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口吻完全公事公办,冷静极了,苏青却半跪到地毯上,默默地把脸埋在他肩头,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沈重摸摸她脑袋:“我陪你去的话,你是不是每周可以多演两场?”
苏青摇头:“不要太贪心了沈先生。你……你现在连酒店的床都睡不了吧……”
“偶尔一晚没关系。”
苏青想象了一下他出门该多辛苦,就有点舍不得,半开玩笑说:“你以前不是一直想买私人飞机吗?现在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了?”
“不会买了。”沈重认真摇头,“你知道买一架飞机的钱够捐多少台电动轮椅了吗?”
苏青当然附和他点头:“也对,每年保养的钱也够再捐上百台了吧。”
沈重抬手勾住她的脖子,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说:“带我出门要辛苦你了。”
苏青摇头,搂住他腰苦笑一下:”明明是你因为我要辛苦了。”
她其实觉得沈重现在的状况并没有比原来好多少。
本来不能动的地方还是不能动,反而新添了随时可能爆发的疼痛,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动手动脚的时候他有感觉了。
可这一切又都是想要慢慢好转的必经之路,除了咬牙忍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沈重一旦说到公事就滴水不漏,他要出门“考察”就安排得一丝不苟,每次跟着他一起出门的除了保镖老胡、林森、他的秘书和几个工作人员,还有公益组织的两个负责人,一群人总是神色正经地安排去这儿去那儿,搞到最后苏青居然变成了他们小团体的编外人员。她也没什么架子,到了一个城市就自己去排练,自己去演出,只有晚上回酒店才能跟沈重团聚。
整个巡演都是在夏天,苏青每次从台上下来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从里到外全部汗透。
沈重一般会尽量来看演出,散场后等苏青一起回酒店。
《歌剧魅影》技术设备要求高,巡演挑的城市都很繁华,剧场也都是顶级配置,但即便如此,沈重还是有很多时候都很难进观众席,只能继续委屈地待在音控室里,更倒霉的时候就连音控室门口也有台阶,他只能在场外等着。
去到第三个城市时,沈重那天晚上演出开始之前就发消息说他不过去了,让她自己好好演。
演出结束后有人接苏青回到酒店,她紧张兮兮地一路小跑回房间,推门看见沈重好端端地在套房的厅里坐着,才舒了口气。
她只卸了妆,头发还没拆,满头都是固定的小发卡,于是就坐在沈重面前的地毯上,让他帮忙拆头发。
“今天怎么没有去看演出?”苏青背对着他,把头倚在他一边膝盖上问,“神经痛又发作了吗?”
第75章 生气了
沈重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轻声说:“没有。下午去了个美术馆,没有电梯,我只能看一楼的展览,出来以后看时间还早,想试试看我能不能自己打车去剧场,但是所有出租车都不肯载我,想改坐地铁,结果附近的地铁站没有无障碍电梯,耽误了一阵子,后来又下雨了,就更来不及过去了。”
“下雨了吗?我在剧场里都不知道。”苏青避重就轻地说。
其实这才是第三次出门,他们就已经碰到很多麻烦事了,乘飞机要提前好几个小时到机场托运轮椅,换坐航空公司的轮椅,住酒店得精挑细选有无障碍设施的房间,出门要租位置比较宽敞、方便移动的车,在外面找一个能用的残障卫生间都很困难,更不要说时时会被楼梯、马路沿、甚至是小台阶困住的情况了。
还有无数人奇怪的目光,像一道道能把人剖开的利刃,好像沈重这样的人还出门,是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沈重一辈子都没怎么乘过公共交通工具,没想到现在要以这样的状态出门受这种罪,苏青每每都心疼得只能苦笑,还好沈重自己比她淡定得多,既然有正事要做,就不会把这些困难真往心里去。
沈重“嗯”了一声说:“晚上开场之前那一阵下得很大。”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沈重继续小心地在她头上取着发夹,苏青斟酌着说:“阿重,薇薇已经可以挑大梁了,剩下的城市我不去也可以的。Baron不会有意见的。”
沈重摇摇头说:“你不用担心我,我碰到越多麻烦,越是觉得现在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苏青不说话了,只是又抱紧了一些他的小腿,脱了他的鞋袜抚摸两下才问:“下雨天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青近来每天看到他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他的止疼药有没有少,还好沈重一旦有事忙就反而容易转移注意力,每次出来的时候居然比在家的状态还要好一点,疼痛发作的次数也会少一点。
“没有。”沈重轻描淡写地说,“淋了雨以后林医生就坚决不让我再去剧场吹空调了,回来他还非要帮我洗澡,尴尬得要命。”
“有什么好尴尬的?你们俩最近才真是形影不离吧。”
