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稍一回头,她便会为他找无数的理由开脱。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靳则空偶尔会提起自己的祖父,一个很严肃很节俭的老人家。
靳则空并不讲其他的家人,连上海的那位也不会提及。无论是讲祖父,还是讲朋友,他语气都是淡淡的。
但叶乔听得出来,靳则空很敬重他的祖父。
那是他成长过程中真正关心他的人,尽管祖父也有自己的私欲。不过这一点私欲,在靳则空眼中微不足道。
“小姨说你学习很好,真的吗?”叶乔问。
靳则空知道自己妈咪很喜欢对外人夸他,他谈不上什么反感不反感:“中学刚开始的时候很差,经常挨打,后来打着打着便好了。”
叶乔万万没想到靳则空这样的人还会挨打。
即便他没说,她也知道,能打他、敢打他、会打他的,也只有他祖父一个人了。
“你以后会回香港吗?”她突然问。
这个问题越界了。未来他回不回,都和她没关系。
可叶乔还是脱口而出。
靳则空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会。”
香港唯一值得他牵挂的,只有祖父一人。祖父其实是广东人,时常念叨要回家乡养老,要和宗族的兄弟们待在一起。
更何况靳家的产业,近年来重心也被二代,也就是他父亲,转移到了大陆。
未来假若他接手,也只会是在大陆掌舵,而非势力盘根错节的港岛。
叶乔自然不会思考这些,可她一想到,靳则空未来不会回香港,就莫名地好开心。
好像在昏暗的罅隙里,看到了一丝光亮。
星星变换着光线,月亮时而隐入云层,时而又露出一角。
她向他讲起自己枯燥的练舞生涯,他惊异地问道:“你还会跳舞?”
“可不嘛,学了很多年。”
叶乔从小美到大,很小的时候,弄堂里无论谁见了她,都会夸她漂亮,和叶美娟说她未来一定大有造化。
话听多了,叶美娟自己也相信自己生了个金凤凰,坚信自己的女儿未来不同凡响。
金凤凰自然不能干粗活,不能像弄堂里那些姑娘们,去百货大楼卖货、去餐厅当服务生。
于是她把叶乔送去学舞蹈。
一学就是十几年,每天必不可少地压腿、下腰。
靳则空捏了捏她的腰,意有所指地说道:“怪不得这么软。”
这话说得暧昧,叶乔自然听出了其间深意,她被他弄得发痒,忍不住笑:“你快拿开手。”
靳则空忽然翻过身子吻她,她挣扎了两下,索性投降认输,勾着他的脖子回吻。
原本静谧无声的夜,随着此刻人感官变得敏锐,各种声音和气味也争相涌了上来。
风中有青草的味道,有不知名的花香,有虫鸣声,有溪水流淌的声音。
还有衣物簌簌摩擦的声音。
吻了很久,他们分开时,呼吸都乱了,心也乱了。
天上的星星似乎又变换了位置,眨着眼,在冲他们笑。
靳则空掏出一包烟,问她抽吗。
她先是摇了摇头,可下一秒,贪玩和好奇同时作祟,她说:“你教我。”
靳则空眼底闪过一瞬诧异,随后笑了笑,说了声好。
她吸第一口的时候,被狠狠呛了一顿,止不住地咳嗽。
而靳则空就在旁边笑,袖手旁观,那模样坏得狠。
叶乔咳嗽得眼睛里都起了水雾,他这才把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帮她顺气,然后又给她做示范,教她怎么吸。
他是个很坏又很好的老师,有十足的耐心。
那个夜晚,叶乔学会了如何吸烟。
到后来她指尖夹着一支烟,吞云吐雾,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个老烟枪。
靳则空摩挲着她后颈上的一片肌肤,软滑细腻,比美玉更甚,他瞧着她一脸兴奋又满足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对她做坏事。
他们又滚到草坪上接吻。
吻到后来不得不分开,继续看星星。
回程的路上,还不够十点,因为是夏天,杭城又是知名的旅游城市,街上还有很多人。
靳则空放慢车速。
他们就那样慢吞吞地穿过人流,并不觉得不痛快。
路边停了一辆红色的双层巴士,是城市的夜间观光车,六块钱一张票,本地人一般都不会坐,只有游客去坐。
叶乔忽然指了指那辆巴士,对靳则空说:“我想去坐巴士。”
他似是愣了一下,放慢车速,也没什么犹豫,就说好。
靳则空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便利店的门口,然后和叶乔买票上车。
此处是起点站,双层巴士里还没有什么人,他们坐在第二层最后一排的位置,视野极好。
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人,也不多,分散在四处。
车子开动时,靳则空忽然思考起他人生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时做了什么。
吃饭?看电影?打游戏?还是直入主题?
