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声声朝前滚了滚,离外婆更近了些,搂着外婆的胳膊撒娇道:“外婆,我都二十四啦,不是小朋友,你不用哄我。”
外婆不以为然,柔声道:“二十四又怎么啦?乖乖多大都是外婆的宝贝,在外婆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小朋友。”
顿了顿,外婆又说,“外婆知道,现在我们住在舅舅家,让你受委屈了。唉,你也不要怪媛媛,她从小父母溺爱,习惯了独占,不懂得和人分享。”
“以前这个家里,就她一个小孩子,自然什么东西都是以她为先的,现在多了你,自然很多事情都不能习惯也正常。”
“我知道的外婆。”岑声声头埋在外婆的怀里,声音瓮瓮的。
寄人篱下是什么感觉,她太熟悉了。
再等等,再等等,等她有工作了,等她再强大一样,等到大家都不再认为她是个不能承担事情的小孩,就可以带着外婆一起回到原来的家里,她就可以自己照顾好外婆。
每日里,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给舅舅家里添麻烦,能帮忙干的活都抢着干。
只希望这样,能够让大家都开心些,满意些。
一晃到除夕,一大早,帮着外婆和舅舅舅妈贴完里里外外的春联和福字后,岑声声回了外婆卧室换了件粉色的羽绒服外套,带着张景同给的光盘出门。
林教授的家在南大附近的一处高档小区,因为毗邻南大,许多南大的老师们都住在这里。
岑声声按照林教授给的地址来到北区的8栋12楼,简单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后按响了门铃。
门内又道温婉女声隐约传来。
“来啦!”
岑声声猜应该是师母。
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脑子里复习提前准备好的拜年吉祥话,看着大门从里面缓缓拉开。
师母站在门口,温柔地看着她,“声声来啦!快进来坐。”
岑声声视线却不自主落在师母身后的位置,尚且覆在门把手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脉络清晰可见。
但却不是师母的手。
岑声声的印象很深刻,她不久前还在虞茵的车里,偷偷地观察过。
第19章 声声
“冉阳。”书房里传来林石泉温润沉稳的声音, “是不是声声过来了?让她稍等我一会儿,我手里这个材料要的要得急, 等我弄完了就来。”
周冉阳轻快应了声, 一只手虚虚搭着自己后腰,另一只手习惯性地轻抚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回过头毫无负担地指使身旁站着的冷面男人。
“阿慕, 鞋柜里有干净的拖鞋, 找一双给声声换上。”
岑声声还踟蹰着站在门外,进退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在想最近是不是犯水逆, 是不是该去庙里烧烧香, 不然为什么连着毫无心理准备的遇上周时慕。
老天爷要是总这样不打招呼同她开玩笑,她怕是小心脏要承受不起了。
在明明很是熟悉的林教授家里,却遇上本该远在几百公里外的京北的周时慕,岑声声已经分不出理智去分析事情的合理性。
她就那么傻愣愣的在门边站着, 不知所措。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今天很少见的穿一身浅色系的衣服,暖白色的羊绒毛衣, 下身是条灰白色的休闲长裤。
不若之前见到他的每一次, 暖色调的衣服中和了他身上的桀骜与戾气。
至少看起来, 让岑声声能够自我安慰,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极具压迫感。
周时慕懒洋洋地往前过来, 一只胳膊撑在玄关柜面上,半弓着身子往下,指骨分明的大手拉开鞋柜的侧边门,扫过一整排的棉质拖鞋, 最后两指勾了双奶白色的毛绒拖鞋出来。
他并没有在弯腰的这个高度顺势将拖鞋放在入户门的位置,而是直起身, 先往前几步离岑声声更近些后,重又半蹲在她面前,手腕转了下,将拖鞋调了个方便岑声声的方向,然后轻轻放下。
岑声声视线在她自己没有意识的时候就先追随着他落下来,莫名的,这个视角让她不自觉想到了那晚秦柚姗发来的照片。
那张靳逸琛蹲在她面前,握着她脚腕的那张亲密照片。