沈重哼一声:“谁要被他看光?一点洗澡的心情都没有。他还嘲笑我全身都那么白,露在外面的部分也不见晒黑,一点都不man。”
苏青偷偷地笑起来,说话间她的头发也被拆掉了,就自己爬起来去洗了个澡,回来接着坐在地上,要沈重帮她吹头发,自己则捧住他的小腿,缓缓帮他活动脚踝。
她头发又长又厚,沈重吹得很仔细,一点点地从发根展开抖着热气,手指蹭过她头顶,带来一阵阵酥麻,她舒服得不由自主又靠回他膝盖上,昏昏欲睡的同时还在本能般地帮他按摩双脚和小腿。
第二天下起了暴雨,导致当天的航班都取消了。
这种天气沈重自然不舒服,一早就全身酸痛到根本起不了床,但他只在床上躺了半天,到下午就还是去酒店的咖啡厅跟他的小团队开会了,苏青不想让他去,软磨硬泡说了半天,也根本拦不住他,只能悻悻地在房间里看了一个下午电视,气鼓鼓地把mini bar里的零食全都拿出来吃了。
沈重现在本事了,大部分时候都不用人帮忙了,她就彻底管不住他了,想想就很气。
晚饭时沈重打电话给她,叫她一块去酒店顶层的西餐厅吃饭,她只说自己不饿,坚持不去。
沈重给她带了烤春鸡和尼斯沙拉回来,语气很轻松地说:“这家烤鸡很有名,我试过了,挺好吃的。”
苏青吃了很多零食,根本就不饿,靠在沙发上默默地换电视台不睬他。
他自己又说:“机票改签到明天早上十一点了,不用很早起。”
苏青继续装没听见。
沈重操纵身下的轮椅去迷你吧:“我去泡茶,你喝什么?”
苏青仍然不说话。
他自顾自地烧水,泡了两杯伯爵茶,用茶盘装着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大腿上,殷勤地送过来给她。
苏青这下也不好意思不接,端起茶杯以后继续对着电视发呆。
沈重坐在她对面,把一杯茶都喝完了,看她还是没有搭理自己的迹象,也不着急,只是放下杯子仍然轻松地说:“你慢慢看,我去洗澡。”
苏青蹭得一下站起来,把杯子重重落在身边的茶几上,皱眉喝住他:“沈重!”
沈重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怎么了?”
他一直装傻,苏青就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怎么说都显得是自己小题大做、无理取闹。
沈重看她半天不说话,就愈发奸计得逞似的说:“没事?那我去洗澡了。”
他说着就掉头往浴室开去,苏青站在原地,一时间都不该如何是好。
他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知道她舍不得为难他,更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
沈重进了浴室其实也没敢轻举妄动,这里虽然是无障碍的,但他毕竟不熟悉,默默坐了一会儿见苏青还没有过来,只好又讪讪地出去找她。
苏青还维持着刚才站在那儿的姿势,两手握拳,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沈重过去晃晃她手,抬头柔声问:“青青,你不帮我洗澡吗?”
苏青低头看他一眼,眼圈立刻就红了。
沈重马上慌了,拽住她想往自己腿上拉,仰着头说:“怎么真生气了?”
苏青僵硬地站直了,低头看看他,忍泪反问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沈重看她神情就莫名心虚,也不敢再用装傻的伎俩,用力抓着她不放说:“我下午出去的时候真的已经不难受了。”
苏青根本不信,气得抽出手来问:“你当我瞎吗?刚才你端茶杯的时候,腰都不敢离开椅背,整个人都是僵的,还偏要这样一个人去开会,你是不是就喜欢折磨自己?”
沈重强颜欢笑说:“早知道就叫你一起去了,晚饭都没有陪你吃……”
苏青觉得他根本就不能领悟自己的担心,愈发气急:“我才不是气这个!你根本就不应该背着我去做什么手术!做了又有什么用?除了疼还有什么变化?你不还是站不起来、不能走路?”
第76章 生日快乐
从知道他偷偷做了手术那天起,苏青就一直憋着紧张,这回终于发作了出来,果然一下子戳到了沈重最担心的痛点,他脸色一瞬间便阴下来,简直如同暴雨前的天色,只能全力握住轮椅的扶手克制着自己不对她发火。
苏青也知道自己慌不择言,真的触了逆鳞,看沈重一副强忍怒气的样子便沉默了,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沈重先晃晃她手,轻声说:“洗澡吧。”
苏青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被他拖去了浴室,开了浴缸的水龙头,两个人呆呆地坐着,不约而同地盯着热水看。
这浴缸不够大,只能坐一个人,苏青帮他坐了进去以后就半蹲在外面,先拿着花洒帮他冲湿头发。
两个人每天都一起洗澡,做这种事情已经很有默契,沈重默默地闭上了眼,两手抓住浴缸边的扶手不敢乱动。
苏青还带着气,挤了一堆洗发水到他头顶用力地揉搓。
沈重被她略带僵硬的动作弄得有点疼,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微微咬住了牙关。
洗完头苏青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叹着气拿起海绵搓搓他背,带着别扭地轻声问:“下午溜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偷吃过止疼药?”
