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觉得愧疚。
甚至在自己父母的灵堂上,他连一丁点的眼泪都没有流过。
好像生来就是这样,不会哭,也不会笑。
成日将自己束之高阁,拒人于千里之外。
大堂哥出事那天,谢思琪跟着佣人赶到现场。
她亲眼看到谢权衣服上、裤腿上都是血,冷白如玉的脸上也沾染了猩红的血污,那双深邃如黑洞的眼睛里没有内疚,没有害怕,更没有怜悯和不安。
他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从阁楼上摔下来痛苦哀嚎的大堂哥,就好像大堂哥是濒死挣扎的轻贱蝼蚁。
从那天开始,谢思琪对谢权的恐惧就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她也信了大堂哥说的话,谢权就是怪物。
没有感情的怪物。
只是……
谢思琪偷偷打量了一眼,坐在紫檀木椅子里的女人明艳娇美,三哥就这么随意地坐在她身边,以一种强势占有的保护姿态,将她护在身边。
怪物,居然也会有想保护的人?
第48章 岁岁
谢思琪举着茶盏的手有点酸, 茶盏一直在抖,盖子微微地晃动着,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如果说一开始还不甘愿,这会儿她倒是完全服气了。
谢老爷子和谢权, 一左一右跟两座大山一样护在她身边, 她吓得心肝都在发颤, 还能有什么念想?
只盼着蒋姒愿意接受她的道歉,否则以谢老爷子的性格, 是绝对不会轻易将这件事翻篇的, 搞不好,真的会家法伺候。
“三嫂”谢思琪这声叫得别扭极了,目光也不敢长时间在蒋姒身上停留, 只暗戳戳地瞥了她两眼, 旋即头垂得更低, “请您喝茶。”
蒋姒对谢思琪说不上厌恶,实际上她对大多数的恶意都没什么感觉。
她从来没将自己当成是梁家人,也不会在意旁人怎么议论她。
不过……
这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要照单全收。
“你放下吧”蒋姒出了声, 却没伸手接茶。
谢思琪有点懵,这算接受了还是没接受?
她拿捏不准蒋姒的用意, 害怕地悄悄抬眼望向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始终沉着脸色, 自家小辈做错了事,归根究底还是他这个大家长没做到位,否则也不会惹出这诸多荒唐。
“谢思琪”谢权眸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以后该怎么做, 你心底有数了没有?”
“……”
谢思琪抿着嘴角扯了扯, 知道谢权这已经是在明着警告她, 让她以后安分守己一点。
她点了点头, 闷闷地出声:“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乱说话的。”
“哼”谢老爷子又开始不满,“只有不乱说话?以后,你不准再跟梁家那个孩子来往!”
“可是……”
谢思琪又想争辩,她从小到大虽然衣食无忧,看似呼朋引伴,但实际上身边交心的朋友一个都没有。
要么是冲着谢家小姐这个身份别有用心地接近她,妄图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好处,要么就是拿她当冤大头。
她不是不知道上京名媛望族里是怎么说她的,笑她有娘生没爹教,笑她落魄的凤凰还不如山鸡。
可恨地是她们在人前还要装出一副贴心好友的模样,谢思琪有火没地撒。
只有梁又薇,不仅和她家世相当,还从来不会因为她父亲闹出的丑闻嘲讽她。
她就这么一个朋友,爷爷都不让她继续来往。
“可是什么?”谢老爷子脾气上来,“你还想跟我谈条件?我不让你和她来往是害了你不成?你以为那梁家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你继续跟她深交,当心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谢老爷子恨铁不成钢,他怎么就有个这么蠢笨的孙女?
被人骗了这么多年,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察觉到一星半点的不对劲。
若不是看在那点血缘关系上,谢老爷子是真不想再管她,由着她被人骗到死。
谢思琪讪讪地垂着脑袋,低低地应了声:“……知道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眼下她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违背谢老爷子的命令。
谢老爷子心生厌烦,看着她这蠢钝无知的模样就烦躁,他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赶紧滚回去,以后没事少给我出去晃悠。”
谢思琪无精打采地哦了声,离开之前,她又偷瞄了一眼坐在紫檀木太师椅里的女人,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那截雪白的腕骨,垂落的玉坠别致精巧。
谢思琪眸光忽地一顿,脑子放空了两秒,这块玉难道是那天晚上三哥从陈易手里拿走的那块羊脂玉吗?
想到那天晚上她帮着梁又薇去见谢权的事,谢思琪手指抓了抓脸颊,莫名感觉有一点心虚。
谢家家教很严,门风也很严。
她这种行为往轻了说是帮朋友,举手之劳而已。
往重了说,不就是帮人撬墙角,损阴德吗?
