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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族人愿意舍弃血脉里神明的恩赐，做个普通人，以扭转灭族的结局，这难道不代表他们成功了？”
“任何事，总是有办法解决的，不是吗？”
苏黛眸光微黯，“小哥，我们说的是两码事。”
“黛黛...”
“如你所说，古族人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延续，如我娘和阿弟那样的后代，才是他们成功的收获。但万事做不到十全十美，如我这样的，是失败的例子。”
沈顷修眉揪紧，“黛黛你听我说...”
苏黛摇头，坚持打断他，“你我成婚，我一定会为你诞下子嗣，但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如我一样的，我也不能够左右。”
“倘若我们的孩子如我一样，我已经为了成全自己，而让你承受许多悲痛的后果。”
“我更不可能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先夺走你半生寿命。”
“我可能害你失去妻儿，我还要拖着你一起去死吗？”
沈顷眼睑微瞠，瞳圈幽黑深邃，一字一句答道：
“如果我明知道会失去你们，却无所作为，佯装不在意，生等着那一天到来，你觉着眼睁睁看你离开人世的那一刻，我还有活着的意义吗？”
苏黛心头惊震，月眸瞠圆，“小哥！”
沈顷握紧她肩头，轻轻摇头，“你会用尽所有办法，要我答应你不能做傻事，更不可以为你殉情，但是苏黛，有时候人游荡在这世上，几十年，上百年，他也不一定就是活着的。”
“你知不知道，有些活着的人，他比已经逝世的人，还要煎熬的多。”
“就如同过去的沈顷。”
沈顷浅舒口气，缓缓松开她，眉眼平静温和：
“倘若你希望小哥是那样的，那好，我不再劝你，就当我们今天没来过这里。”
苏黛纤秀黛眉浅蹙，盯着他静静看了许久，这才抬脚，径直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沈顷静立的车前，好半晌，身形才动。
他缓步踱到车门前，面色如常的开门上车，而后发动车子，扭转方向盘，一边倒车，一边语声清和地开口。
“去看看你阿弟吧，去之前，用不用给他带些东西，你需要买什么，小哥带你...”
“我与小哥定情时，只想着自己的人生短暂，不能留遗憾。”，苏黛菱唇嚅喏，声线缥缈。
沈顷被打断话，下意识徐徐踩下刹车，车身斜着重新停下，他眼帘轻眨，转脸看向身边的姑娘。
有夕阳透过车窗，在苏黛眉目间蒙了层金雾，仿若为她柔丽素美的容颜渡了暖光。
光线晃目，她微微阖眼，细语轻喃：
“我那样自私，即便知道我离开人世时，小哥会难过，但我还是执意顺着自己的心而为。”
“因为我觉得，时间总会慢慢抚平许多痕迹，小哥既然能爱我，时日久后，自然也会爱别人的。”
沈顷眼眸幽幽，缓缓敛目，背倚进车座靠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冷白清晰。
他许久没有开口。
......
第97章 倒也有意思，他还会跟姑娘家较真儿了
夕阳斜照，漆黑洋车斜伫在街道中央，已经许久。
车里的两个人始终缄默，各自想着心事。
直到最后一缕余晖掩下河道边的那栋屋檐，苏黛睫翼微颤，缓缓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小哥。”
沈顷眼帘下压，面无波澜，“嗯。”
“我是应该多为你着想的，毕竟我不过就是一死，但你却还有很多很多年，早知如此，我不该靠近你。”
沈顷出现之前，她也早已经打算好了不嫁人的，左右也只有两年可熬了，其实是很容易熬过去的。
但沈顷出现了。
嫁给他，日后她离开人世，也会有不舍和遗憾。
不舍跟他生死相隔，遗憾不能陪他白头偕老。
不嫁给他，同样会留遗憾，遗憾自己没能跟心仪之人相携相依。
但这都是她的事，至少跟沈顷无关的。
如今她把他牵扯进来，却从未体谅过他的心思，就更不应该了。
沈顷眸光暗晦，侧目看向她，蹙眉低问：
“这话何意？你后悔了？”
苏黛唇角牵了牵，敛目颔首，“我后悔，但也无济于事，不是吗？”
沈顷脸色微沉，语气也透出几分寒意。
“苏黛，是爷先向你靠近的，轮不到你来决定我们之间该如何结束，你以为时至今日，你还能摆脱爷？”
他骨节捏紧，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话语冷沉：
“别逼爷做那些手段，将你锁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苏黛闭了闭眼，突然转身，倾身而上，抬手环住他脖颈，整个人偎进他怀里。
沈顷腰身微僵，眼底酝酿的滔天怒火瞬息间消声灭迹。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半晌，才渐渐平息下来。
沈顷缓缓垂目，却看不到苏黛的面容与神情，只看到她依偎在他肩窝里的发顶。
“小哥...”，她轻声唤他。
沈顷眼睫微眨，缓慢抬手，揽抱她身子，“嗯。”
“你为了留住我，不怕自己折寿？”
