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容见状,便吩咐道:“去叫厨房煮一碗牛奶茶来,三姑娘喜欢喝那个,要热热的,甜甜的。”
沈清妍对沈又容笑了笑,道:“你们在做什么呐?”
“方才在对账,都是些俗事。”沈又容道:“刚说起来去年这个时候你给二丫头在枫叶上描画,今年也不想着画了。”
沈清妍道:“画画么,不算什么大事,你们要我画什么?”
沈又容想了想,道:“我之前还说要做个风筝,如今只用纸糊了骨架,你若得闲,给我画个燕子罢。”
“好。”沈清妍应下,沈又容即刻命人准备笔墨纸砚,沈清和便去一边看沈清妍画画了。
姊妹几个玩了一下午,沈清妍又活泼起来,拿着画好的燕子来沈又容面前邀功。
“真好看,”沈又容道:“三丫头,你说要什么赏啊?”
沈清妍便笑起来,“大姑娘仁厚,有什么能入您眼的,便赏我两件罢。”
沈又容笑起来,开了妆奁,取了一对点翠穿珠流苏步摇,一支给了沈清妍,一支给了沈清和。
“这是内造的首饰,我也没有几件,你们可得收好了。”
沈清妍忙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姐姐。”
说着,几人就笑起来。
秋风萧瑟,宫中宣政殿里,陛下位居上首,安国公,齐国公,几位大学士,还有郑御史都在殿内。四皇子跪倒在殿中,听着陛下的责骂。
陛下恼他行事轻狂,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安国公出面客气了两句,道:“若非四殿下相救,小女怕是性命不保。老臣在此谢过四殿下。”
沈朔站在郑御史旁边,瞧见他的面色越发淡了。今日这一出落水,本来是四皇子为郑家姑娘准备的,借此迎娶郑家姑娘,然而被个陆嫣之横插一道。四皇子同郑家姑娘的事情不成,郑御史当然开心不起来。
皇帝接过王有的茶,抿了一口消消气。他是真的生气,不是气纪成曜算计人家姑娘,是气他做事思虑不周,弄成如今的局面。
安国公出列,跪在地上道:“如今已是这个情形,老臣别无所求,只求陛下发发慈悲,给小女一条活路。”
他姿态放得底,又是老臣,就是皇帝也得客客气气的。
“爱卿这是哪里话,”皇帝叫人去扶他,“这件事,诸卿有何看法?”
与安国公交好的张大学士立刻道:“依臣所说,陆家长女与四殿下年纪相仿,又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嫡女,莫过于将二人配一对,成就一番天赐良缘呐。”
齐国公当时面色就不好看了,齐大学士瞧见了,便道:“可是四殿下早先已与齐国公家的姑娘定了亲,这……”
“这又何妨?”张大学士道:“齐国公家的姑娘只是定了侧妃。”
齐大学士笑道:“依张大人的意思,这齐国公不比安国公,沈家的姑娘也比不得陆家的姑娘。”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齐国公沉默了好一会儿,出来道:“回禀陛下,臣自知小女无状,性情顽劣。自陛下为小女与四殿下定亲以来,臣日夜忧叹,惶恐不安。今既有良缘,臣请陛下收回成命,解除四皇子与小女的婚事吧。”
此言一出,四皇子忙道:“不可!”他看向皇帝,道:“父皇,不可!”
陛下希望能稳住手握兵权的齐国公,四皇子希望能拉齐国公为己所用。同时他们又忌惮齐国公,不想给他太大的体面,所以沈家的姑娘只能为侧妃。
皇帝沉吟片刻,笑道:“爱卿哪里话,你家的三女与朕这不成器的儿子感情甚笃,你与朕就不要做这棒打鸳鸯之事了。”
齐国公府面色铁青,沈清妍与纪成曜有私情,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沈朔忽然张口,“既然我家小妹与四殿下感情甚笃,又何必横插一人,致使夫妻离心?微臣失礼,此事于情于理都不合,请陛下明鉴。”
安国公立刻道:“你家姑娘只是侧妃,殿下岂有不娶正妃之礼。”
齐大学士在一边煽风点火,“这有何难,沈家姑娘与殿下情投意合,也是国公之女,怎么就不能立为正妃了?”