沈重立刻回答说:“没有,你可以一粒一粒数。”
苏青又叹气,海绵擦过他依旧虚软的腰身时就更心疼,看他一直默不作声地乖乖坐着,才继续装作若无其事般帮他洗完。
沈重出来以后也不肯回房间,坐在浴室里等苏青洗完澡,又盯着她抹护肤品,抬头对着镜子里的她问:“你在擦什么?给我也擦一点。”
苏青有点想笑,努力绷住脸说:“你天生丽质,晒都晒不黑,还要擦什么擦?”
沈重振振有词地说:“我比你大好几岁,会先老的。”
苏青这下真的笑场一秒,抠了一坨眼霜,在他两只眼睛下面各点了一下说:“好吧,那赏你一点。”
沈重还是不肯放过她:“你帮我擦,我不会。”
苏青晾着他,把自己都涂好了,才蹲下来说:“闭眼。”
沈重很老实地闭起眼睛,她就拿两边无名指缓缓把眼霜抹开。
“青青。”他忽然叫她,“我也很怕的。”
怕疼,怕不会好,怕她生气。
他没有说下去,也没有睁眼,可微微颤抖着的睫毛已经把心里话都说了。
苏青手顿了一下,还是先把眼霜涂好了,才无声地坐到他腿上,半倚到他肩头。
两个人默默搂在一起,什么都没有解释就算和好了,苏青许久以后才冷哼一声:“你以后要是再敢瞒着我去做这么大的手术,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听见没?”
她说着就张口轻轻咬住了他的颈侧,大动脉的血流贴着她舌尖,被他的心跳带着一突一突的,无比真切清晰。
“不会了,青青。”他微摇了一下头,“要是这次都好不了,我就真的认命了。”
他说完就微微抿起了唇,倔强的神情底下是掩盖不住的心虚和胆怯。
苏青长长叹气。
她主意大不过他,性子倔不过他,还偏偏被他吃得这样死,心疼他心疼得要命,于是闹再多别扭,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苏青挫败地把沈重拖回房,逼他上床陪自己看无聊综艺,看着看着就手痒起来,扒了他衣服,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吃他豆腐。
她一晚上都在偷瞄时间,等零点一到,就跳下床去,从迷你吧的小冰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纸杯蛋糕。
沈重看她一手托着小蛋糕回到床上就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啦。”她郑重其事地把蛋糕交给沈重捧着,又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一根细细的生日蜡烛和火柴,“到立秋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许愿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苏青点着了蜡烛,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拿回自己手上,对沈重说:“许的愿不要告诉我哦,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重忍住笑点点头,又绷着脸,正正经经地许了愿,吹了蜡烛。
房间里陷入完全的黑暗里,苏青摸索着拔掉蜡烛扔在一边,低头咬了一口软软的蛋糕,又找到沈重的双唇送过去。
沈重张开嘴,准确地把她连唇带蛋糕一起咬住。
“好甜。”沈重咽下自己嘴里的蛋糕,又去吻她舌尖上留着的残渣。
蛋糕不大,但这种吃法,两个人吃了很久才吃完。
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后,沈重在全然的黑暗中抱住她,把脸埋到她肩上,紧紧把她箍在怀里,用力到手臂都微微颤抖。
他一句话都没说,可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这么坚强勇敢的人,刚才被她逼得说出了心底那个“怕”字,应该真的已经焦虑到极点了。
她在黑暗中抵住他额头,握紧他手,又轻吻了他一下,才坚定地说:“阿重,不要怕,你会好的,一定会的。”
下一次巡演又遇到了沈重进不去的剧场,于是苏青把他带到了后台。
讽刺的是,后台因为经常要走大型设备,为了让拖车和带轮设备箱通行,居然全程都可以算是无障碍的通道。
她安排沈重坐在舞台监督旁边,那里有监控可以看到舞台,还可以在苏青上下台的时候看到她本人,偷拉一下小手。
虽然这是完全违反舞台纪律的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坐轮椅的这位是金主,大家对他都特别客气,走来走去都要跟他打招呼。
这晚演出结束后有媒体采访,苏青演出完就先去了,等半个多小时的采访结束以后,沈重还在后台坐着等她。
苏青看他低着头看手机的样子就觉得他乖乖的很可爱,四下看了看,悄然走过去啄了一下他耳畔。
第77章 剧场意外
沈重被她偷袭得脸一红,周围还有正在撤场的工作人员,纷纷憋着笑假装干活。
苏青也忍着笑对沈重说:“我手机忘在更衣室了,你先去剧场外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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