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命执事人带那管事的到偏厅好生招待,她则推说身上疲乏,不能亲自相陪,那管事的也客气了几句,请她好生保重,便跟着那执事人往偏厅去了。
姬阳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了,沉下脸来,拉着身边的姜严著,往后院花厅走来,一面走一面吩咐人传饭。
不一时,酒菜已上齐,姬阳吩咐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个心腹在门口守着。
她起身拿酒壶亲自给姜严著满上,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来敬了她一杯,说道:“幸有小姜侯赶来,我这心里有些底气,否则还真不知如何面对辽南王府来的人。”
姜严著抬头将酒一口闷了,“这藩王之位并不是殿下一人想要,如今老郡王新丧,你年纪又轻,他必然是不想错过这样好的时机,才派人前来探看。”
姬阳听她这样说,想到自己如今境况的确不容乐观,内里父王走后,还留了许多烂摊子需要她收拾,外面一个鞑靼国屡屡挑衅侵扰,旁边还有个辽南王虎视眈眈,真可以说是内忧外患。
在这样情况下,姜老太太还想着派长孙前来看望她,还有义母姜齐涵派了燕东军前来支援,真正如雪中送炭一般,想到这里,她不禁红了眼圈。
半晌她捋了捋思绪,缓缓说道:“内外纷乱,但事总要一件件做,眼下我父王出殡在即,北境又可能随时开战,这两边都是不能出差池的,姬乡此刻派人前来,我猜大概是想顺道去北境看看实情,若我为了葬礼,让鞑靼国占了便宜,他倒是正好可以参我一本。”
姜严著见她条理清晰,分析起时局来一针见血,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心想不愧姬夕往日总是在她面前夸自己的妹妹姬阳如何聪慧能干。
于是她想了一想说道:“我出来前,涵姨妈就已派了三万人马到北庭都护府边境驻守,战马行得快,在我进城前就收到消息说已经到了。老郡王过几日出殡,殿下不能离城,不如我替殿下去北境走一遭,如何?”
姬阳本也有此意,只是不知怎么好开口,见姜严著自己提出来了,感动不已,又举起杯来,“小姜侯高义,姬阳没齿难忘!”
姜严著也举起杯来,跟她碰了一下,两个人吃过了饭,姬阳留她在王府里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姜严著便告辞了姬阳,策马往北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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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角抵戏行首善义班可真是今非昔比了,自从收购了姒孟白各处产业,又有善义班大半股份在手,头牌角抵士鸾镜儿,如今已成了洛阳城最知名的财主。
但众人都说她倒没有忘本,还是照旧在善义班开戏,只是她如今事多,戏只好从过去每旬三场改成了每旬一场,依然是场场爆满,每次下台总要反复感谢大家的支持,还像从前一样洒脱朴实。
除她本人以外,善义班还带出了不少徒儿,一水儿的女子角抵好手,寻常日子徒儿的戏,也是一票难求。
而男子角抵戏与此同时却是一落千丈,如今洛阳城里更有个新说法:“只闻女子斗蚩尤,不知男儿会角抵。”
这几年善义班在洛阳已开了三家分铺,连卖戏带卖茶点,又在长安、益州和扬州也都开了班子收徒开擂台,角抵戏一时火遍了大江南北。
这天鸾镜儿在善义班看徒儿排戏,刚忙完往外走着,就见门口有辆车停在那里,车上挂着两个灯笼,上面写着“晋”字,是姬燃府上的车。
车边站的那执事见她出来了,忙走上前笑道:“殿下打发我来接夫人。”随着鸾镜儿如今身价水涨船高,又有晋王在背后抬举,“镜娘”这个称呼寻常人已是不好叫的了,当着她的面,总要以她本名姚鸾尊称一句“姚夫人”。
鸾镜儿点点头,手脚麻利地上了车,打帘子跟随从说道:“不必跟着了,晚上自然有车送我,你们回吧。”
很快,车便开进了随园的侧门长廊上,这边小门口已有执事人在这里等着了,见鸾镜儿来了,忙迎上来接她进去。
姬燃此刻正在后院丹房里打坐,算算时间估摸着鸾镜儿差不多快到了,便起身走到花厅来,她刚在这边坐下,就见鸾镜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一见了姬燃,鸾镜儿离着老远就拱起手来,“给晋王殿下请安了!”
姬燃笑着拉她坐下,“镜娘如今是洛阳数一数二的财主了,不嫌我这里门庭冷落,还倒肯来。”
鸾镜儿哈哈大笑道:“别人不知道内情还可恕,殿下这样打趣我就不该了,我又不懂经营什么石矿商市的,不过替著娘担了个虚名儿,来日她东山再起,那些产业自然是要还回去的,快别笑话我了。”
姬燃低头一笑,忙命人给她上茶,鸾镜儿喝了一口茶,问道:“你这里消息总是快些,近日蓟州有信吗?她可都好吗?”
