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素娟大人您怎么还没起身,夫人都发了好几通火了!”人未到声先到了,这内监正是庞夫人宫里的跑腿,一来就哭天抢地。
素娟让他弄的心里直恶心,“夫人都叫我滚了,回去要去浣衣房了,你且找新的人来伺候她去吧!”
“您这是说什么呢?”内监急得直跳脚,紧追在她身后不肯去,惊道:“夫人什么脾气大人还不知道吗?再说夫人可是咱们主子,您怎么倒跟主子置上气了?!”
“我哪儿敢?我就是贱胚子一个,不配伺候这样金贵的主子。”
“哎呦!”那内监是真真要给急死了,“大人啊!算您行行好吧,您今日要是不去,我们几个都要遭殃了!”
素娟不为所动,内监只好从这头又追到那头,见强劝不成便只能软着哄道:“大人您可是夫人的心尖,您还不知道吧?昨日您病倒后有个奴婢在夫人跟前说您坏话,二话没说就把人踹下去了,那个才是真真的要连浣衣房进不进的去都两说呢!您也不想想,夫人若真是不待见您,哪能管这种闲事!”
素娟脸色微软,内监看有眉目便继续苦口婆心,道:“而且夫人今早上叫人在车里传了膳,特意叫了您爱喝的桂米粥,这会正等着您回去呢,您要是不去,不得把主子给饿坏了嘛!”
素娟其实不太信,但架不住得意,“你说的可是真的?夫人真的给我留了粥?”
“不是留!”内监笑眯眯的纠正她,“是特意给您问御膳房叫的!奴才当了这么多年差,头一回见着这么嘴硬心软的主子,素娟大人看在夫人的心意面儿上,就体谅体谅奴才,跟奴才一道儿过去吧?”
既然都这份儿上了,素娟姑且就揭过了昨日那一篇,果不其然,她过去的时候庞夫人正坐马车里闭目养神,车厢中间的榻桌上摆了好些吃食。
庞夫人听见动静也没睁眼,素娟瞧她眼底似有青色,就知她昨夜里定是没睡好。不过她还没那么大脸,会以为是因为自己,估计又是裴氏了,素娟摸了摸鼻子,给她请了个安。
不过庞夫人依旧没睁眼,斜斜靠着榻枕,哼了两下,“这些你都用了吧。”
这、这些?要都用了不得把她撑死了?!素娟并不太喜欢这种恩赐,于是道:“夫人,您也没用吧?您先吃点?”
谁知庞夫人眉宇间尽是厌厌,“我没胃口。”
素娟像被迎头泼了瓢凉水,但她也心知庞夫人不是这样爱惜粮食的人,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劝道:“那您好歹也得吃两口,虽然膳食比不得宫里细致,但您也不能就不用了啊,奴婢看您这一月来都瘦了许多,再这样下去,不说奴婢心疼,陛下也该心疼了。”
话说的没毛病,但马屁却拍在了马腿上,庞夫人缓缓睁开凤目,却并不像从前那样喜悦,而是唇角挂着讥讽的笑意,问道:“陛下心疼?他哪里心疼的到我?”
又是如此阴阳怪气,素娟被噎的顿了顿,猛然想到这两日汉帝都是陪着皇后,根本提也没提庞氏,才了然这又是拈醋了。虽心知女人就是麻烦,但素娟也不得不劝,只得道:“夫人说的是哪里话,整个宫里数您最得宠,谁不知道您要有个什么,陛下当然是最心疼的!”
庞夫人被她脸不红心不跳的睁眼瞎话气笑了,她笑完才道:“我不该昨日让你下去只走那半日的,我该让你天天去走才是!”
素娟吓呆了,不明白她为何又这样说风就是雨,庞夫人突然良善起来,同她道:“不知为何是不是?那我就来让你死个明白,你这蹄子昨日将我贬了一通,今日还敢来拍我马屁,我让你死,你冤到哪里?”
素娟下巴颏都快吓掉了,赶紧扑通跪下来,一边举手发誓一边大呼道:“夫人!冤枉啊!奴婢哪敢贬低您,要是奴婢说了那种浑话,定遭天打五雷劈!”
