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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圆仔细观察了一番，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
“主人，对不起。”无言的沉默了一会，那犬妖才拉耸着肩膀，眉眼低垂，干巴巴的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阿山出现在了这里，还叫出了他的名字，就表示他已经解开记忆的禁制，想起了过往的一切，那么他会怨他吗？
正在他忐忑不安之时，头发却突然被人轻轻抚了抚。
犬妖一怔，随后抬起头来，只见阿山正含笑的看着他，像过去所有的时候，亲昵的揉了揉他的头。
“你想什么呢！小八这么努力，为了救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我怎么会讨厌你。”
“主人！”闻言，那犬妖眼前一亮，头也抬起了起来。
姜小圆感叹了一声，他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不久前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仿佛真正变成了一条狗，因为主人的接纳而欣喜着。
“一直忘了问你，小八是我为你取的名字，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泯风，我的名字叫做泯风。”沉默了半晌，泯风才道。
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就差不多将他原本的名字忘了，在他的心中，他的名字就是小八，是他的小主人为他取的名字。
阿山点了点头，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反复念叨了两遍，才笑着道：“泯风，这个名字很好听呢，比我取得好听多了。那么，泯风，你能停下来了吗？”
泯风一怔，随即不可思议道：“主人，你在说什么！”
阿山的表情有些痛苦：“聂姑娘他们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了，有关我自己所有的过去我也已经想起来了，泯风，我很感激你这么多年为我做的一切，但，够了，真的够了，你不要再因为我，一错再错下去。”
“不！”泯风摇了摇头，有些惊慌道：“我没有错！主人，我只是想救你！”
“我不知道这些人和你说过些什么，但我从来没有强迫过娄金镇那些镇民们信奉与我，也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们为我做过任何事，这些信奉和香火，都是他们自愿献上的，是他们自己将我奉若神灵，否则，我身上也不可能产生这些愿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主动要求过什么，但你却一直以行为给了大家暗示，这么多年，娄金镇一直在以活人祭祀，你知道，却从来未曾阻止，那些人，虽不是你亲手杀死的，却是因你而死的。”听到这里，聂悦忍不住出声反驳。
顾彦和此时也出声劝道：“泯风，我们在阿山兄弟的记忆力已经看到了全部，二十年前阿山兄弟的死确实是个悲剧，我也明白你内心的愤恨和不平，但你选错了方式，这么多年，你为了救阿山，却制造了更多的悲剧啊！”
“我不管！”泯风突然激动了起来，他像个固执的孩子，不愿放手，也不愿接受主人的离去。
他仇恨的看着游知贤几人，黑气上涌，泯风的脸上隐隐又有了妖化的迹象：“都是你们！如果之前不是因为我一时心慈手软放过了你们，今天的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主人不会打破我的结界，也不会想起来那些痛苦的过往！”
众人见状，皆是警惕了起来，看这样子，泯风一时激愤，怕是要妖化了。
果然，不泯风的脚下突然升起了一道道黑色的漩涡，气流将他宽大的黑袍吹的鼓起，泯风的身体也被这阵气流吹的缓缓膨胀了起来。
他的身形逐渐巨大化，转瞬间，这座小小的庙已经装不下他庞大的身躯。
一声巨响，木质的庙宇被撑破，惊起了满室的烟尘，烟尘过后，一只巨大的黑犬，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盯着众人。
“是你们逼着我走到这一步的！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吼，随后突然朝着众人扑了过去。
对此，早有准备的几人四散而开，而阿山却是扑了上去，他抱着黑犬巨大的爪子，哀求道：“泯风！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
黑犬的动作一顿，他俯首，低下身来，硕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阿山，然后，见阿山衔在口中，轻柔的放在了自己的身后。
略显温和的声音响起：“主人，你就待在这里吧，这里很安全，待我将他们几人杀了，就没事了，我们还可以回到山里，过你想过的日子。你放心，小八现在已经比当年厉害多了！”
“小八！”阿山着急，想要再度上前阻拦，眼前却突然生气了一道金色的气墙，生生拦住了他的脚步。
“小八！住手！你快住手！”阿山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小八竟然会把自己关起来，他着急的不断拍打着气墙，奋力的叫喊着，泯风却再也没有回头。
兽形的泯风显然比人形的他更难对付。
黑犬四肢健硕有力，利爪尖锐，一掌拍下宛如擎天之势，顿时山崩地裂，若是避之不及，必会被拍成一团肉泥。
他的听觉也十分灵敏，游知贤和聂跃想要如往日一般声东击西打配合战术也变的十分艰难，再加上镇民们的愿力还在，护佑着泯风不受伤害。
