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姑娘,这是我家里的木匠,田叔。他做木匠可有些年头了,这方圆百里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需要添什么,改动什么,你都和他说。”
“图纸我们都反复看了好几遍,连我这个老木匠都觉得这张图纸十分巧妙,我们这些木匠都很佩服槿姑娘,不过就是不明白造这个器械要用来做什么。”
钟予槿打量着面前憨厚的大叔,礼貌地点头,“田叔客气了,我只会纸上谈兵,要是让我做木工活,那才是要丢人丢到家,真正厉害的还是你们这些能工巧匠,这东西啊,叫造糖车,是专门用来榨甘蔗汁的。”
冬至那晚,她趁着宴席间隙慢慢画了出来。在后世她为了拍一些古风视频,翻阅过一些古书,没想到如今还真派上用场了。
其中一本天工开物这次帮了大忙,里面专门记载了饴糖,红糖,白糖和冰糖的做法,和古代版榨甘蔗机,造糖车。
可惜的是她这个笨脑袋,当时从头到尾翻遍了书本,现在只记得一半描述,和一幅图画,中间落下不少细节,所以画出来的图也是不清不楚,难为这些木匠替她研究出来这些东西。
田叔把她带到木棚下,里面还有五个木匠在里面忙活。
钟予槿刚进去就看见那架极为高大的器械,一下子愣住了,这些木匠才是下了苦功夫,单凭借一张模糊的图纸就把这东西复制了过来。
田叔在旁边回道:“按您图纸上画的,先准备两块各长五尺,厚五寸,宽二尺的横木板,两端凿孔安进去木柱,木柱穿透下面的横版,埋在地下。”
田叔推了推器械,“您看这多稳当,我看您那图纸上不就是这个意思?”
钟予槿上前查看这个造糖车,确实像那么回事。
“就是中间这部分让我们琢磨了许久,看您在图纸上画了两根大木辊,还有有一根木辊露出来,这根木辊露出的部分还装了个犁担。”
“我们思来想去就在横木板上面的中间凿了两个洞,选了又重又硬的香樟木,您画的图纸上一个辊长,一个棍短,呐,这不正好长辊露出头,短辊就在这里,这犁担就安装在这长辊上。”
钟予槿摸了摸两根木辊的中间,都凿有齿轮。
“这两根木辊都按照图上画的,凿了互相咬合的凹凸齿,你看这两辊又直又圆,正好密合。”
这和书上的例图几乎一模一样,钟予槿喃喃问道。
“这木辊周长是不是七尺,两根长辊一个长三尺,一个长四尺五,犁担是不是长一丈五尺的曲木?”
也是看到这个造糖车,钟予槿忽然想起那些数据来,有些好奇地问了问。
田叔微愣,“巧了,您说的这些数和我们做的差不了多少。”
钟予槿抚摸着上面的新鲜木纹,跃跃欲试:“既然这造糖车都做出来了,不如今天就试试,看看这东西好用不好用。”
张锦言命人拿来一捆甘蔗,再牵来一头牛,几个工匠手脚麻利地给甘蔗削皮,田叔给牛套上犁绳。
工匠把削皮甘蔗放在两根木辊中间,牛拉着上面的犁担缓慢转动,凹凸齿的压榨下,甘蔗在中间立刻被劈开,渐渐地有甘蔗汁顺着流下来。
张锦言看着那造糖车流出的甘蔗汁连声赞叹,“槿姑娘,当时你和说这东西能榨甘蔗汁时我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这个造糖车真的是妙极了,以后要取甘蔗汁就省了一半的力气。”
众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个机器,“原来这个机器能用来榨甘蔗汁,这以后就不用人整日整夜的削甘蔗,榨甘蔗汁了,这机器当真绝妙。”
钟予槿忍不住亲自试了试,随手拿一根削皮甘蔗放在木辊中间,犁担转动,甘蔗汁顺着木棍留下来。
她让人拿过来一根竹筒,竹筒一开两半,其中一半放在下面正好接着甘蔗汁。“再拿过来一口锅接着这些甘蔗汁。”
见工匠扔掉才榨过一次的甘蔗,钟予槿急忙拦住他,“哎,别扔,榨过一次的甘蔗里面还有残留的汁水,再扔进去榨一次。”
“积少成多,直到这甘蔗变成干巴巴的碎末,这些碎末还可以拿去烧火。”
院里的人都直愣愣地看着整根的甘蔗放进器械里,转眼就被榨干榨净,不一会就盛满了一锅甘蔗汁,从前要用一整天才能做到的事情,不过一瞬就成了。
钟予槿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们既然有了这么方便的机器,那以后取甘蔗汁就不再是问题了,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取出更纯净的蔗糖。”
张锦言疑惑,“上次加了草木灰,熬出来的糖块已经很不错了,不似先前的又黑又硬,难不成你这里还有更好的法子?”