沈顷眉心倒竖，缓缓俯首，贴住她额顶，语气依然不好，“一个人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再给爷丢下个孩子，就这么甩手不管了，倘若他与你一样，爷后半辈子还得想尽法子给他续命，闹不好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孤独终老！”
“到头来爷折腾什么？倒不如跟你一起死了，眼不见心静！”
他气到说这种赌气的话，苏黛听得也是心生无奈。
她鼻息间浅出口气，唇瓣微抿，又问他。
“倘若我坚持不答应，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好，要将我锁起来，强行施展此法？”
沈顷淡淡撇开脸，缄默不语。
苏黛掀起眼睫看他，眼尾轻斜，“所以方才说什么‘今日当做没来过这里’的话，还装作暂时顺着我不再提这件事，也就是想放松我警惕而已，其实压根儿就不可能由着我的意思办，对不对？”
沈顷神色淡漠，舌尖儿轻顶腮侧，松开揽着她的手，转脸看向车窗外。
“除非你有别的法子，成亲前，你还有时间。”
苏黛缓缓坐直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而后理了理自己衣衫上的褶皱，视线落在车前的方向。
“我知道我拗不过你，但是这件事，我的确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们先走吧。”
话落，她转头看向刘老爷子的那间矮院，眸中微起波澜。
沈顷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径直驶动车子离开。
抵达安置苏逢的宅子时，天色方彻底暗下来。
实则刘达刘良已经为苏逢安排妥当好了一切，也不用苏黛再替他备什么。
因着答应过回府陪沈老夫人用晚膳，两人也没有在宅子里多呆，苏黛只简单交代了苏逢两句，便跟着沈顷离开，回了帅府。
晚膳时，沈老夫人与沈环汐时不时与苏黛笑谈一番，相约着后日‘龙神节’的事，一时气氛正好。
沈顷陪坐在一旁，腰背笔挺，眼帘低垂安静用膳，沉默着不发一言。
沈老夫人察觉他的不对劲之处，席间打量了他两次，倒也没多问。
直到膳后，人都离开了，沈老夫人才偏头，与余嬷嬷念叨了一句。
“这是怎么了？下午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这怎么回来就板着张脸呢？”
余嬷嬷闻言握着手笑了笑，“小两口闹个矛盾，不也很正常吗？何况，二爷本就不是什么热和性子，兴许是苏姑娘因着什么缘由，没让二爷顺心吧。”
沈老夫人听了忍不住也笑起来，“倒也有意思，他还会跟姑娘家较真儿了！”
余嬷嬷跟着含笑点头，没再出声。
沈老夫人笑罢，捻着佛珠感慨一声，“这原先他板着脸，那是因为真没什么能值得他变个脸的，如今他板着脸，是因为跟媳妇儿闹别扭。”
“我就说，找对了人，日子过着过着，他也就开窍了。”
“嗨，沅珠啊，最后这遭你是真没白忙活呀。”
余嬷嬷闻言也不由目露欣慰，轻轻点头应和着。
沈顷带着苏黛回到院子，一路上两人并肩而行，都是各走各的，反常的没有牵手。
坠在身后的朴淞见状，也不由的满脸纳闷，左右看了看两人背影，直觉这气氛，很显然不太对劲哪。
走出廊道，沈顷在台阶下立足，看着眼前的锦鲤喷泉池，淡声开口。
“朴淞。”
朴淞一个激灵，连忙应声，“唉，二爷！”
因着沈顷站在位置挡住了去路，苏黛只得立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微微偏头看了看朴淞。
沈顷负手而立，头也未回，“湖沁院收拾好了吗？”
朴淞眼梢飘向苏黛，两人对视一眼，他垂着手话语流利的回道：
“回二爷，都收拾好了，床帐帷幔都挂上了，被褥也熏过铺好了，给姑娘做的新衣裳也取回来了，都收在柜子里，梳妆匣子里的首饰也都填满了。”
最后两句，都朝着苏黛说的，而后，他停了停，接着又补充道：
“哦，如今院儿里候着的婆子丫鬟，都是下午老夫人亲自给选来的。”
“给姑娘填贴身侍婢这事儿，属下明儿得空再去安排，这人日后得贴身跟着姑娘的，需得精挑细选，是会费些时间，姑娘您今晚，便先凑合着这些人用，明儿天黑前，人一准儿能挑好，到时属下亲自把人带来。”
苏黛听罢，微微颔首，柔声道，“好，有劳朴副官了，多谢。”
朴淞搓了搓手，嘿嘿一笑，拿眼睇了睇沈顷清挺如松的背影，用眼神暗示苏黛：
“姑娘您客气，都是属下分内之事，您真要谢，还是谢咱二爷吧。”
苏黛抿唇浅浅一笑，垂下眼没接话，只安静地看向沈顷。
这时，沈顷一言不发，抬脚往‘岩柏院’的方向走去，让开了挡着的路。
直到走进院门，也没留下一个字，更没有出声。
苏黛默默瞧着他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岩柏院’的院门内，同样没出声。
朴淞眼瞅着这情况，连忙追下台阶，与苏黛擦肩而过时，还顿了顿脚步，扯唇苦笑，小声问她。
“这，这怎么了这是？姑娘您...您要么进去，哄哄...？”
苏黛眼睫微眨，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轻提裙摆，步下台阶，朝着‘湖沁院’的方向款款走去。
朴淞目送她纤柔背影，僵立原地，“......”
