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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时，那边传来一声低沉回应。
水声‘哗啦’渐大，随即安静下来，听动静，应是沈顷起身出了浴桶。
她正撑着手臂要坐起身，便听床帏外的男人声线温润说道。
“豆蔻来了，在外间等你呢。”
苏黛坐在榻上怔了怔，随即问他，“几点了？”
沈顷打开衣柜，取了套干净的衬衣和军裤，闻言，偏头扫了眼墙上挂钟，一边胳膊穿进衬衣里，一边沉声回她。
“九点一刻。”
苏黛月眸动了动，缓缓伸了个懒腰，嗯了一声，爬到床榻边，掀开床帏，穿鞋子下床。
沈顷听见动静侧头看过来，手上不紧不慢地将衬衣纽扣系好，下摆塞进军裤里，口中温声叮嘱她。
“她既然都来了，你也不必着急见她，慢点儿收拾，还有的是时间叙话。”
苏黛挺着肚子站起身，闻言掀睫看他，满眼无辜，“我知道。”
她有那么不稳当么？
在自己屋里，还用他专程叮嘱一句‘慢点儿’？
肚子里不服气的腹诽着。
她一手扶着腰挪步到沈顷身边，素手伸过去，替他扯了扯腰间皮带，慢条斯理地将那皮带扣好，口中软声说道。
“豆蔻在，你用膳也不自在，你先去书房忙，我让人将早膳给你送过去，嗯？”
沈顷闻言不由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白嫩细腻的面颊。
“你不如说，让爷避嫌？”
苏黛歪头躲开他的手，环住他窄细挺健的腰身，下巴杵在他胸口上，嘟唇娇语道。
“不是让你避嫌~，是有些体己话，你不方便听嘛~”
沈顷眉目印笑，抬臂搂住她，俯首贴近，在她微微噘起的唇瓣上啄了一口，继而修长大手揉了揉她发顶，将人松开。
“走了，你慢慢叙体己话。 ”
苏黛弯唇一笑，松开环着他腰身的手臂。
沈顷眸色柔和噙笑，绯薄唇角牵了牵，提脚出了里屋。
豆蔻坐在外室间正与青鹞低声说话，肩沈二爷自里屋出来，两人齐齐噤声。
豆蔻连忙站起身，低了低头轻声见礼。
“二爷。”
“嗯。”
沈二爷淡嗯一声，脚步未停，径直出了堂屋，声线清淡地吩咐青鹞。
“早膳送去书房。”
青鹞赶忙接话，“是，二爷。”
等他走了，里屋正巧传来苏黛的唤声，“豆蔻，你来。”
豆蔻闻声，抬手握了握青鹞手臂，小声说道。
“我伺候小姐，正巧有话与小姐说，你去给二爷送膳吧。”
说罢，弯唇冲青鹞点了点头，抬脚往里屋走去。
青鹞跟到内廊处，看着里屋房门自内关上，眨了眨眼，便也没进去，转身去替沈二爷准备早膳。
屋里，苏黛正挺着肚子立在衣柜前，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裳。
她如今月份大了，新时兴的旗袍是一件儿都没再上过身。
所穿的裙裳，大多都是外罩长及膝盖，衣摆宽敞的，也有上下两件儿的敞袖短褂配百褶裙，就是勒到肚子上，不太舒适。
见豆蔻进来，苏黛月眸浅弯，招手示意她上前，指着那套浅碧色长裙配湖色外罩问她。
“今日天儿怎么样？穿这套热不热？”
豆蔻唇角弯了弯，快步上前，将那套衣裳取出来，轻声细语道。
“不热，丝绵料子轻薄，这套好看，颜色素丽，衬小姐的肤色，我伺候小姐穿衣吧？”
苏黛一手扶腰，依言伸臂穿进衣袖，还笑着自侃了一句。
“如今身子笨重了，连穿衣裳都要你们帮一把。”
豆蔻含笑垂眼，小心替她将衣裙套在身上，缓声低语着。
“是我来的巧了，这都多久没帮小姐梳过头了，今日正好，小姐也试试我手生了没有。”
苏黛笑了一声，自己摸到盘扣系上。
“那好，你不知道，青鹞不是做这些细致活儿的人，过往都是我自己绾髻发，现今二爷不让了，那个会梳头的小侍婢啊，我也还没用惯呢。”
豆蔻闻言面上笑意未变，伸手扶了苏黛到梳妆镜前坐下，而后捡起木梳，力道轻巧的替她梳头，口中轻声说着。
“帅府里转会梳妆的人，自然是比我手巧的多。”
她说着，抬眼自镜中与苏黛对视，晃了晃自己的齐耳短发给苏黛看。
“小姐看我，自从剪了短发，都多久连个辫子都不扎了，手艺要是生了，小姐可别嫌弃我绾的发髻不好看。”
苏黛素手托腮，笑盈盈看着她道。
“不好看我也不嫌弃。”
“豆蔻短发也好看，你们这些读书识学问的小姑娘，总是比我们这些深宅府院的妇人要有主意，还自在。”
豆蔻握着梳子的手顿了顿，接着轻嗔苏黛一眼，小声嘀咕。
“小姐也是小姑娘，小姐什么样，都比豆蔻好看。”
苏黛轻声失笑，语气轻快道，“我还小姑娘？我都要成小姑娘的娘了。”
豆蔻抿了抿唇，垂眼继续给苏黛梳头。
“小姐便是做了母亲，也是豆蔻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苏黛似是被逗笑，心情不错的问她。
“今日书院放休了吗？你这一大早，就专程跑来，哄我开心啊。”
豆蔻握着梳子的手再次停了停，继而掀起眼帘，看向苏黛，欲言又止道。
“小姐，我...有话想跟小姐说。”
苏黛月眸笑弯，颔首轻语。
“你说啊。”
......
