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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夫人听后，依旧是一副闲散的笑容。她拉过伊里丝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走吧，仪式已经要开始了。”她望向热闹的舞厅，语气中带了几分惆怅，“又是一场大戏。”
伊里丝没有回答。
在王城之中，没有一个人会离开舞台。他们都是活在戏剧里面的人，被各种原因操作着自己的手脚，做了太多不喜欢的事情。
她只能走到安格斯夫人身边，与她一同回到宴会的房间。
开演之时已至，她无从后退。
第37章 开幕
这一场宴会与往常举办的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堆满了桌子的美味佳肴，游走在贵妇间的年轻侍卫与骑士，还有燃烧在火炉中，冲得人头脑发昏的浓郁香料，都表现了这场宴会的奢华与隆重。
只是这一回多了几位已经换好了授勋铠甲，等候在深红色帷幕后的骑士们。
伊里丝面前摆着的是一份牛排，她浅尝即止。
现在的她并没有心思吃东西。
她抬头，朝着阿奇尔在的方向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站在他们身边的劳伦斯。他捧着待会儿皇帝授勋所需要用的骑士剑与绶带，正在和洛兰德交谈。
劳伦斯的妹妹嫁给了古尔丹家族的一位嫡系成员，他会和洛兰德亲近一些，倒也不是很意外。
在洛兰德身边，阿奇尔正在摆弄自己的披风。
她似乎感受到了伊里丝的视线，他也望向伊里丝，眼神平静。
伊里丝转开头去。
她看向了坐在皇帝下首的教会主教们。
盖里奇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看不出大难临头的样子，反而显得非常坦然，和其他贵族有说有笑的。哈瑞尔倒是一直簇着眉，适时地表现出了一些担忧，也没有吃太多，偶尔还会劝阻一下盖里奇的出格行为，可惜全都被盖里奇忽视了。
至于其他的教会人员，他们应该都是按照红衣主教的吩咐，躲得远远的。如果不是瓦尔基里趁着他们不注意，在他们的衣袖上抹上了暗红色的印记，伊里丝也很难注意到混迹在宴会人群中的他们。
她默默地捏紧了手指，希望这一次的计划不会临时生变。
很快，奥古斯都就结束了和贵族们的寒暄与客套。他走到了王座之上，用权杖敲击了地面三次。
众人都被这沉闷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头望去。
“诸位，让我们瞧瞧赫伦王国拥有的勇士吧。”奥古斯都沉声说道，“他们在竞技赛中展现了自己强大的武艺与忠诚的品质，现在是时候嘉奖他们了。”
盖里奇也跟着默默站了起来，拿起了典籍，示意哈瑞尔留在座位上，然后独自走到了皇帝右边的圣水坛前。
第一位走上王座之下的骑士，是洛兰德·古尔丹。
王族的书记官开始大声宣讲洛兰德的英勇事迹，包括他在游历的时候，曾隐姓埋名到了边地的游击部队，帮助他们击退了来犯的游牧民族，还有他在竞技赛中打败的邻国勇士。
贵族们纷纷赞叹洛兰德勇武与谋略，以掌声作为夸奖，簇拥着他走到了皇帝面前。
洛兰德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在了胸甲之处敲击了三次，像他的父辈一样，宣誓了对于皇帝的效忠。
奥古斯都非常满意地用骑士剑轻击了他的肩膀，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要洛兰德接管西南领地的旨意。
然后他亲自扶起洛兰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以前见到你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不到我腰的小孩。”奥古斯都的语气非常熟捻，就好像他是亲眼看着洛兰德成长一样，“现在你已经成为了一位合格的骑士了。”
“有幸不辱使命。”洛兰德低头答道，“我也记得您当初赐我宝剑时候的场景。”
皇帝亲自为他披上披风，还有黄金色的、象征第一名的绶带。接着，他将赐婚与承袭爵位的羊皮卷交给了他。
洛兰德双手接过，将羊皮卷紧紧握在手中。
结束了授勋之后，洛兰德应该去教会的主角面前接受后半场仪式，象征着他接受了三月女神赐给英雄的祝福。
对于洛兰德，盖里奇也并没有拿出他以往惯用的阴阳怪气的方式。
他只是一遍吟诵典籍，一边捧起了一掬圣水，洒在了洛兰德的脚边。
“祝您之后武运昌隆。”盖里奇扯出了笑容，对着洛兰德说道。
洛兰德点点头，没有回答。
他从侍从举着的托盘里取过银制的酒杯，里面倒满了风味浓郁的葡萄酒。
他将酒杯递给盖里奇，象征着英雄为三月女神献上战利品。
盖里奇毫不犹豫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如此一来，仪式就算结束了。
之后走上前来的是布劳特。他的流程与洛兰德几乎相似，除了少了一句盖里奇的祝福。
但是布劳特也并不在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阿奇尔的得力干将，要是盖里奇会给他送上祝福，那可是真的要让他下一大跳了。
