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洱听了他的话,一路上几乎没敢睁眼。
男生走得很稳,任嚷闹声狰狞,厉鬼行事犀利,他依旧面不改色,望着前路激流勇进。
行路过半,那沉沦于无法转世之苦和三途河水彻骨冰冷的鬼怪渐渐消停。
尹洱稍掀起眼皮,特殊的角度让她只能看到寻攸骆的一小块下巴,视线渐渐上移,触碰到对方略显干涩的薄唇。
“现在不怕了?”
她盯得出神,男生突然说话吓了她一跳。
见她并不说话,他突然低下头来,高挺的鼻尖几乎触到她微红的面颊。
尹洱侧过脸去,微吐了口气,轻声道:“我怕我有点太重了。”
“这么瘦,哪里重。”
她贴着他的肩膀,那沉闷又好听的嗓音像是穿透对方的身体,伴随着轻微的颤动传递到她的耳朵里。
“上了大学还是胖了不少。”她小声解释。
寻攸骆又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胖,是好看的。”
怎么可能是好看的,被鬼搞成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她没失态到啊啊大叫都已经算是不错了。
“就快到了。”
迈完最后一步,那尽头区域仍是一片昏黑。
寻攸骆:“怎么样?”
“还好。”尹洱捏捏发汗的手心,抵着他的肩膀打算翻身下来。
揽在腰间的手突然一紧,她瞪大眼睛重心不稳,在感知到寻攸骆慌忙带她向前的趋势后,顺势跌进了他温暖的怀里。
他的呼吸从头顶传来,出口的话略带无奈:“怎么都不等我准备一下,摔了怎么办?”
贴得实在太近,尹洱慌忙退开身,“抱歉。”
他不太在意,轻扭着手腕,又问:“不害怕黑了吗?”
近处几乎没有一点光亮,四处都埋伏着危险。
尹洱踌躇过后摇了摇头,担心他刚才接自己被压到的那条胳膊,“你手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寻攸骆道,“就是有点酸累罢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尹洱着急说。
寻攸骆轻笑:“现在又不怕了?”
当然怕,但那有什么办法。
尹洱有些自责,又自认为男生刚才抱自己过来那一遭确实消耗了不少体力。
她还尚未说话,寻攸骆突然绕到了她身后。
“那就让我稍靠一会儿,你闭着眼就好。”
四周安静,那石墙隔音效果不赖,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
尹洱挺直后背,不一会儿,便感觉到男生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身量很高,这样抵着应该不会舒服。她这样想着。
果然,又过几秒,他转换姿势,将下巴又抵了过来。
“怎么没有闭眼?”
他带有磁性的嗓音几乎是擦着她耳朵在说,在视力不能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听觉愈加敏感。
尹洱慌忙合眼,紧张得像是在课堂上突然被老师点名的调皮小孩一样。
他轻笑。
极其短促又带有调侃意味的一声轻笑。
尹洱再没有动作。
只有那已过的忘川还在发出幽幽红光。
并不是色彩折射的效果,寻攸骆看着她通红的耳根,恶趣味的想拿指腹去触碰一下那如同落日霞光般的温度。
醉酒时混杂着刺麻的晕眩,暗室里驱除戾气的慌恐,奈何桥畔并非失误的触碰......
她无数次意外撞进他的怀里,明明只是肌肤之间的短暂接触,却好似潜移默化间融入骨髓,让他无数次幽怨相遇为何如此稀少,她的喜欢又为何不能表现得再明显一点。
这里的鬼怪无情,本就是他的私心作怪。
狭隘的内心难以压制,他最终还是要在黑暗的掩盖下暴露自己变态般的本性。
他稍往对方的脖间轻凑,萦绕在鼻尖的是清雅的雏菊花香。
早在无常殿时他便有所感知,而方才臂弯的收紧并不足以满足他的渴求。
如若不是她闭紧双眼,他又怎敢大胆去闻。
他一道合住的眼皮掀开。
他知道自己的举措不好,余光里尹洱攒起的手心正紧紧地握住裙摆,而他暖热的呼吸依旧不可避免地喷洒在她漂亮的锁骨上。
“如果真的有转世轮回,在过奈何桥之前,你会接过孟婆手中的汤吗?”
他没有问她是不是难受,盯着她鼻尖上那颗细小到几乎看不清楚的小痣,问出的话是在转移她的注意,也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
尹洱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不喝汤就没办法过桥,也就没办法轮回,孤魂野鬼在冥界漂泊久了总归不是件好事。”
“所以你会接过是吗?”寻攸骆又道,“就算会忘记前世的所有,包括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的爱人。”
他的语气稍显急切,鼻尖蹭过脖间时有些发痒。
尹洱躲了一下,被他倏然抓住手腕,哑着声音逼问,“你真的想要忘记他们?”
