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难?”纪琢揽着她,“江南上贡的云锦苏绣,你只挑你喜欢的就是了。”
沈又容说好,一面拿着香袋闻个不停。
纪琢姿态懒散,道:“你不觉得我身上也缺一个?”
沈又容看了眼纪琢,“哦,这是想要我的东西了。”
纪琢笑了,道:“是啊,求王妃娘娘开恩,赏我两个荷包香囊带?”
沈又容哼了一声,“看我什么时候有空罢。”
三月里,沈清和出嫁,嫁给武安侯府的小侯爷。沈又容与沈清妍都备了厚礼,风风光光发嫁了沈清和。
新婚后不久,小侯爷与沈清和入宫谢恩,沈又容也在那一日入宫,姊妹几个便在沈清妍宫里见了面。
“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沈清妍笑道:“粉面含春,娇媚可人呢。”
沈清和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沈又容却面色自若,观其仪态,倒有些端王的自在从容。
沈清妍坐在上首,宝蓝色的宫装华丽,慵懒的半束了条月白色的披帛,一面吃着鲜果一面同她们说话。
“你们都好了,只有我无聊至极。”
沈又容抿了口茶,问道:“你那些蓝颜知己呢?”
“你还说呢,”沈清妍道:“上回我叫你来看了那个小生,过后没几天端王殿下就将那些人都赶走了,就连我的阿陆,也被调去了别的宫里,也不知受不受欺负。”
沈清和不知内情,问道:“什么小生,也是跳舞的?”
沈清妍但笑不语,沈清和去看沈又容,沈又容也不回答,只抿着嘴笑,道:“不成体统。”
外头忽然有个太监通报道:“姚大人求见。”
沈清妍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沈又容问道:“姚大人是谁?”
“礼部侍郎姚俭。”沈清妍道:“他近来负责接待外邦来客,准备了很多舞乐,还要排一出新戏,来问我的意见。”
“那他算是找对人了,”沈清和道:“你原来写过戏折子,后头还养了那么多擅舞擅乐的年轻人。只是他来找你,是否合规矩?”
“皇后娘娘说了,宫中也要预备接待女眷,让我和姚大人商议着预备。”沈清妍道:“如此也不失礼。”
沈又容点点头,道:“你这里既然有事,我们就不多留了。过会儿辞别皇后娘娘,我们就出宫去了。”
“好,”沈清妍道:“记得常进宫看看我。”
沈又容与沈清和出了这里去往皇后宫中,沈清妍换了衣裳去正殿见姚俭。
她与姚俭一起排了几出新戏,也想了一些别开生面的表演,只是很多不好在宫中演出。沈清妍觉得十分可惜。
姚俭沉吟片刻,道:“不如去外面找戏班子来演,就算不能在大宴上演出,私下看看却无妨。”
沈清妍笑道:“是个好法子。这戏只要排出来,肯定会大火。”
她看向姚俭,姚俭是她在这里遇见的,少有的思想开明的人。
要知道,就算是沈朔这样的人中龙凤,对沈清妍的想法也多嗤之以鼻呢。
“姚大人,”沈清妍颇多感叹,“我要是早些认识你,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姚俭看向沈清妍,又恭敬地将头低下去,道:“贵妃恕罪,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就见过贵妃。彼时贵妃与家中姊妹女扮男装出来看戏,还一掷千金,撒了很多金叶子。”
他将往事说出,沈清妍恍惚,才想起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一下子没了言语,好半晌才道:“那真是,可惜了。”
春日将离,府上的芍药花开的极为漂亮。画眉剪了许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插在一个水晶花瓶里,放在了窗下的小几上。
沈又容午睡方醒,一闻见芍药花的味道,便皱起眉道:“把花拿走罢,难闻地紧。”
画眉面色惊讶,“王妃不是才说要拿芍药花瓣做抱枕的么?”