最后走过来的是阿奇尔。
他站在皇帝的面前，没有抬头去看，只是主动低下头，接受了皇帝的授勋与赏赐。
皇帝给他的羊皮卷上，写的是允许他在领地上建立军队的契约书。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阿奇尔，说自己希望他能够和教会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
阿奇尔低头称是，然后走到了盖里奇面前。
他主动取过最后一杯酒，只是在递给盖里奇前，非常自然地换了个手拿酒杯，然后稍微转动了一下手腕。
在明亮的烛火与阿奇尔的银色绶带下，那些浅色粉末几乎无人察觉，暗自无声地飘进了酒杯之中。
然后他把那杯酒递给了盖里奇。
盖里奇接过了那杯酒。
在喝之前，他仔细地打量着阿奇尔，妄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些破绽和线索，好让自己安安心心的去拥抱死亡，拥抱教会成功发起战斗的开端。
可惜，在阿奇尔平古无波的眼中，盖里奇什么都看不到，不管是愤怒还是心虚，都好像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他就像是一个人偶，机械地执行者书记官说出的指示。
盖里奇顿时感到非常无趣，他当着阿奇尔的面，一口饮尽了那杯酒。
甘醇的酒液入喉，盖里奇也并没有很奇怪的感受，这让他很意外。
他原本做好了皇帝在其他人递给自己的酒中下毒，好让自己有去无回的准备，但是现在看来，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动手。
盖里奇顿时有些怀疑，他僵在了原地，开始思考皇帝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他的动作一停，周遭的贵族们也好奇的地望了过来。
最后还是哈瑞尔轻咳一声，让盖里奇在奥古斯都的疑惑眼神下回过神来，匆忙结束了仪式。
然后所有人都回到了宴会中属于自己的位子，开始享受这难得的欢愉时光。
很快，大多数人都沉醉在了这场奢华的宴会之中。也有许多贵族因为感到深夜难熬，需要慰藉，选择提早离开宴会。
这些人里也包括伊里丝，她带着瓦尔基里匆匆离开，打算去农庄先行安顿好洛韩家族的族人，安排他们先行离开。
至于西瑞尔，他必须要留到宴会结束才能走。好在安格斯夫人选择和伊里丝通行，瓦尔基里也一直和她呆在一起，倒也让西瑞尔不是那么担忧她的安全问题。
但是盖里奇没有离开，教会也没有离开。
他们执着地留在了皇宫之中，直到宴会结束，众人散尽。
他们没有再留在宫里的理由了，甚至皇帝都亲自相送，看着他们登上了离宫的马车。
临走前，盖里奇还在思考为什么皇帝没有使用其他手段，将他困死在王宫之中。要知道，没了这次机会，在肃戒骑士和暗杀团的保护下，皇帝再也不可能通过自己，重创教会。
他坐在马车上，看着深邃夜色下的一轮弯月，久违地觉得有些困了。
然后他便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其实感到疑惑的不仅仅是盖里奇，还有奥古斯都。
按照他的预计，在盖里奇喝下毒酒后不久，他就应该感到昏昏欲睡，然后被侍卫们带到休息室。等到宴席结束，他会公开寻找盖里奇，然后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现盖里奇死在睡梦之中这一场意外。
既然盖里奇不惜以名相搏，想要为教会寻找一个师出有名的开战理由，那么奥古斯都并不介意碎了他的心愿，将他的死作为对教会开站的预告。
可惜，也不知道究竟是盖里奇临时改了主意，还是阿奇尔从中动了手脚，他的这个想法并没有能够实现。
教会和王族之间微妙的平衡，被保持住了。
想到这里，奥古斯都眯了眯眼。
他摸了一下腰腹间还没有好的伤口，心思却像落入了水中的石块，不断向下沉去。
他的时间不多了，再不动手，可能就来不及了。
第二天，红衣主教盖里奇沉睡不醒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王城。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无一不知道这个消息。
失去了盖里奇的教会使团顿时四分五裂，好在还有哈瑞尔，他安抚住了冲动的肃戒骑士以及暗杀团的成员，亲自给教皇写了一封信。
然后他决定，要入宫觐见皇帝，向王族讨个说法。
这一系列的举措十分合理，所以即使是暗杀团的教皇心腹，也没有怀疑过哈瑞尔进宫的理由。他们觉得，只要皇帝给不出一个解释，这说不定也能成为教会合理开站的理由。
盖里奇可以死，但他必须死得其所。
民间议论纷纷，王宫里的奥古斯都自然也没落下。
他叫来了劳伦斯，问了他对此怎么看。
“我不觉得教会会亲自动，牺牲盖里奇来向我们宣战。”劳伦斯谨慎地答道，“培养一位继承人的时间太久了，现在的卢萨斯并没有盖里奇那种牺牲的觉悟和手段，他不可能当上教皇。”
奥古斯都曲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良久，他才答道：“是啊。教皇和我的时间……都不多了，所以我们才想速战速决。”