她不明白他的执着是源自于哪,明明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基于传说的鬼屋游戏罢了,真实与否尚未定论,就算真的有黄泉奈何,人死后意识皆无,彼时的选择当今又怎能准确说得出来。
“我也不太清楚。”她老实说道,“不过既然说是轮回,即便遗忘,在下一世应该仍会遇到先前的爱人,先前的朋友。天不负有情人,有缘必会相遇,这也是人之常情。”
寻攸骆没有回话,依旧是紧抓着她的手腕,在她以为他要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又蹭了蹭她的肩膀。
“你现在还闭着眼睛吗?”
她点了点头。
“再让我靠会儿。”
“好。”
她总是格外乖巧,明明看出了他情绪不对,也还是不打算详细询问。
寻攸骆攒着她的手腕拉近,身体却还是隔开一定的距离。
她身上真的好闻,让他不舍得说出自己体力早已恢复的事实。
他的视线慢慢不容规制,从覆着几缕碎发的额头,到颤动着的睫毛,到小巧挺翘的鼻尖,到下意识抿起的湿润的双唇......
万一遇到的不是先前的人呢,万一喜欢错了人呢,万一太过敏感放弃对方而委曲求全跟别人跑了呢。
寻攸骆轻皱了些眉,这萦绕在周围的他最喜欢的清香,偏偏每次都是在,她和别人相处时被他意外插足的场合中出现。
如果今天他没有心血来潮拉着周阁到游乐园探水,如果他没有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一起进这鬼屋。
她也会让那个男生这样抱她,这样靠着她的肩膀休息,这样闻着她的香气说出他也喜欢她的事实吗?
寻攸骆深吸口气,呼吸凑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看不出自己的心意,又是怎样想的,要和一个那么明显喜欢她的人一起来这十足暧昧的鬼屋玩。
他的嘴唇几乎快要碰到她的肩膀。
扑面一阵风过,他停在原地。
抬眼瞧见横梁上方悬吊下来的长发女鬼就在离他不过几英尺的地方。
这鬼屋里的“鬼”都这么不通情达理的吗?
“什么东西啊?”尹洱自然也感觉到了风,拧着眉发问。
寻攸骆没发出声,瞪了那女鬼一眼,眼见着“她”悠悠飘上去之后,才直起身来回话。
“没什么,上面突然掉下来一块布而已。”
他松开她的手腕,“现在可以睁眼了。”
尹洱听话睁眼,却见他已经绕到了自己身前。
“跟紧我就好,这路应该也没多长了。”
她低声应了句“好”,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这里依旧阴风阵阵,环境十足诡异。
刚被他蹭过的地方还残留有一片温热,尹洱心跳如雷,将手心缓慢地覆在自己的肩膀上。
闭眼又不一定是在做梦,感知不会说谎,那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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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洱、寻攸骆:我好变态,我竟然馋他(她)身子。
第27章 喜欢她,没道理
而在石墙的另一边。
周阁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秦利帆安稳地背在背上。
果然他还是小看了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即便是惯常健身的他,要稳打稳地将人背过那座看着不甚结实的窄桥,也会有些许吃力。
更何况,他为了给寻攸骆当助攻刚才得罪了这小子,搞得如今他不情不愿的,这任务也变得愈发艰巨起来。
秦利帆就算是趴在背上也还是不老实,为了避免和他接触太多,上半身挺得像在做引体向上一样。
重心上升,周阁累死累活,要蹲得极低才能勉强稳住脚步。
他自认自己这事确实干得不太厚道,挡人桃花莫过于断人财路。
秦利帆这小子没抡起拳头给自己一拳,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他也不想把人得罪得太过,左右周围没有旁人,又实在无聊,便开始和他闲侃起来。
“你和尹洱是高中同学?”
“嗯。”他回答简单,一看就是不想和他多做交谈。
周阁不甚在意。
这方没有水鬼出没,他在桥中央歇了一会儿,靠着边的栏杆吓唬他,“我劝你还是抓紧一点的好,你一个人掉下河去没啥事,要是掉到桥上,咱们俩个都得玩儿完。”
“什么叫我一个掉下河去没事。”秦利帆搡了他一下,“我要是掉下去,保准会拉你一起垫背。”
周阁一个踉跄,后笑道,“你刚在人姑娘面前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姑娘不在你就本性暴露了?”
“我就是这样。”秦利帆道,“她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他说这话时语气霎时变得轻缓,又颇有些得意的意味。
周阁一挑眉:“怎么?你们关系挺好?”