......
第98章 闹别扭
苏黛一进院门，便瞧见正屋廊下亮着灯，立着一个婆子外加四个侍婢。
五人眼巴巴瞅着她，像是已经等了她许久，见她进来，立时先后露出笑脸，姿态恭敬地屈了屈膝。
“见过苏姑娘。”
苏黛不太适应，立在原地牵了牵唇，这才抬脚踏着院中青石板小径，一路拾阶而上，路过五人时，垂目低语了一声。
“我这儿不用你们伺候，天色不早，都回去歇着吧。”
那婆子闻言连忙握着手上前一步，替她掀起垂帘，“姑娘可是累了？老奴让人送热水来，服侍您洗漱过歇下，咱们留个人守夜，绝不打扰您清静。”
苏黛跨进门栏，视线在屋内缓慢流转打量着，闻言偏头看了看她，浅笑颔首，柔声道：
“好，那就劳烦你了，多谢。”
婆子受宠若惊，眼底情绪更和气了些，“哪里话，姑娘千万别客气，那您先稍坐片刻，热水马上送进来。”
“嗯。”
这边厢，苏黛在几人的侍候下，极其不自在的洗漱完，便径直熄灯上了榻。
陌生的屋子，陌生的气息，房间角落里支着的矮床上，还有个陌生的侍婢守夜。
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极其的不自在。
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无法入睡，最后枕着手臂面朝床内侧，睁着眼开始走神。
今日那刘老爷子，说那术法，是从南边传来的。
泊省已经属于南方地域，比这里还靠南的僻远之地，会是古族人出世的滇南吗？
倘若真是这样。
她是不是应该看看那些，外祖母留下的东西。
里面的一些古籍，说不定会有关于某些术法的记载呢？
这边厢，苏黛默默琢磨着心事。
殊不知对面的‘岩柏院’里，还灯火长明。
沈顷心头窝着股无名火，压根儿了无睡意，正待在西厢房摆置工具的小屋里，手握刨子在推一块木板。
他面无表情侧颊轮廓清寒，上身白衬衣袖口高挽，小臂因为推刨子的举动，肌肉线条紧致清晰。
衬衣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白皙胸膛。
军靴包裹的小腿修长，一脚踩在木板上，腰背微俯低，结实的肩背犹如坚固的倒三角石垒，将单薄的白衬衣衣料绷的生紧。
卷曲如羊毛卷儿的木屑一条条被推落，很快散的满地都是。
好一会儿，沈顷停下手里的活儿，将那块儿木板捡起来，指腹抚摸着翻转打量了片刻，而后将其放到一旁，又重新挑了块儿大小差不多的，踩在脚下固定住，接着继续推刨子。
朴淞立在一旁静静陪着，直觉自家二爷如今这副专注投入又不羁俊肆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都尽显男子气概。
那任是个女人看了，都得芳心澎湃。
这么想着，他咽了咽喉，悄悄打量了眼二爷面上神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清咳一声，试探着开口。
“二爷这是，要做什么物件儿？”
沈顷垂着眼继续忙活，也没搭理他。
朴淞抻着脖子瞅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这眼瞅着天儿也不早了，今儿赶了那么远的路，您下午又出去一趟，一会儿也没闲着，要是不着急用，不如…您先歇着？改明儿得空了再，再接着做呗？”
沈顷眼睑眨了一下，依然自顾忙活，一声未吭。
朴淞见状，不由咂了咂嘴，往门外看了一眼，语声试探：
“哦，您是不睡不着？属下想也是，这么久没回来了，换了地儿难免得适应一下哈…”
“唉~！那那，那苏姑娘初来乍到的，想是到了陌生地界儿，也不熟悉，应该还没睡吧？”
“二爷您要是睡不着，要么…属下过去看看苏姑娘，她要也还没睡，那不如请过来陪您…”
他话还没说完，沈顷握着刨子的手停下，突然侧头看过来。
那眼神幽暗寒戾的，骇的朴淞差点儿没咬了舌头。
朴淞半张着嘴，面上神情僵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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