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何听都觉得后背发凉,两人瞧她一眼,‘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安静不过一瞬,里面传来了低吟似的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似是真的在诵经文,只后面便只闻得喃喃音,听不大真切。
愈是听不清,愈发让人头皮发麻,膀胱发紧。
两人捱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终是忍不住了,不动声色的往外挪了挪脚。
曲径通幽,十几步后,依旧黑得不见五指。
“这娘们儿,邪门儿的紧!”一人低声道。
“要不你先在这儿守着,我去找大哥来?”另一人问。
屋子里,沈兰溪碎碎念的都要把自己哄睡着了,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白仙来一脸紧张的看着她,怕外面的人听见,小声与她道:“沈妹子,你听我说,你家大人是疼你的,可别想着寻死,人在这世上走一遭,虽是难,但也有高兴的不是?你看你,身上这些漂亮衣裳,戴着的玉镯金钗,哪样不让人羡慕?还有,澄哥儿那孩子多好啊,放学回来还不忘给你买零嘴儿,你是有福气之人,可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你信我,你会长命百岁的……”
沈兰溪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没法子,她穿金戴银的着实是让人生羡啊,祝煊那混蛋也确实爱她,祝允澄也确实花了不少零用钱给她买好吃的……
两人挨得远,沈兰溪也没法儿与她说,方才那番寻死觅活的话实为试探。
她沈二娘惜命的紧,哪里愿意这般将富贵命扔了出去,独身去走那黄泉路?
不过眼下瞧着,这些人也不是为财,不伤及性命,不贪图钱财,再想上午绿娆说的昨夜事,甚是好猜啊。
“好,二娘听姐姐的。”沈兰溪软声道,决心将做戏进行到底。
得她这一句,白仙来顿时放下心来,嘟囔道:“也不知我家那个何时能发现我是被掳了,而不是自己出门儿了……”
沈兰溪:“……”
那还是指望绿娆或是阿芙进屋发现她不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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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绿娆办完沈兰溪交代的事,提着沉手的甜凉粉回来,却是没瞧见人。
“阿芙,娘子呢?”绿娆将甜凉粉放在桌上,折身出了门,恰好遇见端着梨汤从厨房过来的阿芙。
阿芙被她这话问得一愣,“你出去后,少夫人便没出来,不在屋内吗?”
两人各对视一瞬,皆脚步匆忙的进了正房内,依旧不见沈兰溪人影。
府里找了一圈,门口的小厮也道没瞧见沈兰溪出门。
绿娆不敢耽搁,连忙牵了马奔去府衙。
她方才刚来过,门口的侍卫见了人也没拦,将她放了进去。
“郎君,娘子不见了!”绿娆熟门熟路的提着裙摆跑进院子,不等阿年通秉一声,便急急喊出了口,眼眶发红,险些哭了出来。
方才坐下喘口气的人,闻言,几步出了屋子,只觉头上的日头晃得人头晕耳鸣。
“什么?”祝煊问,面色发了白,檐下聒噪的鸟叫声都在这一瞬听不见了。
“娘子不见了,婢子方才回去,没瞧见娘子,里外寻了一通,也不见人影,门口的人说,没瞧见娘子出去。”绿娆语速飞快的道。
“喊人,即刻去寻!”祝煊声音发了慌,脚下步子也乱,行至院门时,忽的被门槛绊了脚,直直的摔了出去,哪里还有半分君子之度?
饶是阿年手疾眼快的去抓,也抓了个空,赶忙上前将人扶起,“郎君——”可摔伤了哪儿?
“不碍事,快去让人寻!”祝煊拨开他的手往外走,似是踩在了云端,丝毫顾不得身上沾染的尘土。
肖春廿落后几步,飞快跑去隔壁喊他父亲。
“只府衙里的几个人不够,去找赵义调人马。”肖萍当机立断道,又安慰祝煊:“正卿你别慌,弟妹既是在府中失踪的,那便是贼人混进了府,昨夜那事在前,咱们大张旗鼓的抓人在后,八九不离十是那伙人狗急跳墙劫走了弟妹,眼下他们难逃,是有求于我们,你且安心,弟妹不会又性命之忧。”
祝煊瞧着直愣愣的,一双眸子失了焦,脸上也不见血色,“她会好好的,是吗?”
轻飘飘的一句,似是失了魂儿。
肖萍瞧他这般模样,心里难受的紧,一掌拍在他肩上,重重道:“是。”
几人刚出府衙,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稚童跑上前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祝煊,奶声奶气的问:“这里还有比你长得好看的阿兄吗?”
祝煊恍若未闻,转脚便往回家的方向走,被肖萍拉了一下。
“你有何事?”肖萍弯腰问那小孩儿。
小孩儿瞧瞧他,又瞧瞧祝煊,从腰间的荷包里扯出一截纸张来,递给肖萍,“有人让我将这个,交给衙门里长得最好看的阿兄,阿叔帮我给吧,我要去玩儿了。”
说罢,她捂着小荷包跑跑跳跳的走了。
肖萍神色一动,伸手接过,慌忙打开,一目三行的瞧了几眼,赶忙去抓身边的人:“正卿,你看!”
