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全都一走,观台上的女眷可七嘴八舌的热闹起来,担心有之,嘲讽亦有之。然,更多的是在讨论益王府世子和侯阳王府郡主。
看来益王府的世子有意侯阳王府的郡主,益王妃却并不满意这门亲事,否则就算真的皈依佛门,也断不会在这样场合拆台。恐怕此时刘贸云要后悔死给侯宛儿送兔子,在整个皇室宗族前出丑,侯宛儿怕要成了长安笑话。
各官家小姐们逢场看戏,无比热闹。
侯宛儿也知道这事断不会因她放了兔子就善罢甘休,险险在母亲侯阳王妃怀中哭昏过去。
沈奚将兔子拿给一旁侍卫,交代他拿去放了,侯宛儿还想要回来,准备亲自去放。
瞧她冒傻气,沈奚准拽住她道:“左右不过兔子罢了,放到这猎场里,你不杀,他不杀,总有人见到了会杀。就算无人杀它,这林中又有多少猛物,弱肉强食,它也早晚成为谁的口中餐,腹中物。”
她揽着侯宛儿躲开侍卫,“你也不必再哭,事已发生哭也无用,倒不如想想法子。”
侯宛儿闻言终于慢慢止住眼泪,沈奚准遂问道:“母亲只问你,今日一遭,你可看清益王妃什么想法了没有?”
侯宛儿点了点头,哽咽道:“王妃她不喜欢我,兔子一事恐是故意针对。”
“那你对刘贸云的心意呢?可有改变不曾?”
“母亲。”侯宛儿给她跪下来,恳求道:“女儿与世子两情相悦,女儿想要嫁给世子!”
“母亲当然知道你喜欢他。”
沈奚准将她扶起来,“只是你要知道,如今益王妃并不看好你,你要嫁给他怕是困难重重,即便他日梦想成真,益王妃也不见得是个能善待你的婆母,你要有心理准备才是。更遑刘贸云对你的心意,你可有把握他一直不变心?你要知这世上并非所有男子都如你父亲一般,只娶正妻,不会纳妾,他日贸云若娶了小的,你能看准他也待你像现在这般体贴吗?”
侯宛儿并未被她的话吓到,未有犹疑,反而极为坚定,“母亲,益王妃虽不喜我,可终归是看着我长大,她即便再难为我,想必也不会害我性命。况且……她是世子母亲,若我嫁给世子,也断不会与她针锋相对,自会好好孝敬。至于世子,女儿愿意一赌。”
沈奚准听得极为动容,“好孩子,你要知母亲不舍你受苦,可更不忍你伤心,若你当真要嫁给世子,母亲就……”
后面的话她还没说下去,侯宛儿就哭着又要给她跪下,“母亲帮我这回,不论结果如何女儿都认了,日后也只会念着母亲的恩德,惯不会埋怨您……”
沈奚准将她扶住,刚刚被她轰走的侍卫已经前来寻她们了,她帮侯宛儿拭了拭眼泪。“此事你放心,母亲自会帮你安排,你也切莫告诉旁人,只管烂在咱们娘俩的肚子里。”
侯宛儿破涕为笑,“是,母亲。”
可是却不料她们才跨出两步,变故突然陡生,一只黄黑条的老虎从她们二人身后猛的窜出来,直直就朝她们母女二人扑了过去!
“啊!”侯宛儿尖叫一声,说话间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已是被活活吓昏了。
侍卫长率先惊醒,一面发出发出信号寻求援兵,一面拼死拔剑朝那老虎挥去!倒也多亏他迎面一斩,老虎半截调转了头,才不至于连沈奚准一同扑倒。
在场侍卫不多,统共才四五人,保护沈奚准和侯宛儿已是吃力,更别说拿下老虎,他们只得将这对母女牢牢围在中间,拔出剑来朝其恐吓。
可这野畜是在布围时才圈进来的,野性十足,此时见了活人也丝毫不见畏惧,和见了活食全无差别。
老虎一次扑空也不着急,在离他们不过两丈处围着踱步,目露凶光,尽是贪婪。
沈奚准也被吓软了,她何尝见过这等场面,不过害怕是真,好在也尚有理智在,没像侯宛儿一样说晕就晕,只盼着援兵能早些来。但几人被那畜牲盯的久了,也不禁越发草木皆兵,不光要防眼前这只,还要防着再从别处窜出一只,不过片刻就已是汗如雨下。
偏偏信号发出许久,猎场外援兵也迟迟不见动静,侍卫长越发急躁,喊道:“谁还有信号弹,再发一次!”
