和他住在同一层楼,心里退潮的那股落差感怎么也不散。
她低头抓着书包带子,视线里是熟悉的地砖,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像是电影里贯穿到底的镜头,她置身街道之中,却忽然抬眼。
“江溯!!”
卜睿诚声线很高,那一秒,她呼吸顿停,心脏像被人扯起。
身后有人应答。
懒懒散散的声调,带着股刚醒的哑。
她想,好像有点近。
一颗心因此七上八下,又遇到买早餐的钱姜,钱姜抱怨着热干面涨价到了两块五,问她今早吃什么。
“馄饨。”她说。
二人往前走,钱姜偶尔说话,她看似在听,注意力却全在身后。
“你昨天为什么不切蛋糕啊?”——是卜睿诚。
停顿两秒。
“也对,咱们阿溯的手哪是用来切蛋糕的啊。”——还是卜睿诚。
……
头顶传来清越的鸟鸣。
一点儿无语的笑音:“少在这阴阳怪气。”
——这回终于是江溯了。
卜睿诚:“人家哪有!”
她低头,忍不住翘起嘴角,钱姜问她:“你笑什么?”
她却摇摇头,没再说。
再拐过一个弯,就是附中。
附中附近似乎有个什么机构,路过时,她才发现门口围了不少人。
或许是见她频频朝那边看,钱姜说:“你知道这是来干嘛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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