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红纱下的人虽不便视物,却发出低低的笑,他清正的声音陡然传入华予耳畔:“请小姐揭盖头。”
华予当下脑子一热,刹那一掀而起。
明丽桃花如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张悄悄含笑的面庞,郁金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耳边黄珠白流苏的耳坠在暖风里微微地摇。
有什么冒出她脑中,华予脱口而出:“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咳咳咳,揭完盖头是主人同宾客喝酒吧?喝酒!”
你等我在堂前,耳边黄玉琼英摇。这好像是首女子等夫婿拜堂的迎亲诗吧?
没等众人想明白,山君已经举着酒卮哥俩好地和他们去喝酒了。没错,眼下有桩大喜事,喝点酒也没问题!礼仪流程错得离谱的众仙人弃茶倒满了酒,并大声嚷嚷今天帝君不要来阻挡山君喝酒,不过帝君似乎一抿酽茶,罕见地没阻止他们。
“有他们后悔的时候。……哎,还是应付不来啊。”
魈听帝君无可奈何地自语了一句,帝君继续吃茶,他却陡然望见帝君的耳尖,居然染渍上抹玛瑙般的薄红……?
好在魈大风大浪里过来了,看见什么人扛不住什么东西都不太奇怪,他调整好自己板正的表情,站起来向钟离走了过去:“帝君,恭贺您。这是……一点贺礼,请您收下。”
与魈硬邦邦的声线不符的是,他的手里捧着两朵花环。
编花环的人并不熟练,拆了插,插了拆,百花有些错落无致,只是姹紫嫣红的整整齐齐立在枝条里,像场竹林里汤头滚滚的欢声笑语,钟离缄默许久,他才慢慢地说:“还少一顶。”
“?”
魈还来得及回应,身后忽然传来巨大的喧哗,他莫名其妙看过去,见留云和阿萍一人一边捂住了试图高歌一曲的山主的嘴,面色铁青,剩下的人急得团团转,捶胸跌足:“醒酒药放哪了?”、“悔不听帝君之言矣!”
仙人怎么可能是山君的对手,没一会华予就挣脱了两人,她开始嘀嘀哒哒地哼唧起来,而后时而激昂,时而婉转,就是没一个音在调上。魈在鬼哭狼嚎里面部失调,他见帝君接过僵成泥胎木塑的他手里花环:“多谢。”
眼下丝毫不受影响的帝君微微一笑,神色居然显得有些揶揄:“果然如此,未出意料。”
他在“狂轰乱炸”里忖度:“其实听久了,也还算耐听?”
……钟离大人说这句话,是有什么深意呢?
魈挠破脑袋都想不出深意在哪里,那边理水叠山真君终于找到了醒酒药,让山君吃了下去。半梦半醒的山君还在醒酒,他们松了口气,没料到山君一下子蹿了出去:“咦,绿色的鸟?”
那可能是钟离看见魈跑得最迅速的一次,能一人守一城的金鹏大将一下上了树,借丰茂树枝把自己严实遮了起来,一节衣袖都没敢露出来。
钟离忍着笑,他好心地欲为魈解一解围:“鸟飞走了。”
华予的眼珠子果然转向了他,人说出话却还带着醉意:“那你赔。”
钟离耐心:“用什么赔?”
她却不说话,只是用蜜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确切来说,是他的唇。
目的过于明显,灼灼视线连忽略也难,钟离没想到自己引火烧身,他轻咳一声。
顺她意倒是可以,不过她背后……他心中长叹,正在斟酌是借口转移阵地,还是架起玉璋护盾,就见华予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她蓦地向自己身后看去。
然后看到了一双两双瞪得比铜锣还大的眼,眼眶甚至带了血丝。
如果能具现成文字,那么就是——“让我康康!”
华予火烧眉毛地一跳,差点没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我酒醒了!!!”
“噗。……咳。”
钟离踅过身,双肩微颤。
这约莫是她有生之年酒醒得最快的一次。
没看到喜闻乐见场景的仙人们失望极了,看华予酒醒,他们便继续他们吃吃喝喝的饭局,魈也下了树。只是吃到一半,不知是哪只仙鸟仙鹿开始放声大哭,连声说着“太不容易……”。华予被他突如其来的惆怅吓得又是一跳,她口里慌不择路地说了句“去花烛洞房了”的浑话,拉着钟离就跑了路,留下因为再度惊呆而停止哭泣的仙人们。
把所有人统统震惊掉的山君毫无意识,她拉着钟离一路奔上栈道,而后在薄絮般的云间喘气:“削月这人怎么越来越纤细了……不管他。我们这算不算话本子里写的,报备亲友?”
看了许多话本子的钟离颔首:“的确如此。”
“那,我们应该还有一位亲友没报吧?”