第260章 平民义军
豆蔻看着镜中苏黛i丽清柔的笑颜，下意识轻咬唇。
片刻后，她垂下眼，心下斟酌了一番，声线低细地开口。
“小姐之前让刘良去书院打听过我的事，同学们都告诉我了，昨日，夫人也与我谈过话...”
刘良去的时候没遮没掩的，她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苏黛面上笑意微敛，嗯了一声，视线落在镜中自己的面上，素手轻抿鬓发，口中与她闲聊着。
“只是说我许久没回雾城，想关心一下，看你和小竹在书院过得怎么样，没想刻意打听你的私事。”
“你既然特地来了，说起这个，跟我聊聊那个男同学，陈师父的儿子是吗？叫陈...”
她像是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豆蔻便喃声接话道，“陈伟明。”
苏黛轻声笑着，“对，陈伟明，我听刘良说了，是个斯文俊秀的男儿，与你相处的很好。”
豆蔻握着木梳的手缓缓垂落，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苏黛自镜中打量她一眼，清黑瞳珠动了动，启唇时话语清柔。
“你如今也大了，遇到合适的人，也该替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
“我没在书院念过书，更不知道如今书院那些洋老师都教的什么时髦学问，但毕竟不是旧社会了，遇到喜欢的人，便想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对的。”
“只不过，你们都还在书院念书...”
“豆蔻，想与我聊聊陈伟明吗？”
“对了，我问了我娘和阿逢，他们都不晓得这事，还有陈师父，他知不知道你跟陈伟明彼此心仪？”
豆蔻捏着手里的木梳，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抠着。
耳听苏黛关切的问了这一番话，她轻轻咽了咽喉，抬头看向苏黛，自镜中与她对视，浅蹙眉说道。
“小姐，我跟陈同学，的确是走的近了些，但还没到小姐说的...互通家人，谈婚论嫁的地步。”
苏黛月眸清澈而专注，闻言轻轻颔首。
豆蔻抿抿唇，抬手继续替她绾发。
“起先是，我去成衣店给少爷送过膳，偶然遇见过两次，才知晓他是陈师父的儿子。”
“后来因为陈师父和少爷的关系，在书院里，陈同学与我碰面便打声招呼，如此渐渐熟悉起来。”
“他从小就念书，比我有学问，很多书本上我不懂的地方，他都能替我讲解，又十分热心，因此才关系相近了些。”
“陈同学是个受过新教育的青年，家境也不错，明年自书院毕业后，陈师父还有心想送他去留洋的。”
“说是日后托杜家当家的关系，等陈同学留洋回来，能在杜家生意上，给他谋份不错的前程。”
苏黛听的点点头，轻嗯一声。
豆蔻眼睫轻眨，声调低了两分。
“小姐，因为您的关系，书院里很多人都知道我跟小竹身份特殊，我一直很注意与人结交和来往的，生怕会给二爷和小姐添麻烦。”
“我只记得小姐的嘱咐，要我好好读书，日后跟小竹一起帮着少爷。”
“终身大事，豆蔻还未曾考虑。”
苏黛月眸乌黑透彻，静静审视着她，纤细素指置于梳妆桌面上一下下轻叩着。
半晌，她低声问豆蔻。
“你真是这样想的？”
豆蔻唇瓣轻嚅，神色复杂，“陈同学没什么坏心思，我也明白我与他的差距在哪儿，小姐，我不曾回应他，只是拒绝不了他一直靠近我。”
苏黛下颚轻扬，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缓声开口，“你是拒绝不了他，还是为难于该不该拒绝？”
豆蔻眼眸晃了晃，抿唇未语。
苏黛默了默，接着说道：
“豆蔻，男女之间的事，很多时候要时间长了，才能看清楚。”
“陈伟明明年便要去留洋，一旦送出国，可不是短时间便能回来的。”
“小姐，我知道，所以我...”
