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哪家医院？我去找他。”
男生盯着他看了几分钟：“我现在要去医院，你跟我一起吧。”
两人走出书店，在店外站了一天的莫之卉走上前，林盛一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将帽檐压低，不想去看莫之卉。
莫之卉在离他们约一米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往常它都是与林盛一并肩而行，距离不会超过半米，但现在它却不远不近的跟在离他们约一米远的距离外。
难道是因为这家书店？
还是因为身边这个男生？
林盛一有些不确定，身旁的男生二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不知道他跟安寻还有这家书店店主是什么关系，“还没向你介绍，我是林盛一。”
男生停住脚步，“林盛一？那个林盛一？”他指着公交站上的广告牌，那里还挂着一张他的巨幅海报。
林盛一点头，很享受男生惊讶的眼神，心情愉悦地问：“你在这家店打工？”
男生摇头：“这书店是我姐开的，我偶尔有时间过来帮她看店。”
“那你跟安寻应该很熟吧，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白麒，你也认识安寻？我没听他提过你啊，”随即白麒又补充道：“不过他也很少说自己的事。”
“他在医院是出什么事了吗？”以安寻的身手，林盛一不相信世上有什么东西能伤的他进医院。
“不是他，是我姐出车祸进医院了。”说到这个，白麒声音低了下去，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在爸爸生日当天，家里遭入室抢劫，爸妈都受伤了，还好伤的不重，然后又是姐姐出车祸，真是祸不单行，白麒特意找安寻要了几个平安符放在家里。
回想起那天的事，白麒脑子里模糊一片，明明是很危险的事，应该记忆深刻，为什么自己就是想不起各种细节呢？
两人在医院走廊遇到从洗手间出来的安寻，安寻见到林盛一的一刻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林盛一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面无表情的莫之卉，想说出口的话突然堵在嗓子眼，他强行转换：“我……我听说你女朋友进医院了，来看看。”
白麒问：“姐怎么样？醒了吗？”
安寻摇头，从陵园带回白竹溪已经两天了，医生检查了一圈没找到任何昏迷的生理上的原因。师父说也许是心理原因，之前她差点杀了自己的父亲，失踪的那一个多星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安寻还发现一直躲在玻璃球里的那只小鬼也不见了，竹溪，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三个人回到病房，竹溪的病床空了。
白麒问：“我姐呢？”
隔壁床上的一个小弟弟说：“大姐姐醒了，她刚出去。”
安寻和白麒听了心里一喜，安寻问：“她说了去哪儿吗？”
小弟弟摇头。
安寻说：“分头找。”
林盛一连忙对安寻说：“我不认识她，我跟你一起找。”
安寻点头，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叫嚷声，有人在叫：“楼顶有人跳楼，是个女生。”
安寻心里一沉，和白麒对视一眼，白麒摇头：“不，不可能是我姐，”两个人立刻转身跑进电梯里，急急按下最高楼层。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安寻和白麒的心也吊得越来越高。
当电梯停稳，安寻几乎是扒开电梯门就往楼顶平台跑，他刚跑到顶楼，就看到一个穿着病服的身影跳下去，楼下传来尖叫声。
安寻愣在原地，大约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又或者是几个小时，几个世纪之后，传来“嘭”的一声，那声音沉闷，低沉，即便在一片尖叫中也分外的明显，那不仅是肉体砸在地上的声音，也是重锤砸在安寻心里的声音，砸碎一切的声音。
跟上来的白麒见他一直站在原地，赶紧跑到阳台往下看，只能看到底下围了一圈人，在那群人中央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麒摇头：“不，不可能是我姐，”他狠狠推了一把安寻，吼道：“你发什么愣？下去看看，绝对不会是我姐姐！”
安寻就像魂魄归位一样惊醒过来，对！竹溪不会死的，她绝对不能死。
十二层高的楼跳下去，生还几率为零。躺在地上的人脸朝下，估计已经血肉模糊，认不出来了，周围的人都在带着恐惧，好奇，惋惜还有丝丝莫名的兴奋对地上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议论着自杀的原因。
白麒和安寻被保安拦住，挤了几次没有挤过去，他们谁也不愿意说出地上的人和自己有关这一类的话，白麒伸长脖子看了几次，忽然叫着说：“不是姐姐，不是，那人是短发，姐姐是长发。”
安寻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是一头齐耳的短发，就在不到一小时前，竹溪仍然是一头长发，可以确定地上的人不是竹溪。安寻松了口气，但是竹溪去哪儿了呢？
这时白麒和安寻的手机同时收到了一条没有手机号的短信，短信只有四个字“溪年书店”。
白竹溪抱膝坐在沙发上，她两眼空洞，沙发前的茶几上点燃了一根线香，那顶端的一点火星将线香一点点的燃尽成灰。
线香旁是一颗静止的玻璃球，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颗玻璃球，一直盯的眼睛干涩，视线开始模糊。