钟离与华予相视一眼,他们都知道彼此在想谁,于是笑了起来。
他们带着金鹏上仙送给他们作为贺仪的花环,穿过丰盈的云岚,踏遍高峭的山,在湛蓝如花钟倒罩的碧落下,踏足花海摇曳的广袤谷地。
葱倩的树梢倒插.进珍珠色的积云,微风送来馥郁花香,经历风雨的石镇子依旧生了青苔,波澜不惊又沉默地立在岁月当中。
伏龙树下,头戴花环的两人似乎当故友从未离去,华予得意地一叉腰:“今天来不为别的,就告诉你一句,摩拉克斯被我独占了!你没份!”
千年前的玩笑话好像历历在目,钟离也浅笑点首:“我是她的了。”
于是华予越发不可一世:“他是我的,怎么样,臭胖陀,生不生气?”
华予又蹲下身来,她凝视着石碑上的恶龙,倏尔一笑:“摩拉克斯是我的,我是摩拉克斯的,不过你嘛,是我们的。”
风轻拂林梢,野花如绸缎般起伏涟漪,钟离矗立在树下,凝视华予将手递向老旧石碑。
“我们都在等你,但你出来,我们就揍你。”
哪怕一直到岁月的尽头也无所谓。
他们都是一样地想。
枝叶营营的飘曳里,钟离又想到了什么,笑眼弯弯:“似乎有什么东西需要摆上去。”
华予嘿嘿地笑:“是该摆一摆。”
他们离开时,幽静的山谷还回响着他们窃窃的絮语:
“你原本戴发里的辛夷,需要再补一朵吗?”
“不用不用,我头上的辛夷,就在我脚踏的土地里嘛!钟离,我们去绝云间听石鲸唱歌吧?我们这次偷偷地去,可不要被留云他们发现了。”
“好,不如现下就去?”
“现在就去!”
叽叽喳喳的许远笑语散去了,伏龙树下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宁静。在虫鸣阵阵的幽声里,缥缈雾气忽然显现,随即幻化成为一个女孩。
蓝发的女孩头顶包子头,鼻上架着细圆的金丝琉璃镜。她寻常都是怨毒的漆黑眼睛往石镇子根柢凝睛,有什么放在郁青的茵席上。
那是黑发金眼的仙人,雪发的山鬼,黑发胖嘟嘟的龙,三只土偶围成一圈,不分彼此。
金乌流丽,草木在轻盈地摇,微风仿佛在叮当作响。
那双怨毒的眼底遽然浮现起柔和的光,一碰即散的女孩无声地张口,她似乎在说些什么。
那句话看上去依稀是——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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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捞陀子哥私密马赛砰砰砰!但我总觉得写造谣文要有基本法,陀的封印是钟离两难下做出的抉择,这份抉择是组成钟离的一部分,而且在不知官方原因时也不太能放陀,陀的苦难也好像不能这样轻易因为误会就化为乌有,会让我觉得他和钟离的苦好没价值,我想尊重他们的人连同他们的苦难也是,所以就这样写啦。
还有一章奇怪的弱智开风之翼上高速路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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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嘉乐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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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素力恢复了大半,注册了冒险家身份的华予就开始到处东奔西走了,她踏足的地方也不仅是璃月了。
这原本是一桩好事,她短途去个两三日便返,每次回来兴致勃勃与钟离说些自己的见闻。他们在交流本国异乡的风土人俗中感受世界的变转,对于活了许多岁月的魔神来说,也是领悟和学习的契机。
这应当是件好事,倘若不是有人会流连忘返到忘了时日的话。
往昔的七神聚会上,眷属与神明间也会交流,除去东道主岩神,副陪风神,知识渊博谈吐婉转的大慈树王也是耐心沟通的好对象。华予从她的口中听过兰那罗的存在,只是因为种种事由没能去找过这群奇特生物,于是在协会推来须弥相关的任务时,她便告了假,与钟离挥了手,和一同接受任务的旅行者派蒙一同前往须弥去了。
山与岩的魔神传递信息并不困难,他们可以借助土地中的任一条地脉,或者延绵不绝的山岩,只是接收消息的那方会视距离有时间差。
钟离最开始收到华予的传讯是一周后回来,结果一周后又收到条讯息,因为遇到兰那罗,所以回来的时刻会退后一点点。
什么叫做一点点呢?在钟离收到这周、下周、再下周、哈哈哈哈哈后,玩得乐不思蜀的山之魔神终于姗姗归来。
桑榆已晚,通衢两侧的商铺已缀挂了明晃晃的灯笼,璃月的夜里繁星不丰,稀疏地伴在朦胧弯月边上。
华予走往一进的宅邸,在不远处就看到明丽光火在羊角灯中轻轻地燃烧,钟离提着晶莹剔透的灯笼立在门口,他金珀般的眼眸已经望向了她,晚风将他丹霞色的发尾吹得左右晃荡。
她的影子在巷口斜成一道微摇晃的林梢,那影子又奇异地没敢动,过了好一阵子,大咧的魔神才想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推迟回家的渣行为,她低头弓背,带着十足的心虚,再动作的行走蹑手蹑脚的像做了贼。
她虽是山的魔神,山中也有木的精华,兰那罗想也没想就接受了华予,华予也和兰那罗们特别合得来,于是连带着旅行者和派蒙都和兰那罗好好玩耍了一阵,几个人又恰好再度碰上无忧节。本来璃月商人在须弥需要帮助的任务并不复杂,生生给她玩去了一个月,她记得她给钟离发去的倒数第二封信是回钟离什么时候回来,她发了句马上,结果又因为兰那罗拖延了三天?虽然她又补发了信,但好像确实是食言了诶……?
