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现在这个情况还挺好的。
她得到了一段美好的回忆,这样哪怕死去也没有遗憾了。而他虽然得知了真相,但说到底,还是有点遗憾的。遗憾未能早点识破那些谎言,遗憾未能说出那四个字。
清明节的时候,张新杰做了个梦,梦里他穿着正儿八经的黑礼服,拿着好大一束玫瑰花去给花映白扫墓。看着那彩色的粉发遗照,他成功的被吓醒了,醒了后才发现这原来是个梦。
只是这梦太过逼真,逼真到了一闭眼就是那个场景,那张彩色的遗照,以及自己手上的玫瑰花。
辗转难眠之下,张新杰干脆不睡了,爬起来看录像,边看边给重点做笔记。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有点困了,便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盯着那个空落落的屏保,他又想起了梦中的场景。鬼使神差的,他从相册里翻出了一张花映白的照片――有次花映白借他手机补口红,不小心按到了快门,她懒得删,自作主张保留了这张照片。
照片中,花映白正在拿手抹着涂多的口红,眯着眼睛,一副慵懒的样子。
张新杰想了想,对着柜子上的“小花”拍了张照,用这个作为手机上的屏保。至于为什么没用花映白的照片,他觉得要是哪天花映白回来了,看到他拿自己照片做屏保,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所以为了节省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谨慎点好了。
后来黄少天和他熟起来了,问他为什么要用玩偶做自己的屏保,是有什么寓意吗?
“这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送的礼物。”他本来是想说是一个朋友给的,可花映白又不在这里,说她是自己重要的人并没有什么问题。
韩文清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听完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在送走蓝雨的人后,他把张新杰留了下来:“下周比赛完后,抽空跟我去见个人。”
下周比赛是客场对轮回。
不知怎么的,张新杰突然有点悲凉感,因为韩文清的脸色告诉他,下周的会面一定很不理想。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说了一声好。
第12章
在病房门外,韩文清刚想敲门,谁知里面的人却率先打开了门――那人虽两鬓斑白,但凭着脸上的轮廓,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个大帅哥。
“花叔叔,我来了。”韩文清说。
花父有些憔悴,不过还是努力露出一丝笑颜:“文清你来的不巧,小花刚被她奶奶推去楼下晒太阳了,要不你和我在这聊会儿?诶,你后面的是谁啊?”
“霸图副队张新杰,和小花是朋友。”
“哦,那这样吧,你们一块去楼下找小花好了,趁着她现在精神好,多说点陪陪她。”
“新杰你先去吧,我和叔叔还有些事要说。”
张新杰听出了韩文清话中的弦外之音,他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立马朝着楼下奔去。想到韩文清上周的态度,还有刚刚花父眼睛的红肿,他总觉得今天的会面喜忧参半。
走在医院的花园小径上,他在想一会儿见到花映白该说些什么,是说好久不见呢?还是说花映白,我终于找到你了?或者效仿某个电影里的经典台词,你的名字是?
这么胡思乱想着,张新杰在小花园里的一个小亭子下找到了花映白。
她没有戴那些奇奇怪怪的不对称耳环,也没有穿着不对称的服饰,更没有戴着那些色彩缤纷的假发。
就算如此,张新杰依旧从那许许多多病人中,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淡然自若的走了过去,对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花映白笑嘻嘻的比了个wink,一如当年二人的第一次见面。由于长久的病痛,她的声音十分沙哑,说话时几乎轻不可闻:“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夺冠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的那――么开心。”
“队长笑的也很开心。”他毫无愧疚的揭着韩文清的短。
“对,我看到了,他激动地奖杯差点没拿稳。”花映白哈哈笑着,一脸期待的看向他:“话说你想知道明天是我的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做手术的日子呀。我跟你讲哦,我早上还在念叨能不能在手术前见你一面,没想到一小时后就见到你了,所以!就算手术失败我也没遗憾了。”
张新杰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回想起了两年前少女说她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再看着她现在的笑靥,他一时之间有点一言难尽。最后他选择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将自己的手机屏保展示给她看。
花映白很惊喜,却又有点不满:“你给我看照片还不如把它带过来。”
“会被队员们拿去玩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你的高冷人设不保?”