“这造糖车已经做出来了,我们就能做出来杂质更少的糖。”钟予槿指着一锅甘蔗汁说道,“现在就开始煮。”
张家糖坊里。
钟予槿交代熬糖的工人,“要等甘蔗汁煮沸,一定要盯着糖汁沸腾时的水花。”
黑褐色的糖浆很快就在木柴的燃烧下冒出小泡。
“你们看,这时候的小泡像不像煮肉羹时的样子。”
张锦言探着身子看了看。
钟予槿用勺子取出来些甘蔗汁,“要用手捻一下,看见了吗?如果像这样非常黏糊而且沾手,就说明火候到了。”
这时候的汁水依然是黄黑色。
“这时候就可以熄火,把这些糖浆盛出来。”
几个工人立刻听从,上前将锅里的糖浆慢慢倾倒出来。煮沸后的甘蔗汁很烫,热气蒸腾,带着甘蔗的甜味,钟予槿被热气糊了一脸,往后退了几步。
“现在就等等这些甘蔗汁凝成糖膏后再用。”
钟予槿询问道,“我记得还画了一个瓦溜图,做好了没有?”
“在这,槿姑娘。”
田叔抱过来一个上宽下尖的陶罐,“是这个东西吗?按图上的意思这底部还挖了一个小孔。”
钟予槿接过瓦溜,上下左右都看了看,点了点头。
“你们再去找一个空水缸过来,记得抓一把干草,我要把这个孔堵住。”
不多时,空水缸被搬了过来,钟予槿用干草将瓦溜底部的小孔堵住,将其放在水缸上,“用两根木棍把这个瓦溜支起来。”
钟予槿舀出一勺子黑乎乎的糖浆往瓦溜里倒入,
“要等这些糖膏凝固,才能把下面的草□□。”
张锦言手背在身后,他看了半天,有些好奇这样做出来的糖究竟是什么模样,“这就能成?”
钟予槿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东西要等上明年两个月才能出来,这还是短的,长的要等明年开春。”
张锦言嘀咕道:“居然要等这么久。”
钟予槿转身对田叔问道:“你们这里可有比较细腻的黄土?”
有工人回道:“我现在就去挖一些。”
钟予槿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一定要挖那种靠近矿石的土,还要细腻一点。”
这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矿物土,这才过了一会,那工人便飞奔回来。
钟予槿抓了一把土,这土碾碎后带着些许的红。
“你们把这黄土用水混合一下。”
钟予槿指着瓦溜里的糖膏叮嘱道,“要等里面彻底凝固后,用这些黄泥水淋下去。”
“淋上黄泥水后就不用管它,等上两个月,到时候最上面会出来一层洁白如雪的糖,口感很是细腻,叫做白砂糖。”
“白砂糖?”
“还能做成白色的糖?”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没见过白色的糖,那能甜吗?
张锦言咳嗽了几声,“田叔你先带着人下去吃饭吧,天冷让厨房里给你们多温点酒。”
田叔很识相地将后面的工匠带出了屋子。
熬糖的屋子实在闷热,钟予槿也跟着人出了屋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看平日里熬出来的糖块都是黑乎乎的,还有许多杂质,用来也十分不便,所以就有了这个方法。”
“槿姑娘想得没错,只是现在还未见成果,他们有疑虑也是正常的。”
张锦言还没从今日的种种奇妙经历回过神来,感叹道,“我先前看槿姑娘常年在自家糖坊里造器械,想尽方法去提高产糖率,如今能有这法子我倒是不觉得稀奇,只有敬佩。”
钟予槿嘴角微微上扬,“我这不过是胡乱摆弄,真正帮了大忙的是山庄里的工匠。”
“如此,那就等两个月后看看成果吧。”
二人路过糕点坊,张锦言想起些什么,“说来我们家虽然开了些糕点坊,可苦于没有手巧的厨娘,全临州的糕坊有那么多,每年这个时候都能赚上一笔,我看槿姑娘你会做糕点,不如趁此机会试一试。”
“米面油糖你都不用1担心,直接用我们库房里的,趁着年前这个时候,赚上一笔,我看这几个月就能赚到你开铺子的钱了。”
自己为张家提供了如此多的恩惠,收下这份礼也无可厚非,钟予槿很快应下,“那就多谢张公子的好意了。”
“谢什么,你给我们张家提供的好处我就是用千两银子都抵不过,若是一切顺利,槿姑娘明年开春可以开新铺子,我们张家可以做出你所说的白砂糖,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钟予槿笑着长舒口气,这个冬天也不是那么冷嘛。
作者有话说:
造糖车和黄泥水淋法,参考宋应星《天工开物》
第21章 花样
这个糕点坊是之前张家看城里的糕点铺子兴盛,便也去城里有家铺子,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竞争激烈还是口味的原因,点心铺生意时好时坏,张家便及时止损,搬了回来,现在做些周围农户办喜事要用的果子,和道观里的贡品。
钟予槿猜想,这是跟风失败了,张家产业多而杂,又没有开糕点铺的经验,自然比不过那些卖了许多年头的铺子,点心花样又没跟上,所以亏损也合情合理。
临州城内的点心铺她看过不少,每家都有各自的特色,有的点心铺擅做糖水,有的做酥饼好吃,还有几家做的糕点花样多。
张家的糕点坊地方不大,里面却有五六个厨娘在忙活。这些点心有蒸,有炸,有煮,有烤。
据张家的总管事说,这个糕点坊会每日做好的糕点拿到周围的村庄集市上卖,还有受了人家的嘱托做完后送往庙宇道观做祭品用,总共就这两样,这几个月来连喜事的单子都接不到了。
钟予槿跟着管事进了屋子,蒸锅,油糖米面,和各种果脯干都在木架上摆放着,里面的厨娘正忙着擀皮,包馅,捏花,所有步骤井井有条,一看便是熟练老手。
里面的管事厨娘姓王,这的人都喊她王婆子,一看就是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先是用围裙擦了擦手,又行礼,“槿姑娘好,我是这里的管事,叫我王婆子就行。”
“我们这个厨房就是给人家做贡品点心的,旁边有个道观,往年腊八,小年,年三十,元宵节,清明,端午,七夕中元,很多贵人都要往道观里送些点心果子之类的贡品,我们这离道观近,每年都有许多人家把这个活托付给我们。”
钟予槿问道:“王婶,你家住在哪里啊?”