庞夫人素手支起一边额角,却是似笑非笑道:“那你个蠢货得劈的外焦里嫩都没有多新鲜!”
这可并不是打趣,素娟噤若寒蝉,但还是斗胆问道:“夫人,奴婢是真想不起来说过什么了……”
“也罢。”庞夫人也晾她想不出来,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昨日你这丫头那番话本宫后来也细细想过,好似也并非没有道理。争一个人人都知是该谁住的椒房殿,还不如过好我自己的日子,陛下为人多情也深情,我早已不指望他什么了,可这裴氏一日不除,到底是本宫这口气就一天难顺。”
素娟从进来到现在,这次才算是真被庞氏吓瘫到地上!要知庞氏这人心思缜密,虽有时乖张傲慢,但行事向来步步小心,她心中所想素娟是猜的出一二的,可万万没料到她竟这样张口就来。马车外可还有不少随行侍卫!素娟怕让人听见,赶紧高声打岔,“夫人!这是百合莲子粥!听说御膳房多添了一味干桂圆!驱寒补气是再好不过了!”
庞夫人也没说她,只问:“我说得,你可明白?”
“……”明白?能不明白吗?这是叫她跟她当一条线的蚂蚱啊!素娟被她说的怔住,但很快在庞夫人眼中升起杀意时机灵的反应过来,热泪盈眶的将头磕到地上,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怎么的,反正连声音都抖了,“能、能得夫人厚爱,奴婢愿意……愿意追随!”
这厢主仆情谊深厚,那边裴氏已笑出了声,“哦?人又回去了?”
“是。”
“那便算了,庞子期平日里就不得人心,自己奴婢都能动则打骂,本宫若是真的塞了人过去,恐怕让她折磨死也是敢的,如此,也整好不掺这一水。”裴氏闭目养神,闲适的摆摆手,示意来人可以退下了。
行云见行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赶紧赶在她开口前将人拽了出来。她们作为皇后的大宫女,身份地位当然是普通宫女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才一出来,就立刻有侍卫引着她们上到另一辆马车。
这车是只属于她们二人的,所以说什么话也不用避着旁人,行玉恼道:“姐姐你为何拦我?如今可是在庞氏身边安插细作的好时机,若是错过了,我们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行云虽知她着急,可依旧忍不住颦眉:“娘娘已经说过算了,你还坚持做什么?”
“做什么?”行玉像是听着了什么笑话,质问道:“姐姐,你说我做什么?如今郎君已年满十六,马上就要到前朝学习监国理政,其他几位世子却虎视眈眈,尤其是庞夫人的崇世子,处处盯着博望苑,你叫我如何不担忧!?”
“这件事娘娘自有安排,你多提反而不美,咱们做下人的还是应守好自己的本份,凡事听从主人吩咐吧。”
行玉激动道:“我处处为郎君谋划,这如何不是守好本份,姐姐倒是处处阻拦于我,明知今日不动手,他日必是养虎为患,届时才是害了郎君!你不肯说便罢,就请姐姐不要轻贱我的一片苦心!”
行云被她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就这一愣神功夫,行玉就已经起身作势要下马车去了。行云骇了一跳,赶紧将她拽住,“你要去找皇后娘娘?不可!不可去!”
行玉试图甩开她的手,挣了几下却徒劳无功,这才咬牙切齿的怒目而视,“我刚刚话已说的很明白了,请姐姐放手!”
“皇太子是娘娘的孩子,娘娘必然不会害他,凡事也定然是比你我考虑周到的,咱们跟了娘娘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皇太子吃过亏了?”行云强硬的拉她坐好,“我知你是为皇太子考虑,可你不知说多错多的道理吗?且不说皇后娘娘会护着太子,陛下也给了诸多谋士,有那么多人在,哪用的到你我?”
“那也是明面的事,背地里的腌H,他们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头子能懂什么?!”
“行玉!”行云厉声呵斥道:“不可如此放肆!”
行玉却仍有不爽,继续辩驳道:“我有说错了什么?不过句句实情!”