想不起来。
不过他可以确定,那时的自己,也未必有今夜纯情,竟然会陪姑娘去坐无聊的双层巴士。
可为什么呢?
——明明想起来这么无聊的事情,此刻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路旁的风景快速地向后倒退,巴士经过杭城著名的湖景,夜色里远山黛影,垂柳依依,有人在拍照。
叶乔也在看。
他不怎么感兴趣,只看着她。
比起那泊被无数文人雅士赞颂过的湖,他更喜欢看她,看她一脸开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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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恢复更新——2.8
第13章 无尽夏(4)
巴士在市区绕了一圈,路程漫长,终点站就是起点站,再回到原处时,叶乔靠在靳则空的肩头,已然睡着了。
晚风拂面,不知在梦里梦到什么,怀中的女孩儿嘤咛一声,缩在他的肩头往里靠了靠。
靳则空揽着她的肩,把她黏在脸颊上的发拂到耳朵后边,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面容白皙干净,唯眼周有淡淡的青色。
虽然不重,但印象里,她之前是没有的,总是一副青春活力的模样。
靳则空猜出她昨晚泰半是没睡好,否则也不会那么晚还给他打电话。
挂掉电话后,说不准还会闷闷不乐,甚至哭鼻子。想到小姑娘的心性,靳则空无奈一笑,一时之间,心中竟有愧疚涌上来。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
乘客陆陆续续下车,司机等了会儿,见还有人没下车,便上来喊:“到——”
声音刚出口,就见眼前男人抬起手,无声地制止他。
司机噤了声,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不知为何,眼前这人明明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觉得气势凛然,不自觉臣服其下。
靳则空从钱夹里取出一沓钞票,递给司机。
司机愣住,手中这沓钱分量不少,他缓了缓,压低声音说:“我下去抽会烟,您别太晚,一会儿我还得去总站交车。”
靳则空轻点了下头。
双层巴士停靠在路边,头顶是露天的星空,只是景色逊于郊外。
街上的人比刚才少了很多,偶尔有一辆车驶过,都开得飞快。
靳则空慢慢等着时间流逝,可能其他人不知,等待其实是他很擅长做的事情。
就像等日落,等夜幕低垂,等黑夜消逝。
女孩儿不知睡了多久,忽而醒过来,懵懂地从他肩上抬起头,望着四周。
“……到了呀?”她看向一旁的靳则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咦,大家怎么都走了?”
靳则空轻笑,给她看了看手表。
竟然已经要十二点了。
“我睡了多久?”叶乔傻了,“你一直在这里吗?”
“睡了有一个多小时了吧,我不在这里谁在?”他声音轻缓,脸颊被一旁的路灯照得温和。
叶乔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瞬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后来那天晚上,他们从巴士下来,慢悠悠地走到便利店门口时,却发现摩托车已经不在了。
“摩托车呢?”叶乔愣住,看向一旁的靳则空。
他摆摆手,唇边挂着无奈又无所谓的笑。
叶乔懵了,拉着他进便利店,问店员,店员说没注意,门前也没有监控。
“被偷啦?”出了便利店,叶乔歉疚地看向靳则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靳则空似乎早有预料,表现得淡定,捏了捏她的手心,说没事,先回去。
两人上了出租车,叶乔问他车子多少钱,贵不贵。
靳则空说还好,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叶乔到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晚丢的摩托车,价值几十万。
不过从始至终,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小偷偷的时候,靳则空看到了。
只是当时她伏在他肩头睡觉,他不忍把她吵醒罢了。
那车子太招摇,靳则空放那儿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偷的准备。也因为太招摇,从黑市里找回来也不难,端看他乐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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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里,第二天天光大亮。
叶乔醒来的时候,不同于上次,这回他还在她身边躺着,没有离开。
靳则空其实早已经醒了。
叶乔看到他在她之后睁开的眼睛,抱歉地说道:“把你吵醒了?”