“当然好。”秦利帆着急道,“我们高中三年都是同班同学,经常一起玩。”
“高中三年?大学没一起?”
秦利帆卡了壳,略微踌躇过后解释:“当时也没商量,不在同一个大学,我去了外地。”
“是分数不够?”
当然是够的,秦利帆高中时候的成绩和尹洱就不相上下,高考出分那会儿还相互告知,所差不多,只不过......
秦利帆没说话。
周阁扭头看了他一眼,“咋了?咋突然没声儿了?”
秦利帆:“你心怀不轨,我有病才啥事都和你说。”
“呦吼,还挺警惕。”周阁轻哼,他确实有帮寻攸骆打听敌情的意思。
但如今见他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确实对他和尹洱之间的故事产生些兴趣来。
“我保证不和别人说。”他举着三根手指立誓,使得秦利帆架着的一条长腿悬空,眼见着就快触到桥面。
“哎呦妈呀。”周阁一声咋呼,赶忙捆住,又叹气埋怨,“大哥你也照看着些,别光愣神丢了小命好吧。”
他说罢就着急往前赶去,早点走完早点安心。
秦利帆恰时说道:“我当时觉得有些东西没必要说得太开,如果真的有心,就会明白那些隐晦的话中代表的是怎样的意思。”
“那看来她还是没懂。”
“对,她没懂。”秦利帆无奈赞同。
离尽头相距不远,周阁又问:“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秦利帆:“什么?”
“尹洱啊,你不是喜欢她吗?”
这是事实,只不过从未有人将此种话放到青天白日下说。
秦利帆一时愣怔,差点当场羞红了脸。
他又没了动静。
正巧到了地方,周阁知会他一声,将人放下,揉了揉肩膀。
扭回身便见那刚还张牙舞爪的大小伙子,如今难堪地像是被人发现考试考了零蛋一样。
周阁觉得好笑,立马上前去看他反应:“兄弟,你怎么了兄弟。”
秦利帆恼羞成怒,将他一把推开:“你有病啊。”
“喂,也不至于吧。”周阁直起身,轻挑着嘴角,“不就是猜到你心思了嘛,用不用窘成这样,你表现得那么明显,想让人不看出来都难好吧。”
他本意只是调侃,毕竟还从没见过和他同龄的男生还有这么纯情的。
“很明显吗?”秦利帆问。
周阁被他这一问问得愈发新奇:“当然明显,你就差眼睛张她身上了。”那副醋酸的模样虽然没有老骆明显,但也还是能觉察得出来。
秦利帆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厚重的石墙。
他回来是觉得有些渺茫的希望,可是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他又低了头,轻声道,“你和我不过相处了几个小时就能看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在她那里就变得那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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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寻攸骆所言,过了奈何,再走二百米左右,便到了鬼屋出口。
中间有几个突然冒出来的恶鬼捣乱,尹洱紧跟着男生的脚步,到明亮处时才倏然歇力,犹感后怕地往身后看了好几眼。
周阁和秦利帆二人比他们慢些脚步,等了五分钟才出现。
尹洱担忧秦利帆被扭伤的腿脚,见人到了立马冲上前去询问。
周阁自发远离,过来和寻攸骆回合,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问:“怎么样?”
寻攸骆:“什么怎么样?”
“哥们这么牺牲,你们要是没点进展,我可就要闹了。”
寻攸骆没回话,往那方看了一眼。
她在和秦利帆相处时的氛围果然还是和他不同,不会无话可说,不会眼神躲闪,也不会尴尬逃离。
“就那样吧。”他胡乱解释,在尹洱注意到这边之前拉着周阁离开。
快到了闭园时间,走道上的人群稀少。
周阁瞅出来他情绪不对,又发现了他身上的一点变化,“你衣服呢?”
“给她穿了。”
“那你怎么不拿回来?”周阁又问。
“和你学的。”
“什么叫和我...”周阁本还不解,又突然反应过来,哼笑一声,又撞了他一下,“好小子不赖啊,这就学到精髓了,怪不得要拉着我赶快跑,我还以为你是着急和清漓妹子说话呢。”
他话音一顿,刚绕到糖水铺一侧,便看到贾清漓果真还等在那方,闲得无聊,正拄着胳膊撑脸发呆。
“老骆看你的了。”他就留下这么一句话,随后便一溜烟没了影儿。
贾清漓恰时也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远远地笑着冲他招手。
寻攸骆走近:“这里快要闭馆了,到别的地方说吧。”
她轻笑,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如此发展。
“你不想让她看到就直说,没必要找别的借口。”
他没有说话,脸色不算好看。
“我说话比较直白,我就当你是被鬼吓到了所以脸才这么臭。”贾清漓道,“所以你千万别说你讨厌我,因为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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