“便是实情,这话也轮不到咱们做奴才的说!”
行玉一顿,随后狠狠将行云甩开了,“我不用你处处提醒我!”
“行玉!”
“奴才又怎么样?奴才就不能说话了吗?”行玉冷笑着讽刺道:“况且我是真心想要郎君好的!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像姐姐一样只求明哲保身,反而不明事理!”
“我不明事理?我看是你糊涂!”行云终于忍不住斥道:“你是皇后娘娘的奴才,不是皇太子的奴才,你的一片苦心,可看在主子娘娘眼里,不过别有用心!”
行玉猛然顿住,听行云又道:“你难道是当真没看出娘娘的意思吗?倘若你敢在皇太子面前稍微流露出些许爱慕,还管什么庞夫人刘夫人,她必头一个处置你,你的真心着想,在娘娘眼里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你是我妹妹,你心里想什么我是再了解不过的。”行云痛心道:“正是如此,我才不能看你一错再错。入宫前我曾答应父母,护你平安,等咱们年岁到了便答应再带你一起出宫去,如今咱们父母身体年迈,若你再有什么,他们二老怎么可能受的住打击?落花流水,有些人是我们注定高攀不得的,望你理解姐姐的一片苦心吧。”
这番肺腑之言说的行玉仿佛万箭穿心,她难受的蜷坐下来,再也不吵着要去找裴氏了。行云说的是事实,近来裴氏对她确有不少疏远之意,尤其是从周家姐妹出现之后,这疏远似乎更甚了……
“我是什么东西,怎敢肖想太子殿下?只要能陪着他,看他平平安安,我就已经知足了啊。”一时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行玉埋头,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第13章 殿前椒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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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木兰围场回去,这足足万人有余的队伍又停停走走三天才到长安城。彼时将近正午,正到该用午膳的时候,汉帝刘寡无甚吩咐,就让内监张玉传了口谕,进城后各人可自行各回自己府中去,众人领旨纷纷拜别,而后四下散开,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不过多会功夫,就只剩侯阳王府一支还在羽林军后不近不远的坠着。
倒不是还有什么要事禀奏,实在是侯阳王府邸就坐在长安城西,当年刘寡嫌未央宫太过狭小而特意修建的建章宫旁,倘若这次不是刘寡非要走辇道,侯阳王府一行人也不至于跟着,早就能快些赶回去了。
但偏偏汉帝点明要走,而臣子又不能僭越帝王的羽林,只好慢慢坠着又跟着走了小半个时辰。
马车摇晃得并不厉害,可沈奚准在里头待的久了,现在怎么坐怎么躺都嫌不自在,更何况早膳时她还想着正午前就能回府,所以用的极其简单,如今头顶老大的太阳,前方又是随着刘寡龙辇的浩浩荡荡的侍卫队,真真的是又饿又累又气恼。
她在车上随意填了两口点心,怂恿侯斯道:“前面走的这样慢,连累我们也不能早早回去,王爷,咱们超他吧!”
侯斯年失笑,沈奚准见怂恿不成,就开始满嘴跑风,造谣刘寡辟谷,龟息出定,活脱脱能去抢了茶馆说书先生的饭碗。侯斯年甚是无奈,但也知她少有这样跋涉的时候,定是累极了才这样闹。
他耐性跟着哄了她一会儿,却突觉怀里的人安静了不少,低头一瞧,人竟早已睡熟,原来先前都是小儿闹觉。侯斯年连人稳稳抱好,车又行了一柱香,家门一到,侯斯年将人直接抱进寝房了。
可怜沈奚准是真的累够呛,到家也不知道,还睡的云深雾里,侯斯年不舍吵她,目光纵容的瞧了她片刻,给她掖掖被角后这才轻手轻脚的出门去。
这次在沈奚准门外守着的换成了府里一个忙内奴婢,拟冬拟夏也累了,跟她们主子一样,饭也没吃就去偏室歇着了,所以才换这个奴婢过来当班。杳翠看侯斯年从里头出来忙探头问:“殿下,午膳叫过来吗?”