毕竟……
谁让蒋姒和三哥现在都快结婚了。
……
“小权”谢老爷子看着谢思琪离开,心底还是放心不下,“思琪这孩子你恐怕得多费点心照看着点,你也知道她爸闹出的那桩子丑事,她弟弟年纪小,对他父亲的事没什么印象,思琪不一样,她那会儿已经懂事了,对她父亲抛妻弃子的行为恨之入骨,我也不指望她以后能成龙成凤,你只要帮我费心引导她,别让她再被有心之人利用,走上歪路。”
谢老爷子年事已高,这两年更是有种力不从心的疲乏感,他护得了谢思琪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倘若谢思琪懂事也就算了,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成天莽莽撞撞,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
“嗯”谢权淡淡地应了声。
“对了”谢老爷子叹了口气,终于提起正事,“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婚礼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没有?我让人挑了几个黄道吉日,你们自己看看哪天比较合适。”
“我没意见,全凭谢太太做主。”
谢权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蒋姒面容微赫,垂着眼睫回答:“我也都可以。”
谢老爷子神色缓和下来,威严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笑容,“那就我帮你们做主,下个月初六日子干净,宜嫁娶,正适合举办婚礼。”
“好”蒋姒抿唇浅浅笑着,“谢谢爷爷。”
她这会儿适应了这声称呼,也摸清了谢老爷子的脾性,知道谢老爷子对她没有不满,一直悬吊不安的心落了下来,反倒自在从容了不少。
谢老爷子挑眉,显然很受用这声“爷爷”。
他盘着沉香木念珠,心底极为满意,又抬声:“小吴,去房间把东西拿来。”
小吴是刚刚带他们过来的人,听说原来的管家因为心脏病住院了,小吴是孙叔的干儿子,暂时接替了他的职位。
很快,去而复返的小吴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檀木匣子走进来。
“老爷,东西取来了。”
小吴恭敬地捧着匣子。
谢老爷子看也没看,只挥手让他打开说:“先拿去给未来少夫人看看。”
小吴低眉顺眼,将匣子打开后端到了蒋姒面前。
匣子里放了好几套昂贵的首饰,红色玛瑙流珠,碧绿通透的冰种翡翠,还有好几只点翠珠钗,剔透晶莹的玉佩。
蒋姒诧异,“爷爷,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谢老爷子解释:“收下吧,这些东西原本都是祖上代代传下来的,那串玛瑙流珠是小权她奶奶佩戴过的,还有那只玉镯,是我们谢家世世代代女主人的象征,如今,我将这些东西交给你,算是将这个谢家也交给了你。”
“你要是不收,我就当你是不愿意认我这个爷爷,不想接受谢家未来女主人这个身份。”
谢老爷子故意将话说得很重,逼着蒋姒将东西收下。
反正这些东西放在库房也是积攒着毫无作用,当年他夫人将东西整理好的时候,一再叮嘱他,将来务必要等小权找到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人,才能将东西交出去。
所以这些祖上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珍贵首饰,还有象征着谢家女主人身份的手镯,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能等到重见天日的那天到来。
他的几个子女要么为了家产斗得你死我活,要么就是在外边胡作非为,他看不上眼,更不可能将东西交出去。
就连他夫人也是格外偏爱小权这个孩子,他双亲皆失,可怜得紧。
这些首饰,是他夫人攒着留给小权的,只要是小权喜欢的,无所谓对方家世好与不好,他都会将东西交出去。
何况短暂地接触下来,他发现蒋姒这小姑娘虽然寡言少语了点,心眼却不坏,是个可怜又招人疼的孩子。
东西交出去,他也算完成了他夫人的遗愿。
逼着蒋姒将东西收下后,谢老爷子又留着他们在老宅休息一晚再走。
蒋姒收了这么一份厚礼,自然不好推脱,何况她其实对谢权长大的地方很感兴趣。
谢老爷子还有事想和谢权说,吩咐了一声:“小吴,你先带蒋小姐去休息。”
等人走后,偌大的茶室只剩下祖孙两人。
谢老爷子神色凝重:“小权,你的举动是不是太冒进了?阜阳的事,是你做的吧?”