闻言立刻有个侍卫朝自己怀里摸去,岂料虎视眈眈的老虎等的就是他们中谁松懈了,几乎同时,那老虎骤然直其起半面身子,朝准备找信号弹的侍卫狠狠一扑。
畜牲凶残,力量且大,哪里是单薄人力可以抗衡,更加那倒霉侍卫一个慌神,剑直直落地,人也瞬间被扑了个正着。虎口之下,焉能活命?那老虎斗大的嘴一张,冲着眼前脖颈子就是狠狠一叼,血啊肉啊,稀里哗啦流了一地,不过顷刻间功夫,就连腿都不会蹬了。
众人看得毛骨悚然,连忙护着沈奚准往后退,不仅如此还要分出一人带着侯宛儿这个累赘。
只见尝到了血腥的老虎更加凶暴,也不将倒了霉的拖走,反而又朝他们扑来,一爪一个,只要逮住了就又撕又咬,活活的又拖死了三个。原本一行侍卫转眼就只剩下了俩,已是强弩之末。
临阵脱逃是个死,被虎吃了也是死,怎样都是死,还不如拼死试一试。自知逃不过此劫的侍卫齐齐挡在这母女二人前头,吼道:“王妃快走!属下怕是顾不住您了,只能拼死给您挡一挡!”
沈奚准虽是吓的不轻,但也深知状况危险,再顾不得仪态什么,半背半拖的带上侯宛儿努力朝围场出口跑过去。
可她毕竟柔弱,再带上侯宛儿就是带了累赘,侍卫想叫她扔了女儿先跑,可为母则刚,看这一幕,竟也叫不出口了。
沈奚准拖着侯宛儿跑了一阵,很快力不从心,偏又听一声震彻山林的虎啸过后,身后阵阵惨叫也随之响起,衣帛碎裂声惊心动魄,仿佛告知她也到了阎王来索命的时候了。
沈奚准心中一颤,脚下一软,带着侯宛儿直直摔了出去,想爬起来时却是脚踝阵痛,再一抬头,那老虎已快逼到眼前了!
沈奚准见到它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吓得死死闭住眼睛,本以为要糟,可说时迟那时快,沈奚准听见弓弦嗡鸣在耳畔响起,原本扑到半空的猛虎竟被一支飞箭射穿了眼睛,倒比她还先惨叫一声。
老虎狠狠摔下,剧痛之中又滚又叫,林中鸟雀惊了一阵又一阵,情形看着比刚刚不逞多让的凶险,偏就是这样,仍有人不管不顾的跳下马,下一刻,沈奚准就被那人从地上狠狠捞了起来!
“――”
刘寡死死扣着她的腰,怒已大过惊,因纵马赶来时太急,他连额上发丝都跑松了一缕,震怒之下亦早已不见帝王风范,反而更像阴魂厉鬼!
他已是怒极:“谁准你进来的!?”