“没。”他晨间的声音很性感,叶乔单听着就不禁脸红起来。
昨晚睡前,她又挑了一件他的衬衫穿,这次是白色的。经过一晚上,衬衫仅系着的一颗扣子也挣开了,松松垮垮地垂在她的肩头。
靳则空移开视线,本想再来一次,可想到昨晚的情景,心便软了。
“还疼吗?”他问。
叶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靳则空轻笑,也没追问,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洗漱完,叶乔换上自己的热裤,却不想再穿昨天的上衣。夏季的衣服很容易潮,她很少穿两天,有时甚至会半天一换。
叶乔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衬衫,扣好扣子后,挽了挽袖子,又把前摆塞进牛仔热裤里。
她脚上踩着酒店里的拖鞋,拖鞋是黑色皮质的,和一身衣服还很搭配。
从镜子中一看,倒也还不错。
靳则空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这一身行头,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半开玩笑地讲道:“果然人长得美,披麻袋也好看。”
叶乔被他夸得飘飘然,又在镜子前照了照。
靳则空抬了抬下巴,让她看那边。
那里是他的衣柜。
“怎么了?”叶乔疑惑地问。
“你自己打开柜门看看。”
叶乔不明所以地走过去,一打开柜门,惊讶地叫出声。
她昨晚只开了左边那扇柜门,并没有开右边。但上次她是打开过右边的,装的都是他的衣服。
然而此时此刻,右边的衣服全部变成了女装。
崭新的、漂亮的、一看就很昂贵的女装。
她回头,不可置信地问他:“什么时候换的?”
“昨天喽。”
准确说是昨天白天。
“万一我今天走了呢?”
这话刚问出口,叶乔就意识到自己犯傻了。靳则空怎么会缺这几件衣服的钱?换个角度讲,他又怎么会缺穿这些衣服的女人?
“那就扔了,回上海再给你买新的。”他讲得很随意,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走”,是“分开”的意思。
叶乔本来就爱美,被眼前的漂亮衣服迷得眼花缭乱。或者说,有哪个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姑娘不喜欢橱窗里的漂亮衣服呢?
靳则空看到她捧起一条浅白色的裙子,欣喜地在自己身上比划,忍不住牵起唇角。
“好了,有时间你出去逛逛,看到还有什么喜欢的就都买下来。”
除了衣服,靳则空还给她准备了全套的洗护用品、彩妆、家居用品……
叶乔放下裙子,转过身来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问:“真的吗?”
靳则空牵起她的手:“当然是真的,不过呢,现在你得先去陪我吃早餐。”
此刻的靳则空,刚洗漱完,还没穿好衣服,赤`裸着上身,十分性感。他的肩很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隆起,比他外表更健壮,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到黑色平角裤的边缘……
叶乔看了两眼,脸便开始发热。
走出房间,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他的衣柜里开辟出一片天地,专门放她的衣服,是要她也住在这里的意思吗?
叶乔忽然心跳加快,表面不得不装得很平静,和靳则空一起走进电梯里。
她思绪乱飞,一时欣喜,不仅是因为不用再在那间空调坏掉的宿舍里待,更因为其他。
靳则空察觉到身边女孩儿的异样,只见她睫毛眨得飞快,眼波里流转着不知名的欣喜,像是夜晚游船倒映在江面上的光影,熠熠生辉。
“这么开心呀?果然还是小孩子。”他轻笑道。
叶乔才不会告诉他,她并不仅仅是因为那满柜子的新衣服才开心的。
她挠了挠他的手心,像一只猫。
提及“小孩子”,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晚那通电话。
——一米七也是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这么幼稚。
——那你昨晚还跟小孩子上床,你就是大变态。
回忆起那晚的对话,一时之间,两人竟同时在电梯里笑出了声
说实话,那晚靳则空挺惊讶的,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女孩儿骂大变态。
倒也不是特别生气,就是觉得……还挺新奇的。
换了旁人,这人可能就直接消失在他的社交圈里了。
可也不知道中了什么蛊,或许是这段时间他的生活太无趣,总之,挂掉电话后,他不仅不生气,反而思考起如何把小姑娘哄回来。
当然,也有过几瞬,他想要不就算了吧,他看得出来,她虽然有意扮成温顺的模样,但明显力不从心。
在女人一事上,他最是怕麻烦。
叶乔显然是个顶顶麻烦的人,一天情绪三变。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那双眼睛,明显不同于别的女孩儿,里边流露出来的真情太赤`裸、太火热。
若仅仅是图名图利,还简单一点。
可不知怎的,只要一想起她那双眼睛,靳则空便狠不下心来。
想到他假如再也不联系她,那她肯定会一个人哭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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