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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知为什么，最近何冰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天她们健身完一起回家，又路过了那条环城河。
环城河上又是一阵骚乱。
“冰冰，我们去看看。”
“哎呀，你别凑热闹了。”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啊，就算真的有什么，你不去也会有别人去。”何冰将云漾漾向桥上探的脑袋掰过来，盯着她的眼睛，“你忘了你上次腿上被割了多深的伤口吗？如果不是季炀在，你差点就死了。”
“这次呢，如果我们现在过去，你又跳下河去救人，你能保证这次还有季炀突然出现帮你吗？你能吗？”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强势，显得自己的不近人情一样，她放缓了语气：“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漾漾啊，咱没有那金刚钻，就不要拦那瓷器活。你想一想，如果上次没有你，这里难道就没有另外一个会游泳的吗？别人难道就不能把人救上来吗？”
“但是你下去了，别人就以为你能把人救上来，就在岸上等着你把人救上来，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你失血过多差点死了。你想过如果你没下去会怎么样吗？想季炀这种会游泳还体力充沛的男性就会下去，他们不会有任何危险。”
“漾漾，你别去了，你就当是为了我，别让我担心，好吗？”
“你这次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该怎么向李烨交代？”
云漾漾几乎要被她说服，难道她真的是别人的拖累吗？
可是那天如果她不下去，等别人来了小蝶可能就死了，那个活生生的有着桃花眼的小丫头永远不可能冲她露出腼腆又青涩的笑，也不会叫她漾漾姐姐，更不会给她灰蒙蒙的生活添上一道彩虹。
云漾漾体会过一次这种不带杂质的单纯被人感激被人需要的滋味，就像染上了不得了的瘾，无论如何都无法戒掉。
相似的场景下，她又想到了小蝶，如果小蝶在这里，肯定是希望她去看看的，毕竟小蝶也是因为自己闲得无聊多管闲事才捡回来一条命的。
“对不起漾漾，你说得对，我上次确实没有保护好自己，差点给别人也带来了麻烦。”
何冰露出欣慰的表情：“这就对――”
“但是如果上次我不下去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小蝶会死，那个救她的女人也可能会死，我不能放任不管。至少我应该去看一眼，如果这次有人已经下去了，我们就走。”
她不是在和何冰商量，这语气更像是仅仅将自己的决定说出，不接受别人的意见和反驳。
扒拉开人群的时候，她听见人人都在叹息。
“哎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不是学习不好就是感情受挫，小孩子的世界里无非就是这些东西。”
“现在的小孩子，心里就是脆弱，前阵子不是刚有一个在这里跳河的吗？”
“上次那个好歹发现得早，被人救上来了，这次这个已经飘起来了。”
已经飘起来了？
云漾漾还没挤到桥边，心里就咯噔一下，汗毛直立，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似乎快要冲出她的胸膛。
“让一让。”她扒拉着人群，“让一让。”
“哎呀别过去了，看到晦气，人都飘起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云漾漾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桥边，一眼望去就是河水里飘上来的人。
许是飘起来没多久，她还保持着良好的人形，那个姑娘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头发披散着浮在水面上，像是随水漂浮的海藻。
碧水，红裙、黑发、惨白的皮肤，光着的双足，看上去诡异至极，又凄惨至极。
云漾漾想也没想，就脱了外套。
“漾漾，你打算做什么？”何冰赶上来拉住她，她面目几乎称得上狰狞，“她都死了，你下去做什么？”
“是啊小姑娘，这底下要是个活人，你就是见义勇为。等等吧，又专门的人捞尸体的，你就别去了，晦气不说，她家长要是碰瓷，非要说是你把她女儿害死的，非要告你，你怎么办？”
“是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云漾漾：“谁会用自己的女儿碰瓷？”
“还有人已经死了，尸斑都出现了还被家里人送去医院碰瓷的呢。小姑娘，这个世界上坏人多着呢，不轻易掉以轻心啊。”
“是啊，人坏起来是你想象不到的。”
云漾漾这时还没想到，陌生人居然完全说中了。
人坏起来真的是她想象不到的，尤其是这些人还是她的亲人。
最极端的早就围绕在她身边，只是她从来不愿意去发现，不愿意相信。
第25章 亲自捞出小蝶遗体
云漾漾不知自己是染了什么邪，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去跳河救人。
她一个道德感低下，连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丈夫都能背叛的女人，居然两次三番去做好事。