大虫未死,看到他,沈奚准却仍觉自己是劫后余生,紧绷的神经猝然松懈下来,头一歪,竟就这样在他怀中晕过去了。
第3章 木兰秋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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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阳王妃同侯阳郡主险些命丧虎口,信号弹发出却久久未等到援兵,若不是汉帝刘寡恰巧赶到,恐怕人早已尸骨无存。
只是明明当日羽林守卫不下千数,竟一人也没来,汉帝勃然大怒,勒令严谨彻查此事,严刑之下终于有人交代,源于当日负责值守的侍卫长贪酒误事,未能及时遣兵。
汉帝震怒,下令将其当场杖杀,其余且打且杀不下百人,传闻当时场面极其惨烈。
沈奚准并不在场,她这次死里逃生,虽是崴了脚腕,可也是不幸之幸。太医来过几波,一天两次,每日晨昏准时来省看病情,明明不甚严重,外人看来却是了不得了,连汉帝这次大肆惩治也有了理由,又加侯阳王屡屡谢绝旁人探望,更加坐实沈奚准伤势不轻。
沈奚准料定外头风言风语,她同侯斯年说过几次,乃知是上位者的意思,无法拒绝,便爱怎么怎么去了。只是当她问起女儿,一贯温文尔雅的侯阳王才难得变了脸色。
“宛儿是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沈奚准急的就要下榻寻人。
侯斯年紧忙给她拦住,“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太医也去看过,我让她闭门思过了!”
“当真?”
“自然,我从不骗你。”侯斯年安置她躺好,“太医再三交代过,伤筋动骨要养百日,你可不许乱动。”
“那岂不要瘫了,我又不是没崴过脚,不必如此小心。”沈奚准又问他,“王爷好端端罚她做甚?”
侯斯年似有怒意,“她万不该置你于危险之地,我已是仁慈了。”
沈奚准笑了,“此事怪不得她,谁也不想会遇到这种事。我们还在围场,多少眼睛看着,要打要罚王爷回去后再说,这要传出去还让她怎么做人?”
侯斯年充耳不闻,只替她掖好被角,“她实在不该让我如此担惊受怕,当时幸好有陛下救你,若是再晚一步,我……”
沈奚准还要说什么,侯斯年轻轻抵住她的唇,“此事准准不必再提了。”
侯斯年性子虽是温文,然而真决定做什么,那也是十头牛拉不回来的,沈奚准只能随他去了。
就这样沈奚准又在帐篷中闷了几日,皇后裴氏同益王妃苏氏才来看望。苏氏一见她便握住她手哭道:“我真是该死,万万没想到一时任性会让你遭此大难,我要知你和宛儿会遇到凶险,便是杀光这围场中的兔子,也不肯让你们去啊!”
苏粤安前几日也才大病一场,如今尚未好利索,哭的这几声又带起了一阵咳嗽。见她又要背过气去,沈奚准赶紧劝她,“是我硬要去的,哪里怪得了你?我大难不死你得替我高兴才是。”
苏粤安连忙拭泪,“是,你能同宛儿好好回来,我已是谢天谢地。”
说着,随侍的奴婢正好端了补品进来,裴氏道:“陛下下旨不得旁人打扰你休养,我与益王妃连求几遍,才终得他开恩,但也不便久坐,免得他又要发火。”
此事沈奚准是知晓的,刘寡在对她的事情上一向专横,但她就算知道,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裴氏神情宽松些许,又道:“这些是我自宫中带的补品,你好生休养,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奚准不好推拒,便让婢子接了下来。
自她在围场出事起,她们三个已有近十日未见了,但可惜刘寡有令在先,裴氏和苏粤安都不便久留,遂只坐了坐便就告辞了。
不过幸好刘寡下了令,不然沈奚准还真撑不住,她病愈后头一次如此费神,睡了好一会,再醒来时发觉外头都已经掌灯了。她唤了贴身侍女拟冬和拟夏,梳洗时问:“王爷回来过吗?”
拟冬道:“王爷申时回来过一趟,见王妃睡着就又走了,奴婢听换班的侍卫讲,酉时陛下要在观台开宴,王爷该是过去那边了。”
沈奚准思索一阵,“那到郡主那儿一趟。”
两人仔细将沈奚准搀扶起来,她脚还伤着,落地时着不了力,便拄了太医送来的木拐。此刻酉时已过,外头除了值守的护卫大都去了宴席,沈奚准走了一路,到侯宛儿帐前也未遇到熟人。
“王妃。”在侯宛儿帐前守夜的护卫朝她行礼。
“郡主可在里头?”沈奚准问。
“是。”
沈奚准嘱咐拟冬拟夏守在帐外,便自己进去了,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又站回原岗。侯阳王吩咐过郡主闭门思过,可未曾吩咐不许人来探望,更别说来的是王妃了,是以也并未阻拦。
只是沈奚准这次来的不巧,侯宛儿帐中不仅有人,那人沈奚准还熟悉得很。
“贸云?”沈奚准颇是惊讶。
刘贸云和侯宛儿不想有人撞破,身形俱是一震,刘贸云下意识的将侯宛儿拉到了身后,但对上沈奚准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此举是有多么不妥。“干、干娘,我……”
沈奚准瞧了眼帐篷上一侧半开的窗户,扑哧笑了,难怪门口侍卫不说里头还有人在。“你这小子不老实,被你母亲知道了,会被打断腿的。”
一听说益王妃,刘贸云扑通给她跪下了,急道:“干娘千万别告诉我母亲,我只是挂念妹妹,过来看看就走了!”