钟离见心虚得厉害的华予一步一脚印渡到他面前,她身上换了湖蓝的须弥长衫,裹裙镌绣的金色莲花在夜空下闪闪发亮,她大约是赶得匆忙,不仅异国服饰没换,肩上的搭帕也垂头丧气地打了结挽在腰间。她的头上还簪着五色斑斓的花,藕紫蔷薇,帕蒂沙兰,月莲,劫波莲,大概都是兰那罗送给她的,所以插得有点东倒西歪,反倒有点可爱。
在月光下,华予站定,她小声道歉:“是我食言了,我来吃石头。”
钟离知道她是准备打坏主意了,果不其然见她窸窣拿出准备好的石头饼,仰起脖颈一口吞下,咀嚼完还挺镇定地看他一眼:“虽然我在糊弄你,但是真的吃石头的话我觉得你应该不舍得,所以我就糊弄下你……哎哟!”
额头被陡然弹了一下,华予抱住脑袋瞎叫起来,她偷偷看向钟离,见他面上已经浮现起淡淡笑意,于是自己也悄悄笑了起来。
她挺直了药,从袖里拿出更多花环,嘴里嚷着“低下头”,然后给客卿先生戴上一圈两圈三四圈,直到把客卿先生套牢为止。
花像枫丹礼帽戴在钟离头上,实在有点高,华予边拿下边笑:“兰那罗好厉害的,每个送的花环都做的好精致,我觉得每一顶都好适合你,所以觍着脸全都要了,所以我给他们做了好久手工。”她又偷瞥他一眼:“还生气吗?”
钟离把华予脑袋上歪扭的帕蒂沙兰扶正,闻言答道:“原本是有些生气的,可惜从巷口看到你回来的时候,就没办法生气了。”
华予偷腥猫儿似的掩嘴直笑,她又捉住他的手腕,开始理直气壮:“你看,我回来晚了,食‘岩’之罚我受了。我送了一大堆兰那罗们的花环给你,你是不是也需要回报我一大笔?”
钟离睨她:“以公平来看,的确如此,所以,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山娘娘看上去有备而来,应当是蓄谋已久,果然见华予咳嗽一声:“我要认真摸摸你。”
“?”钟离少有的迷惑起来:“每晚都有这样做?”
“咳咳咳!”
华予大声咳嗽,她左右环顾,还好周围没有人。她咳咳嗯嗯两声:“是,换种性别,我在上面的,摸摸。”
听上去这主意真的不太妙,虽然但是,她真的很好奇!嗯这次元素力充足,八重堂的小说不会再掉出来了!
魔神的性别比起天生,更像是后天的选择,对于两人来说,换些器官并不难,钟离陷入沉思,而后冷不丁征询:“倘若我不答应的话,你会做什么?”
被问到的华予下意识回到心里的所思所想:“灌酒骗吧应该。”她最近看了不少强制爱话本子来着。
然后华予捂住嘴,惊恐地望向钟离,钟离忍不住低笑摇首,她的行动力一向是足够的。
正好,岩的魔神也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乐意奉陪。”
光火一直燃烧到进了杏叶成荫的院落,好奇的主人们踏足厢房后,羊角灯才悄无声息地熄了。
※
希古居的老板琳琅在等顾问华予上班。
这看上去挺年轻的姑娘与山神同名,似乎也有着古老的胆魄,她对不常见的古董也了如指掌,说的好像她看过一样,对玉石也是如数家珍,顾问按单结算,没想到她作为冒险家接取任务一个月没找到她人,害她有几单没能找到人鉴定,还好她传讯说最近会来上班,怎么想她都应该下定决心以每月薪酬的合同把人固定下来。
正盘算着要开多少工资的好,眼底就映入翳影,琳琅以为是顾问来上班了,刚抬脸相迎,就见到另一张熟悉的脸。
黑色长衫,眸若熔金,气度高华。
“诶?钟离先生?”
琳琅认识钟离还是因为她曾经企图挖过人,但没挖过往生堂而扼腕,所以印象极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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