真是见了鬼了，但是她控住不住自己，好像她就应该这么做，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她这么做。
云漾漾感觉心底似乎有什么在驱使着她跳下去，那种“一定要去做”的感觉异常强烈，强烈到她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看着那具尸体就那么飘在河里，接受旁人的围观、冷嘲热讽和恶意揣测。
他们都不知道小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开始讨论她是否是为情所杀，是否心里过于脆弱。
这些人可能都家庭幸福，没有面临过什么重大变故吧，所以才可以高高在上地对别人的尸体指指点点，斥责别人的懦弱，还要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死者的亲属。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穷途末路，谁又会放弃生命？
谁又想死了还被人指指点点？
那股不详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云漾漾最后还是遵循内心的冲动，跃入汹涌的河水。
跳下的一瞬，她还听见有人说“这小姑娘看上去挺正常一人，脑子却真有病”，还听见何冰气急败坏的训斥和阻止。
但是她就是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她跳下去了。
这处水流湍急，云漾漾一下水就被水冲得差点卷入水底，在水中翻腾了一会儿，她才稳住身子向红色连衣裙游过去。
人已经没气了，没有办法扑通挣扎，云漾漾也没有将对方翻过来，就着对方面朝下的姿势，搂住她的腰将人往岸边拖。
一些人见她跳下去了，早早地就下了桥，在和尸首位置最近的岸边等她。
有的时候，人们并非不行善，只是缺少去作为开头的勇气。
这件事情云漾漾开了头，那些在桥上冷嘲热讽过的人居然也行动起来，她拖着尸体到岸边的时候，那些人也不怕穿着红裙子溺死的人晦气了，纷纷伸出手把尸首接到岸上。
传统文化的熏陶下，大家还是有点忌讳死人的，于是这具尸首上岸后，还是被人面朝下放着。
“云漾漾，你没事吧。”何冰就算再不情愿，眼下也不好发火了，云漾漾现在在别人心中是个有光环的人了，她要是发作的话，倒是显得她自私自利不近人情，“你有没有受伤啊。”
“放心吧冰冰，我一点事也没有。”云漾漾斜着头，用手拧干头发，“我要是再不把她捞上来，人要是被泡发了，她的家长看到了肯定也会伤心。”
她一边说一边扫向俯卧在地上的红裙子女孩：“我们等到警察来就……”
“走”字还未出口，她突然怔住，冰冷的河水都没能让她感到害怕，目之所及却让她血色退尽浑身冰凉毛骨悚然。
她在尸体的腰部看到一个泛黄的小兔子背包。
“漾漾，你怎么了？”何冰突然的变化让她不明所以。
云漾漾没听见她说什么，她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枯木一般，僵硬地朝尸首走去。
“小……”
“小……”
“小蝶。”她没伤风感冒，嗓子却疼得厉害，疼得她几乎说不出两个连续的字。
眼睛也疼，许是被河水浸染过，又遭受夏日阳光暴晒，她几乎睁不开眼，但是还是努力将目光再次扫向那个泛黄的小兔子背包。
“漾漾，你怎么了？”何冰面色发青，顺着云漾漾的目光看向那个小兔子背包，又看向痛苦到失去表情的云漾漾。
“小……蝶。”云漾漾已经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也看不到别人在做什么了。
她的目光里只有那具面朝下的尸体，只有车厘子红的长裙和赤裸的双脚，只有那个泛黄的小兔子背包。
她在桥上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河里飘着的人和小蝶身量相仿，她怎么就没发现对方腰间还挂着小兔子背包。
她怎么能看着小蝶在河里飘着，还犹豫过要不要下来捞她。
不会的，应该是巧合而已，这个世界上和小蝶年龄体形相仿，又喜欢红裙子和小兔子背包的女孩子数不胜数，怎么会是小蝶呢？
小蝶好不容易获得新生，云漾漾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这个小丫头对于活着是有很强烈的渴望的。
况且她现在在李烨公司，有人照顾，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还等着小蝶答应去上学，回来住在她今早刚刚为她准备好的房间呢。
“小蝶。”看到尸体面容的一刹，云漾漾几乎痛哭出声，立即跌倒在地。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小蝶身边，又将她翻转过来的，脑子里嗡嗡嗡的，有千万只蜜蜂在叮她。
“小蝶。”她拍着小蝶的脸，“你醒一醒，漾漾姐姐在这里。”
但是小蝶没有半点动静，她脸上的妆花了，花的像是被水浸湿的油画，但是云漾漾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她好看的桃花眼紧紧地闭着，蓝粉色眼影晕染在皮肤，重重地压着眼皮不让她抬起。
“小蝶……没事的，你没事的……我给你做心脏按压……撑住……你会没事的。”
她跪在小蝶身边，找准心脏的位置，双手交叉，将手掌贴在小蝶胸口。
“云漾漾你疯了。”才按压了两下，她就被何冰拽着跌倒在地，“她已经死了，你按压已经没用了。”
“不会的，她没死！你胡说，我把她救上来的，她就能活，冰冰你摸摸她，她还有温度。”
“我求求你，你让我救她。”
不止何冰，旁边的人也开始劝慰她。
