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他,他便没有主动跟她说话、打扰过她;她太优秀,他便默默将她当成自己模范,一点一点像她学习。
初中三年他们都在一个班,但他们几乎很少说话,也很少有交集,唯一一次交集是在初三。
那时他出了水痘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回到学校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老师的内容,然后就是在他回校那天中午吃完饭从食堂回到座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有好几个精致的本子。
他打开本子看,首页上写了“余悦”,往后翻去,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正拿着本子不知所措,她便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的桌子旁,说:“你不在的时候老师让咱们成立学习小组,互相帮助互相督促,你跟我在一个组。你请了一个礼拜假,我的笔记借你看看,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再抽空去问问老师。”
少年拿着本子的手轻轻使劲,抬头,认真看一眼她,“谢谢你。”
“应该的。”
她说。
那几本笔记,对于锡的影响真的很大。
.
初三下半学期,一开学老师便拿出一张计划表,让每个同学都把自己的目标学校写下来,然后朝着目标学校努力。
表是挨个往后传着写的,于锡本来应该在第六个写,但是在表轮到他之前,他借口自己要上厕所。
他特意算着时间回到教室,然后不出意外地成了最后几个填写目标学校的人。
填写时,他的目光略过一个又一个名字,径直停在了“余悦”两个小字上,然后落笔,和她写了一样的“二中”。
没有别的心思,只单纯的因为她太优秀,所以一步一步像她学习、跟着她走而已。
中考结束,成绩出来,于锡毫不犹豫地填了二中。
没人知道,被二中录取时,他有多开心。
根本形容不出来的开心。
进二中以后,他踩着线进到了高一一班,和她一个班。
她性格开朗,照旧优秀,和谁都处得来,玩的很好。
体育课上,常常会见到她和一群人在操场上跑着踢球,旋风似的身影。
明媚的笑容、一脚洒脱地将球踢回网里的动作、轻快的身影……
一点一滴都是让他追随她的开始。
他以为自己努努力,就一直能跟她留在同一个班级。
可是高一下班学期,她的作文在省上得了奖,年级里的其他同学偶尔会因为她爸爸是二中的语文老师而偷偷说几句风凉话。
然后这些风凉话一点点变成谣言,她开始收敛锋芒。
当她开始收敛锋芒,他却固执地觉得她本该闪耀。所以她满满的书桌里多了一封丝毫不起眼的信,只写了四个字:我相信你。
可惜,可惜谣言太伤人,高一快期末的时候,她转学了。
他没办法再和她成为同学。
再见到她是大一刚刚开始的时候。
那天他和舍友站在师大门口等舍友的朋友,她和三个女生就是在这个时候说说笑笑的从师大大门走出来。
那一瞬间,于锡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他掐了一下自己,是疼的。
是真的。
他无比欣喜。
虽然知道她在师大,但于锡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也没有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过。
连无意知道她的脚扭了,她的舍友正在租电动车,他都是把电动车借给别人,然后让别人出面租给她。
因为那时候,因为舍友的缘故,他在师大
的表白墙上见到了魏棋。
隔了好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魏棋,带着几分感慨,带着几分失落,带着几分认命。
那时候,他喜欢余悦,是整个宿舍都知道的事情。
可整个宿舍也都知道,余悦有喜欢的人、有男朋友,她不喜欢他。
后来呢?
后来他再没有出现在余悦的视线里,也没再刻意关注余悦的任何消息。
直到魏棋不在。
他又开始像个胆小鬼一样,只敢以陌生人的身份和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清醒上进,看着她堕落下沉,却丝毫不敢表露出自己万分之一的喜欢。
……
*
去学校上课并不是余悦的托词,可一节课上完,她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眼见着离放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余悦的心便越来越乱,直到最后整个偌大的校园里学生和老师都大批大批离开,只剩下包括她在内的寥寥几人。
天色将晚,学校马上要锁门时,余悦还是拿起了包,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往大门口走去。
她边走边给姚佳发消息,走到一处时,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于是她错愕抬头,一眼看到了等在寒风里,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难过的于锡。
这么多年来,他在她面前一贯温和。
可是今晚,他彻彻底底地撕掉了温和的外衣,将他的不安、忐忑、难过通通都表现出来,袒露在她面前。
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人对视。
是于锡先轻轻别开眼,沙哑着嗓音,叫她,“余悦,咱们谈一谈,行不行?”