其实也并不能算是多么亲昵的举动,但这个俯身低头的动作,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一些臣服和信任。
这是平常视角下不会有机会看到的光景,周时慕的整个后脑勺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她眼前,利落干净的短发。
从前听别人说,头发硬的人,脾气也硬。
岑声声想,周时慕一定相当符合这句老话,他连发尾都是,硬茬茬的。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耳后不易察觉的一处,还藏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
大概是屋里暖气盛足,他的耳垂似乎有些泛粉,在冷白的肤色映衬下更具存在感。
漂亮可爱的新拖鞋就摆在脚边,但岑声声并没有脱鞋子的动作。藏在雪地靴里的脚趾蜷缩着,她似乎做不到,在周时慕的视线里,脱下自己的鞋子。
“谢…谢。”岑声声跟他道谢,有些拘谨。
周时慕极轻的嗯了声,再起身时视线不可避免地同她相撞,冷淡疏离的视线只短暂地在岑声声脸上停留一瞬,黑眸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陌生得仿佛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一直杵在门口干嘛?”周冉阳抬手拍了下他后背,指挥他,“别臭着张脸在这吓着人家小姑娘,去给声声倒杯水。”
周时慕没出声,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向后退了两步离开玄关的位置,慢悠悠往餐厅直饮水机的方向去。
支使着挡在眼前的巨物离开,周冉阳热情地朝岑声声伸出只手,拉着她进门。
趁着岑声声换鞋的空挡,周冉阳饶有兴致地向她介绍自己的弟弟。
毕竟这么多年的姐弟,她对周时慕这个混小子还是很了解的,有亲情,但不多。
不过现在大了些,人性子收敛了,早些年青春叛逆的时候,连她最害怕的,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爷爷的话都没处使。
所以哪怕是仗着自己孕肚的份上,周冉阳也觉得他不是那么容易支使的。他今天一直这样耐着性子任由自己搓圆揉扁,非常罕见。
事有反常,必有蹊跷!!
她说,“声声,这是我弟弟周时慕,可巧了,他平时也在京北,正好可以介绍你认识。”
周冉阳说jsg话的空档撑着脖子偷偷看了眼正站在餐厅餐边柜那儿认真研究杯子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对岑声声道:“光看脸的话,应该长得还算可以吧?”
岑声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扯了个笑。
师母还是太谦虚了,虽然因为之前的种种经历,导致她一直有些怵周时慕,但摸着良心说的话,周时慕如何也不能算在长得还可以的行列。
他这张脸,是哪怕放在娱圈也丝毫不逊色的那一份。
“二十六七岁啦,还算上进,在一家科技单位工作啦,好像他们单位也常常和大学间有合作的,说不定以后在京北你俩还能再见到。”
“搞什么芯片材料的,具体的我也不懂,不光烧板子,还动不动敲代码,好无趣的一理工男,脾气又臭嘴又笨,难怪混了这么多年居然连个女朋友都找不着,一点出息都没有。”
“瞧瞧,这回大伯他们带爷爷出去玩,爸爸妈妈又去国外二人世界了,这倒霉可怜蛋居然没人要,堕落到只能来烦我!”
“来了也不出去,也没人带他玩,就天天在我这儿孵蛋一样,没事就抱着电脑一通乱敲,无聊的我听着都打瞌睡。”
岑声声听着周冉阳一句句半开玩笑着吐槽着周时慕,只是听着,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老实讲,她觉得自己和师母间关于周时慕一定存在着极大的信息偏差,不是师母误会了,就是她误会了。
从师母嘴里说出来的周时慕,和她印象中那个桀骜不驯、离经叛道、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决定别人生死一般的可怕男人半点挂不上边。
形象集中,汇出来的仿佛是一个性格内向的、生活简单的、嘴笨不会讨喜的、心思单纯的弟弟?