导致大家一时之间只能狼狈的四散奔逃，暂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谢行渊早早便抱着姜小圆跃上了一侧的枝头，他只是躲闪，不参加战斗，也不添乱，偶尔还会在几人避之不及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帮一把。
本来如果他可以出手的话，事情会变得很简单，谢行渊的实力可以无视愿力，泯风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谢行渊的又一条手下亡魂。但他刚刚想起来不久前他才刚刚装出一副对那愿力也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还得装装样子。
顾彦和的修为在几人中最弱，反应也不及几人快，一时不甚，被黑犬的尾巴扫到，飞了起来，撞到一边的山石喷出一口血。
还不带待他从地上爬起来，那黑犬巨大毛茸茸的爪子已经近在眼前。
顾彦和瞳孔一缩，嘴唇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却不想，就在间不容发的一刻。
“喀嚓”一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黑犬的动作一滞，随后转身，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
只见被他护在结界内的阿山，从脖子处拽出了那条共生锁，毫不犹豫的捏碎了它。
第46章
“主人！”泯风身形一滞, 身体迅速缩小，转而不顾一切的朝着阿山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初泯风找到阿山的时候已经晚了，阿山只留下了最后几句话便断气了, 以泯风当时的修为，没有办法救回阿山, 好在后来他得到了共生锁。
一条共生锁，将锁链两端的人的性命链接了起来, 也是维系着阿山性命的根本，如果共生锁碎了，阿山很快便会回到当初他死时的样子。
众人只见结界里阿山身体晃了晃，随后便像是突然脱力了般, 摔倒在地。
几人皆是有几分愕然，随后也迅速收了剑, 纷纷来到了阿山身边。
“主人, 为什么！”泯风及时接住了就要摔倒的阿山，双膝一软, 跪了下来。
“小八。”阿山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依旧勉强笑了笑，原本干净的褐色衣衫之下, 开始晕出大团大团的血迹。
“不, 不要！不要这样！”泯风眼眶瞬时通红，大滴大滴的泪从眼眶中坠落，砸在地上。
“共生锁, 共生锁在哪里？”他像是疯了一般，惊慌失措地到处收集着地上那些大小不一的碎片, 试图将共生锁拼回来。
“不用了, 小八。”阿山拉住了泯风的手, 阻止了他的动作：“我的，我的时候不多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主人！”阿山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类似野兽悲伤的呜咽，扑过去，颤抖着将阿山的身体扶了起来。
“这些年，谢谢你。”阿山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苍白的面孔上隐隐透出了一股青灰之色，嘴角却仍是带着柔和的笑意，“原本我的生命早该停止在二十年前，是我的小八那么努力，才让我多赚了二十年的命。”
“和小八一起生活在山上，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喉咙间有些发痒，阿山轻咳了一声，一股咸腥的液体从嗓子里涌了出来，他抬手去抹，才发现自己已经满手血污。
熟悉的死亡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阿山苦笑了下，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主人！你不要说了，小八会救你的，就像之前那次一样，小八会找到办法救你的！”泯风疯狂的摇头，像一个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紧紧的抱着阿山，固执地不愿放手。
见此，在场的两个女子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
“不，小八，你听我说。”不同于第一次死亡的时候，阿山眼中那强烈的求生的希冀，这一次阿山显得十分平静。
他摸了摸泯风的头，叹道：“二十年前，我死的时候，曾经那么的想要活下去，却不知道因为我的这一句话，竟让我最好的朋友背负了那么多的事情。”
“我这一生，有过最疼爱我的父母，有过心上人，还有了一个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的朋友，已经值得了，现在，我想去寻阿爹阿娘，想要去找我的春花了。”
阿山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涣散，却依然蠕动着苍白的嘴唇，用越来越微弱的声音，艰难地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小八，够了，放过那些镇民，也放过你自己吧。”
他最好的朋友啊，当年他不过是在山上随手救下了那只小黑犬，小八却足足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不要这样，也不应该这样，他的小八应该是昊吴山里最善良的精灵，最自由的一阵风，它不应该为了自己变成这样。
阿山的眼神越来越空，却依旧尽力的抓住泯风的手，低喃道：“小八，从今天开始，你该自由了。”