城内被翻了天倒了地,街上驾马而过者匆匆,小黑屋里却是静谧的很。
直至……
“啪!”
门被一把推开,听见动静,沈兰溪睁开惺忪的睡眼。
“要吃饭了吗?”
这话如何听都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只这般境况下,显得甚是愚蠢。
进来的人脚步一滞,随即又不动声色的靠近,“吃饭?小娘子还是去阎王殿里吃吧。”
那人仔细凝着那张素面桃腮上的神色,却是只听得一声满不在乎的‘哦’,下一瞬,那一双清凌凌的眼朝他看来。
“那你送我上路吧,我饿了。”沈兰溪道。
那人眯了眯眼,唰的一声抽出了身上的佩刀,刀光晃人眼。
他一步步靠近,握着刀的手刚要抬起,却是见那纤细的脖颈扬起,甚至往前凑了凑。
他握刀的手顿时紧了紧,她莫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两人视线相对,沈兰溪坦然得真像是要去吃饭了一般,那人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混账!别碰她!”白仙来怒目圆睁,挣扎的厉害,拖着椅子往沈兰溪那边靠,木椅子擦过地面的声儿,刺耳的紧。
那男人侧眼看来,从她脸上瞧见了慌张与害怕。
看吧,这才是正常人。
这个长得好看的……怕不是脑子不好吧?!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又是唰的一声, 刀回了鞘,那人避开沈兰溪明显失望的眸子,冷声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沈兰溪随意‘哦’了声, 一点都没有被绑的自觉, 支使道:“去摆膳, 我饿了。”
男人嘴角一抽,瞪她一眼, 那双漂亮的眸子也瞧着他。
深吸口气, 转身往门口走去, 吩咐了句:“去端饭来。”
话音刚落,一道娇声响起。
“还要一件披风, 我冷。”
男人忍无可忍的回头瞅她。
沈兰溪一脸无辜,理直气壮:“这般瞧我做甚, 我冷啊。”
男人翻了个白眼儿, 收回视线,与门外的道:“去拿。”
“是。”
沈兰溪顺着那敞开的门缝往外瞧, 黑漆漆的一片。
但她饭点儿向来准时, 眼下绝不过晌午,屋里阴冷, 潮气自脚底往上窜,约莫这是什么地道或是地窖了。
也不知祝煊能不能找到她……
男人似是不愿搭理人, 沈兰溪也饿着肚子不想说话,屋里倒是难得的一片祥和。
片刻后, 两人敲门进来,手上端着饭菜, 豆腐青菜还有一碗米饭。
沈兰溪失望的叹了口气, 没发现旁边的白仙来突然瞪圆了眼。
“吃吧。”端饭菜来的人语气不好, 显然是觉得她麻烦。
沈兰溪掀起眼皮瞧他,也没好气,“用你的手吃吗?”
那人方要回嘴,却是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她确实‘没手’吃啊。
坐在烛台边的男人听见沈兰溪开口,脑瓜子就嗡嗡嗡的,不耐烦的侧头道:“给她解开吧。”
他在这儿守着,也不怕这俩手无缚鸡之力的跑了。
手上的麻绳被解开,沈兰溪揉了揉被绑得酸困的手臂,这才拿起筷著用饭。
清淡得像是白水煮的一般,她无甚食欲,却还是委屈自己将就着吃了点,米饭吃了小半,筷子戳戳戳,似是在数米粒一般。
旁边的白仙来倒是吃完了,只那神色不好,瞧着欲言又止。
直至披风拿来,沈兰溪瞳孔震了下,又不动声色的垂着脑袋闻了闻盖在身上的黑色披风。
妙香。
灵西寺。
沈兰溪深吸口气,只这披风上原本让人静心凝神的香气,此时闻着却让人躁得很。
受着百姓香火供奉,却是为虎作伥、做着坑害人的事!
神佛眼皮底下,他们怎敢?!
沈兰溪垂着头闭了闭眼,呼出一股浊气,心里憋闷的紧。
“睡着了?”那烛台旁边的男人忽的出声,又吩咐旁边的人,“将碗筷撤了,去绑上。”
话音刚落,不等那得了命令的人走过来,沈兰溪抬起了头,颇为嫌弃道:“怕我跑了?那你也太无用了些。”
激人的话,倒是好用的很。
男人冷哼一声,给那人使了个眼色,“对付你,老子绰绰有余。”
沈兰溪不理他这狷狂的话,弯腰将脚上的麻绳也解了,对上旁边瞧来的视线,无辜又无害的道:“怎么,还得我让你两只脚?”
男人胸口一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白仙来瞧着她的动作有些发愣。
还能这样?!
这怎的瞧着甚是熟稔呢?
