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川一向在惊奇谷中修习,何曾见过这般高手对决,不由看出了神,再也没说一个“走”字,千娆窃喜。
比到日头西偏,一名白衣男子负剑翩然登台,看他二十四五岁年纪,身轻如燕,身姿俊雅,甫一登台,便博得台下一片叫好声。那白衣男子微微笑着向台下拱手相谢,说不尽的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千娆正看得兴起,这时也跟着众人拍手叫好。那白衣男子注意到她,神情微变,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嘴角一抹笑意似浅还浓。千娆就站在台边,与他离得很近,看他看过来,便歪起头古灵精怪地回看过去。
又一名黑衣男子持剑跃上了台,这男子人高马大的,长着一张端正醇厚的宽脸,也是神采奕奕,颇具威风,两人客套几句就斗到了一处。
千娆看那白衣男子一柄剑灵若游龙,几乎一出手就占去上风,说道:“川哥哥,你看这白衣公子好像非常厉害啊,不知道是什么人。”
“你连他也不知道呀?”这时一名与千娆年纪相仿的男孩从后面挤上来,他接去话茬,“他是双绝山庄庄主端木坤的独子,双绝山庄的少庄主,端木不尘啊!跟他比武的那个是启城宣家的长子宣湛,这宣湛还有……”
“双绝山庄?”千娆打断他,“哪双绝?很厉害吗?”
男孩扶额:“你连双绝山庄也不知道?那可是武林第一庄,瞧见坐在那中间的高个大叔没有?他就是庄主端木坤,他是个厉害得像个怪物一样的人,右手可使剑左手可使刀,不论左手还是右手武林之中都没人是他的对手。然而这还不是他最厉害的,他最厉害的是可以左右手同时出招,不过这种机会少之又少,我爹十几年前见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端木庄主因而叫作刀剑双绝,反正武林之中没有人不服他的。这次的比武大会也是他主持。”
千娆随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比武台左边坐着一排人,中间一名中年男子,相貌堂堂,神情俨俨,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哦!”千娆服气地点点头。
“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两个首徒,”得到回应,男孩接着说,“敖不屈和荀不移,他两人一个使刀一个使剑,也是早已在武林中闯出大名气的人。还有端木庄主的两个最小的徒弟这次也一同来了,今天在院门口迎宾的两个就是,叫做方不折、陈不敏。”
“哦!”千娆再次点点头,心里想:我们遇到的那个不知是谁,那样傻乎乎的估计叫不敏,这刀剑双绝端木坤收的这个徒弟可不大灵光。“那……”千娆问,“端木庄主边上坐着的那个大胡子是谁?看起来也很神气的样子。”
“那是汪聚益汪堂主,是这聚隆堂的主人,这次的比武大会吃的用的,都是他出的钱。”
“那他肯定很有钱吧?”
“可不是嘛!他可是与金鳞湖燕家并称武林首富的。前次比武大会就在燕家举办,我也去了,金鳞湖那可是真漂亮。”
“你参加这么多比武大会,那你肯定也很厉害吧?”
“我?”男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喜欢练武,是我爹硬要我跟着来的。”
千娆本想问问他爹是哪个,但转念一想,她若问了,他多半要反问,万一被问穿帮了可就不妙,她便不再深谈,扭头问叶寒川:“川哥哥,你看这端木公子怎么样?你每天练功,能赢他吗?”
“我练的是内功心法,不会招式变化,看他的剑招确实招招精妙,我恐怕不能赢他。”
“我哥倒是喜欢耍剑,可惜他不在这里,不然也能开开眼。”
叶寒川摇了摇头,说:“叶云泽未必输给他。”
“哈?”千娆当自己听错了。就在这时,台上倏地飞下一把剑来,不偏不倚,笔直地朝千娆面门刺来,千娆登时脑中一空,仿佛魂魄也惊离体外。
就在这刹那间,端木不尘飞身捉住了剑柄,同时叶寒川也握住了剑身。
众人先是一惊,紧接着又是一片轰然叫好,无不赞叹端木不尘应变迅捷,化险为夷。
端木不尘眯眼望叶寒川一眼,收起剑,还给宣湛。宣湛羞惭无地,愤然下台。端木不尘回身问千娆:“小姑娘,你不要紧吧?”
千娆兀自小脸惨白,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在下大意,教姑娘受惊了,请到我双绝山庄的席位坐着休息一会儿。”
周围的人听了,又赞叹端木不尘的为人气度——明明是那宣湛连剑也握不稳,险些酿成惨剧,端木少庄主英勇救人,却反而说是自己的责任。一时间众人纷纷点头称颂。
“不必了,”叶寒川的声音沉下来,“她在这里更好。”一片赞颂声中他冰冷地直视着端木不尘。别人蒙在鼓里,但他看得明明白白:这端木不尘故意趁宣湛无力招架之时暗动手脚,将宣湛的剑弹了过来,接着又飞身抢剑,罔顾他人性命行此险招,上演一出英勇救人的戏码,就为了借机来搭话。
如若这端木不尘失手未抢住剑,而他叶寒川又不在近旁,千娆早已面门中剑,横尸当场。叶寒川看看千娆吓得兀自惨白的面孔,不由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腹中烧起来,他愈发冰冷地望着端木不尘。
端木不尘面露不屑,问:“你是什么人?这小姑娘去坐一会儿难道不比站在这里更好吗?”
