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楚哲压根儿不在乎他所谓的诚意:“儿子打小便没如此麻烦过父亲,如今大了,就更不会讨父亲的嫌了。”说完戏谑一笑,提起衣摆上了自个儿的马车。
丁秋生扬鞭赶马,马车先一步扬长而去。
楚玉书气得干瞪眼,咬牙骂了句“逆子”后,也气咻咻地上了牛二赶的马车。
仁帝今日兴致大好,处置完朝中事务,不由得随口调侃了几句:“听闻楚大学士搬回侯府去住了?看来你们父子俩是和好了,这么大的喜事朕该恭贺你们才是。”
楚家父子齐齐出列:“多谢皇上挂怀。”
“这样才对嘛,家和万事兴,往后你们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如此这般,何愁我大周不兴盛?”
一旁的郑时初闻言嘴角抽了抽,暗暗冷笑一声。
军机大臣陆鹏飞却高声附和:“皇上圣明,若朝中君臣齐心,朝外万民协力,大周必将迎来一个更繁荣的太平盛世。”
朝中臣子皆齐齐下跪,大呼:“皇上圣明。”
周为跪在楚哲左下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袍,低声道:“你当真与侯爷和好了?”
楚哲微微扭头:“要你管!”
周为瞥了瞥嘴:“本公子才不稀罕管你的事呢,不过是好奇而已。”
下了朝,仍有一些同僚来向楚哲道喜,他心里无奈得很,本是家事,却被仁帝这么一宣扬,弄得如国家大事般人尽皆知,当真是荒唐。
草草应付完几位同僚,他也懒得理会楚玉书,一个人径直朝宫门外走,才行至一处甬道拐角处,蓦地见迟明轩正朝他这边阔步行来。
楚哲也没心思理他,仍是径直朝前走,连眼角也不曾斜一下。
“楚大人,请留步。”迟明轩在他身侧出声。
楚哲步子一顿,扭头看他,今日他身着官服头戴乌纱,看上去文质彬彬清秀文雅,“迟大人找在下何事?”
迟明轩微微一笑:“听闻楚大人搬回了侯府,迟某不过是想问一句,吾的旧友可还好?”
这看似友善的询问里实则暗含挑衅,楚哲朝他逼近一步,不屑一笑:“她好与不好早已同你两不相干,迟大人若是吃饱了没事做,可在翰林院多修一些国史,多拟一些文书,何故要将心思放在侯府后宅?”
迟明轩压低了声音,一双眼里仿佛燃起熊熊火焰:“迟某自然会多修国史、多拟文书,这一点,无须楚大人来提醒,只是,身居高位的楚大人用一百两银子买走我心爱之人,这笔账又该如何来算呢?哪怕是去皇上跟前说道说道,迟某也会有几分道理在吧?”
“道理?”楚哲一声冷笑:“在下纳妾可是经过了姜家家主的同意,一百两银子乃是聘礼,你有何道理可说?退一万步来讲,你声称在下抢了你的心爱之人,凭据何在?谁又承认你是谁的心爱之人了?奉劝迟大人别再一厢情愿地自欺欺人了,请睁大眼睛看清现实,此事米已成炊木已成舟,你越是不甘,只会越显得你无能而已。”
“你……”迟明轩面色紧绷,也朝前逼近了一步,“楚哲,你别得意,你能得到她,不过是兜里比迟某多了几两银子而已,不过是将她当物件儿一般买到了手中而已,但你懂她吗?贴近过她的心吗?知道她最喜什么最厌什么吗?你把她当成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楚哲面上也浮出一抹怒色:“我与她之间的事,何须要说与你听。”
迟明轩嗤笑一声,自顾自地说:“不,你不会懂她,你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生于不同的家族,处于不同的阶级,她的来处,她所经历的时光,你不会知道,更不会理解。”他说着用拳击了击自己的胸口:“只有我迟明轩,才是真正陪伴过她的人,我们的来处相同,看的风景相同,故尔我们也能彼此理解心心相惜,你得到了她的人又能如何,你这辈子怕是也无法得到她的心。”
楚哲咬了咬牙,忍无可忍,挥拳就朝迟明轩脸上打过去。
迟明轩本就清瘦,哪经得住这样大的力道,一个踉跄,重重倒在了甬道旁的树荫下,口鼻霎时涌出汨汨鲜血。
楚哲蹲下来,满脸煞气地盯着迟明轩:“管好你的嘴,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迟明轩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释然一笑:“真正无能的人,乃是楚大人你呀。”
楚哲“嗖”的起身,转身阔步朝宫门外行去,他眼角泛红,额上青筋在突突地跳动,双拳在袖口里颤抖得厉害,
连等在宫门外的丁秋生见了主子这副模样,也不由得胆寒了几分。
马车在宫门口掉了个头,飞快驶向侯府的方向,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停在了侯府大门口。
楚哲掀起车帘跳下马车,沉声吩咐丁秋生:“速速让姨娘去书房伺侯笔墨。”
丁秋生应了声“是”,心内却愁肠百结,世子今日好似吃了枪药一般,不会又要与姨娘吵架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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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哄她