……
墙上的钟指向八点半，书店反锁着，开着亮度最低的一盏灯，所有的窗帘放下来，竹溪点一根线香，坐在沙发上看书，戈涅在手里浏览乱七八糟的网站，乐乐满足地嗅着线香，她偶尔抬头看看它，思考着什么时候让苏世鹤把乐乐带走。
可是现在乐乐不在了，戈涅也没有出现，就连自己最熟悉的书店也充满了陌生的气味。白竹溪抱紧自己，巨大的孤独感淹没了她，感觉自己像是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只要停止游泳，停止求生，随时都可能沉入海底，可是现在，她有点累了。
在那个家里发生的一切，她还记得，从小到大发生的一切她也记得，满地的狼藉像散落在她脑海里各处的碎片记忆，一束光照过，碎片扎得她心疼。
从那个家里出来之后发生的事，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漫无目的到处走，像置身一片迷雾，又像堕入黑暗，找不到一点光亮。
就在她在黑暗中摸索找出口时，她听到了乐乐最后的尖叫，她听到了阿绿最后的祈祷，可是她找不到方向，不管她怎么努力的挣扎、哭喊、求饶，都没有回应，黑暗像一个盒子将她密封。
她放弃了，她想就这样吧，一直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偏偏有人一直叫她，“竹溪，竹溪……”
就和此刻书店外传来的声音一样。
“姐姐，你在里面吗？”
“姐，开门啊。”
“竹溪，开门好吗？”
“竹溪，竹溪……”
第36章 有声小说（19）
“我们砸门吧，”白麒提议，经过之前的一场虚惊，现在他只想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白竹溪站在自己面前。
安寻盯着书店的脸色有几分凝重，刚才在天台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万念俱灰，白麒以为跳楼的就是姐姐，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但是这会儿他缓过来，问安寻：“刚才在医院听到有人跳楼自杀，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搞得我以为跳楼的是姐姐，姐姐好好的，怎么会想自杀？”
白麒并不清楚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安寻和师父联手将白麒一家关于那天事情的记忆模糊改成了入室抢劫事件，他知道白竹溪一定不想让白麒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白麒，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儿。”
安寻避重就轻的回答让白麒心里起了疑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之前你跟我说姐姐回舟市办点事，但是爸爸受伤入院，我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打通，书店装修的事她也没管，这不像她的风格。”就算她不管爸爸，但是书店装修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扔下不管的。
安寻不擅长说谎，只能以沉默来回答。
“你是不是跟我姐吵架，惹她生气了？”
“……”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所以她连书店的事都没管就跑回舟市玩失踪，对吧？她想让你着急紧张，”白麒终于为自己的疑惑找了一个自认为很合情合理的原因，原来姐姐谈起恋爱跟一般的女生也没什么区别。
“安寻，哄女朋友这事我就不掺合了，你自己搞定吧。不过还是要同情你一下，我姐可是那种不发火则已，一发火就……”白麒做了个横刀的手势，“你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说着万分同情拍了拍安寻的肩就走了。
安寻：“……”
街上的行人车辆越来越少，偶尔路过的人也是脚步匆匆的赶回家，没人愿意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多呆几分钟。渐渐的，整条路上只剩下零星的路灯，和一个伫立在书店门外动也不动的身影。
安寻有一百种不用钥匙进入书店的方法，但是他只想等白竹溪开门。
寒风几乎冻僵了他全身的知觉，只剩下身上未痊愈的伤偶尔隐隐作痛。“咳咳”，他低头轻咳嗽几声，看到几片白色的雪花飘到脚下，他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细细碎碎的雪花从夜空中飘下，落在马路上，落在水沟里，落在草丛间，不一会儿就消融了。
白竹溪打开门，看到安寻站在门外，他的头上和肩上落了些雪，他凝视着她，轻轻叫了声：“竹溪。”
白竹溪蜷缩在安寻的怀里，断断续续跟他说话，她的身体是热的，心却是寒凉的。
“乐乐被散魂了，我听到了它的叫声，它……它一直护着我，是我不好，我应该一早送它走，是我不好。”
“还有阿绿，我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是我害了它们，是我……如果不是我，乐乐一早去了它该去的地方，阿绿也会专心修炼。安寻，我错了……”
“我只是想找到妈妈，找到她，哪怕，哪怕是她的……魂魄也行”
……
安寻抱紧她颤抖的身子，他的身体是冷的，心却是火热的。
两个人，两颗心彼此温暖，紧紧相依。
宥城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到黎明时分才停了，清晨的阳光被墨绿的窗帘挡在外面，店内仍是昏暗的。