张新杰忍不住就笑了,但他还是很真诚的附和着花映白,说:“对对对,我怕崩人设。”
看他笑了,花映白也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突然不笑了,摸了摸自己锃亮的头,有些黯然道:“怎么办啊张新杰,我后悔未能和你谈场恋爱了。”
“现在谈的话,也不晚。”
“真的?”她冷眼看他。
“真的。”
“得了吧,张新杰,别说这种哄我的话。”花映白垂着眸子,拍了拍骨瘦如柴的大腿:“说真的,我挺羡慕你的,羡慕你能站在比赛台上,而我注定没有这个机会了。”
张新杰没说话,他静静地站在旁边听着少女发牢骚。她说啊,从第二疗程开始,她的手就开始没力气了。一开始只是以前的丢牌砸牌做不到,后来慢慢地,连拿起麻将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很想看你再做一次那个胡牌动作。”
“这个动作是我学的,看不到我,你可以去看本尊嘛,话说你知道我这个胡牌的动作学的是谁吗?”
“竹井久。”
听着这个名字,花映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她有点怀疑张新杰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名字。想到这里,她轻轻拽了一下张新杰的袖子,一脸严肃道:“你是不是被盗号了张新杰?”
“我闲下来的时候,去看了你讲过的那些动漫,还不错。”他评价道。
“哦!多么斯巴拉西啊,我居然安利了张新杰去看我的天才麻将少女。”
“不止,”张新杰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念起了上面的名录。念到最后,花映白惊讶的嘴巴都快塞下一个鸡蛋了,她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些东西,你全看完了?”
“没有,我还有一半没看完。”张新杰一本正经的说道,还没等花映白发表自己的感想呢,他又问:“还有我想知道,那个‘阳寿’是从哪来的?”
花映白摸了摸下巴,说这是很久以前,她姑姑随口瞎扯的,后来嘛你知道的,姑姑一语成谶,而她也落得同样的结局。余光注意到自己的奶奶正往这边走来,她知道要回病房了,于是转头看向张新杰,微微笑道:“最后要求你做件事呗。”
“如果你想说‘忘了我吧’这种话,那大可不必。”
“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花映白没好气道,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死在了手术台上。你挑个良辰吉日,来我墓前烧束玫瑰花行不行?”
听到这个要求,再回想到那个奇怪的梦,张新杰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用力推了一下眼镜,强逼着自己不要失态:“要不要我穿着石不转的衣服,还能满足一下你想在现场看我打比赛的愿望。”
“我可没说过想去现场看你打比赛。”花映白翻了个白眼,招呼了一下远方的奶奶。
张新杰没说话,默默地看着花映白被奶奶推回住院部,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里后,才起身准备回酒店。他看了眼手机,发现韩文清前不久发了条消息,说要在上海等着小花的手术结果,让他和霸图的人先回青岛。
他盯着那句“或者你留在这里,我和他们回青岛”想了许久。
最后在手机上敲了一行字,他说他回青岛。
第13章
韩文清破天荒地请了好几天的假,直到比赛前一天才赶回霸图。而他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训练。
这个情形一直到夕阳西下。
长时间地面对屏幕,让韩文清两眼充血,可他依旧挺直着腰背,不停地补着之前的训练量。队员们知道队长心情不佳,便自发地陪着一起训练。
接着又过了一周,霸图楼下来了个中年人,点名要求见张新杰。
考虑到第二天要比赛,经理一开始不太想放人进去。但看到中年人肩上的黑纱,他心一软,第一次在训练时间走进了训练室,把张新杰喊了出来。
被喊出来的时候,张新杰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不过在看清中年人面目的那一刻,他还是没能忍住心中那股酸涩的情绪,就连声音都在不觉中带上了些许颤音:“花伯父,你好。”
“我可以叫你新杰吗?”得到许可后,花父上前走了两步,细细地打量着张新杰的面孔。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怎么办啊,我有点后悔没能早点认识你了。”
该说不愧是父女吗,就连这后悔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花父叹了口气,缓缓道:“手术开始前,小花叮嘱我和文清,如果手术成功了,她会亲自来找你解释一直以来的一切。但如果手术失败了,她说‘谁来找你,我就每天托梦报复他’。”
“手术的结果,我想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花父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翻涌的泪意压下去,说:“站在父亲的角度,我觉得你有知道一切的权利。狂且我也挺想见她的,要托梦就托梦吧,我不介意。”
就算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在听完花映白的事后,张新杰生平第一次没能掩饰好内心的情绪。他借着推眼镜的动作,动作飞快地拭去了眼角的泪。
从花父的口中,他得知花映白第一次得病在小学,那时候还是良性肿瘤,进了次医院,做了个摘除手术就好的差不多了。而几年后,也就是他俩第一次相遇前,花映白的病复发了。这次命运没有眷顾她,不仅复发,最重要是癌细胞转移了。