沈又容皱眉,不等说话,只觉一阵反胃,呕了几声。
画眉吓坏了,忙将芍药花拿走。杜鹃端来清水给沈又容漱口,又叫人去请太医。
沈又容拿起身上的香袋,闻着清甜馥郁的荔枝香,才算把那股子恶心压下去。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天边泛起大片的晚霞,灿烂得如同盛春桃花。纪琢匆匆穿过回廊,走进正院。丫鬟打帘子,纪琢进屋,一眼便瞧见沈又容闲坐在南窗下,撑着头发呆。
沈又容穿着一身湖青色的长裙,耳边两只碧玉坠子,清雅闲适。黄昏的光透过窗子落在她脸上,给她整个人蒙上一层暖和的光。
纪琢看了她很久,才抬步走进里间。沈又容看见他回来,张了张嘴,也没有说话。
纪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纪琢抚了抚她的鬓发,小心的抱住她。
“纪琢,”沈又容小声叫他的名字,“我有孩子了。”
“是我们有孩子了。”纪琢低下头,亲了亲沈又容的头发。
沉默流淌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沈又容觉得有些慌张,她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孕育一个孩子,一个新的生命。
她下意识抓紧了纪琢,然而纪琢没有比她好多少,心里的惊涛骇浪刚刚平复,却在这种沉默流淌的时刻感受到了难言的喜悦与期待。
“太医怎么说?”纪琢问道。
杜鹃回话,道:“太医说,王妃娘娘已有两月身孕,王妃脉弦有力,应是极为健康的。”
“叫太医将安胎的方子写来,快去抓药,若是药材缺了端了,让长鸣快些去寻,都要最好的。”纪琢想了想,又道:“屋中摆设若有不妥的,尽快换下。找几个生育过的,有经验的嬷嬷来照顾王妃。记得往齐国公府递个信,还有……”
沈又容拉了拉纪琢的衣袖,纪琢立刻低下头看向她,“怎么了,身上不舒服?”
沈又容摇摇头,问道:“你,你不介意了吗?”
纪琢的神色一下子温柔了下来,他沉吟片刻,道:“一时竟没有想到这个。”
沈又容看向纪琢,纪琢手掌轻轻覆在沈又容腹间,虽然还什么都感受不到,可纪琢心中早已经柔软一片,“本来还在犹豫的,现在都没有了。这是你我的孩子,是你我血脉交织的孩子,娴娴,我真高兴。”
他亲吻沈又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
沈又容最初的茫然褪去了,渐渐感受到喜悦。她伏在纪琢怀里,问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都好,”纪琢抚摸着她的长发,“如果是女孩,模样要像你,性子尽可以大胆些。有我在,捅破天去也不怕。如果是男孩,那要叫他学武,等他长大了,要保护你。”
“我不用他保护,”沈又容道:“我有你呀。”
纪琢笑了笑,“等他长大,我已经很老了。”
“我也一样啊,”沈又容道:“我会跟你一块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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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
这篇故事到这里就完结了,写完的时候我这里正好晚霞满天。
希望这是个可以让你们开心的故事
江湖再见啦~
第59章 番外一
我叫纪明珠,我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我的母亲是国公之女,贵妃之姊。而我,作为他们两个人的掌上明珠,自出生起,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六岁时我第一次入宫,在宫宴上第一次遇见皇帝。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他一声皇兄。但是从我母亲那里算起,我该叫他姨父。
他很喜欢我,说我是整个京城最好看的小姑娘。彼时皇后的大公主只比我大一岁,眼巴巴地在一边望着。
我不懂,同样是小姑娘,为何他不喜欢他的亲生女儿,反而与我颇为亲近。
后来我就知道了原因,他说带我去玩,却将我带到了一处荒芜的宫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坐在轮椅上,面色阴郁而苍白,“这是我父皇苟延残喘的地方,他在这里度过了三年。你爹,那个乱臣贼子,如此折辱先帝,他简直该死!”
他将我关在这个荒废的宫殿里,用我无法理解的恶毒的话语咒骂我,咒骂我的父亲和母亲。
没过多久,我父亲就找到了我,他以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眼神看着皇帝,带着我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后来我得知,皇帝被关在了那个废弃宫殿中,足足关了一个月,再出来的时候,几乎形销骨立。
那一年,我树立起远大的志向,我想当皇帝。
当皇帝的第一步,身边要有能用的下属。
我将目标定在殿阁大学士之孙杨慎身上。
杨氏世代为官,满门清贵,是当年我父亲都没能收入囊中的人。
杨慎比我大三岁,是我舅舅的关门弟子。当我立志做皇帝之后,我殷勤地将荷包里的一窝丝送给他吃。
彼时皇帝以修养之名被我父亲囚禁,满朝文武都怕摄政王取而代之,其中以杨氏最为激愤。这份激愤感染了杨慎,他将我的一窝丝扔在地上,称我奸佞之女。
我很生气,但我忍住了,仍然笑脸相迎。
喜怒不形于色是上位者的必备修养,这点刁难不算什么。由此,我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讨好杨慎之路。
宸姨母说我是舔狗,但我觉得狮子狗还怪可爱的,于是送了一只给杨慎。
杨慎十五岁中解元,小三元的美名传遍了整个京城。这个时候他已然是个俊逸公子,眉眼落雪,不染纤尘。随后,他身边出来了越来越多的像我一样的舔狗。
我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人。
那一日宫中我大侄女生辰,我替我母亲进宫送贺礼,回来后去见过母亲。
我母亲是个美人,是我生平见过最端庄优雅的女人。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反而使她多了一种自在从容。
她怀里抱着我的幼弟,正在教他识字。我的小弟才刚三岁,穿上大红织金的小袄,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娘。”我进去,给母亲请了安,在榻边坐下。
母亲问我今日大公主生辰之事,我将宫中之事简略与她说了,今年大公主的生日很热闹,她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要议亲,连一贯不冷不热的皇帝都露了面。
“娘,”我看向她,“你这里是不是有很多父亲的字帖啊?”