侯宛儿也跪下了,一同求道:“母亲开恩!”
“慌什么,吾不过随口一说,你是宛儿的哥哥,这长安谁不知道?你来看她就看,何需避着人?”
她说的在理,但也字字句句全戳刘贸云痛处,如今这猎场眼多口杂,他那点心思可不得避着人吗?
沈奚准见他二人还跪着不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吾又没说什么,你两个还跪着做甚?放心,吾不会说出去的。”
她脚上有伤,不敢随意走动,沈奚准便给侯宛儿递了个眼色,“宛儿,扶你哥哥起来吧。”
但刘贸云不知怎么,偏偏膝行几步直到沈奚准跟前,没待沈奚准反应过来,他先一个重重的头磕在地上,“此事全因贸云而起,若我不自作主张捉兔子给妹妹,母亲也不会犯病,干娘和妹妹也不会到猎场去,我差点害死……”
刘贸云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全都怪我!”
侯宛儿似是想起那日的惊险,也在一旁抹起眼泪。
沈奚准叹息了,牵起他的手,“你内疚什么?此事又怪不了你,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是。”刘贸云低声哽咽应道,“干娘是有福之人,只是贸云盼望干娘要怪罪就怪罪贸云,莫要跟我母亲生了嫌隙,她并非有意,出了此事后,母亲担惊受怕夜不能寐……”
沈奚准摸摸他脑袋,笑道:“你不必担忧我们,我同你母亲光认识就已有近三十年,哪里会因这些小事就断了情谊。”
“那贸云先谢过干娘!”
沈奚准见他又要拜,赶紧将他拦住,“你把脑门磕青了,回头被你母亲问起,你要怎么说?”
刘贸云捂着额头,讪讪笑着站起来,“是贸云考虑不周。”
沈奚准冲侯宛儿招了招手,嘱咐了几句,“母亲来看看你,便就走了,你父亲这几日也不准母亲出门,这次你受了不少惊,你父亲嘴上说罚你闭门思过,实则是担心你再出什么意外罢了,他嘴上不肯说,你也莫要怪你父亲严苛。”
侯宛儿泪花点点应了一声,“女儿知道,父亲向来是疼爱女儿的。”
“那就好,看你如今平安,母亲也就放心了。”沈奚准拍拍她的手,有刘贸云在场,她也不便多说什么,走前只嘱咐刘贸云叙完旧快回宴席,免得落人把柄,刘贸云都好好的应下了。
拟冬拟夏见沈奚准出来,便上来扶她,“王妃,要回去么?”
沈奚准目光看向观台处隐约跳动着的火光,听着传来的奏乐声也欢快的很,想来场面一定热闹,便问她们道:“你们可想去玩吗?今日应该烤了不少猎物。”
她们两姐妹年纪不大,正是爱玩的年纪,可谁知两人齐齐摇了摇头,“天色已晚,还是伺候您早些回去妥当。”
沈奚准吃吃的笑,自己拄着拐往观台方向挪了几步,“难得出来玩一趟,总陪吾窝在帐中也是委屈,既然都出来了,就看看去吧。”
拟夏眼睛一亮,忙冲上来扶住她,但拟冬虽然想去,却也是有些犹豫的,“您脚伤未愈,若被人冲撞了可怎么好,那些烤好的吃食王爷肯定差人送到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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