姜欣然起床后便去锦秀苑陪老太太用完了早膳, 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这才准备回怡安院歇息。
“你且等等。”老太太一把拉住她, 又朝孙姑姑使了个眼色。
孙姑姑会意, 笑着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后端来一个硕大的锦盒,里面装着一套昂贵的嵌宝石金头面。
老太太握住姜欣然的手, 满脸慈爱:“如今你已是我孙媳,咱们算是一家人了,之前也没给你什么见面礼, 这套头面算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你且收下。”
姜欣然赶忙推拒:“祖母, 晚辈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你若是不收, 便是对这礼不满意了, 我便只能去寻别的礼送给你,总能寻到你满意的吧, 反正老婆子我是不怕折腾的。”
这老太太当真是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 句句温言细语, 句句打着机锋,姜欣然知道拗不过她,只得伸手接下:“晚辈多谢祖母。”
“这就对了,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往后啊, 愿你与子仲恩恩爱爱,子嗣绵延。”
一听“子嗣绵延”四字, 姜欣然霎时垂下头,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陷在与楚世子这份虚假的关系里,她当真是无奈又无措。
孙姑姑全当她是害羞,赶忙打圆场:“老夫人这是想抱重孙想得太急了,弄得姜姨娘都不好意思了。”
鲁氏也慈爱一笑:“瞧我这昏头的样子,一把年纪了还是改不掉。”说着拍了拍姜欣然的手背:“估计子仲也快下朝了,你且回怡安院歇息吧,不用陪我这老婆子絮叨了。”
“是,祖母也好生歇息。”姜欣然说完乖顺地行了一礼,这才款款出了锦秀苑。
回怡安院的路上,玉儿抱着那锦盒掂了掂:“富贵人家当真是大方,出手就是一套头面,还是纯金的,可沉了。”
姜欣然瞟了一眼那檀木锦盒,低声叮嘱:“你且好生收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咱们到时肯定是要还给人家的。”
玉儿扁了扁嘴,不吭声了。
两人才行至怡安院的大门口,便见丁秋生小跑过来,“姨娘,世子下朝回来了,让你速速去书房伺侯笔墨。”
“速速?”姜欣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书房就在怡安院隔壁,是栋独立的屋子,绕过一堵院墙,再穿过一扇拱门,便可见书房大门。
姜欣然进门时,楚哲正冷着脸坐在案前翻阅文书,背后还立了一扇巨大的书橱,上面也齐齐整整地码着各类文书,旁边高脚凳上的山形香炉里轻烟袅袅,燃着的仍是龙涎香。
光线略略有些暗,但比之前云溪苑那间正房要好多了。
姜欣然行至案桌前,福身朝他行了个礼。
他不吭声,眼也没抬。
姜欣然便知他心绪不佳,故不敢多言,暗暗环视了一眼屋内,自行去他左侧的案角给他研墨。
一时谁也没说话,屋内静悄悄的,唯有墨锭在砚堂里发出的轻微的磨擦声,唯有指尖轻轻翻动纸张的声音。
好半晌,楚哲突然出声:“你心里在想什么?”
姜欣然惊得手一抖,差点沾到了砚堂里的墨汁,“奴在想……如何研好这墨……”
楚哲抬眸看她,桃花眼里有细碎的光影在闪动,恍如惊涛骇浪的湖面:“只是在想这墨吗?”
姜欣然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他究竟何意,其实她心里什么也没想,不过是放空了在认认真真地研墨而已,“奴不知此时还能想什么?”
楚哲低头继续看书,片刻后又问:“你今天,过得可还如意?”似乎是不经意的闲聊的语气。
“奴过得挺好的,去锦秀苑陪祖母用了早膳,还闲聊了一会儿,祖母送给奴一套贵重的头面,奴本想拒绝,但祖母执意要给。”
“他给你,你收着便是。”楚哲顿了顿,嗤笑一声:“说不定又能在当铺当个好价钱了。”
姜欣然闻言一怔,放下手里的墨锭:“世子若是对奴不满,直说便是,又何必这般对奴冷嘲热讽。”
楚哲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目光仍落在文书上:“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姜欣然气得咬了咬唇:“奴上次当掉那个头冠,不过是因家中出事急需用钱才出此下策,如今奴既然已有月银,自然无须再去当首饰了,退一万步讲,哪怕现在没有月银,奴也断然不会辜负老太太的一片心意,那套头面奴会好生放在怡安院收着,直至某一日奴离开,也绝对不会动用它们,世子尽可放心。”
楚哲“嗖”的一声站起来,行至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侵略感,视线下压,狠狠地凝视着她:“姜欣然,你现在是不是每日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尽早与本世子斩断关系,如何才能找旁的人去依附,对吧?”