“就是山下面那个鸡头村,离张家很近,所以我才有这个功夫来这里干活,每月能赚一串吊钱,不忙的时候,再回家种田,看孩子。”
“也就是佳节年关的时候赚点小钱,够回去扯点布,给孩子做身衣服。”
“本来这糕点坊都快没多少钱赚了,幸亏张家还愿意留着,让我们这些人赚一点。”
“没多少钱赚?”钟予槿疑惑问道。
“近年这临州慢慢富裕起来,贡品花样越来越多,像什么宝塔七层糕,模样也做得好看,我们这糕点坊里总共就这几个样式。”
王婆子从架子上搬来一套模具,“都是些鸟,雀,双喜,寿字,过时了都,现在外面做的什么小人,捏得各种果子,动物,我们实在比不了。”
“怎么不再去做几个新样式的。”
“哎,哪有那么容易的,我们几个厨娘,每日光是做糕都要从早忙到晚上,再说句实在话我们没那个本事去琢磨新样式,打我们学会擀面皮时,学得就是这几样,况且现在一年到头卖不了多少,就那几个节日,剩下的时候都忙着在地里干活呢。”
确实,王婶拿出来的都是一些方形圆形带着印花的模具。
钟予槿看着这些老式模具,“这样吧,我下次来时带过来一些花样,再重新做几个新样式的模具。”
王婶听见这话,咧开嘴瞧着面前生得如花似玉的姑娘,心里想道这姑娘定是个心灵手巧的。
“那今日要做的糕点多吗?”
“不多,一会把这些点心送到道观里就行,这些个精细点心都不经放,现在这么冷的天放上月把子都不会坏,可就是没过几天就冻得邦邦硬,客人说了是供给神灵的东西,不能瞎糊弄,要我们过个七八天就要全部换一次,只有那些高门大院才能供得起。”
“原来如此。”
“王家婶婶,你们都可会捏面点?”
“会捏个兔子,老虎,花什么的,附近有人家办喜事的时候会定些,还有寿桃。”
钟予槿仔细端详着案台上的兔子形状的糕点,问道:“这里面都是什么馅的。”
正料理着刚刚出锅的点心,王婶看了一眼,“这个啊,就是个糯米粉蒸出来的,里面不敢放馅料,火候不对就要塌了,样子就不好看。”
除了兔子,案台上还有老虎样式的面点,五瓣桃花样的桃花酥,印着红囍字的红豆泥糕,烤成焦黄色外壳的绿豆酥,还有桂花糕,黑芝麻糕,核桃花生酥一一。
用料都是一等一的足,但就样式来看确实普普通通,相较于那些又好吃又精致的点心,这只能算是低配版,在临州城那些花样繁多的点心铺里确实不出众。
“等各位婶婶做完今日的贡品,就跟着我做学些新样式吧。”
钟予槿带着几个厨娘做了些小而精巧的点心,目标人群是一些将要娶亲或是嫁女儿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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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后就趁热摆在了东街的摊位上。
天色已经有些晚,远处垂尽的落日像极了咸鸭蛋黄,用筷子夹一口一定爆出鲜香的油汁,吃进嘴里也是又沙又糯。
越想越饿,低头一看,案台上放着一盒盒精致的点心。
有一盒颜色模样最为特别,通体都是正红色,里面放着春日红花,夏日红莲,秋日红柿,近看才能看出来全是用点心做出来的,形状逼真,让路人都忍不住停下瞧一瞧。
“摊主真是手巧,竟然在这个小小的点心上刻了一对鸳鸯,这可不是用印章盖上去的,盖上去的没这么灵动。”
“这柿子捏得能以假乱真,我这双老花眼差点没分辨出来。”
钟予槿听这位管家的语气,是个行家,便认真地做起了市场调查。
“这位伯伯一定是吃过不少花糕点心,才能看出来是印的还是盖的。”
老伯抬起头,摆手道:“不是我吃,是我主家里的夫人小姐都爱吃,我这个管事的便经常出来采买,见多了自然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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