姬燃点点头,“这几天她奉了她家老太太之命,往燕北云中城给燕安老郡王吊唁去了。”
鸾镜儿听了叹道:“合该她是个劳碌的将星命,总是天南地北地跑,这次在江南吃了这样大亏,也不知几时才得昭雪。”
“我今天叫你来,就是为的这事。”
自从姜严著被贬官离开洛阳,姬燃更加低调起来,除了御史台的日常公务外,其余朝政一概不参与,门客也都不再召见,过年时的宴会也是能推就推,大有避世之态。
但私下里她一直没放弃追查江南的案子,姞家经过这一件事,与祁王出了些嫌隙,所以暗地里通过姜严著先前留的人,搭上了晋王。
最近姞家私下联络了她,说手里有些沈家操控江南地方官的把柄,对姜严著翻案兴许有些帮助,但是里面还关系到扬州盐帮,所以姬燃想着还是得请鸾镜儿再去一趟扬州。
鸾镜儿听她说了来龙去脉,痛快答应道:“行,那我回去打点行装,明日就去!”
姬燃笑道:“别着忙,我还有些书信要交给你带着,等吃完了饭,到我书房里,我细细告诉你。”
说完她回身吩咐人传饭,她两个就在花厅里简单吃了点,又聊些近日洛阳市井间的新闻,因姬燃这阵子不大出门,所以听着十分有趣。
用完了饭,她带鸾镜儿到了书房里来,将这次去扬州要做的事,仔细交代了,其中不仅涉及到盐帮,还有漕运上与苏州的往来证据,因鸾镜儿在扬州江湖上有些人脉,这件事她来做再合适不过。
鸾镜儿认真听了,郑重说道:“我记住了,殿下放心,我快去快回,早日给著娘翻了案是正事。”
因她要回去收拾东西,姬燃也便没有留她吃茶,亲自送了她到前院侧门,看着她上了车才回。
第二日一早,鸾镜儿只带了一个素日跟着她的小丫头,坐着轿子去了码头,包下一条轻快的客船,往扬州去了。
**
北庭都护府边境大营。
姜严著从云中城一路快马,只花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北庭都护府与鞑靼国边境线附近的军营里。
此刻从安东都护府派来支援的三万轻铁骑已都到了,她同领兵的统帅见了一面,问了问部署,又往边境线一带细瞧了瞧。
她在前头骑着马,旁边一个燕东军的副帅跟着她介绍情况,两个人正走着,她忽然瞥见边境线对面一个小土坡上有些细微异样。
她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出那后边一定是趴了个人,遂轻轻碰了碰那副帅,抬头示意对方往那边看。
那副帅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果然有问题,于是抬手叫来了后面跟着的两个侦察兵,低声吩咐了一番,不一会儿,来了一队人,悄悄靠近了那个土坡。
那土坡后面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正准备往后跑,可是后路已被截住了,很快四下就被包围,只得束手就擒。
等那人被带到姜严著面前,她弯下腰瞧了瞧,是个中原男人,约莫三十来岁,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随后吩咐一旁的燕东兵:“搜搜他身上。”
不一时,果然从那人身上搜出了一枚燕东军的令牌,还有一封书信。
姜严著接过那枚令牌,正反两面看了看,是真的,又打开那封书信,她只认得上面的字是鲜卑文,具体写的什么内容却看不懂。
她将两样东西收好,走到那男人面前,蹲下来问道:“还认得我么?”
那男人听她这样问,抬起头来,看着姜严著,先还有觉得些陌生,又看了一会儿,脸色变了,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是你!”
第117章 密谋
那男人说完就要挣扎着起来, 似乎是想袭击姜严著,但刚一起身就被旁边两个士兵一把按住了。
姜严著没有动,还蹲在那里淡定地看着他, 笑道:“没想到你能活到现在, 也算是有点造化。”
他听了这话更加怒不可遏, 在那两个士兵钳制下不断地挣扎,这男人正是两年前被姜严著从西域碎叶镇打发到北境牧马的, 武安侯姜知意的哥哥。
他当年到西域, 本想投靠武安侯, 却被姜严著连哄带骗地送到了战俘队里,跟着到了北庭牧马, 他在路上就反应过来自己被她耍了,奈何领队管得严, 只好忍气吞声。
在北庭牧马的日子苦得很, 他呆了一年实在受不了了,去年悄悄找机会逃了, 本想再去西域, 结果后面有人来追拿他,慌忙间走错了方向, 竟一路逃到了鞑靼国。
后来他又阴差阳错地被鞑靼国军队抓走了,在鞑靼国军队里呆了一年, 才被他们放了出来,又给他身上塞了两个东西, 让他带过境去,若不依就杀了他, 他才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
现在看到了姜严著, 他又想起自己这两年在北庭吃的苦, 都是拜她所赐,恨不得冲上去杀了她。
但是他此刻被两个士兵死死按着,丝毫挣脱不开,只能恨恨地瞪着姜严著。
她看他这个样子,想着眼下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于是站起身来对那两个兵说道:“把他捆了带回营去,晚点我再问。”
等他被带走之后,姜严著继续同那副帅把接下来一段边境线也走了一遍,倒是没再见到异常情况。
在回营的路上,那副帅说道:“这几日我们也派了几拨侦察兵过去,鞑靼国的确调来了至少三万精兵到边境,但是从前日驻扎营地后,便一直没有动静,大概是在等什么消息。”
姜严著点点头,“我看关键就在今日擒着的这个人身上了。”
不一时,她们回到营地,有士兵来报:“带回来的那男人安置在一间空帐子里了。”
那副帅回头问姜严著:“大帅再去审审吗?”
