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哲见此便也不再多言,提腿迈进了厅内,并面色凛然地坐在了高堂的位置。
冷凡捧着那个灵位恍如捧着真的楚桃一般,嘴里喃喃低语:“桃桃,咱们要拜堂成亲了,你站在那边,我站在这边,你乖一些,好生拜。”他说着将灵位轻轻放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立于门口的木冬作为傧相大唱一声:“新郎新娘就位,一拜天地——”
冷凡屈膝而跪,朝着一旁的香案深深磕了个头。
木冬又大唱一声:“二拜高堂——”
冷凡转过身来,躬着腰也将旁边的灵位转了个面,再次对着楚哲屈膝跪下去,虔诚地深深一拜。
高堂之上的楚哲冷着面色,喉头哽咽,双拳在袖中暗暗握紧。
木冬再次大声唱颂:“夫妻对拜——”
冷凡转向地上的灵位,将它轻轻地挪到正对自己,面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桃桃,咱们要互拜了,你要认真一些。”说完对着灵位重重地磕下头去。
屋外暮色四合,屋内人影成单,愿我一生孤苦,换来生与你相守。
第85章 他喜欢她
木冬在门口偷偷抹泪, 冷凡却满脸欣慰,拜完天地, 他便如护着宝贝一般将楚桃的灵位放到了自己的寝屋。
屋中喜床喜被红彤彤一片, 连门扇上都贴了好几个大大的“囍”字,一看就知准备了不少时日。
楚哲一个人坐在宴桌旁,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一轮弯月, 竟情不自禁地想象着,若是楚桃在世,这场婚礼该会何等地热闹呀, 朝中的同僚应都会来吧,或许连皇上也会送来贺礼, 不说是十里红妆,至少上百抬嫁妆是有的。
想到此, 他看了眼清寂的院落, 给自己倒了杯果酒,一口饮下。
冷凡也出得屋来, 坐到他的旁边, 给他满上酒,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往后咱们便是亲戚了,我也只认你一个亲戚,来,干一个。”说完也不等楚哲端杯,自个儿一饮而尽。
喝完继续满上, 嘴角还露出一抹得意:“这辈子与她成了亲,下辈子她也就跑不脱了, 到时看谁敢与我抢。”
楚哲暗暗一叹:“谁知人有没有下辈子呢。”
“不管有没有, 得先争取着, 万一有呢。”冷凡又饮下一口酒,“男人就得大胆,就得敢于抢先机,不然后悔莫及。”
他说着面色黯下来:“要是我早点向楚桃提亲,早点将她娶进门,说不定她就不会出事了,也就不会与我阴阳两隔了。”
楚哲一时无话,饮下一口果酒。
冷凡咬了咬牙:“但哪怕是阴阳两隔,我也定不能错过她,也定要她做我的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妻。”
楚哲心头酸涩,仰头看向天空,“你看那月亮,多像楚桃的眼睛呀。”
冷凡闻言也抬头看天,继而踉跄着站起身来:“是啊,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这院子呢,今日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他说着激动地冲着那月亮大喊:“楚桃,你以后便是我冷凡的妻子了,你开心吗,楚桃……”
在寒气袭人的夜里,男人的喊声充满了喜悦,也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怡安院里,姜欣然也倚在廊下,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你看那月亮弯弯的,多像楚桃笑起来时的眼睛呀。”
玉儿给她披上外衣,幽幽叹了口气:“今日那柳氏总算是被斩了,楚桃也能瞑目了。”
“但她终究是活不过来了。”姜欣然转身往屋内走,面色仍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玉儿瞧出些端倪:“姑娘今日回府后一直唉声叹气的,可是那柳氏与你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姜欣然坐到矮几旁,摇了摇头:“我两次差点丧命于柳氏之手,眼下又哪会被她不中听的话所影响,我不过是……”她顿了顿,“想到以后的日子,心里有些茫然罢了。”
“以后?”玉儿略略一怔,给主子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依奴婢看,姑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虽姑娘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但眼下不是已经与世子圆房了么,若是世子执意要留下姑娘,姑娘不如……干脆从了他。”
姜欣然看着杯中的茶水,摇了摇头:“我与世子终究不是一路人,勉强拘在一处,我难受,他也难受。”
“那若是世子不放姑娘走呢?”
姜欣然长长一叹:“我正是担忧此事呢。”
她虽并未将柳氏这个人放于心上,但柳氏今日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楚世子对女奴的偏见根深蒂固,长期与他居于一处,她心头必是不得舒展的,只待姑父能早日昭雪,她才有理由彻彻底底地离他而去。
但万一楚世子到时不放人呢?