“坐在你的席位只怕又有剑当面飞来。”
“你……”端木不尘便知自己的伎俩被看穿,恼羞成怒,但也不敢过多争论。
一直坐在台旁的端木坤看出端倪,这时站了起来。“这位后生,”他向叶寒川道,“你这接剑的手段十分漂亮,只是面生得很,不知是与哪位英雄同路?”
叶寒川被问到短处,无言以对。
“还是说,你是偷溜进来?”
众人见状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高手云集的比武场,还有人敢溜进来。
“我们、只是、仰慕……”千娆这时回过神来,想赶紧找个讨好的借口,无奈舌头还在打颤,说不利索。
“擅自潜入是我不对,”叶寒川打断了她,“你想要我怎样,我无话可说。”
千娆暗暗着急,心想:川哥哥真是不会说话!
“我也不要你怎样,”端木坤神色俨然,喜怒难辨,“这武林峰会已办了三年,倒是头一次听说有敢溜进来的,你既有这个胆量,想必是有底气,倒是我有邀请不到之处。峰会的目的本就是方便各方交流,促进武学精进。但有一个规矩,凡是来参加的宗派都需比上一场展露才技,你无邀擅入不妨,但若只赏不露,那就是坏了规矩。”
“你说得有理,”叶寒川答,“我上台比试便是。”说着就要登台。
千娆忙将他扯住,低声道:“川哥哥,你不是不会招式变化吗?怎么比?被人伤了可怎么办?”
“没关系,”叶寒川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一步也不要走开。”
端木坤望望千娆,问:“这位小姑娘是?”
“她只是与我同来,”叶寒川说,“不会武功,请你不要为难她。”
“她既与你同路那便无妨,你一人比试便可。”
“好。”叶寒川遂登上了比武台。
“有哪位想和这位后生比上一比?”端木坤问众人。
众人或顾左右,或摇头不屑,无一人肯上台——看这少年空手接刃毫发无损的手段,确实有些能耐,但毕竟是个无名小辈,倘若赢了他,没半点名声,但若不料输了,那就丢脸得很了。
千娆见无人上台,暗松口气,心想:既然没人肯出手,那川哥哥就不必比了。
端木坤问:“后生,你想和谁比?”
叶寒川直直地望向端木不尘,说:“他。”
千娆见状,又着急起来:这端木公子那样厉害,川哥哥也知不能赢他,怎么还要跟他比?
端木不尘本就恼了叶寒川,没想到他竟敢指名自己。他毫不迟疑,仗剑上台,说:“我便与你练练,你的兵刃在哪里?”
“我不会使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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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已雷倒
第十章 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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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发出一片嗤笑声,端木不尘亦嗤笑道:“既如此,我便与你练练掌法。”说着就要将剑抛与旁人。
“不必,”叶寒川道,“你刚才已比过一场,气力总有损耗,你就持剑和我打,不算你占便宜。”
千娆闻言,几乎气晕过去。台下众人也纷纷摇头,都想这少年实在不知天高地厚,端木不尘是刀剑双绝的独子,剑法精湛非凡,要空手与他的剑比,普天下也不知几人敢为之。
端木不尘没想到这无名小子不仅敢指名自己,竟还荒谬到这个程度,真是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他气极反笑:“你可别后悔。”暗打主意,要将这猖狂小子狠狠教训。
叶寒川冷冷回敬:“你可把剑握稳了。”
端木不尘再无二话,挺剑刺来,他有心速战速决,招招刁钻,咄咄逼人。叶寒川并不正面迎击,只是闪避。
台下众人本以为实力悬殊没什么看头,倒不料渐渐看出名堂:这少年虽然只会闪避,但总在端木不尘周身盘旋,在其凌厉的剑法之下,不曾有一步退却。他的身形出奇灵动,变幻莫测,转瞬间二十余招过去,端木不尘竟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沾到。众人逐渐对这少年刮目相看。
端木不尘没想到轻易攻取不下,不免有些焦躁,但他毕竟是名门之后,颇通应变。他剑锋一转,使出一套四平八稳的剑法,与叶寒川细细周旋。他这一套剑法疏而不漏,一招扣一招,像收网一样慢慢收拢,渐渐的叶寒川已无可闪避之处。他又一味只避不攻,眼看必输无疑。
叶寒川被逼到绝处,终于出掌来击。端木不尘本已在收网之际,这时看对方无知至此,竟敢以肉掌与他的剑锋纠缠。他心念一动,调剑迎刺,打定主意不在对方掌心刺个透明窟窿,也要在其臂膀上留道鲜红口子。
叶寒川似乎早料到这一招,他不避不闪,以肉掌掠着剑身,在剑身上出指一弹。众人看得眼花缭乱,都想这憨傻少年的半只手掌怕是保不住了,却听“叮”的一声,端木不尘一柄宝剑竟断作两截,掉在地下。
端木不尘不由大骇,他以剑比掌,如今剑已断,他已经输了。
但叶寒川毫无收手之意,紧接着一掌击向端木不尘面门。
这一掌实灌十成内力,掌风如吼,一时间,众人皆骇。一骇端木不尘性命不保,二骇这无名少年竟身怀这等惊人内力。
端木坤救子心切,猛地跃上台,他本称刀剑双绝,这时却无时机拔刀出剑,也是迅猛一掌击向叶寒川。
叶寒川回掌来迎,一壮一少生生对了一掌。叶寒川飞身退后,突然一口鲜血吐出。而此时的端木不尘早已惊得面色煞白,他虽身经百战,但方才实在生死边缘,任他再有定力,也难做到面不改色。
千娆本已看呆了,这时“呀”地一声惊叫,奔上台扶住叶寒川,惊悚地发觉他的胳膊在止不住地打颤。
敖不屈、荀不移紧接着跃上台。“狂妄小子!”敖不屈喝道,“较场比试,点到即止,怎敢下杀手!”