沈兰溪侧头,鼓动道:“阿姊也解了那麻绳吧,绑着身子累得紧,左右人家屋里屋外都是人,也不怕咱们跑。”
白仙来:“?”
沈兰溪说罢,瞧向那咬牙切齿的男人,故意的问:“是吧?”
男人侧开眼,不愿再瞧她。
哪个世家养出来的祸害?!
着实气人了些!!
两人手脚都解开,沈兰溪活动了下身子,旁边的人盯着她,不敢错开一眼。
手脚都舒坦了,沈兰溪才又盖着披风坐回了椅子上,只静坐了片刻,又出声:“我要喝茶。”
话音稍顿,抱怨似的小声:“你们也忒不自觉了些,用过饭都不给上茶,还得客人自己要,没礼貌。”
旁边立着的人被使唤得有些崩溃,气道:“你算什么客人?你是被我们掳来的啊!”
要晓得自己的处境!!
沈兰溪‘哦’了一声,问:“那你们掳我做甚?”
那人刚要开口,又立即闭上,愤愤的瞪她一眼。
瞧他不言语,沈兰溪轻笑一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了两下扶手,道:“用我威胁我家大人,让我猜猜……”
那男人瞧了过来。
她从容道:“是想让我家大人,替你们寻那出走的知府小妾,还是想放你们一条生路?”
男人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的紧。
沈兰溪也瞧着他,却是勾唇轻笑,缓缓道:“如此瞧,是二者皆有啊。”
她说着,状似无奈,“何必如此麻烦呢?那小妾要走,便让她走好了,你们出生入死的将人抓回去,也不过让那知府将人折磨致死罢了,如此,你们还损了阴德,得不偿失啊。”
“你说得轻巧,那我们如何复命啊?”立在旁边的人语气不爽的怼了一句。
“二虎!”那坐着的男人厉声呵斥一句,“你出去!”
那人又瞪了一眼沈兰溪,这才开门出去。
“端杯淡茶来,渴了。”沈兰溪慢悠悠的补了一句。
黑色披风下,她的手一下下的轻拍着孕肚,安抚着里面没吃到肉闹脾气的小孩儿,恍若没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视线。
“继续说。”男人道。
沈兰溪抬头,“渴了。”
“拿水来。”男人侧头朝门外喊了一句。
得了这话,沈兰溪似是才满意了,“你们主子让你们来找人,也不过是跌了面子,或是没玩儿够罢了,你们带一个更貌美的女子回去不就行了?男人呐,哪有那般长情,所有的恩宠也不过一时,玩儿够了,便弃了。但若是得了新的玩具,那没玩够的旧玩具也自是没了趣儿。你们只想着复命,却不知如何笼络主子、做得更好,也难怪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落得你们几个脑袋上。”
这边沈兰溪徐徐诱之,那厢祝煊险些翻了城。
眼瞧着已近昏黄,人还没有找到。
“……郎君,城内都搜了一遍,这……”阿年吞吞吐吐,面色为难。
外面的人从昨夜便开始寻了,都乏累了……
肖萍瞧那木楞的人一眼,有些不忍,刚想开口,外面又一道脚步声逼近。
“大人!外面有人说,她知道祝夫人在哪儿!”
“砰!”膝盖磕在桌案上,带得那桌案移了位置,祝煊却是丝毫不觉,大步出了屋子。
外面等着的人闻声瞧来,幂篱上的白纱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下颌。
“阁下……”祝煊急急开口。
“裴紫衣,见过祝大人。”女人微微拱手,“大人若是信得过,便随我来。”
一队人马,披着橙黄落日的光,驾马往城西高耸处去,马蹄声脆响,似是踩在了谁的心上。
为首的郎君面容肃冷,担心与焦急尽显。
裴紫衣随在祝煊左后侧,瞧了眼,收回了视线,白纱下的嘴角却是缓缓勾起。
那孩子,想来是过得不错……
如此,便足矣。
夜里的灵西寺不见灯火,庄穆的很,香客早已离去,大门紧闭。
一阵动静后,寺庙被围得难飞一只苍蝇。
祝煊翻身下马,一脚踢开了那门,不等小沙弥闻声前来,他手一抬,道:“仔细搜!”
“是,大人!”
踢踢踏踏的声儿,惊动了后面休息的众僧和方丈。
“施主这是——”方丈踱步上前问。
话没说完,脖颈上横了一柄软剑,带着主人身上的温热。
祝煊一张脸难看得可怕,一字一句似是从地狱阎罗里滚出来的,“方丈还是闭嘴的好。”
肖萍与祝煊共事几月,见惯了他君子的一面,直至今日才瞧见君子皮囊下的另一面,令人望而生畏。
“禀大人,大殿没有!”
“禀大人,前殿也没有!”
“禀大人,法堂没有!”
接连来报,却都不是祝煊想听到的。
他脑袋侧了下,吩咐阿年,“去,把金佛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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