庭下立刻吵嚷起来,几位重臣吵起架来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谁都不相让。
最后,陛下敲定,立安国公府嫡女为正妃,齐国公府庶女为侧妃,享正妃仪仗,赐金玉如意一对。
众人叩谢圣恩。陛下离开了,几人慢慢走出宣政殿,谁也不搭理谁
安国公跟在四皇子身边,面色称不上热络,还算客气。纪成曜拱手道:“国公爷放心,陆姑娘既然要做我的正妃,我自然尊她敬她,照顾好她。”
安国公总算露出个笑脸,道:“过两日正是小女诞辰,殿下若无事,可来看看。”
四皇子忙道:“一定。”
另一边,太监追上齐国公,说陛下特许齐国公与淑妃见一面,叫齐国公略等等。
“我引舅舅去罢,”纪成曜走到齐国公面前,对那太监道:“我正好要去给母妃请安。”
那太监很快退下,纪成曜站在齐国公身侧,叹道:“因缘际会,这也是想不到的事情。”
齐国公面色缓和了些,道:“旁的倒也罢了,只是三丫头听到,怕是要难过。”
纪成曜一下子沉默下来,良久才听见他道:“我日后一定好好待她,不叫她受委屈。”
外头这些腥风血雨府上的姑娘们一概不知。是夜,沈清妍要同沈又容一道睡,她心烦了许久,正想找个人说说话。
杜鹃在里间铺床,沈又容和沈清妍坐在榻上卸妆。妆镜里露出沈清妍明媚的一张脸,沈又容坐在她身后,拿个梳子给她慢慢地篦头发。
“瞧你如今这揽镜自怜的模样,哪还有一点飒爽三姑娘的样子。”沈又容慢慢道:“可知情情爱爱害人不浅。”
沈清妍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道:“可说呢,这个样子我自己也不喜欢。”
沈清妍拉下沈又容的手,问她:“阿姐,你觉得四皇子好么?”
沈又容顿了顿,道:“你是不是对他没那么有信心了。”
沈清妍叹道:“我也知晓不该轻易疑他,可有些旧事想来,总觉得不一样了。”
沈清妍不是傻的,她不仅不傻还很聪慧,而有些事情本就经不起琢磨。
沈又容沉默,她不知道该如何对沈清妍说。
忽然,画眉匆匆忙忙闯进来,道:“陛下要为四殿下与安国公府的姑娘定亲了。”
沈清妍愣住,只觉得心里一根弦“啪”的一下断掉了。
画眉所知道的,是沈朔着人告诉她的。关于四皇子的打算,关于四皇子与郑家姑娘那些事,关于安国公府是怎么掺和其中的,沈朔都让她们知道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清妍声音艰涩,看着沈又容。
沈又容不语,只看着沈清妍。
带入纪成曜的立场,沈清妍很快理解了他所有行事背后的原因。
沈又容眼看着沈清妍从最开始的不相信,到沉默下来,再到眼圈变红。她看向沈又容,带着哭腔道:“原来,他真的在骗我。”
第42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病倒了,宫外大臣府里停止一切宴饮活动。老太太同杨氏李氏进宫陪淑妃说话,回来后便要开佛堂吃素抄经。
廊下潮湿的青石板上落满了树叶,仆人扫着十分费劲。沈朔沿着回廊走进沈英的书房,回禀道:“先前寻的大夫已经找到了,稍后便遣人送入宫去。”
沈英问道:“大夫医术如何?”
沈朔道:“太医院里已经是天下拔尖的人了,便是再厉害的大夫也未必真能有用,不过是跟着其他人家一道做个样子罢了。”
沈英抚着胡须,道:“这话也不错。”
沈朔回禀了事情,就要离开。沈英拦下他,叫人关上门出去,看样子是要与沈朔密谈。
沈朔跟着沈英来到里间,道:“父亲还有何事?”
沈英道:“我刚收到消息,安国公上了折子请立四皇子为太子。”
沈朔眸光一凝,神色严肃起来。沈英问道:“你看,我可要跟着安国公一道上折子?”
沈朔思索片刻,问道:“陛下是何态度?”
“陛下赏了四皇子一块龙形玉珏,是当年陛下成婚时的配饰。”
“陛下成婚之时,已是太子。”沈朔道:“看来,陛下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沈英道:“既如此,我也写封折子罢。”
沈朔端着茶,摇了摇头,道:“这会儿就是请立,从龙之功也落不到您头上了。”
“可清妍还要嫁过去呢,”沈英道:“要是为着我不尽心,四皇子冷落她,该如何是好呢?”
沈朔沉吟片刻,道:“那就上书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沈英点点头,过一会儿忽然叹道:“你这话,说的我真灰心。”
齐国公府先前多威风啊,连四皇子都要上赶着攀亲戚,眨眼的功夫,风头便被安国公府抢去了。
沈朔垂眸,看着澄明的茶汤,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秋雨霖霖不断,屋里屋外到处都是潮湿的,小丫鬟向炭炉中添了些炭,又撒上香料。画眉忙忙地走进来,道:“哎哟,撒那么多香料,呛死人了。”
杜鹃走过来,道:“我叫她们撒的,屋子里潮,点起香去去霉气。”
画眉便罢,点起琉璃灯拿到里间榻上,对沈又容道:“姑娘,天色暗了,别做针线了。”
小几上摆满了零碎的皮子,沈又容柔顺的长发披在脑后,道:“外头下着雨又不能出去走,何况这琉璃灯亮堂得很,也无妨。”
画眉只得不劝了,也在一边绣凳上坐下,帮着挑拣丝线。
杜鹃刚倒了热茶来,就听见门口门帘响动,看去,沈朔身着墨色披风,踏着秋雨走进来。
“朝中在商议立太子了。”沈朔一进来,便对沈又容道。
沈又容一愣,叫丫鬟接下他的披风,请他来坐下。
“这么说,陛下的身子实在不好了?”沈又容问道。
屋里的小丫鬟们都被杜鹃遣出去了,沈朔抿了口热茶,道:“以如今的传言来看,怕是差不离了。”
沈又容沉思起来,不自觉道:“陛下病重,不正是你们的机会?”