“谁下杀手了?”千娆也不甘示弱地叫起来,“难道有谁死了吗?我川哥哥自然收放有度,倒是你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伤了我川哥哥,还血口喷人!”
台下众人更是惊诧,都想今天真是开了眼,见到端木不尘被人赤手空拳击断佩剑也就罢了,竟然还见到这样一个十一二岁的娇女娃敢与敖不屈叫嚷——敖不屈那是武林中出了名的手段硬脾气暴,除了他师父端木庄主,谁在他面前不是软着声气?
敖不屈倒有些措手不及,无言以对:一来自恃身份,不愿与个女娃争论;二来如果辩称“若非师父出手,师弟已然毙命”云云,实在太损自家颜面。
“后生,”端木坤这时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寒川。”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都没听说过叶寒川是谁。
“好一个叶寒川,”端木坤又问,“你师出何门?”
叶寒川不想牵扯惊奇谷,只是说:“我没有师父。”
“胡言!”一旁的敖不屈又喝道,“没有师父,如何学的功夫?”
“就是没有师父!”千娆跟着也叫起来,“我川哥哥难道还会骗你们?你们让比试,我川哥哥也已经比了,你们不服输便伤了他,这时又问东问西,逼问什么师父。你们……”
“阿娆,”叶寒川制止道,“不必多言。”
“川哥哥,”千娆几乎要哭出来,“我也不想多说,可是我气呀!你,你伤得重不重?”
叶寒川注视着她因为气愤、担忧而微微拧着的脸,望着她为了自己与人争辩,几欲气哭的样子,不由动容。“我不要紧。”他说。
台下众人见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眼眶噙泪、楚楚可怜的模样都有些心软。但人人看得清楚,方才千钧一发,端木庄主为救爱子这才出手,绝不是这小姑娘口中所说的“不服输”;但这小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端木不尘毕竟没有死,不仅没死,而且毫发未伤,叶寒川是否下了“杀手”并无定论。但较场比试,讲究点到即止,端木不尘的佩剑一断便应止住,叶寒川如此追击确实引人误会,受了一掌也不算冤枉。但这少年看起来不通世俗,或许无意为之,也不无可能;但他的掌风实在凛冽,倘若真心要置端木不尘死地,那么,若无端木庄主出手,此时端木不尘已是个死人。
众人摇摆不定,一时间也没一人上前说话,毕竟这来历不明的少年武功高得出奇,轻易不可得罪,端木庄主更是得罪不得。这少年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还得等端木庄主裁定。
端木坤望望地下折为两段的剑。其实,刚才出掌时他就已发觉,叶寒川在最后一刻已收住掌力,这少年意在唬吓,确实无心伤人,自己这一掌反倒有偷袭之嫌。自己虽已强收内力,但仓促间并没能收回几成,这少年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受了这一掌,竟然还能稳立不倒。而这柄剑,是他多方搜寻才得来,当年作为成年礼送给端木不尘,竟然被这样轻松击断。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就能有这般深厚内力,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而自己这唯一的儿子究竟因为什么事惹恼了这个诡秘的少年人,所谓知子莫若父,端木坤也是心如明镜。
“我已经依言比试,”叶寒川说,“我们能走了吗?”
端木坤一双深沉的眼眸望他一眼,又望望千娆——这个牙尖嘴利的小美人,说道:“你们走吧。”
千娆虽憋了一肚子的气,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想扶着叶寒川,但叶寒川轻轻拂去她的手。两人并肩走下比武台,众人见端木坤没有追究,纷纷让出道来,都惊奇地打量着二人。
端木不尘望着叶寒川离去的背影,深知自己这次是大输特输,这叶寒川看上去不谙世故,实际城府莫测,狡猾无比。他深藏功力,下套断剑,再虚晃夺命一掌,恰还先前假作飞剑之仇。而这一切在短短几句言语之间就已预谋完成,而他端木不尘一向自恃勇谋,今日竟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叶寒川,叶寒川,他遍遍默念,这是一个极可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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