后来就是他俩相遇的事了。
“我当时不知道她为什么天天去养老院,后来看她日记,才知道她是想给社会做点贡献,顺便过一下打麻将的手瘾,结果阴差阳错遇见你。”说到这里,花父从包里拿出一本本子,递给张新杰:“对了,这是她的日记本,拿去做个念想吧。”
张新杰下意识地推了回去,他知道这本子对花父来说很重要。
谁料花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这是我和文清商量后,得出来的答案。至于为什么,你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将本子郑重其事地放到他的手上。
张新杰有些发愣地看着那本和本人一样花里胡哨的日记本,就连花父走出会客室都没发现。他翻到了第一页,花映白在这页上写了一大堆称呼,比如天才麻将少女、绝望教徒、冰帝网球部后援会会长……最后画了个大括号,表示以上说的人都是她自己。
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自称,张新杰笑了,在这一周里,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慢慢地翻着那本本子,亲眼见证着少女的笔迹从一开始的娟秀,到后面的狂草,再到后面,基本上已经很难看懂内容了。
在看完所有的内容后,张新杰五味杂陈,一个人落寞地坐在会客室里。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韩文清喊他去吃饭,他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张新杰攥着本子,看着一脸复杂的韩文清,习惯性地推了一下眼镜。凭着这个动作,他突然想到了那天二人的交流,以及刚刚本子上写的一句话――期待韩文清知道张新杰天□□他竖中指的那天。
他吸了吸鼻子,将眼镜摘了下来,擦了擦上面的雾,用着平常的语气,对韩文清说:“走吧。”
之后过了好久,久到霸图的老对手叶秋退役又复出,改名成叶修,带着一只草根队伍拿了总冠军。退役后,他又领着国内最强的十四名选手,在世邀赛上拿了个总冠军。
这期间,每逢清明节,张新杰都会去花映白的墓前,给她摆束玫瑰花。
他知道当时约好的是烧束玫瑰花。
可墓地这边不让烧花,于是自作主张,改成了每年给她摆束玫瑰花。
前段时间,韩文清他妈不知道哪里搞来了点安神香,说能让大家睡得好一点,顺便驱驱蚊子。
张新杰想着不能浪费人阿姨好意,便在睡前点了一只。
迷迷糊糊中,他恍惚间见到了一个女孩。
她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套行头,赤足踩在面前的土地上,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学长大人,好久不见!”她打招呼。
“嗯,好久不见。”他应答。
“好不容易看到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让我想想,”张新杰思索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道:“我很后悔没能和你谈场恋爱。”
听到这番话,她绽开了笑容,一如当年:“真巧,我也是。”
这时,少女的轮廓变得模糊了,而空地上的花也都凋零了。
张新杰知道这个梦境快结束了,但他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女,认真地听她说着最后的话语。
“哇,张新杰你快瞧那个月亮!好漂亮啊!”他依言看向了少女手指的方向。
下一秒,他蓦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外面的那轮新月。
醒来后,张新杰毫无睡意,他难得违背了自己那严苛的生物钟,选择前往训练室做一些基础训练。
这一练就到了天亮。
训练的时候,张佳乐看到他眼底下的乌青,跟见了鬼一样,小心翼翼的问他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张新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坐到位置上,眼前不停地浮现出梦里花映白慢慢消失的样子。正好下轮是和蓝雨的常规赛,思来想去,他决定以个人的名义,向蓝雨外聘的失语者画师约幅画。
为此,他特地订了比赛前一天的航班,赶来蓝雨战队和那位画师面谈。
黄少天还是一如既往地恬躁,叽里呱啦的,说没想到啊,张新杰你这种人居然会突发奇想来约稿,是不是觉得他家时雨画画特别好看,所以才来找她的。
“算是吧。”谁知张新杰居然肯定了他的说法。
【大概是要什么样的画?】沐时雨写道。
张新杰组织着措辞,思索片刻后,他给出了答案:“一个粉头发的女孩子举着手机想要和我合影。”
黄少天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是很敢相信联盟第一牧师居然也会有这种往事。他刚想问点什么,腰突然被沐时雨狠狠地掐了一下,转头对上她那温和的笑意,悻悻的闭上了嘴。
“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吧。”张新杰解释了自己约稿的原因。
这样啊,沐时雨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她感受到了面前男人那股若有若无的悲伤气息,只能在心里给自己订下一个目标,那就是尽自己的全力画出这个女孩子最好看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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