“不必,王妃已经睡下了,待她醒了,你去让小厨房重做一份过来。”
杳翠应下,见侯斯年要走,又忙问:“那您这是上哪儿?”
“我?”侯斯年掸掸袍子,笑道:“我去吃口东西。”
沈奚准在马车上好歹还用了几口点心,他却一口都没吃,侯斯年撩袍要走,却又顿住,嘱咐她道:“过会儿我再去账房走走,申时要还没回来,你记得请王妃起来用膳。”
杳翠霎时跟遭了雷劈似的一脸苦相,“啊?那,那娘娘不得、不得生气!?”
侯斯年一笑,灿若满天星子:“你且说是我吩咐的就是,她不会为难你。”
话是这么说,可杳翠还是觉得自己是被坑了,她在门口郁郁转了半晌,瞧离申时愈发近了,正要硬着头皮去叫醒沈奚准,没料沈奚准有个纸糊的胃,自己先给自己酸醒了。
杳翠喜闻乐见,赶紧跑了进去,“娘娘您醒了?用膳吗?小厨房已准备好了!”
沈奚准被她扶起来,腰后垫了枕头,懒懒靠着省神,闻言点了个头,“叫吧。”
这一觉睡得她嗓子微哑,可也总算是能把精神头补了回来,杳翠端了杯茶给她后才退出去,沈奚准慢慢在屋里看了一圈,神态比在马车上放松了不少,果然还是家中自在些。
她坐了片刻,杳翠就引着厨娘将膳食端了进来,有一道如意竹荪,一道口蘑发菜,玉带虾仁和豆面饽饽,还有红豆良姜糯米膳粥和一盅老鸭黄芪滋补汤,大抵小厨房受了侯斯年吩咐,所以上的都是清淡的,沈奚准平日里本就不大挑捡,再加上胃被冷落了几日,吃着也倒挺合胃口。
厨娘子看沈奚准眉目舒展,立即满脸捧笑的说了几句好话,什么殿下疼她,专门去小后厨走过一次,菜全是他亲自要来的。哄的沈奚准那点床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笑着让人去账房领赏钱。
厨娘子千恩万谢的退出门,差点撞到正进门的侯斯年,侯斯年惯是好脾气,也无甚在意,摆摆手连杳翠一同支了出去。
“王爷吃口?”没了外人,沈奚准舀起一颗虾仁递过去,侯斯年脸也皮,就着她的勺子用了,点了点头,评道:“还行。
”
沈奚准偷笑一记,看侯斯年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才猛然想起自己是没洗脸,不禁有点臊得慌。
“无事。”侯斯年笑笑,坐到她身侧,伸开长臂松松将她圈住,低头去轻嗅她的领间的发香,咀言嚼字道:“你吃你的,不必管我。”
“……”沈奚准一阵无语,只能在他咂着的笑意中匆匆又喝了两口粥,而后将碗一推,嚷自己饱了。侯斯年知道她装,便不慌不忙的拾起勺子,摁着她又喂了小半碗,沈奚准面有羞涩,但确实是饿的,于是顺坡下驴,也就随了他去。
侯斯年闷笑一记,又怕她又要不吃了,于是找了个话茬,道:“刚刚我到东街几个铺子上看过一眼,茶铺布坊的生意都还可,连另外几间药铺,近来生意也比咱们走时好上了许多。”
沈奚准对这情况倒是了然,“入秋了,体弱的人难免会闹个什么大病小病,年年都是如此的,再过阵,天更冷些了就全是去抓药的了。”
侯斯年笑问:“那我们可要再请几个郎中坐诊?”
沈奚准这次倒是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如今好郎中难请,若是半吊子,请了怕要砸招牌。”
“这你倒放心,若你想往店里添人,我自是会给你找着妙手回春的来。”
沈奚准笑了,“臣妾自是信您,只是怕的是咱们店面不够,如今一个铺子里一个郎中先生配两个学徒,四五个铺子都也占满了,若再来了新的郎中先生,总不好让两个一起管铺子?这个说疏风散寒,那个说要去热解表,定是要天天里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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