这些时日她也留意到他的改变,虽性情仍是喜怒无常,却眼见着对她越来越好了,这份好让她感动,也令她担忧。
玉儿扁了扁嘴:“奴婢觉得,若姑娘执意要走,世子强留也是枉然,到时万一不行,咱们想办法从世子那儿将姑娘的身契偷出来,再找个机会偷偷跑掉不就得了。”
“放肆。”楚哲突然一声大喝,阔步入得屋内,一身寒气,威风凛凛,桃花眼里的光杀气腾腾,恍如手握人命的罗煞一般。
玉儿吓得脑袋一“嗡”,话也说不出了,膝盖一软,立马跪了下去。
姜欣然也惊得失了魂,跟着屈膝跪下去:“刚刚是奴口不择言,下次再也不敢了,还望世子大人有大量,饶过奴这一回。”也不知她与玉儿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楚哲行至近前,咬牙说了句:“出去。”
玉儿身子一颤,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口跑,姜欣然也跟着爬起来往门口跑。
“等等。”楚哲板着脸看向门口的二人:“姜欣然你留下,你,”他看着玉儿,“去屋外跪着,跪到明日早上。”
玉儿瑟缩着出了房门,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屋外的台阶下。
一切都发生得太空然,她们聊得太放肆,他也出现得猝不及防,情势在眨眼间便已无可挽回。
姜欣然看着夜色下的玉儿,神思仍有些恍惚,待楚哲坐到太师椅里,她再次朝他屈膝跪下,低声哀求:“世子,屋外天寒露重,玉儿乃一女子,若是跪一整宿,怕是要伤了身子,请求世子饶了玉儿这一次。”
楚哲面罩寒霜,冷眼盯着向他哀求的女人:“姜欣然,她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女奴,犯了错,没当场要她的命,没当场割下她的舌头,已经是很客气了,如今罚她跪一宿,过分吗?”
姜欣然听得浑身一阵恶寒,瑟缩着摇了摇头:“不过分,但……但奴也犯了错,奴愿意与玉儿一同去受罚。”她说着咬牙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往屋外走。
楚哲也立马从太师椅上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姜欣然,你到底想怎样?”
她抬头看他,杏眼里又闪出了无畏的光:“奴不想怎样,奴不过是想与玉儿一起受罚而已。”她说着想挣脱他的束缚往屋外走。
但她挣不脱,他力气大,又比她高了许多,擒她就如同擒一只小鸡似的。
他绷着面色,问得一字一顿,“这已是你第二次因她与我翻脸了,不就是个婢女吗,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在奴心里,她不是婢女,她是陪着奴一起长大的姐妹,若她有事,奴也不能安然。”
“那我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话一出口他就蓦地一怔,今日饮了几口果酒,果然说话就不过脑子了,他怎能将自己与一个婢女比!
她也一怔,不知该如何应他。
“罢了,看在你求情的份上,本世子可以饶了她。”他突然松了口,并松开了她的手臂,还补上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但这笔帐,得记在你头上。”
姜欣然定定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世子……此话当真?”
“我何时与你说过假话?”
姜欣然这才面色一喜,立马恭敬地勾下头:“多谢世子。”说完转身出门去扶玉儿。
玉儿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起来,低声抽泣:“姑娘,世子待会儿不会又要来罚你吧?”
姜欣然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放心吧,不会的,你且去洗漱,洗完去歇着吧。”
“是。”玉儿福了福身,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
姜欣然回屋时,楚哲已坐回到太师椅里,两人对望了一眼,一时都无话。
她默默地行至矮几旁,拿了一本书静静地翻看;他则寂寥地靠在太师椅里,无聊地摩挲着他的玉扳指。
两人隔了半丈远,仿佛隔着一条长河似的,他只能看到她微微侧着的身影、低垂的侧脸,以及翻动书页的白皙而柔软的小手。
烛火轻轻跃动,两人投在地上的暗影也跟着轻轻跃动,让满室的寂静里多了些许灵动与暧昧。
“今日……柳氏对你说了什么?”他突然开口问她。
姜欣然翻动书页的手一顿,扭头虚虚地看了他一眼:“她好似有点不甘心,说什么哪怕她死了我也赢不了她。”
楚哲“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他一沉默,她就心慌,不知道自己糊弄过去了没有,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柳氏说他看不起女奴吧?
“世子。”
“嗯?”
她主动换了话引,“若是柳氏也知晓大理寺那件案子,她死了,会不会少一个证人?”
楚哲答得毫不犹豫:“会。”
“那……”那为什么要急着斩她?
“反正她活着也没什么用,又撬不开她的嘴,不如让她死了省事,证人还留有一个。”
姜欣然不解:“为何会撬不开她的嘴?”
“柳氏既然能为人所用,必然也受制于人,虽然楚桃不在了,但还有楚梅与楚菊在,她为了护着她们,定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姜欣然“哦”了一声,又暗暗瞄了楚哲一眼,“世子这也是为了护着楚梅与楚菊吧?”