母亲道:“有。怎么,你要练字了?”
我没回答,只拉着她的手,道:“你给我拿一卷罢,我有用。”
母亲说好,叫杜鹃姐姐去给我取来。我拿到字帖,立刻下了榻,准备出门。
小弟拉住我,要我陪他玩。
“乖,姐姐忙着呢。”我摸了摸纪明棠的脑袋,“姐姐忙着办大事。等事情办成了,姐姐就能当皇帝。等我当了皇帝,就封你为太子。”
母亲皱眉,嗔道:“说的什么话!”
我笑了两声,跑出去了,回廊上遇见父亲。我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
“去见过你母亲了?”父亲问道。
“是,见了母亲过来的。”
父亲看见了我手上的字帖,道:“又去献殷勤?”
我嘿嘿一笑,父亲没有多说,道:“去吧,叫人跟着,小心些。”
与京城其他的贵女不同,我是可以自由出府的,父亲母亲对我的规矩也没有那么多。父亲常说,如果换他来养母亲,就该是我这个样子。
父亲比母亲大十岁,他有时候真的是将我与母亲一起当女儿养。
我跑出府,坐马车到了城东一处小院子。这里住的都是贫寒人家,小小一个院子,角落里种满了蔬菜,墙边下堆着柴火,连下脚的空都没有。
我进了小院,屋中走出一个老妇人,我上前扶住她,问道:“阿欢呢?”
“在屋子里呢。”
我进了屋子,屋中简朴,窗下的一张木桌边,陆欢在写字。
他很好看,面容俊秀,眉眼斯文,身上书卷气很重。不同于杨慎那样的矜贵公子,陆欢时常是笑着的。
而眼下,他低垂着眉眼,很失落的样子。
我走上前,道:“别不开心啦,你可是第二名,胜过了不知道多少人啦。”
陆欢抬起头,看向我,他眼里有一瞬的惊喜,随后又有些失落,“还是比不上杨公子。”
“杨慎出身官宦世家,手上多少资源,这样还堆不出来一个功名,也太没用了些。”我将字帖放在桌上,道:“这是我父亲的字帖,他知道你有大才,只是稍有不慎才屈居人下。所以叫我来看看你,也告诉你,莫要气馁,前路广阔着呢。”
“你,你父亲知道我?”陆欢很激动。
“当然!”
陆欢一下子振奋起来,也不知道我爹的字帖怎么就那么管用。
“我一定会考中状元的!”陆欢抓住我的手,“你等着我,我一定会考中状元的!”
我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礼贤下士也是上位者的必备素养。
我从陆欢家出来,去了大理寺,他们今日有案子,我去旁听。
大理寺卿是我二姥爷,他虽不赞成我父母养育我的方式,但对于我的到来,还是很客气的。
在这里消磨了一个下午,我便去了我舅舅那里。舅母很喜欢我,一见了我,就将我抱在怀里揉搓。
“我们家明珠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不知道以后便宜哪个臭小子呢?”舅母叫人上茶,又叫人送来我平素爱吃的点心,我的表弟表妹都爱跟我在一块玩,我将在外头买的竹编的小儿送给他们玩,又在舅母这里坐了一会儿。
外头下来来报,说舅舅回来了,与杨家小公子一道去了书房。
舅母推推我,“你舅舅回来了,你在我们这里也坐不住了。”
“怎么会?”我贴着舅母,“我巴不得多陪陪舅母呢。”
舅母便笑起来,我又同她说笑了几句,这才往舅舅的书房去。
丫鬟端着茶点,我走过去,接过丫鬟的托盘,道:“我来罢。”
我敲了敲门,走进去。我舅舅在桌边写字,杨慎站在书架边翻书。看见我,他神色依旧淡淡,不冷不热的。
他是我舅舅的弟子,在性格这方面与我舅舅一样冷淡。
舅舅给杨慎讲学,我就在一边旁听。
我舅舅有时会夸我,说我读书用心,比我母亲当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多了。
那是自然,我可是要做皇帝的人。
外头有人叫,我舅舅出去说话。我与杨慎两个人分坐长桌两边,聚精会神地看书。
“你去见陆欢了?”杨慎忽然问道。
我看向他,道:“没有啊。”
杨慎神色淡淡,“你的鞋子上沾了泥。除了陆欢那里,我想不出你还能在什么地方沾上泥。”
他的话语中透露着高傲,与他这个人一样。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杨慎知道陆欢的存在,我并不惊讶。杨慎知道很多东西,如果我能将杨慎收入麾下,就能像他一样消息灵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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