寒风吹拂他的面孔,将他的眼眶吹的很红。
余悦没说话,他眼里便带了些祈求。
于是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的走向他、靠近他。
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回去说吧。”
她说。
他一时有些怔愣,却下意识地跟着她走。到车边时,他如以往一样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却看他一眼,对他说:“你坐,我开。”
他别无二话,都听她的。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最后快到地方时,他轻轻问一句:“是去我家……吗?”
“怎么了?”
他动动唇,却没再说话。
直到到地方后,余悦终于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是为什么。
——客厅的地上,落了一地的烟头。
窗户虽然大敞着,将残留的烟味都散尽了,但是看着这一地的烟头,也不难想象出,他一个人坐在这里,靠着抽烟将自己的情绪压抑了多久。
于锡见她沉默,便赶紧拿起一旁的扫把,边扫边轻声解释:“我以为……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余悦没说话,而他安静地将烟头扫完后,固执地看着她。
“不是要跟我谈谈吗?”
她兀自坐了下来,抬头去看他。
视线里,那人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牢牢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微微压制住嗓音里的颤抖,一字一句地问她:
“余悦,你把自己的心分出来百分之五给我,我帮你一起记着他,行不行?”
她遇到了一个人,不,不是遇到,是发现。因为那个人一直沉默而安静的陪在她身后,等她回头,却无所谓她回不回头
她没说话,只目光还一瞬不落地看着他。
于锡逞强地笑笑,并不气馁,“百分之三呢?百分之三也行的……”
她望着他可以掩藏起来的难过,强忍着没开口。
在她的沉默里,他连逞强的笑意都装不出来了,颤着嗓音问她:“百分之一……百分之一行不行?”
她没说话,反应平平。
于锡觉得自己的心被豁开,豁出了一条口子,真的难过的要命。
就在这时,他听到她问:“为什么是百分之五呢?”
——为什么是百分之五?
因为百分之十太多,他不敢赌;百分之一太少,他怕她觉得他不认真,所以他力求稳妥,选了百分之五。
可这些,他都没说。
他只是沉默。
于锡觉得自己死缠烂打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他不愿意让她为难,于是他扯着唇想要说话,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对不……”
“试试吧。”
对不起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于锡不敢置信地抬头,便见她轻轻别开眼,又轻声说了一遍。
“试试吧。”
说完她似乎还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回了她一直睡着的客房。
可于锡站在原地,连指间都在颤抖。
这一夜,他反反复复地回忆起她的话,然后问自己:是他听错了吗?
试试吧。
他没听错,她说的就是试试吧。
一夜过去,他的心情还是不能平复。
看着一点点亮起的天色,再回忆起那句“试试吧”,于锡将脸埋在掌心里,红着眼眶,轻轻笑了。
——他足够耐心,所以他等到了。
*
春、夏、秋、冬依次交替,又一个盛夏时,岭南郊外的墓碑前站了一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将墓碑上的灰尘都打扫干净,然后在那儿陪了那座墓碑许久,将要离开时,她轻轻笑着,回头望向那座墓碑,温柔地说:“魏棋,我要结婚了。”
几年前的夏天时,有一个姑娘跑过来,说,“魏棋,我要结婚了。”
但离开之前,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着那座墓碑,红着眼眶说:“骗你的。”
可这一次,任由山谷里的风吹了很久,周围寂静成一片,那个说自己要结婚了的姑娘也没有再回头。
然后呢。
故事的开始是她将魏棋的纹身复刻在自己身上,心无旁骛地爱了他12年,故事的末尾是她红着眼眶,在一座墓碑前,温柔地说自己要结婚了,和别人。
——魏棋,我要结婚了。
——骗你的。
——魏棋,我要结婚了。
——这次不骗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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