阜阳集团在京城扎根多年,要撼动它的位置并不容易,如今阜阳声名狼藉,集团岌岌可危濒临倒闭,外行人看得是热闹,懂行的却是能品出一点不对劲来。
阜阳能倒得这么快,免不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桩桩件件如同计算好了一般,接踵而至。
谢老爷子猜测这件事跟自己的孙子脱不了干系。
“您觉得我做错了?”谢权并未否认。
谢老爷子一顿,他倒不是认为谢权做错了,阜阳不该倒闭,像李总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也该坐牢付出代价。
但他的举动还是太冒险了,痛打落水狗忽然畅快淋漓,但狗急了也会跳墙,万一被阜阳的人反扑,谢权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我是想告诉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老爷子叹气,“李家的那个孩子每天都来求我,我跟她父亲是有交情不假,她也是识人不清被蒙骗了,如今公司、家产、婚姻什么都没了,你也不要将人逼得太紧,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他也是老了,见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求他帮忙。
他也没法狠下心肠拒绝。
原则上的事情,他不会插手管。
但阜阳如今闹出来的种种风波,都是她那个丈夫犯的错误。
谢权始终容色淡淡,“知道了,我会替她澄清挪用公款的事,至于旁的,我帮不了,也不会帮。”
“她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人是她自己挑的,结出来的是善果还是苦果,都得她自己承受。
何况,李夫人是既得利益享用者,即使不知情也没法撇清这一点,出了事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不可能。
谢老爷子冷哼一声,“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不还是为了蒋姒那个小丫头片子吗?你当我真的糊涂了?你搞这么多事出来,不就是因为姓李的心思不纯。”
“爷爷既然清楚,又何必要问?”
谢权眉目冷淡,“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放手。”
谢老爷子沉吟片刻,“那梁家你又打算如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利用西京那块地干什么吗?”
他虽不会再插手公司的事,但公司的动向他不是一无所知。
西京那块地是块肥肉,人人都想分一口。
谢权有这个能力收入其中,根本没必要拱手让给梁家。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已经到手的东西转让出去,其动机本身就很可疑。
如今是梁家式微,梁老头后继无人,代为掌控管理梁家的大房无能懦弱,根本撑不起整个家族。
谢老爷子问:“小权,你能不能如实告诉爷爷,这段时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跟港城宁家的人来往那么频繁?”
他虽猜到谢权想用西京的地引梁家入套,但却想不通谢权究竟要做什么。
谢权淡笑:“爷爷,您教我的,做事要耐得住寂寞,切忌心急浮躁,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目的。”
谢老爷子顿了顿,许久,他才叹气:“算了,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和那小丫头结婚后,赶紧给我生个重孙子。”
他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跟孙管家一样倒地不起。
死之前,他就是放心不下谢权。
想看着他成家,看着他娶妻生子,以后有人陪伴。
“妗妗和傅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她迟早要嫁出去的,以后只剩下你孤家寡人的,我也不放心。”
谢权身边能有个陪伴的人,这比什么都强。
不然他也不会急着催婚,急着让他们确定婚礼日期。
谢老爷子想如果自己死之前,还能够看到他的孩子,日后就算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谢家祖宅占地面积极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仿佛一副精心绘制出来的水墨画卷。
谢权独自住在东边,离主厅很远。
蒋姒跟着管家走了很久,才到达他住的地方。
越过圆形拱门,就能看到院子里的大片翠竹,不过现在都被皑皑白雪覆着,枝干也被压得往下弯。
她往远处望了眼,谢权住的地方虽然离主厅很远,离小阁楼倒是很近。
小吴管家将匣子放进了房间里,蒋姒跟着进屋,好像跟御城汉府的公寓没什么区别,整洁干净,冷冰冰的,窗几明净,梅花装点着白釉瓷瓶。
“他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吗?”
蒋姒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古朴雅致,也许是太久没住人,所以没什么人气。
管家意识到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谢权少爷后,笑眯眯地回答:“谢权少爷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不过他每天待得时间更多的地方是云纵间的小阁楼,蒋小姐您应该去看过的。”
蒋姒点点头,她在小阁楼看到很多谢权小时候做的木雕,还有书法和国画。
“他好像很会做手工”
无论是用木头还是玉器,雕刻出来的物件都栩栩如生。
小吴点头附和:“谢权少爷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而且做事认真专注,所以无论是什么东西,在他手上都能变出花来。”
“对了”小吴忽地想起来,指着房间里的那张黄花梨木大床,“这张床也是谢权少爷亲自动手做的。”
“他还会做床?”
蒋姒惊讶,这怎么说也有点……太过了吧?
“是呢,谢权少爷设计的图纸,自己动手做,这上好的黄花梨木也是谢权少爷花了大价钱收购回来的,您看这雕梁,都是谢权少爷用了半年时间才慢慢雕刻成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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