一听“旁的人”,姜欣然心底的火气霎时蹿了起来:“没错,奴想的就是这些,世子上次不是将奴送给周公子了吗,下回是打算将奴送给李公子张公子还是赵公子?”
楚哲也气红了眼:“那若是迟公子呢,是你的明轩哥呢,你可会满意?”
姜欣然的眸中瞬间溋出泪来,却被她狠狠咬牙忍着:“奴与迟明轩清清白白,却被世子几次三番中伤,若世子实在看奴不顺眼,奴今日离开便是。”说着她转身就朝屋外走。
“姜欣然。”楚哲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姜欣然与他对扯:“世子请放手。”
他手掌的力量极大,哪怕隔着一层外衣,也能轻轻松松地将她细细的胳膊牢牢握于掌中,“你不能走。”
“世子请自重。”她继续歪着身子与他对扯。
压根儿不想自重的楚哲滚了滚喉头:“你若是走了,柳氏必然起疑,你姑父的案子到底还要不要查?”
一提起姑父的案子,姜欣然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霎时镇定下来,怔怔地站在案前的空地上,默然与他对望。
楚哲舔了舔唇,面上露出悔意:“我刚……也是话赶话,才说了那些。”见姜欣然不吭声,他又补了句:“你不是要挣月银么,还有一卷案卷需要誊抄呢。”说完这才慢慢松开了抓住她胳膊的手。
姜欣然抻了抻被他拉皱的衣袖,又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看也不看他:“哪一卷需要誊抄,奴现在抄便是。”
楚哲肩膀一松,总算是舒了口气,刚刚她转身的刹那,他好似也站在了悬崖边上,好似胸口也悬了一把利刃,倘若她真走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他想也不敢想。
所幸将她安抚下来了,她姑父那桩案子,便是治住她的良药。
楚哲随手拿起桌上一本文书,轻轻推到了她面前:“就这卷。”
姜欣然仍是没看他,自行搬了张官帽椅放在案桌的另一边,继而拿起毫笔开始认真地誊抄。
两人之间隔了约三尺的距离,谁都没再说话。
楚哲心不在焉,不时地往姜欣然那边瞟,却见她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好似身侧并无其他人一般,压根儿不想理会他。
如此一直到了午时,邹伯躬着身子站在门外:“世子,姨娘,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二位主子是在书房用膳,还是去膳堂?”
楚哲扭头看姜欣然,“你想在哪儿用膳?”
姜欣然放下毫笔,这才抬头看他,她才不想与他一块儿用膳呢,“奴这会儿还不饿,要不,世子先用膳,奴待会儿抄完了再回屋用膳。”
他却是想与她一块儿的,见她这般不愿意,也不便强留,毕竟才安抚好她,若不小心又让她生了逆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这案卷也不急于一时,你可以先回屋歇息,待需要你抄时,再唤你过来。”
姜欣然戒备地瞄了他一眼,好似生怕他又借机发脾气一般:“既然开始抄了,也不能抄个半拉子,奴将案卷拿回屋中,抄完了再送过来?”
楚哲被她说得一愣,其实他压根儿不需要抄什么案卷研什么墨,不过是找个借口给她银子而已,顺便也能与她多待一待,偏生她是个认真而执拗的性子,竟将这微末之事看成重中之重。
“也行,那你将案卷拿回屋中吧。”他无奈地点了头。
“多谢世子。”姜欣然搁好毫笔,将案卷卷于手中,朝他福了福身后出了屋子。
过了未时,姜欣然在怡安院的前厅总算抄完整本案卷,又用了一些饮食,这才动身去书房,没成想,楚世子竟不在房中。
邹伯刚打扫完屋子,见到姜欣然后咧嘴一笑:“世子跟老奴交代过,说是若姨娘来送案卷,便直接将案卷放于桌上便可,他晚一些时候回来了再看。”
姜欣然客气地道谢:“那辛苦邹伯了。”
楚哲回到怡安院时已到了戌时,天早就黑严了,院子里前前后后都燃起了烛火,他卷着一阵冷风进屋,身着黑袍,腰间悬剑,面上也寒气森森的。
姜欣然隐隐觉得有事发生,忙驱退了屋中的下人,给他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世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哲将茶水一饮而尽,继而解下腰间的长剑:“没什么大事,都解决了。”
“可否与姑父的案子有关?”
楚哲放下茶水,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所料当真没错,无论他们之间产生过多深的隔阂,但只要提起大理寺受贿案,提起她的姑父姑母,她便可将一切隔阂抹平,一心一意地与他聊案件。
想到这,他心里莫名有些犯堵。
第52章 戒备
楚哲轻咳了一声后才出言回应:“朱元香不能食用庵波罗果的事情, 只有其父母与贴身侍女知晓,今日我与……”他顿了顿, “与周公子去打听过那侍女的下落, 却发现,侍女已经失踪。”
“失踪?一个办不到路引的侍女,能去哪里?”
楚哲眉眼微敛, “应是已被布局之人杀害。”
姜欣然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这些人当真是视人命如草芥,如此一来,岂不是线索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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