劳伦斯听到这话，猛地一抬头，死死地盯着皇帝，而后很快又低下头去。
“可惜，很多人并不喜欢我和教皇下快棋。”奥古斯都嘲讽地笑了一下，“所以他们直接抢走了我的传教士，逼着我用战车慢慢前行。”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看着窗外的那一小丛鸢尾花。
“我觉得应该是阿尔冯斯男爵动的手。”劳伦斯低声说道，“他当初就对我们的计划表达了强烈的反对，又是计划的执行者，是最有机会动手脚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像之前提议的那样，将他当作凶手推出去吗？”奥古斯都挑眉，“但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盖里奇在皇宫里遭遇毒手。这个时候将他推出去，并不会改变教会想要动手的决心，我们只会白白损失一位强大领主和他占据的土地。而且你别忘了，阿奇尔还是一位从远征中活下来的、能征善战的骑士。现在除掉他，并不能保证我们能在教会的夹击之下夺走关隘。”
劳伦斯沉默了。
每次他觉得自己可能要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皇帝的回答总是会让他大吃一惊。
“不过……明面上的事情还是得做一下。”奥古斯都沉吟片刻，吩咐道，“你还是带人，把所有和这件事看起来相关的人都带走，贵族们就囚禁在那座塔中，侍卫们就直接扔到监狱里面，等到事情结束再把他们放出来。”
“至于阿奇尔，到时候我另有他法。”
劳伦斯领命称是。
他刚刚离开房间，准备按照皇帝的想法去安抚教会的人，就有侍卫感到，称哈瑞尔来了。
作为目前在王城的教会人士的主心骨，同时也是洛韩伯爵为皇帝在教会埋下的暗线，哈瑞尔的到访绝对会为目前尚且不算清楚的局势推波助澜。
他会怎么回答皇帝，怎么提出自己的建议，也会很大程度上决定皇帝下一步的决定。
所以劳伦斯立刻停下了脚步，将哈瑞尔带进了皇帝的书房。
第38章 开诚布公
哈瑞尔今天前来，穿的不是以往觐见皇帝时代表教会身份的绯红色长跑，而是亚麻布做的浅色袍子，就连平时从不离手的教义，这次也没有带在身上。
他走到了皇帝面前，微微颔首，然后就自顾自地站到了皇帝的书桌前。
他直勾勾地盯着皇帝，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待皇帝开口解释。
奥古斯都倒也不意外他会是这种反应。
他轻描淡写地将手中写了一半的旨意随手一推，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靠在椅背上，开口道：“哈瑞尔，你的要求我已经都做到了，剩下的该是你要完成的工作。”
“这个时候你应该带着剩下的教会成员回到格里伦斯，将那些事情告诉教皇，让他来走下一步棋，顺便建议他邀请我来参加下一任教皇的继位典礼。”
哈瑞尔轻哧一声：“我可不这么认为，奥古斯都。”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药瓶，放在了奥古斯都面前。
奥古斯都认得，那是当初他问哈瑞尔要的毒药，教会秘制的药剂，原本放在阿奇尔的铠甲机关中的，就应该是这种药粉。
但是此时在阳光的折射下，那些粉末看起来更偏黄一些，像是掺了些什么东西。
“这个是我给阿奇尔的药。”哈瑞尔说道，同时隐去了伊里丝的参与，“这是从杜鹃花中提炼出来的粉末，只要和其他毒药混在一起，就会成为不致死，但能让人昏迷不醒的药粉。”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你和阿奇尔一样，不赞同我的策略。”奥古斯都摇了摇头，面上写满惋惜，“因此你选择了履行墨提斯留下的计策，让盖里奇陷入昏迷。但这并不会改变什么，教会与王族之间的战斗不会平息，直到分出胜负。”
“我知道，”哈瑞尔答道，“因为我也不想洛韩公爵的计划一再被搁置下去，所以我才选择投诚，将教会的秘密消息告诉你，让你能够提早得到教会的宝藏作为军费。”
“但这并不代表着，你可以将其他人的性命视作筹码。”他语气骤然低了下去，就像面对着敌人的狼，低低地发出压抑在嗓子里的威胁，“尤其是阿奇尔。”
“他是原本老师为了家族和伊里丝准备好的下一任当权人。当初在远征的时候，他就本不应该出现在那个队伍中！”
奥古斯都平静地抬头看着哈瑞尔。
“我原本也没打算动他，他会出现在那支队伍里，是因为教会想要洛韩家族万劫不复，想要所有的贵族骑士都死在那一场征战之中！”他冷冷地说道，“至少现在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我需要一位英勇善战的骑士领主替我威慑乌拉尔。”
“那你为什么要突然改变计划，对盖里奇在晚宴上动手？”哈瑞尔质问道，“你别忘了，老师希望的是我们能够一点点削弱教会，达到兵不血刃的目的！那么激进，只会让教会感到危险，然后反抗得更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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