豆蔻欲言又止。
苏黛心下浅叹一声，敛目低语。
“你是我家的人，身份的确敏感，也容易招惹某些居心叵测的人。”
“我不是说陈伟明居心叵测，只是举个例子，随意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也不会有胆量轻易来招惹你跟小竹。”
“他若是真心喜欢你呢，就该与他爹说明此事，陈师父若是明白，自然也会去跟我娘，或者来跟我谈一谈。”
“倘若他一直靠近你，表露出对你有意，但却没做什么实际确定的举动呢，你犹豫不决，倒不如与他坦白说清楚。”
她说着，眼睫掀起，看着豆蔻温浅一笑。
“我没让你断绝与他的来往，你读过书，也不小了，你有你自己的判断能力。”
“他若是有什么心思，你一旦察觉，不要犹疑，好吗？”
豆蔻眼帘轻颤，点点头，“小姐，我知道。”
苏黛笑了笑，轻叩桌面的指尖微微握住。
“行了，快梳头吧，我都饿了。”
豆蔻闻言瞬间回神，连忙加快手速，认认真真替她绾起发髻来。
等发髻梳好，苏黛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笑颜十分满意，继而扶案起身，笑睨豆蔻一眼。
“跟帅府的梳妆侍婢手艺也不差多少。”
豆蔻扑哧一笑，搁下手里木梳，伸手扶她。
苏黛抽出手臂，自己扶着腰踱步往屋外走。
“别扶我，我自己能走。”
豆蔻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两人自里屋出来，青鹞还等在桌前，见到苏黛，便当先开口道。
“二爷的早膳，属下已经送过去了，朴淞说，一会儿有下头的将官来与二爷谈事，让奶奶先不用惦记二爷，与豆蔻多聊一会儿吧。”
苏黛弯唇笑了笑，没说什么，径直拉着豆蔻要坐下。
豆蔻赶忙摆手，往后退了半步。
“我用过膳的，小姐快用膳吧，不必管我。”
苏黛已经在桌前坐好，闻言好笑的看她一眼，接过青鹞递过来的箸子，轻嗔道。
“跟我还客气...”
熬到这会儿快十点，她是真饿了，也没去强逼豆蔻落座，自顾自用起膳来。
豆蔻跟着在一旁落座，看了看立在苏黛身边的青鹞，便安静的没再出声。
直到苏黛用完早膳，青鹞喊人进来收拾碗碟。
见苏黛站起身，豆蔻连忙起身扶她。
两人相携着出了堂屋的门，苏黛一边下台阶，一边宛然笑道。
“走一走，溜溜食。”
豆蔻跟在她身边，轻应点头。
走了两步，她瞳珠动了动，突然低声开口。
“小姐，有件事，是关于陈伟明...”
苏黛扶着腰慢慢踱步，嗯了一声，微侧首示意她继续说。
豆蔻似有犹豫，迟疑了两秒，还是说道。
“我知道他学富五车，极有主见，方才小姐说到‘居心叵测’四个字，我虽不觉得他是那等居心叵测之人，但想起来一件事，还是想跟小姐说。”
“曾有一次，他送我回家，落了课本在我这里，我追出去送，见到他跟个生人立在街头说话。”
“他告诉我，那人是平民义军组织的人，还要我别到处乱说。”
苏黛脚步瞬间顿住，她转身看向豆蔻，月眸乌澄盯着她。
“你说，平民义军？”
......
第261章 不要置我们的家人于险境，不要让我为难
豆蔻捏着手点点头，眸光澄静。
“陈伟明说，平民义军如今在民间的组织十分庞大，能够加入义军的，都是爱国主义思想新时的新青年。”
“大家虽然都是平头老百姓，没什么权势和话语权，但若是遇事能一呼百应，众多人的力量结合起来，能保护我们平民百姓不受无理的强权压制，更能维护国土不受外来洋派的侵略和蒙蔽。”
“如今书院里，很多学生都在私底下讨论，他们都想加入这样公平团聚的组织，必要时为国土和百姓出一份助力。”
苏黛听的心头紧缩，她紧紧盯着豆蔻，好半晌，一字一句叮嘱她。
“离那些人远点儿，离陈伟明远点儿。”
豆蔻眨了眨眼，“小姐，他们只是相互团结，彼此相助解决百姓的困难，必要时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危而已。”
“大家都知道沈系军军律严明，作风严谨，是好的统治领导人，没有人说过沈帅府的不是...”
苏黛黛眉浅蹙，缓声打断她。
“我没说平民义军的力量，与沈系军是敌对的。”
“但是豆蔻，淮北五省的鲁系军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他们的张统帅，枪杀了义军代表所起的祸端。”
“鲁系军看似占领着淮北五省，可张继枪杀义军代表，展示自己的铁腕手段，公然压制平民义军，这是他军政大失民心，倾权覆灭的主要原因。”
“沈系军和于系军吞没鲁系军阻力甚小，一定也有平民义军暗地里的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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