虽然燕东军上下都知道姜严著已被革职,但她到底还是忠毅侯府的长孙,想来要不了多久仍会官复原职,所以这些将领们私下还是以“大帅”称呼她。
“不急,我先见了你们将军再说。”说完便同那副帅一起往统帅大帐里走来,那统帅已知道她们在边境线抓了个疑似细作的人回来,又见她们走进帐子,忙起身相迎。
“大帅辛苦了!”说着请她就坐,“我们来这几日了,只在过境侦查时抓了两个舌头,也没问出什么,不想大帅一来,便有了收获,不知准备几时审问?”
姜严著进来时见天已黑透了,想这统帅一直在营中等她们,一定也没吃饭,于是说道:“先吃饭,晾晾他再问。”
等众人在营中跟着将士一起简单吃了些东西,姜严著又在营内查看了一圈,直到将近二更天,才悠悠同那统帅和副帅往看管细作的小帐子走来。
此刻那男人正被捆在那里昏昏欲睡,因姜严著先前有吩咐,不许他睡觉,所以旁边看守的士兵一见他闭眼睛就拿刀背敲他一下,致使他有些神思混沌。
看着他的士兵见姜严著和统帅副帅都来了,忙站了起来,行了个军礼,“秉大帅和两位将军,我一直在这里看着,没叫他睡着。”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又见到姜严著,还是一脸愤恨:“若换了别人我可能还能说说,若是你这毒妇问我,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还没等他说完,边上那大营统帅冲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得他嘴角登时流出血来,那统帅喝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挑人,口里不干不净的,有污大帅清听。”
这时外面又来了一个亲兵,是先前姜严著吩咐找人去翻译那封书信的,进来说信已翻完了,于是姜严著拍了拍那统帅的肩笑道:“他既挑人,我就不在这耗着了,你来审吧,此人是我过去从西域派来北庭的战俘,定是叛逃到鞑靼国的,务必细细审问。”
那将领一抱拳,“请大帅放心!”姜严著点点头走出了帐子,带着那亲兵一起往大帐里去看信。
燕东军里懂鲜卑文的人不少,为了保险起见,那统帅找了两个看得懂的高阶将领,一起来看,此刻已抄录了一份翻译好的放在案上。
见姜严著走进来,那两个将领一同起身打了招呼,姜严著叫她们坐了,拿起案上的纸看了看,是一个鲜卑国将领,写给燕东军驻边将领的信,上面写着鲜卑国已收到了这将领的东西,并让他如约撤去一部分防守,让鲜卑国取走边境线附近的一块牧场。
安东都护府这些年与北边鲜卑国相处得还算可以,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那块牧场一直以来也并没有任何争议,姜严著想了想,这八成还是鞑靼国的鬼把戏,想要牵制燕东军,这样北庭就难以与他抗衡了。
从信上的时间看,就在最近,看来鞑靼国的确是准备在燕安老郡王出殡前后发动攻击。
正想着,不一会儿那大营统帅回来了,遣走了屋里的人,对姜严著说道:“审完了,那小子不吃打,没两下就都招了。”随后就把他怎么从北庭叛逃,怎么被鞑靼国军队抓走,又怎么被放回来的事说了一遍。
姜严著听着果然与她猜想的差不多,便说道:“我知道了,你做好部署,鞑靼国这两日可能就会有些动静,我不能在此久留,老郡王出殡在即,我明天就得赶回云中城去,另外……”她让那将领走进前来,低声说道:“我会传鹰回蓟州,叫大都护再给你调两万人来,但这两万人你安排在后方,不要走漏了风声。”
那统帅认真听了,“好,这里交给我。”
姜严著又吩咐了她一些细节,随后见不早了,便站起来往外走,“我再去瞧瞧那人,不用跟着了。”
说完走出大帐来,又往方才关着那男人的小帐子走来,此刻他被绑在一个柱子上,满脸是血,一边脸高高肿着,听见有人走进来,忙低头说道:“我说,我都说,别打我。”
姜严著给一旁看守的亲兵使了个眼色,让人都出去了,走到一旁扯了个小板凳,坐到了他面前。
他这时才抬头,看见了姜严著,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愤恨,满是恐惧和哀求,“她们说我叛逃,按军法是死罪,你能不能救救我?好歹我是武安侯的哥哥,看在她的面上,绕我一命吧!”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把‘武安侯’三个字挂在嘴边么?”
“对旁人我一个字都没说过,真的!她在这世上就我一个血亲了,你若把我杀了,难保她心中不怨你!”
姜严著冷冷看着他,“血亲?是从小家里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做,让她一个小孩子背着菜走二十里路到镇上去卖,赚来的钱都让你拿走买酒了,却跟父亲说是她自己弄丢的,眼看着她被打,这样的血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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