话落，阿山呼吸渐顿，眼里也失去了所有的神采，手也彻底垂了下来。
“主人！”山林间爆发出一声绝望又悲痛的嘶吼。
泯风怀里抱着阿山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终于绝望的痛哭出声。
这是这只忠犬第二次送走他的主人，只是这一次，他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
滴滴答答，山林里突然下起了雨，雨珠顺着林间的茂密的枝叶滴了下来，无情的拍打在长满了斑驳青苔的土地上。
泯风怀里抱着阿山，一步一步缓步向前走去。
而他的身后，游知贤在雨中撑起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几人沉默的跟在泯风的身后。
推开竹门，屋里空空荡荡的。
这间屋子最后的主人也离去了，以后，再不回有人回到这个家了。
泯风将阿山的尸体放在地上，然后自己则跪坐在他的身边，一双眼睛空洞又麻木。
游知贤几人跟着泯风走了进来，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们也未曾料到阿山会如此干脆决绝，如今阿山走了，剩下泯风一个，又会选择怎么做呢？
泯风抬眼，扫过众人，随后垂眸，目光定定的看着合上眼的阿山，低沉嘶哑的嗓音响起：
“你们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虽是询问的句式，他却丝毫没有要考虑众人意愿的意思，就这么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
“我叫泯风，在遇见小主人之前，我已经独自在山上修行了一百多年。”
“一百多年？”闻言，顾彦和忍不住惊呼出声，他有些诧异的看向泯风，寻常的野犬寿命绝对没有那么长，这么说来，泯风在遇到阿山的时候，可能就已经修成妖了，至少已经生出灵智，可以称得上是一只灵宠了。
泯风的眼皮动了动，继续道：“那时的娄金镇不过才初具一个小镇的样子，大家稀稀拉拉的居住在山脚的各处，山里各处则零零散散的住了不少猎户。”
“我出生在昊吴山，这里很大，在还没有生出灵智的时候，就经常自己一个人漫山遍野的跑了。”
“那时候的生活很自由，春天的时候，我会追着蝴蝶跑到花田，累了就睡在花丛里；秋天的时候，我会踏过满山的红叶，捡些已经成熟掉落在树下的瓜果吃。”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都信奉犬神的缘故，我身为犬类也受到了影响，很快便生出了灵智。”
“可生出灵智以后，我很快便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寂寞，我跑遍了整个昊吴山，却发现这座山里似乎只有我一条狗，没有同类，只偶尔能碰上几个山里打猎的猎户。”
“我曾经很喜欢人类，他们对我总是非常和善，不管是在山里还是镇上遇到他们，他们总会笑着亲昵的来摸摸我的头，有时如果打到猎物归家时，他们还会慷慨的分我一些。”
听到这里，聂悦，蹙了蹙眉，她注意到了泯风这句话里的用词，“曾经？”
泯风却不理她，他似乎只是单纯的想把自己的过去说出来罢了。
“渐渐的，我也开始学着帮助要他们，偶尔碰到山里迷路的孩子，我会指引着他们下山，有时我在山中猎到了肥美的猎物，我也会叼着它们悄悄地放在那些山户的门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昊吴山里没有什么灵气，我身上的修为也增长的非常缓慢，但我也不以为意，我本就无意修行，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我只想自由自在的活着。”
“待到我的力量逐渐增长了些，我开始学着慢慢的庇护山里和镇上的人，我发现这山里除了大型的野兽，还有一些山精野怪，他们喜欢在夜里跑出来吓人，有时候也会吃掉一两个迷路或者受伤的猎人。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冲出去，替人们赶跑他们。”
“这样的日子久了，我发现我的身上似乎生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力量，他们虽然非常微弱，但却能在我受伤的时候保护着我。”
姜小圆心念一动，明白过来，是愿力。
大概是泯风在自发的助人的时候，也得到了那些镇民和山户们自发的感谢，再加上受到犬神信仰的影响，他的身上从那个时候便开始生出了微弱的愿力。
“直到有一次，山里来了一只实力很强的山精，我和他搏斗了许久，最后，我虽然将那山精撕成了碎片，他却也重创于我，我的后腿被那山精的牙齿咬碎了，身上也满是伤痕，最后，我不得不化成原型，倒在了山野之中。”
“直到后来，我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了一团软垫之上，身边是温暖的火光，我似乎被人带回了他的家里。”
说到这里，泯风的眸光动了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温暖的过往，他脸上的神情也开始柔和了起来。
“那是个很温暖的家，主人是个猎户人家，将我捡回来的是这个家的小主人，他的名字叫做阿山，主人一家都是淳朴善良的人。”
“男主人是个优秀又经验丰富的猎户，我在山里时曾经远远的看到过他，领着一群猎户，勇敢的猎杀了一个狼群，女主人很温柔，她每天会温柔的给我换药治伤，梳理毛发，阿山最淘气，但他每天都会从厨房里拿些好吃的喂我，还会把我抱在膝头一起听女主人讲故事。”
“伤好以后，我就留在了这个家里，成为了他们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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