甚至还有一丢丢的……可怜。
啊!这是什么魔幻的世界。
—
因为孕早期,前期又还有些先兆流产的症状,周冉阳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去放松过,在家里除了日常照顾她起居的张阿姨,几乎都不怎么能见到外人。
加上周冉阳本就很喜欢岑声声,在岑声声去京大读研前,因为林石泉偶尔组织学生聚餐,她就见过这小姑娘好几次。
岑声声长相很精致,性格也讨喜,在周冉阳的印象里,是个很聪明机灵的小姑娘。
因为印象深刻,后面她也一直记得有这么个乖软可爱的小姑娘,现在有机会来家里做客,周冉阳的确比平日里话多了些。
两人进了屋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后,周时慕也从餐厅过来,伞骨玉石一般的指骨捏着杯水,轻轻在岑声声面前的茶几上放下。
小姑娘软糯糯地又道谢。
周时慕的不自然周冉阳都没眼看,只多看了眼岑声声手里的杯子。
他们家里唯一的卡通印花的杯子,很可爱,是她难得想转换心情时买的,但不是她平日里喜欢的风格,所以一直收在橱柜里面。
不枉某些人在那站的够久。
余光里,岑声声注意到周时慕并没有在沙发上坐下,而是站在不远处,客厅连着封闭阳台的连廊位置,倚着墙,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垂首刷着手机,抿着唇眉微微皱着,似乎并没有在听姐姐的玩笑话。
岑声声不确定周时慕的态度,只是看起来,她揣测着,或许他并不想表现出自己同他认识,所以并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说错话。
周冉阳倒是很想让两人熟络起来,只是某些人平日里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也有一天装熊的时候。
她抬眸看了眼倚着墙应该是在耍帅但从现实看来应该并不能吸引小妹妹的没用的臭弟弟。
“阿慕。”周冉阳叫他,“过来坐呀,你姐夫常常夸声声的,特别聪明的小姑娘,现在还在京大读硕士,可厉害了!”
“你不是也在京北工作嘛,正好和声声妹妹认识一下,声声一个小姑娘在京北无依无靠的,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照顾照顾妹妹,嗯?”
师母一口一个妹妹,岑声声一听心头一颤。
不怪她,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晚在云水山庄,周时慕冷声说的那句“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他攀亲戚”的狠话。
她拘谨着双手紧握着杯子,甚至不敢抬眸去看周时慕一眼。
唯一能做的便是默不作声的跟着傻笑,别的什么话也不敢接。
周冉阳又问,“愣着干嘛?一个男孩子还不好意思啊?赶紧先加个微信啊!”她搂了搂身边岑声声的肩头,“以后在京北有什么事就直接找阿慕哥哥帮忙,他这人话少,但人办事还是靠谱的!”
“啊、啊?”岑声声真的,吓到都发出颤音了。
周时慕长指捏着手机快速地点了点,而后慢悠悠站直了身子,三两步走到沙发这里。
看着沙发上垂首的小姑娘,露出的一截白到发光的细软脖颈,周时慕的眼眸转了转,浓密的长睫垂下,掩住眼底翻滚的浓墨。
岑声声感觉到头顶一片阴影拢下来。
莫名熟悉的感觉。
她紧张到呼吸都忘了一拍,传入耳蜗的,是个越来越熟悉的、有些暗哑的声音。
男人细长指骨捏着手机,朝她面前递了过来。
“声声妹妹。”声音里隐隐夹着笑意,他说,“那就扫个码吧。”
第20章 声声
看着小姑娘慢吞吞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解锁后拇指在屏幕上有些慌乱地左右胡乱划拉了好几次,才找到微信的图标。
周冉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想着这小姑娘怎么回事, 这动作生疏的仿佛手里拿的不是她自己的手机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岑声声简直如坐针毡。
因为头顶盖过来的那抹阴影,岑声声能够清晰地感觉得到, 脖子上方有温热的气息随着热源的呼吸, 一下一下的,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处。
她只感觉到脑袋昏沉沉的, 热意从脖颈开始, 蔓延到耳尖,悄悄又不可抑制的,慢慢往上攀爬。
明明应该点开的是名片二维码,但或许是许久没有通过面对面与人扫码的方式添加好友, 再加上顶着上方无法忽视的视线,岑声声急得一通乱点,最后亮出来的, 其实是收款二维码。
周时慕微微俯身, 将她紧张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着小姑娘傻傻地将收款二维码朝他递过来, 他忍不住唇角勾了下,压住笑意沉声问她, “声声妹妹,所以我应该付多少才能申请一个好友位呢?”
“什么?”
岑声声没反应过来,懵懵地抬起头,视线同他对上, 没明白意思,又垂下来再看自己手机上的界面, 电光火石间,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到底打开的是个什么东西。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
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她实在窘迫,一直努力着压制的热意终于毫不留情侵占她整张小脸,像熟透那刻的水蜜桃般,白里泛红。
“还是我来吧。”周时慕人又朝前走了两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进,他弯腰向下,空出的那只手伸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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