安寻从后面拥着白竹溪躺在沙发上，两人身上盖了一条蓝白条纹的薄毯子。
清晨安寻被手臂传来的麻痹感弄醒，他听着竹溪平稳的呼吸，内心一片宁静。怀里的人翻了下身，沙发有些窄，为了防止她掉下去安寻抱紧了她。
白竹溪在他怀里醒来：“手臂不麻吗？”她起身，背对着他。
安寻也起身揉了揉手臂：“没关系。”
“谢谢你，”白竹溪低着头一直没看他，也不敢看他，经过昨晚剖心剖肺的依赖，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竹溪，我更愿意听你说，谢谢有你。”
白竹溪抬头看向安寻，依旧是那张温和平静的脸庞，坦诚真挚的眼神让她所有的羞涩紧张都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从来如此。
安寻拉开窗帘，绚烂的阳光照进来，玻璃窗上都是水雾，店外一片雪白，厚厚的一层雪铺满整条街。
白竹溪说：“白麒还有……其他人，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你爸爸还有阿姨都没事，那天的事白麒也不记得了，他记得的只是一场入室抢劫案。”
白竹溪的目光落在安寻身后，白麒在外面手舞足蹈向白竹溪打招呼。安寻打开门，白麒冲进来抓着她肩膀说：“姐，你没事了，太好了，担心死我了。你跟安寻生气玩失踪，至少也给我个电话，别关机，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嘛，幸好现在没事。不过现在看你们这样，昨晚应该过的不错吧，”白麒一脸坏笑。
白竹溪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乱说什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来开门啊，这些天都是我在看店。”
尽管在书店呆了一晚上，但直到现在她才有心情仔细观察重新装修的书店，无论是布局，装修还是色调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大体上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发生那件事之前，书店的装修布局基本都确定下来。
“辛苦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忙你的了。”
“也没啥可忙的，快放假了准备考试呢，还是在这里备考方便，尤其是那个小房间，我和唐三月，还有她那个复读机男朋友花了大力气去精心装修，隔音效果和放映设备都是一流，不能浪费。”
小房间的门上挂着一个“凡间”的木牌，白麒鄙夷地说：“名字唐三月取得，真是俗到不能再俗了，我强烈反对，但唐三月和复读机男友一致赞同，安寻又不加入投票，二比一，只能叫这个，姐，你赶紧改了吧。”
“不用改，就叫这个。”
“不是吧，姐，你认真的？再考虑一下。我想了好几个名字呢，比如……”
白竹溪没理会白麒，她打开凡间的门，一张深咖色桌子放在房间中央，两张一大一小的扇贝形沙发靠墙放着，沙发正前方是一整套的放映设备，房间另一边放了张吊着的藤椅，藤椅旁边是一个白色的旋转书柜。
白麒骄傲的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白竹溪点头：“可以作一个私人影院里，以后每周放映电影，或者自行预约包场。”
“要对外开放吗？姐，要是开放这个小房间，不知道会有些什么人来看电影，也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做些什么事。”
“嗯，所以暂时先对可靠的朋友开放，你可以回学校帮我宣传下。书店真的要考虑怎么盈利了，只是卖书的话一定会亏到关门的。”
还没开始赚钱，只知道如何花钱的白麒显然没有考虑到书店的生存问题，但姐姐既然这么说了，只能勉强答应。
“白麒，他们……那个人和你妈妈怎么样了？”
白麒有些惊讶，姐姐竟然会主动问起爸妈的事，“放心，他们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和一些轻伤。”
”嗯，那就好……”
安寻把沙发上的小毯子拿到凡间说：“唐筱来了。”
“竹溪！你醒了，”唐筱跑过来抱住竹溪，“你终于醒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嗯，我没事了。”
唐筱心有余悸地说：“你都快吓死我，突然失踪一个星期，安寻抱你回来的时候又昏迷不醒，医生都检查不出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好了吗？没事了吗？医生怎么说？”
“放心，我真的没事，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要啊，不过我今天要外出，昨晚收到白麒的短信说你已经醒了，我一早打了辆车先来书店看看你，现在看到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才放心了。”
唐筱一脸关切的神情让白竹溪心里暖暖的。
“我和客户约的十点见面。对了，你知道我约的谁吗？”唐筱语调一转，“就是那个无烟无火的经纪人。自从盛源收购世象，世象之前签的合同很多都要重新再签一次，我正好负责惊梦app项目的合同跟进，一会就要去见他。”
无烟无火这个名字对白竹溪来说有些陌生，但是《在线》有声小说对她来说却不陌生。在她失去理智之前，她一直在听《在线》，周铭瑄的室友也曾说过，周铭瑄自杀前一直在听《在线》，她怀疑这所有的一切都和那本小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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