“她们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不想父亲再遭受丧女打击而已。”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不过你放心,柳氏的死不影响大理寺受贿案的调查。”
“嗯,奴知道。”
两人又沉默下来,她继续低头看书,他继续百无聊赖地摩挲玉扳指。
半晌后,他又喃喃开口:“你……洗了?”
姜欣然点了点头:“奴洗了。”
“嗯,那我也去洗。”他说着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转身去了盥室。
他心里莫名堵着一股愁绪,郁郁不得舒展。
冷凡说得没错,男人就得大胆,就得敢于抢先机,不然后悔莫及,他曾将她送去国公府、送给别的男人,已经让自己追悔过一次了,他不能再干令自己后悔的事。
所以趁着她在自己身边时,他得告诉她,他喜欢她,想与她相守一生,想跟她白头到老,他不想错过她,不想如冷凡那般等到失去后对月哀嚎。
可当他兴冲冲回到怡安院时,听到的却是她与婢女谋划着如何偷身契,如何逃离他,以至于他因此怒火中烧,恨不能割下那婢女的舌头。
事后他冷静下来思量,许是她并不知他的心意,所以才存着离开他的念头,若是他主动表白,坦露心意,她定会卸下防备安心留下来的,终究,她的身子已经是他的了。
想到她的身子,泡在浴桶里的楚哲情不自禁地有了反应,他立马扯过一旁的巾子,飞快地遮住了令他羞耻的地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绝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这辈子都没可能。
趁着男人去洗漱的机会,姜欣然也匆匆脱了身上的外衣,放下挽在头顶的乌发,安安稳稳地躺到了床的里侧。
待男人洗完回来时,她便故作困倦地闭眼假寐。
第86章 我想要你
他也没出声唤她, 好似在屋内走了两圈,又饮了两口茶水, 最后便熄掉了屋内的烛火, 黑暗笼下来的瞬间,床顶悬挂的络子又以另外一种绚丽呈现出来。
床榻颤了几颤,男人终于躺到了她身侧, 还重重地呼了口气,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淡淡地飘在鼻际。
姜欣然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被窝里,屏着气息, 强迫自己入睡。
“姜欣然。”他突然唤她。
她装睡,不理他。
“姜欣然。”他又喊。
她卷起手指, 仍是不吭声。
他突然翻了个身,贴近她, 悬在她的身体上方:“别装了, 我知道你没睡。”
姜欣然的心缩得紧紧的,战战兢兢睁开眼, 看他。
莹莹的黑暗里,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却能将他英挺的五官轮廓看得清清楚楚:“世子此时不睡……要做什么?”
“我想要你。”他说得直接,从未有过的直接,说完便将整个身体俯下来,意图去亲吻她。
姜欣然偏过头,本能地用手去推他的肩:“世子……奴困了, 奴……”
话未说完,她的双手便被他反扣在了枕上, “为何要抗拒?解毒那日你说过的, 你不会后悔。”他的声音低沉, 浑厚,也异常温柔,像羽毛一般扫在她的耳边。
姜欣然怯生生地回应:“奴所说的不后悔,是指……不后悔付出任何代价救回世子。”
他怔了怔,放开了她的手,身体却仍未退开,头俯下来,埋进她的颈窝里,轻嗅着她的体香:“姜欣然。”
姜欣然动也不敢动,几乎在哀求,“世子还是睡到自己位置上去吧。”
他偏不,偏要伏在她身上,声音仍是浑厚而温柔,甚至带着“嗡嗡”的呢喃的腔调:“姜欣然,我很喜欢你,我想一直与你在一起。”
他终于借着这黑夜,借着两人亲密相触的机会,说出了自己心底想说的话。
空气猛的沉静了一瞬。
姜欣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也僵在她的颈窝里,在等着她的回应。
但她好半天也没给他回应。
“你别再想着走了好不好,就待在侯府,待在我的身边。”一向盛气凌人贵不可攀的男人,此时像极了一个扯着大人衣角讨糖吃的孩童。
姜欣然气息发颤,却仍是横下一条心:“世子,不可以。”
他胸口蓦地一紧,好似被人揪了一下,抬头看她:“为何不可以?”
“世子位高权重,又出身显赫,奴不过是李子口的一个鱼贩子,哪能配得上世子的喜爱,待姑父的案子一了结,奴与世子便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还望世子莫要一时冲动,为奴而误了自己。”
楚哲喘着气,好似不敢相信她拒绝得如此干脆,用力握住她的肩,语气里多了几分狠厉:“可你已是我的人了。”
她极力反驳:“但奴的心不是。”
楚哲恍如被当头棒喝,蓦地记起迟明轩曾说过的话,什么他能得到姜欣然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体内不由得涌过一阵不甘,咬了咬牙:“那我就要你的人怎么了,我就想要你的身子。”说完他重重地俯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温暖而柔软的床榻上,是他愤怒的进攻与她绝望的反抗,炙热的气息弥漫在夜色里,惊扰了床顶绚丽的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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