“小姑娘，这小丫头都紫了，怎么救啊。”
许是被云漾漾的悲痛感染到，又或许是不好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过于刻薄，他们说起话来终于像个正常人。
“是啊，我们也理解你很难过，但是人没了就是没了。”
“现在最好还是等警察来，调查清楚孩子的死因。”
“是啊，这么好一个小姑娘，她肯定不想看到活着的人伤心。”
“没了的人已经没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啊。”
云漾漾胃底抽痛，恶心得想吐，她干呕一声，就晕在了小蝶的尸体旁。
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上次那家医院。
“大夫说你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晕厥。”何冰还像上次那样守在她身边，“医生说你身体没有问题，醒了就可以回家了。”
“小蝶呢？”
“我送你回家吧。”
“冰冰，你告诉我，小蝶呢？”
“她死了。”何冰面色冰寒，“我守着你一整晚，今天早上道现在都没吃一口饭，你醒了就只关心那具尸体吗？”
“对不起漾漾，但是……”
“算了，李烨已经去警局那边了，他知道你担心小蝶，找了关系连夜对小蝶进行了死亡鉴定，十分钟前刚传过来消息，小蝶是溺水身亡，自杀的可能性很大。”何冰将手机递给她，上面是她和李烨的对话框，李烨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给何冰发消息，问云漾漾怎么样了，这俩人俨然一副好老公好闺蜜的模样，“你看到了吧，现在小蝶已经被送到殡仪馆了。”
“殡仪馆……是要……火化了吗？”云漾漾失神地喃喃道，“不行，我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肩上
一重，何冰一把把她按在床上：“你真的这么关心她？”
“要不然呢？”云漾漾抬头，目光空洞，“冰冰，你知道一个人的日子多无聊吗？你知道每天除了和你健身的那两个小时，其他时候我只有一只狗陪着吗？你知道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是什么滋味吗？”
“你不知道。我每天早上醒来，都感叹为什么时间过的这么慢，为什么家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昨天，我的今天和我的明天，到底有什么区别？我的人生，为什么如此枯寂凋零？乞丐尚且能在酸臭腐败的垃圾中找到些乐趣，我却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中逐渐衰败。”
“冰冰，你知道我为了不让自己这么孤独都做过些什么吗？”云漾漾的表情突然变得诡异，眼神直勾勾得刺着何冰，让她几乎不敢和她对视，“你知道吗？我出轨了。”
她掰着何冰的下颌，让她不得不和自己对视：“我背叛了李烨，他绿帽子已经十二顶了，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冰冰，”她另一手夺过何冰的手机，把她和李烨的聊天框点开，“你告诉他吧冰冰，你告诉他。”
疯了，真的是疯了，一切似乎都开始脱轨，何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表现出惊讶。
她一把夺过手机，另一手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云漾漾被她掌风逼得侧过脸，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指印。
“漾漾，话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我就是出轨了，你还记得……”
“够了，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这种话。”何冰似乎难以接受自己的朋友做出这种事，“漾漾，你知道李烨如果知道这件事你会怎样吗？”
“你的父母都已经没了，他们的公司都在落叶手上，你甚至一点股份都没有，他要是和你离了婚，你怎么活？你有社会经验吗？你有工作技能吗？你能把自己养活吗？你能接受生活上的落差吗？”
她看上去是真的把云漾漾当朋友，愿意为了朋友的利益做出任何事：“这件事我会帮助你隐瞒李烨，你答应过，再也不准提起它，任何人面前都不可以，明白吗？”
云漾漾怔住，何冰的态度突然让她不知所措。
“冰冰……”她小声叫对方。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失态。”她擦掉眼角的泪水，“你可能不明白，小蝶对我而言，真的太重要了。”
“我明白。”
“你明白？”
“李烨他一直不在家，又不让你出去工作，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去解闷，我能理解。”她把出轨称为解闷，“小蝶的到来对你而言很不一样，她是个活人，而且非常依赖你，铃铃不能替代她，李烨也不能替代她。漾漾，我都明白，你不用说了。”
“你也不想小蝶看到她漾漾姐姐头发里还有水草吧。”她从云漾漾头顶捋出一截绿色的植物，应该是河水里的藻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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