“我们?我们怎么?”沈朔反问,“娴娴,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这些事了。”
沈又容方觉失言,道:“这样大的事情,我关心关心怎么了。”
沈朔笑了,道:“是不是想着他早些成事,你二人之间还有些可能?”
沈又容垂眸看着手中的针线,“这我倒不敢想。”
沈朔见她神色稍淡,便不再提这个,转而道:“三妹妹的婚事也要提前了。”
沈又容看向沈朔,听见他道:“如今朝中的意思是,先立太子,然后成婚,两桩喜事搁一块,算是冲冲喜。”
沈又容点点头,又问道:“提到什么时候了?”
“定在一月之后,”沈朔道:“如今礼部已经开始问名纳吉了。”
“如此,太子的册封大典是不是仓促了些。”
沈朔笑道:“他巴不得越快越好罢。”
沈又容想想也是,又道:“三妹妹那里倒不大好,病了几日了,人也消瘦许多。”
说着,她想起什么,道:“我听说,你近来在替宫里寻名医,找着了没有?不如先叫他替三妹妹看看。”
“人家大夫是儿科圣手,与清妍的病不相干。”沈朔道:“况且,她那是心病,除非自己想开了,不然,旁人怎么救得?”
沈又容皱起眉,“儿科圣手?不是说……”
沈朔看了她一眼,沈又容停住了嘴,不说话了。
沈朔道:“如今只忙着三妹妹的婚事,你与二妹妹,怕是要往后放一放。”
“这也无妨,” 她扯了扯手中的针线,道:“我这几日看着三丫头的事儿,觉得成婚这事儿还是急不得,对于女子来说,婚嫁是一辈子的事情,太稀里糊涂了,以后肯定要后悔。”
沈又容看向沈朔,“大哥哥,你看看,若是陛下没有非揪着我不放,这婚嫁之事还是再仔细些罢。”
沈朔点点头,这倒正合他意。
沈朔没有告诉沈又容他心里的筹算。男女思考的东西大概是不同的,叫沈又容来说,她不相信日后纪琢真能做出强取豪夺之事。但要沈朔来说,男人的劣根性摆在那里,何况是个居高位者,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沈又容将针线铰断,道:“正好,给你做的暖手筒做好了,云锦面子紫貂皮子,你看喜不喜欢。”
沈朔接过了,道:“前儿我才将去年你做的那两个翻出来,你这就做了个新的。”
“去年的已经旧了,里子面子都磨得不好了,自然要换新的。”沈又容将小几上的零碎皮子都收起来。
沈朔抚摸着暖手筒,看着沈又容,道:“我的旧了该换,别人的就不管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沈又容去年冬天给纪琢做了个积雪压竹的暖手筒子,耗费的功夫可不小。
沈又容看了他一眼,道:“早知做了一个就要年年做,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
沈朔便笑了,道:“我劝你还是多做一个罢,不然明儿我手里这个就被人要走了。”
沈又容装听不见,沈朔摇摇头,起身走了。
没过多久,宫里的聘礼便下来了,系着红绸的红漆描金檀木箱抬了几十台,将正院都放满了,挤挤挨挨得没个下脚的空。
沈英在前头招待礼部的官员,杨氏在后头招待宫里的太监。一会儿淑妃又赏赐了添妆的东西,一会儿又是亲友们来给沈清妍添妆,热热闹闹忙到晚间。
沈又容与沈清和结伴来找沈清妍,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动静。
“我劝姨娘省省罢,”沈清妍声音淡淡,“宫里的聘礼要父亲做主分配,别说匀给你多少,就是少了一枚铜板都是不行的。何况我这一嫁,好听点是嫁给皇子,其实不过是给人做妾,有多大的威风借给姨娘使呢?”
吴姨娘道:“姑娘说的什么话,日后姑爷登了大宝,你可比咱家里那位娘娘还风光呢。”
“哗啦”一声,茶盏破碎,沈清妍冷嗤道:“他是你哪门子的姑爷!人家正经的岳家是安国公府,人家正经的岳母是安国公夫人,你也来占这个便宜,脸都不要了罢!”
沈又容与沈清和顿住脚,对视了一眼,屋里又传来一阵动静。不多会儿吴姨娘走出来,同沈又容沈清和见了面,匆匆去了。
沈又容与沈清和这才进屋,丫鬟收拾了地上的茶盏碎片,又忙端来新茶,请两位姑娘坐下。
“这是怎么了?”沈又容问到:“大喜的日子,怎么同姨娘吵起来了?”
沈清妍面上还有怒容,道:“姨娘问我要钱,说生我养我一场,如今就要出嫁了,往后也没个依靠,叫我给她五千两银子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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